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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屈能伸大丈夫

    安遠靖寇大將軍的座艦安遠號,正緩緩離開碼頭。另三艘副艦,已先一刻升帆待發。

    中桅升起了龍旗,大將軍多羅本人正在艦上。

    這而能旗並不是皇族,而是族旗;是多羅貝勒的族旗,天潢貴胃權威的表徵。

    安遠號極為華麗,但並非統花枕頭,具有強大的攻擊力。

    艦首:兩門小將軍炮。艦尾:兩門百子炮。

    兩艇:十貝排弩,二十枝火槍。

    艦隊是向下遊航行的,兩張彩色巨帆鮮豔奪目。

    宜昌約三峽口戰事已經結束,大軍已從水陸兩途攻向四川。

    因此,多羅貝勒大為寬心,把目標揩向下遊的嶽州戰場,親率水師巡航,阻絕吳三桂的

    外援,澈底切斷吳三桂在武昌與荊襄、四川二路逆軍會師的企圖。

    大江斷航已經快有五個年頭,荊州一度成為主戰場。

    荊州人真是倒楣透頂,改朝換代已經有三十幾年了,到現在還在打仗,似乎人們對血腥

    殘殺的興趣依然濃厚得很。

    真糟,可能又得實施封江了!

    兵荒馬亂,荊州本來是人商埠,目前又是漢、滿大軍的集結中樞,軍運與民運一旦停

    止,那就日子難過啦!這四五年來的連天烽火,可把這一帶的人害慘了。

    上下游斷航了快五年,商旅全仗短程的小型客貨船維持客貨運,偷渡封鎖線的行業應運

    而生口在特權人士與土霸們的控制與支持下。顯得十分活躍。雙方的間諜密探,也在暗地裡

    各展神通。

    在任何一處角落,都可能看到人間悲劇,都可能嗅到濃濃的血腥;這就是人乎盛世中的

    一隅黑暗天地。

    府城距江邊還有二十里左右,航運商業區在府城東南十五里的沙市,南北官道的渡口則

    在西南面的荊江堤。商旅出入,皆由沙市進出鎮流門,南北往來行旅,則走西關。

    因此,這兩條路的行旅,身份地位皆有很大-差異。

    五更天,廿餘名巡捕包圍了沙市青楊巷胡家。

    胡家在青楊巷的巷尾,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宅主人胡魁,是沙市碼頭江漢鉛行約五位

    東主之一。

    在江湖道上,他綽號稱閘江鯊。江漢鉛行擁有二十餘艘大小客貨船,由於兵荒馬亂,四

    川方面斷航已久,下行的鉛也不能通過嶽州,所以這兩三年來,荊州四大胎行都瀕臨破產邊

    緣。

    江漢船行的日子同樣不好過,大型船隻皆被軍方所徵用,去年一年中,便被擊沉了六艘

    之多,官兵的賠償為數有限,血本無歸。

    目前僅靠一些小型船隻,往來沿江各近縣市鎮,似乎茌苟延殘喘。

    但知道內情的人,卸認為船行的經濟狀況好得很,鬧江鯊比往昔更忙碌,更活躍。

    船行五位東主都是水上的好漢,鬧江鯊更是好漢中的好漢,有自己控制的船隻,代步用

    的八槳快舟,經常在大小河流中來去匆匆。

    宵禁執行得十分嚴格,天沒亮不準平民百姓走動,連碼頭區的活動也限制甚嚴,因為嚴

    禁夜航,碼頭停泊的船隻,天沒亮是嚴禁移動的。

    巷前後有人把守,屋前後有人封鎖,屋頂有人監視,佈下了天羅地網。

    胡家黑沉沉,毫無動靜,巡捕們也潛伏不動,更夫們一如往昔敲看鑼梆報更,口裡吆喝

    看:“留意門戶,小心火燭……”天終於亮了,街道上已有行人出現。

    “碰碰碰……”一位巡捕上前拍門。巷兩端已被封鎖,禁止通行。

    這種事天天都有發生,平常得很,那些早起的行人皆不以為怪,乖乖繞道以免惹上是

    非。

    不久,裡面傳出宏亮的語音:“誰呀?天還沒亮,報喪嗎?真是!”

    “開門!”巡捕用大嗓門叫,拍打得更響。

    “到底是誰呀?”“的確是報喪的,快開門。”巡捕嘲弄地高叫。

    門拉開了,開門的赤膊大漢一怔。

    “哎呀!是張公爺。”大漢苦笑:“公爺上門,若規矩報憂不報喜。呸!我這張烏鴉

    嘴……”

    “一點也不錯,你周老二天生一張烏鴉嘴,碰上我這個白無常,那還會有甚麼好事寧”

    巡捕神氣地搶入廳堂:“把胡老兄……不,把所有的人叫醒,叫出廳堂來有事。”

    “咦!張公爺……”

    “這是搜籤,縣裡發的;典史大人發下的。”巡捕從懷中取出搜籤放在八仙桌上:“不

    要問為甚麼,快!”大漢週二臉色一變,本能地轉頭察看。門外出現了另兩名巡捕,一佩單

    刀一佩鐵尺,腰間有銬鏈,堵住了大門。再笨的人,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沙市屬江陵

    縣,設有巡司維持治安。不怕官只怕管,本地的混混在巡捕面前不得不放乖一點。

    不久,鬧江鯊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廳堂,跟著出來了八名男女,其中有鬧江鯊的弟弟胡

    勇、妻子羅氏。

    八名巡捕一湧而入。沙市巡司的主管李巡檢臉色陰沉,瞪了鬧江鯊一眼,逐一掃視其他

    的人。

    氣氛一緊,鴉鵲無聲。

    “胡魁,昨天晚上你那兩位客人好像沒叫出來呢。”李巡檢陰森森地說。

    “客人?沒有呀。”

    鬧江鯊一頭霧水:“昨晚我在望江樓和幾位夥計喝了幾杯酒,回來就睡了。李……李老

    爺是不是弄……弄錯了?”

    “弄錯了?”李巡檢冷笑:“貴客是不是姓尹?”

    “李老爺,小的一輩子沒交過姓尹的朋友。更沒有甚麼姓尹的貴客。”鬧江鯊矢口否

    認。

    “搜出來再和你理論。”

    李巡檢陰森森地說:“相信他兩個逆賊絕對變化不了。”給我澈底的搜上巡捕們湧入內

    堂,一陣妊搜。幾乎連地皮都翻過來了,沒發現任何活的東西,也沒有任何運禁品像閘江鯊

    這種人,是十分小心的,決不會把違禁品藏在家中,因為他是治安當局黑名單中的有問題人

    物。

    一無所獲,李巡檢大為光火,親自再搜一遍,最後失望地回到廳堂。“你那兩位貴賓相

    當高明,竟然在本官三位眼線的監視下溜之大吉了。”

    李巡檢按下怒火說:“一百一但你脫不了關係。你是自願到衙門裡接受偵查呢,抑或是

    等守備府派人來抓你?守備府已得到消息了。”

    “老天爺!小的當然隨老爺到衙門接受偵查。”鬧江鯊叫將起來:“被守備府那些旗人

    抓去,不死也得脫層皮,天知道會發生多大的災禍?巡捕們帶走了鬧江鯊。胡家一陣好忙,

    一面準備銀子上下打點,一面請出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打點關節。

    大漢週二是江漢船行的得力夥計,平時在閘江鯊的家中幫閒,沒有事才回家安頓。他的

    家在碼頭西端的街尾,一座小小的士瓦屋,無親無故孤家寡人一個,快快活活過日子。鬧江

    鯊出了事,他並不焦急,因為鬧江鯊進出巡檢司衙門是常事,挨申斥甚至挨板子有如家常便

    飯,反正船行那些粗擴精悍的眾多夥計們,奉公守法的聊聊無幾,喝玩嫖賭難免鬧事,出了

    事鬧江鯊就倒楣:當然鬧江鯊本人也是一個不安份的闖禍精,大事不犯小事不斷的標準牛鬼

    蛇神。

    已經是近午時分,碼頭上顯得忙碌非常,四五十艘船此泊彼出,人聲吵雜,人熱天,碼

    頭似乎更是熱浪蒸人。

    他離開碼頭,打發走幾個關心鬧江鯊市找他問消息的朋友,匆匆到了自己的小屋前。左

    鄰住了一垃姓楊的小夥子楊柳青,廿來歲乳虎似的年青人,自己備有小艇的跑單幫小混混,

    替一些小貨主運貨,也乘載三五個附近城鎮旅客作為代步船,也是孤家寡人一個,雙肩擔一

    口活得頂愉快,嫌錢不多也不少,比那些有老婆和一大堆兒女的人強多了。

    楊柳青正從街尾向家門口走,脫掉了上衣掛在赤膊上,露出一身古銅色的結賞肌肉,那

    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神采奕奕,黑油油的大辮盤在頭上,粗擴的氣概頗為引人注目。雙方在自

    家門前照了面,楊柳青舉手打招呼示意。

    “喂!週二哥。”楊柳青一臉笑容:“怎麼啦?垂頭喪氣無精打米,輸掉褲予了?”

    “見了鬼啦!”週二從腰帶上取下鎖匙開門鎖:“胡老大被巡捕弄走了。”

    “哈哈!胡老大被抓又不是第一次,有甚麼好耽心的?真是。”

    “這次恐怕牽涉到守備衙門。”

    “哦!這就難怪你耽心了,那些旗人心狠手辣,得好好打點才是。唔!知道原因嗎?”

    “聽李巡檢說,胡老大窩藏了兩個叛逆,一個姓尹。真是見了鬼啦!胡老大怎會窩藏叛

    逆?這分明是……喂!你怎麼啦?”

    “姓尹。”揚柳青自言自語:“想想看,唔!尹……”

    “你在說些甚麼?”週二追問。

    “不是湖南方面的。”楊柳青抬頭笑笑:“姓尹,可能是均州方面的尹世明。”

    “均洲的尹世明?尹世明是誰?”

