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青並不急於遠走,貼看溪岸緩緩向下移動,水深及肩。他一手挽住凌雲燕,一手抓
住弓徐徐下漂。不久,他挽住凌雲燕爬上溪岸,潛伏在草叢中,留意四周的動靜。
“柳青,好像沒聽到動靜。”凌雲燕悄悄地說。
“那些人走了,希望這附近沒有強盜潛伏。”楊柳青一面說,一面全神貫注留意四周。
“走了?他們不追搜?”
“出動上萬人,也搜不出甚麼來,何必搜?你還能走動嗎?”
“當然能走。”
“那就好,咱們必須迅速回到洛陽山,天一亮,就走不了啦!”
“我聽你的,柳青。”凌雲燕畏入他懷中。粉頰緊貼在他壯實的胸膛上,情意綿綿地低
語。這時,女老虎變成了嬌怯柔順的女人。
“那就走,小心腳下,跟我來。”他將弓遞迴給凌雲燕:“容易走的地方恐怕有埋伏,
只好辛苦些。”
“有你在,我不怕。哦!柳背,柳青……”
目前可不是情切切意綿綿的時候。楊柳青扶起這渾身冰淋淋的嬌娃。領先便走。
不能沿溪流走,溪流所經的地方穿崖貫壁。人畜難越。因此必須攀山越嶺而行。午夜一
周,他倆迷失在叢山之中,也到了狼狽萬分難以舉步境地了。
“不能再亂闖了。”楊柳青在一處山脊上步:“再走下去可就精疲力盡倒下啦!先歇息
再說。”
“快到洛陽山了吧?”凌雲燕丟了弓就坐下了,似乎全身都鬆垮啦!
“不知道。”他坐下苦笑。
“你不知道?”凌雲燕本能地露出主子面孔:“你是嚮導……”
“不錯,我是嚮導,嚮導並不保證被人追殺之後,逃入亂山仍可知道身在何處。”他的
語氣也流露出不滿:“黑夜中除了山仍是山,林深草茂視力有限,怎知身在何處?別忘了,
我是荊州人,可沒在這裡做過強盜。”
“你……你誤事……”
“我只能保證方向大致是對的,事實不可能認定一處方向走。可惜我不是鳥,鳥可以一
直向南飛出山區,人絕對不可能。”他挺身坐起:“我誤事:這句話,你該向三絕劍客說。
我已經盡了超過我本份所須盡的力,你的指責我無法接受。好吧,走,我負責帶你到洛陽
山。”
凌雲燕終於冷靜下來了,冷靜才能看清自己的處境。
“柳青……”凌雲燕怯怯地說:“我……我心裡煩,又驚又急,說錯了話怪錯了你,
你……你難道就不能對我溫柔些嗎?”
“我怎敢不對你溫柔?問題是:我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主子
易為,奴隸難當:天知道你甚麼時候才學會平等對待他人。”他冷淡地瞥了凌雲燕一眼。
他在心裡說:在情慾中你也不需要溫柔。
凌雲燕沉默了,久久方發出一聲嘆息,是無奈,抑或是幽怨?也許兩者都不是,剛強的
女人,有時也會無端地嘆息,可能是感到自尊心受到傷害,不得不壓抑自己的衝動吧!
“你不打算走嗎?”他加上一句。
“好,走。”凌雲燕緩緩站起,賭氣似的說。
在這些出生入死的亡命來說,生命似蜉蝣,今天出去,晚上不知道能否活著回來。情慾
的衝動是熾烈的、偶發的、本能的。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情緒一冷下來,沒有甚麼可以
留下;即或偶然爆發一兩星火花,旋即熄滅煙消雲散。誰要是認了真,那就是煩惱的開始,
災禍的起源,進入世俗紛擾的境界。要不,那就是某一方另有目的;或者雙方都動了真情,
內心深處湧起了波瀾,是禍是福誰也不敢逆料。
這兩個男女,各有各的目的和煩惱,情慾並不能令他們拉近距離,地無法把他們的心連
結在一起。終於,被他們發現了一條几乎難以辨認的小徑。楊柳青停下來估計方向,決定向
東行。
走了三匹裡,小徑逐漸指向南面的連綿起伏山嶺。
“我真需要歇息了。”凌雲燕在後面說:“天快亮了吧?柳青。”
“大約是匹更正。”他止步轉身:“我們的方向是正確的,天亮我一定可以找得到洛陽
山。躺下來你就會睡看了,身上汗和水會議你感受風寒的侵襲,坐下來吧。千萬不要睡看
了。”
“你……你還是關心我的。”凌雲燕放下弓坐下,聲調幽幽地。
“至少,我們目下是患難相共。”他在一旁坐下:“我似乎有不祥的預感。”
“甚麼不祥預感?”凌雲燕訝然問。
“洛陽山總策應的地方,恐怕也受到無情的襲擊,單總管那些人。可能有許多看不到明
晨的旭日上升。”
“馬橋一路人馬該在昨天趕到洛陽山會合,單總管總策應共有四十餘位高手,實力極為
強大,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
辰牌正,他們到了洛陽山,山西麓總策應所在地的三家村中,靜悄悄鬼影俱無,到處可
看到打鬧所留下的遺痕,血腥仍在空間裡流動。
午後不久,他們回到麥城。
單總管是凌晨返回的,有一半人被夜襲的強盜所殺死,另有三分之一的人受傷。馬橋是
五秘站中西面的一站。總管多臂猿江天祿,原來奉命率領廿餘名手下。趕到洛陽山會合單總
管。候機策應入山約密探,沒料到仍擋不住群寇的夜襲,也傷亡過半。
告急信便已經派出,要求其他三秘站趕來支援。
單總管看到凌雲燕乎安歸來,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還有一些人尚未返回,包括三絕劍客在內。單總管召回派在各附近村鎮潛伏的人。留下
傷者交給鎮民照料,立即動身前往山區邊緣,接應和搜救走失與尚未撤回的人。
距洛陽山約十餘裡,已是晚霞滿天夕陽西下。
分頭尋覓的結果,救回了兩個受傷的人。另一處暗樁的四個人,也在天黑之前撤回。
三絕劍客仍無下落。這位老江湖可能凶多吉少。
單總管與另一馬橋秘站總管多臂猿江天祿,並不相信凌雲燕所說遇上雷霆一劍的話。必
定是黑夜中弄錯了。雷霆一劍既不是強盜,也不曾參加逆黨造反,而是武林中聲譽極隆的名
宿,家在淮安有家有業,怎會在荊山出現,與強盜和逆犯為伍?
兩位總管並不在乎雷霆一劍,人多勢眾何所懼哉?只怕大批盜群圍攻。盜群不會逗留過
久。目前恐怕早已逃入群山深處的山寨去了。
盜群反臉大舉襲擊,已可料定尹世明一群逆犯,必定要從此地西走宜昌偷渡。
他們等候大援到達,同時加強封鎖,等大援一到,便大舉入山強行搜索,肅清盜群。
次日黎明前,派出的搜索小組群已分別到達指定地區。負責坐鎮的是單總管。
多臂猿江天祿的地位,與單總管相差不遠,帶了三名親信,以及凌雲燕楊柳青,六個人
走西面一路,搜查那一帶的山區,那是西走宜昌的必經要道。
天一亮就開始搜查經路上第一座小村落。多臂猿找到村正保甲,逐家搜索詢問近日的所
見所聞。
搜完兩座村落,三座山谷,已經是近午時分。六個人不死心,沿繞由約小徑西行,要搜
完第三座村落之後,再午膳小作休息。
第三座村落叫草橋村,只有十四戶人家。村口有一座橫跨小溪的木橋,冬天在橋面鋪
草,以免行走時失足打滑,所以叫草橋。名義上有十四戶人家,卻有四戶是空戶。
草橋村沒有甚麼好查的,全是種由約貧農戶,人丁也少,壯丁為數有限,生活苦不足為
奇。村正領看他們挨戶搜查,查不出任何可疑事物,更沒有陌生人寄居。據村民們說,半月
來根本不曾見過生人在附近出沒。
在村正家中用膳畢,多臂猿宣佈歇息半個時辰,然後到村後的兩座小山搜蹤覓跡。這位
精明幹練的暗器名宿,是個尋蹤覓你的行家,認為逆犯們如果要經過這附近,必須先派人探
道,人不必入村,地勢允許人從山上繞過,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多臂猿年約半百,手長腳長身材乾瘦,像貌醜陋神色陰森,真像一個猿猴。單總管曾經
關照過,要多臂猿特別照料凌雲燕,因此當凌雲燕表示要和楊柳背到村中走走時,多臂猿便
派了一位叫宮六郎的人跟在後面照料。但凌雲燕大為不耐,不許官六郎跟在後面,以免妨礙
她與楊柳青的談話。
這半天,楊柳青很少說話。
接近村口。看到兩個七八歲的女童在草橋上玩耍。水深約三尺。對七八歲的女童來說,
仍然是相當危險的事,因此兩人不約而同,並肩向橋頭走去。
“柳青,我知道你對前天晚上我說的話,心存芥蒂。”凌雲燕滿懷幽怨地說:“你不理
我了?”