    “去年三月天,均州有人造反,首領是一個叫尹世明的人,旗號是反清復明。”

    楊柳青泰然地說:“鬧了兩個月,連均州也沒打下就被開封的八旗兵趕散了,尹世明失

    了蹤,榜文土賞格出了一千兩銀字。週二哥,你可得小心了,旗人對偷雞摸狗甚至打家劫舍

    都可以容忍,就是不放過造反的人,牽進去可就麻煩了,不死也得脫層皮。”

    “哎呀!”週二臉色大變:“該死!怎麼扯上了這種上法場的倒楣事?真不妙。”說

    完,匆匆進門。”

    楊柳青搖搖頭。苦笑一聲,開了鎖也進了自己的家門。門是從外面上鎖的,但小客廳中

    卻有一位扎須大漢在品茗。壯得像頭大拈牛。

    “老弟,胡老大真牽涉上尹世明?”扎須大漢放下茶杯問。

    “很難說。”楊柳青信手掩上大門,將上衣往桌上一丟,打橫坐下自己斟茶:“官府方

    面,早已知道胡老大兩面擎錢,不關緊要的事睜隻眼閉隻眼。胡老大是老奸巨猾的狐狸,明

    時勢知利害,像尹世明這種燙手的事a按理,胡老大是不會去碰的。但如果尹世明想投到

    那邊去,又當別論;那邊的人肯花錢。為了大撈一筆,胡老大很可能作孤注一擲冒一次大

    險。所以官府搶先下手耍他表明態度;官府那些人是相當能幹的。”

    那邊是指吳三桂的大周王朝。江對面往南直至湖南常德府,目前是雙方前哨活躍的亂

    區。討逆主將蔡總督一度曾經佔領常德,在常德建立指揮部,目下駐節長沙嶽州之間親當前

    敵,這一帶便成了游擊區。朝庭派來的主帥寧南蕩寇大將軍順承郡王坐鎮武昌。荊州則由另

    一皇親安遠靖寇大將軍多羅貝勒節制軍務。這位貝勒爺不但是沙場老將,而且精於情報戰,

    在滿清入關的前幾年。它的情報特務不但控制了北五省,甚至遠派至江南,混入流寇中做情

    報工作,偽裝流寇打家劫舍,搗亂大明皇朝的江山。這次他帶來的一些得力部屬中,就有許

    多三十年前出類拔萃的名諜秘探,不但封鎖了游擊區,阻絕吳三桂的外援,也澈底切斷了吳

    三桂四川方面的連絡,四川的叛軍無法出川與吳軍會師武昌。

    康熙大帝曾經下旨給蔡毓榮,聖旨上寫得明明白白:自古漢兵逆亂,亦惟以漢兵剿平。

    這就是滿清以漢制漢的最高指導原則。因此,多羅貝勒僅躲在背後牽線,利用漢人進行謀略

    戰。軍事方面,由蔡毓榮的綠旗-漢軍旗,不是爾後的綠營-指揮漢人的兵勇進行戰鬥,八

    旗兵始終在後面督陣,如非戰況危急,八旗兵是不加入戰鬥的。

    蔡毓榮是奉天人氏,是大明皇朝丟棄遼陽土地之後,被滿清收編的所謂關外人。這幾十

    萬彪悍的關外人,編成了漢軍旗,屬滿清八旗之外的漢軍八旗精銳,滿清人就靠他們起家

    的。入關之後,這些本來是大明皇朝的人,把大明皇朝打得煙消雲散。蔡毓榮立下了不少汗

    馬功勞,榮任湖廣總督。名義上它是滿州人,其實卻是不折不扣的漢人。用漢人來打漢人,

    康熙大帝已成功了一大半。蔡毓榮果然不負主子所託,花了十二年光陰,把吳三桂的大周王

    朝打入十八層地獄,歷史上所稱約三藩之亂就此落幕。大漢眼中有不悅的神色,說:“如果

    他們的消息正確,會影響我們吧?”

    “那是無可避免的事。”楊柳青淡淡一笑:“風色不對,過一段快活日子並不是壞事。

    鍾兄,要小心些,咱們千萬不能捲進去。這段時日裡,咱們到府城快活去,以免城門失火,

    殃及池魚。”

    “也只好這樣了。”渣須大漢無可奈何地說:“胡老大玩命的日子不會長久的,他太貪

    了,早晚會把命玩掉,也許會連累了我們。”

    “咱們也在玩命,不是嗎?不要怪他,咱們小心些就是了。弄些吃的,晚上去打聽一點

    風聲。”

    兵荒馬亂,人人都在玩命。有些人玩命是為了苟延殘喘;有些人玩命是為了發財。國難

    財很好發但也容易把老命也賠進去。

    楊柳青擁有目己的一個小小集團,五六個人,規模小,暴露的機會也小。

    南面兩省交界處的石門山區和武陵山區,有不少逃避兵災的人,需要生活必需品過活,

    尤其是需要不可或缺的鹽。他這小集團乾的就是走私日用品和鹽入山,進出封鎖線風險極

    大,那可真的是玩命。官兵與叛軍都是要他們老命的人,那些散兵遊勇和強盜土匪,都是要

    命的凶神惡煞。要發財或者苟活,都需要付出代價的。人活著真不容易;要活得好更不容

    易。

    午後不久,隔鄰的週二便離開了家,直至二更初正之間,方興高采烈地返回,而且臉色

    發青,已有了七八分酒意:這位仁兄喝得愈多臉色愈青。

    週二還記得門是上了鎖的,總算沒糊塗得把門推破。正在摸索開鎖,手忙腳亂無法開

    啟,斜刺裡閃出一個黑影,一把奪過它的鎖匙說:“我幫你,你真不該.喝了那麼多。”

    “你……你是誰?”他大看舌頭說,伸手奪鎖匙:“婊子養的,少……少管我的……”

    另一個黑影出現,一劈掌把他劈昏挾住了。

    他被一盆涼水潑醒,睜開纂首硌郟首先便看到四個黑衣黑頭罩,只露出雙目的怪人,

    四雙怪眼兇光暴射。兇狠地死瞪者他,不由心中一冷。酒意醒了一半。

    “你……你們……”他吃驚的叫。掙扎欲起。

    一隻大手壓住了它的右肩,把他壓牢在凳腳下的磚地上,重得像一座山。

    “不要管咱們是誰,好好回答在下的話。吉凶禍福,完全在於你的合作態度好壞。”按

    住他的怪人說。語音陰冷。帶有無窮鬼氣和凶兆。

    “在……在下……”他幾乎語不成聲,顯然肩上的痛楚和壓力,仍在一分分增加,令他

    大感吃不消。肩上的痛楚和壓力,仍在一分分增加,令他大感吃不消。

    “胡老大回來了?”怪人問。

    “申……申牌左……左右釋……釋放的,弟兄們在……在望江褸治,…:治酒,替……

    替老大壓……壓驚,睡……驅除晦……晦氣。”

    “他在巡檢衙門怎慶說?”

    “他……他甚麼都……都不知道,沒……沒有甚麼好……好說的,捱了幾下重的,但甚

    麼都沒說。”

    “他不知道甚麼?”

    “姓尹的事呀!那……那尹世……尹世明……”

    “你怎麼知道尹世明?李巡檢只說一個姓尹的。”怪人眼中兇光更熾:“說|你怎麼知

    道的?”

    “是……是隔……隔壁的楊……楊老弟說……說的。”

    “隔壁?左或右?”

    “左……左鄰……”

    怪人舉手一揮,另一名怪人轉身拉開門問出,偕同在門外把守約兩個怪人之一,扭斷楊

    柳青家的門鎖,快速地搶入。不久,兩人回到週二的家。

    “空屋,人出去了。”一位怪人欠身說。

    “派人守候。”主事的怪人語氣兇狠已極。

    “是的,已經派了兩個人。”

    “那位楊老弟是甚麼人?”主事的怪人轉向週二追問。

    “一……一個做……做載貨小買賣的小……小夥子。”週二乖乖吐實。

    “碼頭混混?”

    “不是,人很……很規矩,雖然有……有時也好勇鬥狠,但很……很講理。”

    “哼!等逮看他之後,就知道他是甚麼人了。我問你,姓尹的派甚麼人和你們接頭?”

    “天地良心!”週二驚恐地叫冤:“這都是巡檢衙門李老爺說的,我和胡老大根本不知

    道誰是姓尹的,最近也沒有任何人來找我們接頭。”

    週二心一急,酒完全醒了,說起話來世不結結巴巴了,大概已知道到了生死關頭,必須

    集中全力自保了。

    “你這廝皮肉生得賤,不吃些苦頭是不肯招供的……”

    “諸位明鑑……”週二狂叫,但牙關立即被拉脫了,而且咽喉也被控制住,發不出任何

    聲音。

    一個怪人從後面架起了他,另一個怪人開始動手挨人,鐵拳在它的肋部、肚腹重重地落

    實,打得他五臟收縮,胃往外翻,痛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盤,天昏地黑不知人間何世,血液

    開始從口中溢出。

    “該知道怎麼說了吧?”怪人-上它的牙關問,語氣陰冷無比。

    “我……扼……扼……”

    “你別裝死,死了你也得招……”

    門外傳來一聲低低的彈指信號,怪人停止逼供,一口吹熄了燈火。廳中一暗。

    門外,傳來楊柳青邪裡邪氣的俚曲聲:“正月裡來正月去,我與那小妹看花燈……

    嗯……”

    燈火重明,兩個怪人挾持看酒氣薰人滿臉通紅的楊柳青,那雙佈滿紅綠的大眼毫無光

    芒,搖頭幌腦,明顯地表示出剛才捱了揍,神智尚未清明。

    “這人就是你楊姓鄰居?”怪人向週二問。

    “是的,他……他叫楊柳青。上週二惶然地說。

    怪人連抽了楊柳青四記不輕不重的耳光,把楊柳青打醒了。

    “扼……哎……你……你們……”楊柳青驚恐地掙扎怪叫。但動彈不得。

    “你叫楊柳青?”怪人伸手抬起楊柳青的下顎沿聲問。

    “是……是的,你……你們……”

    “告訴我,你怎麼知道尹世明的事?”

    揚柳青終於清醒了。渾身在發抖跟前怪人恐怖的形狀。令他心胭俱寒。以為自己見到了

    鬼。

    “說!不說就煎你的皮肉.”怪人兇狠地叫。

    “這……去年城門口的榜文,寫得清清楚楚。“楊柳青總算清清明明瞭!“有人在均州

    造反,主犯尹世明在逃,賞案是紋銀千兩。死活不論……”

    “原來你到尹世明很有認識,一個乎凡的小生意人怎會留心這種事?哼!又是一個皮肉

    生得賤的人,給我打!”捱了七八拳,楊柳青躺下了,景況比周二更慘,週二畢竟是練了內

    外功的人,禁受得起打擊。

    “你要是不招,我要將你十個指頭逐一砍下來。”主事的怪人揪住楊柳青的辮子往上

    拖。“說!你是不是尹世明的接頭人?”

    “皇天在下……”楊柳青聲嘶力竭地號叫。

    “把他的手按在桌上,砍一個指頭問一句。”主事的怪人冷笑看下令。

    兩個怪人挾佳楊柳青推至桌旁,第三名怪人將它的右手按在桌面.拔出系在背上的單刀

    準備。“現在,我再問你。”主事怪人在桌旁奸笑著說:“尹世明目前躲在甚麼地方……”

    話未完。

    門外再次傳來彈指的信號聲。三怪人丟下楊柳青,閃至一旁戒備。

    主事的怪人本能地握住插在腰帶上的長劍,四個人的目光皆注視看虛掩的大門。兀地,

    陌生的語音打破了四周的沉寂:“我尹世明就藏身在此地。你們找我有何貴幹?”四怪人大

    吃一驚。火速循聲轉身。

    小屋僅有一間小房,一房一廳小得可憐,連廚房也沒有,週二從不在家中進餐。

    小房沒有房門,僅用一條青布門簾隔開房與廳。房門的門簾前,站看一個穿深灰色短

    襖,青布蒙面的人,腰帶上懸了一柄尺八判官筆,一雙怪眼精光四射。

    “好高明的輕功。”主事怪人冷冷地說:“閣下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咱們身後不足兩

    丈,而咱們卻沒聽到任何聲息,顯然咱們投照面就栽了。閣下,你不是尹世明。”

    “真的?”蒙面人半真半假反問。

    “閣下的身材,比尹世明矮半尺。”

    “是這麼高嗎?”蒙面人聲調不變,隨看語音,身軀徐徐縮小,變矮。這一來,衣褲就

    顯得又寬又長了,令人感到十分好笑。

    四個怪人笑不出來,因為這是已臻化境的縮骨功奇學,既不用運氣行功,也不需事前準

    備。

    縮矮了兩尺左右,接著轉而膨脹,片刻間,不但恢復原狀,而且繼續長高,高了一尺才

    停止。能縮骨,內功火候夠的人不難辦到;能長高,可就匪夷所患了。

    四個怪人的眼神,暴露出心中的恐懼。

    “你們是多羅貝勒身邊的人。”蒙面人的身材恢復原狀,語氣漸冷:“你們的消息很靈

    通,靈通得令人心中稟稟。可惜,你們操之過急,也估計錯誤,以為鬧江鯊受到警告之後,

    我尹世明必定認為已經安全了,必定前來找鬧江鯊接頭。鬧江鯊醉倒在望江樓,我尹世明必

    定來找鬧江鯊的死黨週二安排一切。所以,你們迫不及待趕來了。”

    “你閣下不是尹世明,尹世明八輩子也沒使用過判官筆,他的金背寶刀是天下十大名刀

    之一。”

    怪人冷靜下來了:“那麼,你是尹世明的接頭人了。事實證明咱們的估計完全正確,你

    們逃不出咱們佈下的天羅地網。”

    “真的?”

    “你心中明白是真的。閣下。叫尹世明出來自首吧:前往投奔吳三桂是死路一條。再

    說,你們志在反清復明,而吳三桂已在衡州沐猴而冠自封大周皇帝。它是前問的國賊漢奸,

    你們去投奔他,他會要你們嗎?”

    “我們的事,不勞過問,現在,你我之間。只有一個辦法了斷,漢滿不兩立,必須有一

    方肝腦塗地。“

    怪人手一動,劍出鞘龍吟隱隱,同時發出一聲短嘯。

    “不必寄望外面的四個人了,他們都死啦!”蒙面人說:“你總不會認為在下是一個人

    來的吧?”

    “既然咱們估計正確,來的人當然也不止八個。”怪人鎮定地說:“只要捉住你們一個

    人,咱們就成功了。一個活口,就可以追出許多許多的人。你,就是活口。”

    “你們四個人還不配說這種大話……疑……”

    門外傳來一聲吃喝。然後是罡風怒號。兵刃交擊聲驚心動魄。

    蒙面人不再從容,拔出判官筆。

    四個怪人哈哈狂笑,兩刀兩劍堵住了廳門,刀劍森森成林,等候蒙面人衝出。

    一枝尺八長的判官筆,想同時從兩刀兩劍並列的陣勢中衝出,那與自殺並無多少不同。

    功臻化境的人在空曠的地方遊鬥,兩刀兩劍的威脅算不了甚麼。但在像小屋客廳這種窄小地

    方,兇險程度增大了十倍。

    四個怪人的膽氣,因支援的人趕到兩倍增,出的陣勢也明白地表示出敢鬥敢拚命的決

    心。蒙面人必須衝出去。廳門是唯一的出口。判官筆向前一指,即將行致命的衝擊。桌上的

    油燈,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剎那間突然熄滅。同一瞬間,門外傳來一聲慘叫。

    廳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突然黑影貼地竄出,堵住廳門的四個怪人首先傳出厲叫,有一

    個人倒了,竄走的黑影也到達,判官筆斜揮,擊中一個怪人的脛骨,從空隙中穿越,竄出門

    外騖爾失蹤。

    四個怪人倒了兩個,另兩個驚駭地退出,一個大叫:“主犯逃出了……”

    外面巷子裡本來有人惡鬥,在叫聲中人影四分,一陣追逐,片刻間人影四散。地下,留

    下了三具屍體,一具是敵方留下的,是一個五短身材、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死後仍緊緊

    地握著一把尺八青鋼匕首。

    桌上點起一枝大燭,原來的油燈因倒翻而不能使用了。七個怪人以一個佩盤龍護手金鉤

    的人為首,仔細察看在屋內被擊傷約兩個同伴。

    一適是被飛錢擊中了右肩,一枚康熙通寶切斷了右肩關節的大筋,其準確的程度令人心

    中發毛,從骨縫中鍥入分釐不差。一個是被鈍器擊斷了右脛,兩根骨頭全斷,皮開肉綻廢走

    了,看創口便知是判官筆所擊中的。

    “那自稱是尹世明的混帳東西,足一筆擎天駱威。”佩盤龍金鉤的怪人咬牙說:“尹世

    明的結義四兄弟之一,隱身開封的江湖浪人。他甚歷時侯練成了飛錢絕技,江湖道中還沒聽

    人提起過。現在,咱們已證實了那群漏網之魚,已經到達本地,必須集中全力搜出他們來,

    絕對不能讓他們逃過江去投奔吳逆。”

    “稟長上,屬下認為,一筆擎天這麼早就來了,地那些叛黨必定在沙市附近潛伏候機,

    何不出動兵勇民壯,來一次犁田式的澈底封鎖搜索?”一名怪人提出建議。

    “沒有用。”怪人搖頭拒絕:“而且,他們不會笨得就在附近潛伏。再說,共勇民壯大

    半同情叛逆,靠不住。這裡還得派人監視,咱們回去再商量。”

    “長上,這兩個人……”原先那位佩劍的主事怪人指週二和楊柳青。

    週二躺在壁下,口角仍在溢血,發出微弱的呻吟,像是隻剩下半條命。

    楊柳青更慘,躺在桌腳下臉色泛灰,口中溢血,已陷入昏迷境界,大概內臟被打得離了

    位走了樣,內臟出血可是十分嚴重的創傷。

    “不必管,鬧江鯊會來善後的。”佩金鉤的怪人說完,舉步向外走。

    鬧江鯊是半個時辰後a帶了三個夥計趕到的,臉上並沒有醉倒的痕跡,醉倒望江褸的

    事顯然可疑。他們帶來了救治內傷的丹藥,楊柳青也沾了光。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氣息奄奄的楊柳青清醒之後,說起話來有氣無力:“胡大

    爺,這些人怎麼如此殘暴?他們隨隨便便就可以主宰別人的生死嗎?”

    “老弟,不要發牢騷,認了。”鬧江鯊好意勸解:“巡防營的,就可以主宰別人的生

    死,他們的權威是無上的。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老弟你……”

    “我既沒強出頭,也沒多開口。另世明造反的事,榜文土寫得明明白白……”“老弟,

    問題是你恰好在這節骨眼上衝了他們。”鬧江鯊拍拍它的肩膀:“這是命,白虎星照命,只

    好自認倒楣。幸好還留得命在,你還算不幸中的大幸,祖上有德,所以能保住老命。李勇,

    你扶楊老弟回家養傷。”

    李勇是個魁梧的大漢,連扶帶拖把他送回家。

    同一期間。城內警衛森嚴、地方人士稱之為閻王般的巡防營會議室。負責肅奸緝逆的首

    腦們澈夜忙碌,一組組人手陸續派出。

    楊柳青養了三天傷,碼頭上吃水飯的一些酒肉朋友,不時前來探望他,他被巡防營秘探

    上別的事,傳遍了沙市。好在他年青力壯底子硬朗,四天便可到各處走動了,氣色也漸漸復

    原,依然是一條生龍活虎漢子。

    這天,他接了一筆生意:當陽縣一家商號約廿擔日用百貨。按行程,來回需時十天左

    右。為了逃避可能重臨的災禍,他急於離開一段時日。捲入叛逆案可不是好玩的事,他已經

    吃過苦頭,再遭波及必定老命難保,幸運之神不可能一而再照顧他的。

    帶了兩名夥計:孫一青、李二郎。一早將貨物捆紮妥當,立即發航。

    貨主不在船上,仍留在荊州買辦。

    大江一段可以揚帆,他這艘小船可載三十石,廿擔貨勝任愉快。午後不久,進入兩江口-

    沮口。

    船溯沮河上航,前十里仍可使用風帆,以後便得靠蕎與槳行駛了。一天走不了四十里。

    第五天近午時分。到達麥城南面十里的老鰲灣。這一帶兩岸丘陵起伏,林深草茂。村落稀

    少。河旁的小徑很少看到行人。

    灣長六里,水流不算湍急,但水深已超過一蕎,只能改用長槳。三枝槳前二後一。楊柳

    青在後艄控舵槳,這一帶水面他相當熟悉,走這條水路他並不是第一遭。

    河面寬度不過卅丈左右,兩岸的景物清晰在目。船破水上航,平穩地疾駛。

    “楊老大。”控前槳的孫一青一面划槳,一面扭頭大聲訊:“前面就是麥城,今晚就在

    麥城過夜好了。”

    “也好。”他也大聲答:“不過,明天得辛苦些,一定要趕到縣城。”

    “老天爺!那怎能趕得到?六十里上水,而且麥城兩江口以上一段,水淺而湍急……”

    “那就不能在麥城過夜。”他笑笑:“你知道嗎?麥城這兩年很不平靜,荊山那群好

    漢,利用竹筏沿漳河下放,第一站就是麥城,碰上了老命難保。”

    “哎呀!竹筏……”李二郎驚呼:“莫非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看!他們有傢伙。”

    一條竹筏在上流裡餘灣流折向處衝出,有四枝槳,輕快地順水順流飛駛。筏上有七個

    人,除了四名槳手之外,另外三個人皆穿了青緊身,佩了刀劍。

    “有一個是女的,手上好像有弓。”孫一青划槳的手慢下夾了。

    “是彈弓。”他劍眉深鎖:“北地武林朋友的玩意,不是射箭的弓。兩位,有點不

    妙。”

    “荊山那一夥?”孫一青語氣變了。

    “巡防營的密諜。”

    “甚麼?楊老大,別開玩笑,他們會走這麼遠?”