“我怎麼敢?”她笑笑:“你用不著多心。”
“柳青,不要說這種話好不好?”凌雲燕的語氣中有企求:“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是一
個不知道感恩的人。”
“錯的是我。”他呼出一口長氣:“我打錯了主意,轉錯了念頭。”
“你……你的意思……”
“那是我的事。”他踏上橋,扭頭回望。
官六郎站在村口的大樹下。遠遠地跟蹤。
“喂!小妹妹,不要爬橋欄。”凌雲燕含笑喚住要爬橋欄的女童。
“我不怕。”女童向兩人做鬼臉。
“會掉下去。危險。”
“我會游水。”女童神氣地說。
“乖,不要逞強。”凌雲燕和氣地說:“哦!小妹妹,我問你,前天……不,大前天,
有幾個在你們村子裡經過,對不對?”
“不對。”另一位女童道:“是從村後面的山上經過,我親眼看到的。兩個男的,兩個
女的,是昨天不是前天。”
“哦!還有女的?”凌雲燕大喜過望:“說說看。他們身上是不是帶了刀?”
“這……看不清楚。”
“還有誰看見了?”
“不知道,我一個人在樹上摘桃子吃,看到了。”
“你沒告訴你爹媽?”
“沒有。”女童搖頭。
“那四個人怎麼走的?”
“不知道,我第二次看,已經不見了。”
凌雲燕向楊柳青打眼色,扭頭便走,喃喃地說:“江總管所料不差,有線索了。”
六個人火速登上後出,果然發現有人走過的痕跡,被踏折的草木無法完全復原,一看便
知。
多臂猿一馬當先,循蹤急迫。
繞過兩座山,蹤跡伸而北面的山區去了。多臂猿腳下漸緊,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剛抵達山腳的鞍部,前面坡頂的樹林中青影掠出。
“不要過去,快撤!”青影急叫,狂奔而來。
“疑!是你!”多臂猿訝然叫。
是渾身泥汙的三絕劍客,腳下踉蹌,但速度仍快。
“江兄,快退。”三絕劍客一面狂奔一面叫:“他們的人在前面的山腰下,趕快回去叫
人來。”“是甚麼人?有多少?”多臂猿急問,毫無撤走的意思。
“尹世明。”三絕劍客奔到說:“兄弟被他們追得上天無路,幾乎送掉老命。敵勢過
強,再不走可就晚了,恐怕他們已經找到蹤跡追來……”
“他們已經來了。”楊柳青指指前面的山腰:“劉爺好像餓慘了,趕快進一些乾糧,準
備廝殺,已來不及撤走啦:好像沒有幾個人,但都是武藝驚人的高手。”
“他們來得好。”多臂猿傲然地叫:“準備迎客。”
五個穿青短換村民打扮的男女,來勢有如星跳丸擲,在草木映掩中時隱時現,逐漸接
近。
“真的來不及了。”三絕劍客悚然地說:“江兄,這幾個男女,武功造諳比雷霆一劍差
不了多少,咱們佔不了絲毫便宜,逃吧!江兄。”
“劉兄,雷霆一劍浪得虛名,你卻嚇成這鬼樣子。”多臂猿嘲弄地說:“你是愈來愈膽
小………不,膽子已經嚇破了。哈哈!在你老兄口中說出逃字,居然說得那麼順口,老天
爺!奇聞,我沒聽錯吧?”