    “信不信由你。我猜,他們是從荊山那夥人那兒來的,同那些強盜查問逆犯的下落。”

    “這……那該與咱們無關。”

    “很難說。瞧!他們打出要船往右岸靠的手式了。”

    “那……”

    “除了遵命之外,別無他途。”他沉看地說,長槳斜推,船轉向衝向右岸河灣的底部。

    船靠上河岸,竹筏也到了。兩位中年人跳上船,一佩刀一佩劍。

    “嘆:是你?”佩劍的人看清了後船的楊柳青,冷電四射的鷹目冷電更盛:“看來,你

    可能真的涉嫌。”

    楊柳青心中叫苦。他對那雙兇光暴射的怪眼記憶猶新,半點不暇,這傢伙正是那天晚

    上,要砍他的手指逼供的怪人,那晚雖看不見這人的面貌,但那雙令人作惡夢的怪眼他太熟

    悉了,一見難忘。

    似乎。腹、肋被痛打的地方隱隱作痛了。“你……你們……”他期期艾艾語不成聲。

    “該死的混帳東西:你不是週二的鄰居楊柳青嗎?“中年人以為他沒看出自己的身份:

    “那天晚上,我就料定你通逆,現在你又出現在逆犯可能逃匿的地段內,你還有甚麼好說?

    人一定藏在船上。給我搜!”

    又上來了兩個人,女的也握看彈弓土來了。這位女英雄很美,年約二十出頭,成熟女人

    的風韻十分撩人,勁裝把渾身誘人的曲棧暴露無遺,顯得更動人更誇張,瓜子面廣透出精明

    俏麗的神彩,那雙水汪汪似乎會說話的大眼活得很。那小蠻腰旁的盛彈子革囊重甸甸地。裡

    面盛的恐怕不是泥彈。必定是可怕的金屬彈丸。

    船小,小艙內盛了貨物擔。空間更顯得狹窄,上只能爬進艙睡在貨物上。在外面一眼便

    可看清所有的空間。

    中年人一口咬定裡面必定有底艙,喝令把貨擔一一搬上岸。最後,不但不見有人藏匿,

    連老鼠也搜不出半隻來。最後,貨物重新搬上船,將船押往麥城。

    楊柳青三個人不住苦苦哀求放行。但那些人天生的鐵石心腸。連血都是冷的,以幾記耳

    光和拳打腳踢作為答覆,一口咬定他們涉嫌通逆,需進一步追查,毫無通融餘地。

    富陽與荊門州一帶,一度曾經陷入叛軍手中,目前仍是戒嚴區,一旦通逆的罪名落實,

    死路一條。

    只要被巡防營的諜探指稱通逆的人,地方官便靜若寒蟬不敢過問,管轄權便無條件轉移

    給軍方。即使地方官明知被捕的人是冤枉的,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或反證,事實上從來就沒

    有任何一位地方官,敢和代表旗人權威的軍方抗爭。

    他三人設籍荊州府江陵縣,而遠在二百里外的荊門州當陽縣被捕,就算他們有一百萬個

    清白無辜的理由,也沒有人敢冒大不違替他們申冤。

    麥城,目前只是沮河、漳河會合虛的一座小小的荒村,已非昔時風貌。當年關公失荊州

    走麥城的遺蹟,已無處可尋,三四十戶人家,倒有一半是空屋空戶。有些人家早已人丁斷絕

    手有些人家逃到天涯海角再也沒有回來。數十年兵連禍結。十室九空的慘況隨處可見。

    人丁太多了,生之者寡食之者眾,就會有戰爭。戰爭是殘酷的,是大自然的反淘汰;健

    壯的、優秀的、有用的人,都在戰爭中倒下去,留下的卻是聽天由命的老弱、痴愚、怕死

    鬼。在百萬兵馬的慘烈廝殺中,能倖存下來的優秀人才並不多。這與大自然禽獸的弱肉強食

    淘汰律完全不同,禽獸只有最強、最優秀的才能留下來。

    麥城這小荒村,到處可見到一大群小孩,和大腹便便的女人,強壯聰明的年青人卻很少

    見到。這是戰亂後的大自然奇妙的現象;人死得大多了,女人的生殖率必定會直線上升。

    巡防營在這裡設有一處秘站,由密謀們主持,共有廿餘名之多,全是健壯彪悍的男人,

    和剛健而又美麗嫻娜的女人。村裡那些臉有菜色的村民,見了這些人有如見了鬼,誰還敢出

    頭管這些人的閒事?看到這些人押回俘虜,除了暗中嘆息之外,皆避得遠遠地,唯恐惹禍上

    身。

    秘站設在兩棟稍像樣的大宅內,一棟土瓦屋的後進作為囚房。

    楊柳青三個人被送入臨時囚房,方發覺還有比他們更倒楣的人。先來約五個倒楣鬼渾身

    汙穢,髒衣褲可看到乾了的變色血跡,有兩個已氣息奄奄,顯然都曾經受過酷刑,進來大概

    有三四天了。

    “我們完了,楊老大。”孫一青在壁角坐下絕望地說:“沒料到咱們會栽在這裡。”

    “我們該反抗的。”李二郎用拳錘打看掌心:“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小心。”楊柳青指指緊閉的肩外,意思是外面的看守耳朵尖得很,不能胡說八道:

    “未至絕望關頭,不能絕望。我想,希望未絕。”

    “還有甚麼希望?”孫一青眼中燃起興奮的光芒,對這位年輕而精明強悍老大,一向佩

    服得五體投地,老大說有希望,那一定的確有希望。

    “有錢可使鬼推磨;錢可以買命。”楊柳青鎮靜地說:“我在後院埋藏了一批值錢的首

    飾金珠。”

    “老……老弟。”壁櫥下一位臉色發青的中年人說:“他們不要錢,他們的錢來得太容

    易了。他們要人,要他們所要的人。”

    “他們的辦事宗旨……”另一位難友接口,這人的右手五個指頭血肉模糊,正發出惡

    臭:“寧可錯殺一千,不可輕縱一人。老弟,認命吧。”

    “村西河岸的小丘旁,已經埋了五位仁兄。”第三位難友有氣無力地說,臉部紅腫左目

    已經失明。

    “他們沒有甚麼可招的。只好胡招,因而前言不對後語,終於熬不住酷刑,含恨九泉。

    所以招了還是死,不招也許可以多熬三兩天。”

    “熬不得,老兄。”楊柳青笑笑:“像你老兄這樣熬,生不如死。”

    申牌初正之間,秘站約主腦人物從當陽方向返回。

    囚房門開處,進來了兩名佩刀大漢,先察看八個囚犯的情形,然後將楊柳青帶出。

    經過天井,他看到那位持用彈弓的美麗少婦,正和一位像貌頗為英俊的佩劍人有說有

    笑:當然少婦手中沒有弓。

    堂屋的八仙桌上首,坐看一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那位一而再與他為難的鷹目佩劍中年

    人坐在右首。左首是一位文調調穿窄袖青袍、有點書生味道的年青人,手中有一把附有珠墜

    流蘇扇墮的摺扇。兩側,共有六名大漢,分別排坐在良凳上。

    將他帶來約兩個人,將他向堂下一推,然後在左右抱肘分立,隨時準備動手對付他。

    “你叫楊柳青。”上首的中年人倒也和氣:“多方查證。你的確涉嫌偷運逆犯。看你的

    神色倒是相當鎮靜,好像不在乎似的。”

    “小的本來是個浪漢,說不在乎是假。”他語氣中百不激動,“說實話,小的毫無所

    知。”

    他的鎮定態度。頗令所有的人感到意外。凡是落在巡防營的人手中的嫌犯,沒有不哀求

    叩頭呼冤的。

    “你毫無所知?你知道不實供的結果嗎?”中年人的語氣仍然溫和,但充滿了令人膽落

    的凶兆。

    “小的知道,上次小的就幾乎丟掉一個手指頭。”

    “知道就好。從實招吧,尹世明那群人目下逃匿在何處?我在聽。”

    “小的不知道,但小的可以替大爺打聽。”他的態度出奇地恭順,近乎討好:“小約有

    三項條件,也許可以改變爺們對小可的看法。”

    “哦:三項條件?說說看?”

    “其一,小的雙肩擔一口,自己擁有船隻,錢賺了不少,後院裡埋藏有一批大亂期間獲

    得的金珠。其二,小的對荊州方圓五百里內的人事地物相當熟悉,足以替爺們效勞。其三,

    小的頗有勇力,供爺們跑腿甚至搖旗吶喊,不敢說勝任愉快,至少還不至於濫竽充數。因

    此,小的認為,爺們與其殺掉一個其實並未涉嫌的好順民,不如牧用一個可派用場的線

    民。”

    “唔!你好像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了。”

    “不瞞大爺說,不算早。”他欠身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又道是好死不如惡活。”

    “這廝口才不錯,好像曾經念過書。”有點書生味的人笑笑說:“你識時務嗎?”

    “小的必須識時務,不然就活不到今天。”他毫不臉紅地說:“兵荒馬亂,亂世人命不

    值半文錢。荊州曾經出了不少英雄,但今天英雄何在?都死了。”

    “唔!你看得很透澈,難怪你擁有自己的小小局面。”上首的中年人笑笑:“你說你對

    附近熟悉,荊山那群匪徒你知道多少?”

    “知道得不多,但也不少。山裡面有三股強盜,其中飛天狼萬山重是從四川過來的。最

    強的一股,匪首是混世魔王霍大方。最機警行動最快的一役,匪首是紫金梁梁彪。當陽和荊

    門州,正是紫金梁的勢力範圜。”

    “唔!很好。你說你頗有勇力。”

    “武藝也不差。”

    “善用甚麼兵器?”

    “齊眉棍。單刀。最基本的功夫。”

    “本座要考考你。”

    “小的不敢放肆。”

    “假使你真有些本領,本座會考慮錄用你。”中年人離座舉手一揮:“到外面去。你必

    須儘量施展,不然就失去機會了。”

    門外有一處廣約兩畝的曬穀場。四周有幾個村民和頑童,站得遠遠地躲在屋角巷口,向

    這附近漠然冷視。

    出來了十二個人,中年人向一位留了鼠須的大漢揮手示意,說:“商金堂,你考量考量

    他的拳腳。”

    “屬下遵命。”商金堂應偌著,開始解兵刃交與同伴。

    “不要下手太重。”

    “屬下自有分寸。”商金堂向外走,抱肘一站,傲然向楊柳青點頭叫:“來,上,讓我

    看看你有多少斤兩。”

    楊柳青一面盤起辮子,一面走向下首。

    “商爺請賜教。”他抱拳行禮,

    “別客氣,上啦:”

    “小的放肆了。”他再次行禮。吸口氣雙掌一提,拉開馬步。

    商金堂淡淡一笑,仍然抱肘而,立。僅身形半轉,根本沒將他看在眼下。

    練了幾年基木武功,打過幾場狠架。甚至拚過幾次命的人,既未練特殊的秘學,也沒靠

    殺人放火過活。與人交起手來,就是武林高手眼中的所謂潑皮打法。楊柳青就是這種人,憑

    的就是皮粗肉厚禁受得起打擊,仗天生的蠻力和敢鬧敢拚的勇氣,一上來就拳腳交加銳不可

    當,經驗與技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打倒對方的氣魄和力道。

    楊柳青勇悍如獅,因猛地撲上,一雙鐵拳密如暴雨,在剎那間狂攻了十七八拳,踢出七

    八腿。

    商金堂一雙肉掌緊守住門戶,用雙盤手封架,上撥下攔快逾電閃,任憑對方如何攻擊,

    皆在雙掌的拂動中一一化解,手臂接觸的聲晌急如驟雨,雙腳不離原地三尺周徑,不時乘虛

    反擊一兩掌,擊在對方的肩。胸、跨上力道漸增,著肉時勁道一記比一記重。

    狂亂閃動中,傳出一聲著肉的暴晌。楊柳青斜衝出丈外,腳下一亂。顯然,他捱了一詞

    重的。

    他年輕力壯,皮粗肉厚,挨幾下算不了甚麼,事實上商金堂地無法擊中它的要害。

    一聲虎吼,他再次兇猛地前撲,再次展開狂風暴雨似的攻擊,似乎比上一次更狂野一

    倍。

    商金堂的神色不再輕鬆了,也不再取守勢了,冷哼一聲,接了幾招也反擊了五掌三拳,

    一陣糾纏,碰一聲悶晌,人影乍分。楊柳青斜摔出丈外。一滾而起,再一聲怒叫,瘋虎似的

    作第三次搶攻。

    商金堂大概臉上有點掛不住,臉色一沉,左手突然施展絕技拘魂鬼爪中的挽月摘星怪

    招,身形半轉切入,神乎其神地抓住了他的左上臂,右掌一拂,正中左脅。

    “哎……”他怪叫,斜飛出丈外,碎然什倒。

    “我不信你還能爬起來。”商金堂拍拍手說。

    他一躍而起,而不是爬起的,說明他的臂和脅並未受創,具有強大的韌性。

    一聲怪叫,他衝上再躍起撲擊,全身收縮,雙手招發猛虎撲羊。就在對方揮掌斜劈他手

    臂的剎那間,雙腳折向兇猛地端向對方的胸膛,聲勢渾雄悍野絕倫。

    商金堂比他高明得大多,搏鬥的經驗更相去遠甚,掌一沉硬拍他的雙腳。

    “樸!”暴響傳出。他側翻騰手著地,再射出丈外,仆地即急翻而起,像是喝醉了酒,

    踉跡穩住身形,咬牙再次前衝。

    商金堂也退了兩步,怒火上衝,冷哼一聲,右手半屈半伸向前一副,五個指頭似乎漲大

    了一倍,要下重手了。

    “夠了。”為首的中年人及時沉喝。

    有腥風發出的怪爪,距楊柳青的胸口不足五寸。而楊柳青的雙手以金交剪式絞住了怪爪

    的手臂,但卻擋不住怪爪的探入勁道。

    “你玩過一次了。”商金堂冷冷地說,手一振,楊柳青的雙手向下沉左右盪開。

    “你不算全勝。”楊柳青退了兩步說,滿頭大汗呼吸重濁,但勇氣仍在。

    “你過來。”中年人招手要他走近:“你的身手很不錯,在練一般武技的人來說,可稱

    得上佼佼出眾。但在練有奇功絕學的人來說。你還不堪一擊。”

    “這……小的可以鬥七八個人……”

    “所以找說你很不錯。由於你具有相當好的條件。我破例給你幹一份好差事。”

    “哦……小的……謝謝大爺……”他興奮得結結巴巴,不住躬身抱拳行禮。

    “本座是巡防營的潛龍隊一級總管。姓單。”

    “單總管,小的參見總管。”他用上了滿人的參見禮,屈一膝一手沾地。

    “很好。有件事本總管要告訴你,你說你後院裡埋藏有一批金珠。”

    “是的,不算多,大概可值五六百兩銀子,小的回去之後,立即挖出來奉獻給總

    管……”

    “不必了。”單總管舉手阻止他往下說:“在本總管手下辦事,在可能範圍之內。可以

    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開闢財源,但得經過核准,不能胡作非為。本營的要求。是必須毫無異

    議地服從,全心力為朝庭效忠。從現在起。你就在潛龍隊當差,直接受商金堂指揮節制。”

    “小的一定服從……”

    “很好。你的餉銀,目前是月餉紋銀一百兩。另有論功行賞的賞銀,月餉比一般宮兵高

    四倍,當然出生入死的危險也比一般官兵高几倍。”

    “小的不怕危險。”

    “我知道,你在荊州的局面,證明你是個有膽識有勇氣的走私販子中知名人物。你派你

    約兩個弟兄。把貨物送到當陽。你就留在此地。你對這一帶熟悉,用得看你。現在,你回船

    去打點,妥當後立即回來報到。”

    孫一青和李二郎立即被釋放。三人回到河旁的小船,交代畢。他提了自己的簡單行囊。

    向商金堂報到。這時,天色已晚,但心驚膽跳的孫一青和李二郎,不敢在麥城逗留,連夜冒

    險將船駛走了。

    一連兩天。他總算弄清了自己的處境。商金堂很看得起他,他那天的表現的確不壞,因

    此將一般的狀況告訴他,工作的概略情形也讓他了解。他頗感吃驚,原來巡防營對他的調

    查,資料之正確大出他意料之外。甚至最近一年來他所接的買賈和行踩,鉅細無遺皆存在於

    檔案中。

    荊州附近的武林人物,與及混字號的牛鬼蛇神。一舉一動皆難逃巡防營的耳目。

    單總管的大名是定南,百分之百的漢人。這次來麥城建立秘站約廿餘人中,沒有一個是

    旗人。有一半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武林高手,具有奇技異能的知名人物。像具有他這種身手

    的人。地位低下未入流,僅供跑腿聽候使喚,要想出人頭地,得憑功勞表現才能有希望。

    商金堂告訴他:尹世明一群逆犯,可能有廿人之多,分為兩撥潛抵荊州,耍偷渡到常德

    辰州沅州,投入吳三桂的叛軍圖謀東山再起,可能要勸告吳三桂反清復明,放棄大周的逆

    號,堂堂正正高舉反清復明大旗;才能號召天下反清逆黨望風景從。

    大清皇朝不在乎吳三桂稱帝,只怕吳三桂打起反清復明的旗號。

    單總管說得不錯:吳三桂只是冢中枯骨,不成氣候。而天下各地反清復明的英雄豪傑人

    才輩出,此外彼起大有燎然之勢,如果他們能和衷共濟匯成洪流,必定天下大亂不可收拾。

    阻止尹世明偷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尹世明一群人在荊州偷渡失敗,巡防營先發制人,及時斷絕了尹世明所能獲得的援助,

    目前已回頭潛返荊門州,可能已遁入荊山山區,很可能要求山賊相助,改從宜昌附近偷渡。

    單總管這處秘站,是巡防營派出的五處秘站之一,負責攔截逆黨,全力搜捕尹世明,設法封

    鎖出路,爭取與山賊約合作。那天晚上在週二家中,要砍他的手指逼供的人,姓劉,大名是

    坤。

    十年前在大河兩岸,提起三絕劍客劉坤,江湖朋友莫不掩耳而走。那時,這位劍客是武

    林九大劍客之一,一個坐地分贓的黑道大豪。後來,幾個曾經受過他一再迫害勒索的江湖朋

    友,聯手夜襲他的嵋山望華山莊,山莊從此在人間消失,他三絕劍客也失了蹤。

    這天,派出的人來來去去,氣氛顯得相當緊張,信使益顯得忙碌。從荊州來的信使皆從

    陸路往返,這些腳程驚人的信使比乘船要快得多。傍晚時分,他被召至前廳。

    八仙桌點起兩盞明燈,單總管面前,攤開一幅荊山地區的兵略要圖。四周,除他之外還

    有三個人:商金堂、三絕劍客劉坤、弓迎春。弓迎春就是那位使用彈弓的美麗少婦,綽號叫

    凌雲燕。

    三絕劍客的身份地位,比商金堂高兩級。

    “楊柳青,你知道苦馬坪這處地方嗎?”單總管向他問,臉上神色肅穆。

    “知道。”他點頭:“沿漳河入山,到達洛陽山岔出一條小徑東北行,進入野豬谷。十

    餘裡出界首,北面就是苦馬坪。那是混世魔王霍大方的活動區,走上幾十裡不見人煙,松林

    濃密,馬匹通行困難。”

    “混世魔王中途變卦。”單總管眼中冷電乍現:“竟然拒絕答覆咱們的要求。今晚五更

    初,你們攜帶三天的乾糧入山。到苦馬坪埋伏,可能截住尹世明那群逆犯。據可靠的消息,

    混世魔王已和尹世明的人接頭談妥條件,借道給逆犯西行,走興山歸州過江。發現他們之

    後,如敵勢過強,立即派人回來傳訊。如果他們人少,務必動手殲除。他們是分批走的,人

    少易於隱匿,如何相機行事,你們有權自行決定。總接應在洛陽山待機,咱們必須成功。”

    乘夜出發,廿六個人幾乎全部出動分頭行事。

    次日黃昏,四人到達苦馬坪,整整走了一天,全程約在一百六十里左右。

    這是群山深處的一連串山嶺,小徑一線,罕見人煙,林深草茂鳥獸成群。

    他發現三絕劍客三個人,只知道洛陽山以南的道路,過了洛陽山,便一切靠他領路北

    行。難怪單總管肯錄用他a原來他真可以派用場呢。

    四人砍茅編枝,搭了兩座矮小簡陋的草棚住宿。

    次日一早,三絕劍客在附近偵察,最後選定了埋伏守候的地方。原始山林中不能通行,

    往來的人必須沿羊腸小徑而走。埋伏區距住處的裡餘,右面是陡坡,松林如海二左面是山

    溪,上下游都有洪水衝成的深潭。如果發現敵蹤,讓敵通過之後發出信號。住處的人出動攔

    截,便可前後包圍。相當理想。

    三絕劍客和商金堂在住處把守,他和凌雲燕弓迎春在埋伏區潛伏。

    兩人隱身在陡坡的松林中,可看到上面繞過山腹的小徑,視界遠及三里外。當然並不能

    完全看清道路,僅可隱約看出經路的概略景況而已。

    看看到了已牌末。仍然不見人蹤。

    “楊柳青。”凌雲燕毫不客氣地直呼他的姓名,舉水囊喝了一口水:“這條小徑通向何

    處?不像是樵徑。”

    “經過荊山主峰。可到陝西。”他信口答:“是一條古道,沿途有山村,據說還有苗

    人。不是樵徑,樵徑要近村的地方才有。”

    “你為甚歷耍參加我們?”凌雲燕另起話題。

    “為了活命。”他率直地答。

    “為了活命,你就黑了心肝截殺反清復明志士?”

    他是很聰明的,心中一震,扭頭注視這位美麗的女伴。這女人真算得美豔兩字,黛綠色

    的勤裝,把令男人血脈賁張的曲線顯得更誇張,更突出。但他從那雙本來可以勾魂攝魄的動

    人大眼中,看到了不祥的凶兆。

    他像一頭受驚的豹,突然側躍丈外。

    “你幹什麼?”凌雲燕訝然間。

    “你……你的話有鬼。”他沉聲說:“不要過來。”

    “疑!你……”凌雲燕站起本來想接近他,聞聲止步。

    “你說反清復明志士,我沒聽錯吧?”

    “哦!原來為了這句話?”凌雲燕恍然,似無心又似有意運出一小步。

    “原來你也是逆黨。”他警覺地退了兩步。

    “胡說八道,你多甚麼心?”

    “我不信任你。”

    “我不要你信任,而是要你服從。”凌雲燕擺出主子面孔:“還不回來躲藏好,想驚動

    逆黨嗎?疑……”

    他扭頭撒腿狂奔,奔至小徑向下飛逃。

    凌雲燕快速地取弓,熟練地扣上彈袋弦。

    “我要去稟告商爺。”他一面旺奔一面叫。

    “站住!”後面傳來凌雲燕極具權威性的吃喝。

    他不但沒站住,反而向前一件,立即隱入路旁及腰的荊棘叢草中,像是突然消失了。

    “拍”一聲輕響,一顆銀色彈丸貫八他什倒處前面的一株大樹,樹幹搖搖。

    彈丸幾乎是貼著他的辮頂掠過的,危機間不容髮,從彈丸破空飛行的厲嘯聲估計,這一

    彈的勁道可怕極了,如果被擊中……他的身軀,絕對沒有樹幹堅硬。

    “你藏不住的。”凌雲燕一面說,一面向下探索接近。

    仆倒處不見有人。由荊棘叢草的遺痕,可看出他是從左面爬走的,爬的技巧十分驚人。

    凌雲燕冷哼一聲,循跡急搜。

    有些矮樹雜草高與肩齊,手中的弓不可能一直保持待發的狀況。遠出百十步,踩跡消失

    在水潭旁。

    “唔:這廝潛水遁走了,看你能遁多遠:”凌雲巷恨恨地說,沿潭岸向下遊急走。

    遠出二三十步,騖地草叢中人影景起,快速如電,人影出現便已撲近。

    “撲通……”水聲如雷。水花飛濺。

    “哎……”凌雲燕的驚叫聲在落水前傳出。

    將凌雲燕撲入潭中的是楊柳青,他像得水的龍,抱住人全力向水下急潛,直下三丈仍向

    下急沉。

    四丈,凌雲燕喝飽了水,巨大的水底壓力令人受不了,再下潛五尺便昏迷待斃。

    他生長在大江,水性超塵拔俗,立即向上浮升,到了”潭邊將女人先住岸上推。

    剛爬上潭岸。他徵住了。

    三絕劍客和商金堂,背看手站在一旁。地下,躺著渾身是水,曲棧玲瓏極為誘人的凌雲

    燕。

    這兩位仁兄不是在下面宿處埋伏嗎?怎麼在此地出現。

    “兩位爺:…”他驚慌失措。

    “怎麼一回事?”三絕劍客沉聲問。

    “她……她她……”他指看昏迷不醒的凌雲燕:“她是逆……逆黨……

    “甚麼?”

    “回劉爺的話……”他鎮定下來了,將所發生的變故一一道出。

    “你把她先弄醒。”三絕劍客神色依然陰森迫人。

    “小的遵命。”

    由於下潛過速。因此凌雲燕其實並未喝了多少水,是被強大的水壓逼昏的。他將凌雲燕

    壓在跪下的一條腿上,上壓下頂。片刻。水從腹內壓出口腔。再把凌雲燕噴火的恫體放平。

    口對口用真氣引度術行人工呼吸。

    不久,凌雲燕已可自行呼吸了。

    “唔!你救人的本事很不錯,可是太香豔了。”三絕劍客臉上居然有了笑容。

    “這是最有效的救溺術。”他有點臉紅:“按古法,應該將入擱在牛背上拖動;可是這

    裡沒有牛。”

    “很好,真的很有效。”

    “劉爺,小的……”

    “你怎礙啦?”

    “弓姑娘醒來,將有另一番說辭。”他硬著頭皮說:“她先前所說的話未傳六耳,她如

    果否認,小的百口莫辯,這事……”

    “她不會否認。”三絕劍客笑笑接口。

    “這……”

    “她是奉命試你的。”

    “我的天:”他如釋重員輕呼。

    “你通過了一次考驗。”三絕劍客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也證明你不但誠意為朝廷效

    忠,而且身手比咱們估計的要高明,憑機智擊敗了比你高明十倍的凌雲燕,的確了不起。告

    訴你“這四五年來,能逃過她發則必中流星追魂彈的人,屈指可數。”

    “小……小的只顧看逃命……”

    “事實你不但逃得性命,反而將她撲入水中弄昏了。好好照顧她,留意敵蹤。”三絕劍

    客說完,偕同商金堂揚長而去。

    他呼出一口涼氣,暗叫僥倖。顯然,這兩位仁兄一直就跟在後面遠遠地監視看他,曾經

    目擊經過。而凌雲燕這美如天仙毒如蛇蠍的鬼女人,那一枚流星追魂彈的確志在要他的命

    呢…

    凌雲燕早已甦醒,躺在地上調和呼吸,一雙大眼中有疲態,苦笑著說:“我凌雲燕名列

    江湖四女傑之一,流星追魂彈百步內彈不虛發,輕功傲視武林,近身搏擊無往而不利,沒料

    到今天竟然栽在你

    一個沒沒無聞的小混混手上。哼!你給我小心了。”

    “我會在水裡等你。”她笑笑:“你是個心狠手辣的陰險女人,我們不該走在一起。”

    “現在已經走在一起了。”凌雲燕不介意他的挖苦:“你不打算扶我起來嗎?”

    “你……你這般模樣……”

    “疑1你沒見過落水的女人?”

    “可沒見過你這種惹火的美麗女人。”他伸手將凌雲燕扶起:“看來你我都沒有衣衫好

    換,你真害人不淺。”

    “我都不怕,你怕甚麼?怕我?”凌雲燕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有意無意地倚在他身上,

    不想自己站立,裝模作樣像是有點元氣未復,弱不禁風,這才是真正的女人。

    “你……我知道你可以站穩。不要勾引我。”他不老實,在那小蠻腰敏感的部位捏了一

    把:“你知道,像我這種血氣方剛的浪人,是禁不起引誘的;尤其禁不起你這種美麗女人的

    引誘。”

    凌雲燕扭身突然抱住了他,腳一撥一勾。兩人同時摔倒,把他壓在下面。

    “不要在這裡埋沒你。”凌雲燕向他媚笑:“跟我進京。我在京中有朋友,以讓你進旗,

    永遠高人一等。”

    “這個……人離鄉賤a貨離鄉貴……”

    “傻瓜!大丈夫四海為家,有錢有勢,那裡都是家。鄉下人往城裡跑;城裡人往省裡跑;

    省里人往京都跑:這是常規。你是見過場面的人,怎麼說這種土話?”

    “你……你是……”

    “老實告訴你。我在旗,家父是王白旗參領,目前在乾清門行走。你看,我是天足。”

    鹿皮小短靴往上一舉,道學先生當然認為不雅觀,但在孤男寡女來說,卸是最動人的誘

    惑。尤其是勁裝的黛綠色軟綢褲管溼了水,那光景真夠瞧的。

    “好,我跟你進京。”他猛地翻轉,把凌雲燕反壓在下面,猿臂一緊,施展出浪人的手

    段,吻住了那吹彈得破的香腮,一親即放:“這麼說來,你是事實上的指揮者。”

    “不錯,但只有單總管知道我的身份。”凌雲燕粉頰飛紅,情意綿綿地雙手捧住他的

    臉:“你的先天秉賦非常非常的好,只要再經過名師的指點,你將成為最佳的勇士,我對你

    有強烈的信心。真的。到京都去吧!”

    “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他邪邪地笑,眼中有熾熱的情慾火花:“你也回京?”

    “我得過一段時日才回去。”

    “哦!原來你在為某些人網羅人才。”

    “可以這麼說,要的是能絕對忠誠,而機警勇敢的人才,智勇雙全一表人才的鬥士。”

    “我明白了,你在物色密諜人才。”

    “你真聰明。”凌雲燕主動地親他,媚目中異彩流轉:“天下尚未太乎,各地都有秘密

    反抗的人,必須及早把他們清除淨盡。星星之火,可以撩原;像吳逆三桂等三藩謀逆事件,

    如果能早日派密諜潛伏其中,怎會坐令西南半壁江山約百姓遭受塗炭?哦!不談這些,親

    我……”

    楊柳青激情的眼神中,幻出另一種奇異的光華。

    “我答應你。”他用火熱的嘴唇親吻那火熱的粉頸:“我在京都等你,等你……”

    這天晚間,他是睡在凌雲燕的茅蘆裡的。

    次日近午時分,上面小徑出現了三個人影。不久,從枝葉映掩中,已可看清是三個衣外

    加穿了掩心甲,佩了刀劍的魁梧大漢。

    暗號發出了。

    三大漢接近了兩人埋伏的崖坡下,沿途有說有笑意氣飛揚,粗豪的笑聲驚走了見人不驚

    的小獸。

    終於,到達兩人潛伏虛的正下方,相距約四五丈。

    “喂!你們一雙男女擠在草窩裡,青天白日,幹甚麼好事不成?”為首的佩刀大漢止步

    向上叫。

    按理,他倆匿伏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被發現,即使走至切近地無法看到形影,這三位仁兄

    怎知樹下的草叢中有人潛藏?又怎知是一男一女。

    “出來吧:”第二名佩大創刀的大漢接口:“哈哈:難道你們仍然是光著身子的?未免

    有點那個吧?赤裸裸地很有趣是不是?”

    兩人再也躲不住啦!凌雲燕是旗人,旗人對男女關係本來就不在乎。但入主中原之後,

    雖則嚴禁漢化,仍然難逃被漢人潛移默化的命運,對男女之防已大異往昔,沾染上一些漢族

    婦女的風尚習氣,被人當面一說,凌雲燕可就有點冒火啦!惱羞成怒,鳳目中殺機怒湧。

    “該出去了。”楊柳青苦笑:“他們早就知道咱們潛伏的事,恐怕咱們一到此地,便受

    到他們有效的監視,這兩天咱們的一舉一動,皆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我和他們打交道,

    你……”

    “我準備用彈弓對付他們。”凌雲燕一面說,一面長身而起”彈入袋弓-張,殺氣騰

    騰:“你不能下去,危險!”

    楊柳青只帶了一把防身匕首,單總管根本就沒有要他出面拚鬥的打算,認為他只配跑腿

    傳信,最多也只能擺個姿態充數。

    “危險我也得下去,不然他們會擁上來的。”他站起向下走,臉上湧起笑意:“喂:諸

    位的消息果然靈通,難怪哪!這裡是你們的地盤a在山頭上派監視哨,任何人入山也逃不過

    你們的耳目。”

    “小子,你說對了。“為首的大漢叫:“你們等了兩天。太爺們也等得不耐煩啦!你不

    是主事人。走吧!把那位姑娘叫出來一起走,到下面與你們的主事人談談。”

    下面崖根旁踏出三絕劍客和商金堂,沒有人發覺他是如何來的,可能是信號發出,他們

    就動身了,裡餘路程片刻便可到達。

    “你們也不是主事人。”三絕劍客陰陰一笑:“配與在下談談嗎?”

    “談不談悉從尊便。”為首大漢傲然地說:“敝寨主曾經說過,把話傳到就行。”

    “傳甚麼話?閣下……”

    “我,飛天豹石豹,一個巡山的頭領。”大漢拍拍胸膛:“可以坦當的小頭領。敝寨主

    說,你們

    沒有誠意,所許約三千兩銀子也太少了。敝寨主尚未答覆。貴總領便迫不及待派人深入

    山區潛伏,可知你們倚仗實力,不論敝寨主答覆與否,皆志在必得……”

    “這可不能怪我們。”三絕劍客搶著說:“一開始貴山生就採用敷衍手段虛與委蛇。敝

    總領不得不防患於未然。不錯,茲事體大,咱們志在必得。貴山主如果不肯合作,不消多

    久,大兵雲集,勢將掃清這條河水,貴山主為何不鄭重三思?”

    “哈哈:閣下不必抬出大兵來唬人。”飛天豹怪笑:“咱們綠林好漢不吃你那一套。此

    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荊山耽不住。咱們進九道梁;四川耽不住就進漢中。天下之大。何

    處不可容身?大兵一動,錢糧動不動就是百數十萬兩,能捉住多少強盜?三個?五個?別唬

    人了,閣下,別忘了你們的對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貴山主是不是另有條件?”三絕劍客有意讓步。

    “敝寨主……”

    “有何條件?”“在下沒得到指示。只奉命轉告你們,紅票自己的實力不弱。他們有權

    自由去來,請諸位不必寄……”

    “飛天豹,你回去轉告貴山主。”三絕劍客客搶看說:“敝總領加七千兩紋銀,逆犯就

    擒,一萬銀子立即送交。這是最後條件,務請貴山主在明日午正之前答覆。”

    “這……好,明日午正之前,在下前來回覆。告辭。”飛天豹抱拳一禮,領了兩同伴取

    道上山,揚長而去。

    等三山賊一走,商金堂苦笑:“劉兄,你許他一萬兩銀子,回去如何向總管交代?”

    “他們得不到一萬兩銀於。”三絕劍客冷笑。

    “這……”

    “傻瓜,尹逆實力仍在,他會任由混世魔王擺佈?保證會引起他們火拼,而且必定兩敗

    俱傷,你不明白嗎?”

    “商金堂。”凌雲燕笑笑:“這就是你不能獨當一面的原因所在,你就缺乏臨機應變玩

    弄詐術的智慧。走吧,趕快把消息送走,我相信單總管早已集中人力以待了。”

    “恐怕沒有機會將消息送出了。”楊柳青正色說:“他們已佈下了天羅地網。”

    “你胡說些甚麼?”三絕劍客不悅地問:“擾亂軍心,你……”

    “劉爺,如果小的所料不差,飛天豹三個傢伙是來探口風看情勢的。”楊柳青沉看地

    說:“而且隨時準備搏鬥,防備咱們留下他們。這些強盜聰明得很,決不會相信咱們能給他

    們一萬兩銀子。尹逆一群人在均州造反,可能擄了不少金珠寶玩,給混世魔王的買路錢,很

    可能有價值萬金的金珠,混世魔王怎肯相信官方人士的保證?小的如果所料不差,尹逆一群

    人很可能經過此地奔宜昌。混世魔王如果不清除路上的障礙,怎能將尹逆送出境?”

    “這……”三絕劍客意動。

    “我相信楊柳青的判斷。”凌雲燕慄然說:“他們早就摸清我們的底細了。”

    “不可能吧?”商金堂意似不信。

    “快佔地利準備搏鬥,不然就來不及了。”楊柳青急急地說。

    “不行,得趕快將消息送出……喂!”三絕劍客向北面的山頭一指:“他們在打旗號:

    “快上山崖自保。”楊柳青急叫,向上急搶。

    三人也心中揣揣不安,不假思索地火速跟上。

    崖頂其貿是山巔。怪石嶙峋僅有茅草生長,幸而山勢峻陡,不宜大批強盜追逐,易守難

    攻。

    牛角號發出嗚鳴長嗚,三路悍賊紛向上搶,每一路約有廿人,全是穿了掩心短甲的彪形

    大漢,有些帶了長槍長刀,有些甚至攜有盾牌,那是大亂期間遺留下來的軍品。

    凌雲燕有點心驚,人太多,握弓的手出現顫抖現象。

    三絕劍客和商金堂,臉上也有懼容。

    “弓姑娘,沉著些。”楊柳青伸手握住凌雲燕的手臂,臉上有安詳的微笑:“只要你能

    斃了他們幾個人,他們便不敢貿然衝上來了,人畢竟是惜命的,強盜也不例外。近了,能穩

    下來嗎?要對你的流星追魂彈有絕對的信心,我相信你有一雙可靠的手。準備,好嗎?”

    凌雲燕看到了他鎮靜的神情,看到了他無畏無懼的眼神,感到他那堅定有力的手,傳來

    一陣令她振奮鼓舞的力量。

    “論武功和閱歷,你是我們四個人中最弱的一個。”凌雲燕突然放下弓,一手抱住他激

    情地低語:“但在最危險的生死關頭,你卻是最可倚賴的人,柳青……柳青……我慶幸能

    有你在身邊。哦!柳青……”

    吶喊聲大起,賊人們開始散開並上。

    “不能感情脆弱,迎春。”他輕撫凌雲燕的沾有淚水臉頰。親暱地柔聲低喚:“信任你

    的弓,信任我。好嗎?”

    凌雲燕郝然一笑,轉身重新舉弓,一顆銀彈納入彈袋,鳳目中煞氣湧現。

    三絕劍客拔創出銷,商金堂的狹鋒刃映日生光。

    一聲嬌叱,弓弦狂鳴,彈丸破空的厲嘯撕裂看人心,銀芒接二連三向下面湧上的人叢飛

    去。

    “啊……”慘叫聲驚心動魄,摔倒的人體骨碌碌向下急滾,壓折了矮樹叢草,也將下面

    跟來的人撞翻。在弦鳴與彈嘯聲中,片刻間由三面上攻的人,倒了七八名之多,彈不虛發,

    彈彈追魂,百步肉中者必死,霸道絕倫。

    “女將軍神彈!”楊柳青情不自禁大聲歡呼。

    滿人男女皆隸旗籍,皆由朝廷供養。入關的前些年,女的仍是該旗的女戰士。尤其是天

    潢貴胄的正黃、正白、鑲黃三旗,早期女的同樣有女戎服(騎裝)。楊柳青稱凌雲燕為女將

    軍,形容並不算過火。再倒了五六個之後,強盜們銳氣全消,潮水似的往下面茂密的松林

    退,不敢再暴露在矮樹叢草中。情勢丕變,雙方僵住了。

    “今天如果弓姑娘不在,後果不堪設想。”三絕劍客猶有餘悸地說。

    “這得謝謝楊柳青。”凌雲燕由衷地說:“要不是他能保持冷靜,這時死的該是我們

    了。”

    三絕劍客額首道:“不錯,他的功勞最大。”

    “小的不敢居功。”楊柳青不勝憂慮地說,危險過了他反而憂慮:“天一黑,弓姑娘的

    彈弓將失去威力。咱們的難題是:如何應付潮水般湧來的大群悍寇。”

    “說得也是。”三絕劍客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竟而誠心地向楊柳青求教:“老弟,依你

    之見,又待如何?”

    “天黑之前突圍,向人少一面突圍,死中求生。”楊柳青的話鏗鏘有力:“時辰必須計

    算得恰到好處,脫圍後天黑便易於脫身,諒他們也不敢窮追,追也追不上,單人獨騎他們毫

    無機會。”

    “對,入黑突圍。”三絕劍客接納楊柳青的意見:“咱們必須死中求生,四個人生死同

    命。”

    強盜們也在等候天黑髮起攻擊,對流星追魂彈懷有強烈的恐懼和憎恨。

    時間的把握極為重要,這方面對三絕劍客四個人有利,因為他們要在天黑之前發動,控

    制了主動權。

    山上天黑得比平地要慢,但林下卻比平地黑得早。三絕劍客掌握日落的短暫期間,突然

    向東南方向發動襲擊,四個人全力施展輕功急衝而下,四五十步空間而且是下降。速度自是

    十分驚人,似是眨眼即至。

    凌雲燕先以十顆彈丸開路,然後拔匕首疾衝。楊柳青緊隨在後面,匕首幻發出與晚霞同

    色的暗紅光芒。

    “擋我者死|”領先約三絕劍客怒吼,劍如狂龍夭矯,連劈兩名悍寇,劍下絕情。商金

    堂接著超越,狹鋒刀湧起萬丈波濤,人刀二體衝入刀山劍海中,兇狠的搏殺驚心動魄。

    松樹茂密。野草及肩。天色黑暗,交手時只有一剎那的制勝機會,武功高強經驗豐富的

    人可操勝算。四個人已有默契。交互進攻悍勇如獅。片刻間使擊倒七名悍寇,貫圍而走,全

    力逃生。

    凌雲燕十分關心情人的安全,但與敵接觸時,便無法兼顧自己生死以外的事了,等逃出

    重圍,方發覺揚柳青赫然跟在身後。竟然毫不驚慌,也毫髮無傷,不由心中一寬。

    四人慌不擇路,地無路可擇。本能地向東南面的山腳急逃。狼狽萬分。

    連越三座山蜂,已經遠離苦馬坪廿裡以上。楊柳青憑記憶以山峰作指標,居然被他找到

    了小徑。四人不敢停留,連夜向山下撤走。

    野豬谷地勢並不險惡,兩山夾峙,中間是裡餘寬的斜坡,緩緩向下伸展,長滿了及腰茅

    草。經常有成群的野豬在谷中各處覓食、追逐。繁殖。路旁的溪流。流動嗚咽有聲。

    剛到達谷中段,走在最後的商金堂驚叫一聲,扭身翻倒。

    三絕劍客走在商金堂前面。這位老江湖比商金堂機警得多。一聲怒叱。旋身、拔劍、出

    招,一氣呵成,反應之抉極為驚人。劍出如穿魚,將超越商金堂衝上遞刀的黑影剌了個胸穿

    背透。

    同一瞬間,領路的楊柳青向側仆倒,右腳後伸急勾,把驟不及防的凌雲燕勾得扭身摔

    倒。

    暗器破風聲令人聞之頭皮發麻,最少也有三枚大型暗器從他倆的背部上空一掠而過。

    “不要移動:”楊柳青猛地貼地滾轉,抱住想挺身而起的凌雲燕壓住。

    銜尾而來的另三枚暗器呼嘯看飛掠而過,是飛刀。

    三絕劍客也伏下了,被刺倒的黑影躺在血泊中抽氣。

    右面三丈外,草叢中站起三個高大的黑影,有人發出刺耳的陰笑。

    “死了一個,三比三。”發出陰笑的黑影,用帶有鬼氣的嗓音說。

    “你們也死了一個。”三絕劍長身而起:“你們是混世魔王的賊夥:是誰用飛刀偷襲

    的?給我站出來!”

    “哼|你是啥玩意?”一個黑影舉步接近,說話似乎有點漏風走氣。不易分辨正確的字

    音。

    “是五比三。”壓住凌雲燕的楊柳青大叫:“左面的草叢躲有兩個飛刀高手,其暗算咱

    們使用彈弓的人。”

    “對,你們沒有使用彈弓的機會了。”左面草叢中傳出狼號似的怪叫。

    如不站起,如何使用彈弓?站起必將受到飛刀的襲擊,黑夜中避暗器極為危險,凌雲燕

    真不敢站起來。

    黑影己接近了三絕劍客,在丈外止步嘿嘿陰笑,黑袍飄飄,面目難辦,真像個鬼。

    三絕劍客橫行江湖極為自負,放在群寇手中狠狠逃命,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憤火…這時對

    方人少,再加上眼前這個黑影舉步狂傲,更是火上添油,憤怒得像要爆炸啦!一聲冷叱,進

    步揮劍進擊,劍山湧處,劍氣突發銳吟,絕招銀河聚星出手,無數電虹破空急射,虛虛實實

    令人眼花。

    “錚”一聲暴響,黑影信手拔劍揮出,簡簡單單平平凡凡,就那麼信手揮拂,三絕劍客

    的絕技應聲瓦解。

    “疑!”三絕劍客駭然驚叫,連人帶劍被震飛八尺外。

    “你是三絕劍客劉坤,浪得虛名的狗腿子。”黑影用那帶有鬼氣的嗓音說:“老夫要碎

    裂了你為世除害。”

    劍術再神奇,如無精純的內功勁力相輔,碰上內功勁道高人一等的行家,神奇的劍術依

    然毫無用處,劍一接觸便被震得天昏地黑,如何拚搏?

    三絕劍客是高手中的高手,劍術不但可稱得上宗師,內功火候也相當精純,不然劍上決

    不可能發出劍氣。可是,今晚碰上了可怕的高手,威震武林的絕招竟然不堪一封,被震飄八

    尺外,整個古半身如受雷極,幾乎脫手丟劍,相差太遠太遠了。

    黑影如果進攻。那還了得?

    黑影叱罵看逼進,要進攻了。

    “你……你是誰……”三絕劍駭然避開正面。繞走暫避也找機會喘息。

    “你看老夫是誰?”黑影反問,劍徐徐引出。星光下。劍身詛緇貿鮃約的紅芒,劍發

    出的奇異嘯聲。有如九地龍吟。

    “雷霆一劍丘太沖…:”三絕劍客幾乎像是叫號,渾身一震,寒流自尾閻沿脊上升。

    人的名,樹的影:當今天下三劍聖之一,雷霆一劍丘太沖,名頭足以嚇破一流高手的

    膽。

    劍虹乍現,迎面冉冉點到,雷霆一劍發劍了。

    三絕劍客渾身在冒冷汗,攻來的劍虹似乎並不太快,但氣勢磅磚石破天驚,其寶快極,

    已獲寓快於慢的劍道神髓,威力非同小可,果然有雷霆的氣勢。

    接不得,必須逃命。三絕劍客並不蠢,不願用雞蛋碰石頭,驚恐地發招封架,同時向後

    暴退。“錚!”雙劍接觸,異鳴乍起。

    流星飛濺向上下左右暴射,三絕劍客的劍身化為碎屑飛走了,身軀被兇猛絕倫的震勁震

    得仰面摔倒。來一記狼狽已極的後滾翻。

    這瞬間,隱幻紅芒的劍尖排空而至。

    “疑!……”追襲的雷霆一劍突然驚叫,劍芒倏止,急速衝進的身形突然停頓。

    三絕劍客命不該絕,天老爺保佑,抓住了千鈞一髮的機會,躍起撤腿狂奔。同伴不要

    了。千緊萬緊,自己的性命要緊。

    埋伏約兩個黑影躍起,撲向凌雲燕與楊柳青的伏倒處。追隨雷霆一劍的兩個黑影。也超

    越雷霆一劍追趕三絕劍客,速度奇快。

    “不許追!”雷霆一劍急叫。

    撲向凌雲燕楊柳青約兩個人撲了個空;草叢中沒有人,僅可看到被壓倒的茅草,和爬向

    三丈外溪流方向的遺痕。

    追出的兩個黑影穩下身形,一個扭頭急問:“丘老,怎麼不追?”

    “老朽受……受了傷……”雷霆一劍的語氣不穩定。

    “受傷?”兩黑影大驚。折回同聲急問。

    “一枚飛錢嵌在老朽的右脅骨縫中。”雷霆一劍收劍用右手按在右脅下:“這惡賊竟然

    在老朽行功發出劍氣,渾身堅逾金銅的境界中。以令人無法相信的神奇怪勁御使飛錢。無聲

    無息地擊破老朽的護體神功,太可怕了,追上去不啻往鬼關裡闖。”

    “這……可能嗎?丘老。”

    “替老朽起出飛錢上藥,你們就知道是否可能了。有這惡賊在,咱們大事去矣!必須改

    變計劃了。”

    楊柳青是在雷霆一劍出劍攻擊的時候,拖著凌雲燕急急促走的,爬到溪旁滑入水中走

    了。

    凌雲燕看到三絕劍客被人一劍震出八尺外:看到三絕劍客遊走示怯;聽到三絕劍客發瘋

    似的叫出雷霆一劍的名號。她曾經銜有秘密使命混跡江湖多年,當然知道雷霆一劍是何人

    物。她不但嚇得渾身發冷,精神也快崩潰了。最後看到三絕劍客劍碎人被震翻,她嚇了個膽

    裂魂飛,陷入神魂出竅境界”死,畢竟是令人恐怖的事,極不情願的事,沒有人真正能視死

    如歸,她也不例外。

    事實上,她是被楊柳青在她驚怖失神中,拖死狗似的拖走的,當時的情形她已沒有多少

    印象留下來,直至被拖入湍急的溪流中,冷水一浸,她才如惡夢初醒,神智倏清。

    她不諳水性,曾經吃過一次大虧,猛地一震,本能地想叫喊掙扎,卻聽到楊柳青穩定而

    輕鬆,令她感到振奮溫暖的清晰語音:“迎春,你一叫,我們都大事不妙。除非你想當壓寨

    夫人,不然還是不叫的好,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多美妙的聲音:清涼的溪水也可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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