“好,江兄,你沒聽錯。”三絕劍客臉色鐵青:“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我劉坤不
逃了,豁出去啦!拚了這條老命,也得看你多臂猿如何大展神威降龍伏虎。弓姑娘,你最好
及早撤離*你不能落在他們手中。”
“我不能走。”凌雲燕堅決地說。鎮定地整理彈弓,頗有女英雄的豪氣。
“命中註定我三絕劍客該在此地埋骨。我認了。”三絕劍客接過楊柳青遞來的乾糧:
“老弟,好自為之。”
“我會的。”楊柳青笑笑:“生有時,死有地,半點不由人,是嗎?雷霆一劍不會來,
你可以撐得住的。”
“疑!你怎知雷霆一劍不會來?”三絕劍客訝然問。
“他是另一批人的主事。”他信口說。
“那老狗真的名不虛傳,可怕極了。哦!那晚你和弓姑娘是怎樣脫身的?”
“跳水逃命。”
“我恨抱歉,沒知會你們。”三絕劍客慚然低頭。
“劉爺沒有甚麼好抱歉的,生死關頭自身難保,那有工夫顧及他人。”
一聲弦鳴,凌雲燕發出第一彈。五強敵已到了八十步外,按理必定彈不虛發。
第二彈。第三彈、第……對方已飛掠而至,一連串射出的流星追魂彈,有如泥牛人海,
皆被對方難以置信的身法輕易地閃開,似乎彈在廿步外使失去準頭*預估的方向完全錯
誤,沒有一顆能從那些人的身旁飛越。他們的蛇行掠走的身法步其實並不怪異,僅蛇行幅度
大小的變化不同,變化無從估料而已。
“不要浪費彈丸了。他們全是些沙場老將。”楊柳青向神意已亂的凌雲燕說。
明末流寇大亂期間,神機營的槍炮火器,大量流入民間。民間大量改制的結果,是火器
日漸精長,各地名匠輩出,各式俱備。重型的有紅衣大炮、大將軍、盤炮、雷火炮。中型的
有百子炮、過山鳥、抬統、鳥槍。小型的有師翔統。手槍。九連槍、沙統。這是火器的黃金
時代。數千年來。家天下皇朝禁止民間造兵器,禁止民間製造奇器異物的權威,在大亂期間
無形崩潰瓦解。因此攻城時,萬炮齊鳴,衝鋒時萬槍齊發,極為壯觀。李自成攻開封。炮火
轟擊黃河對岸的援軍,有效地助止援軍渡河救援,那時的炮火,射程已經遠及十里外了。中
國的火器,在明代已足戰爭最普遍的武器,噴火器與地雷,在當時已不足為奇。
滿清入關之後,火器更是大量出產。目前率兵剿除吳三桂的大軍中,各式槍炮仍是主要
的武器。水師的船艦上,大將軍炮已經上了船,小艇上也安上了百子炮(散彈)。從武陵山
區進攻辰、沅諸府的步騎軍,也攜有大量的各式中。輕型槍炮。吳軍的火器也大量使用。雙
方對陣,炮火震天。彈丸如雨,往昔將帥率領兵馬叫陣交鋒比武式的戰爭場面,已經再也看
不到了,要等到雙方的搶炮彈盡藥絕,才開始用刀劍作最後的肉搏。
在戰場,兵士們已學會伏地躲避槍彈,學會蛇行避免傷害。在民間,鳥銑和師翔銑雖然
是違禁品,但仍然有人使用作奸犯科的工具。可惜的是,滿清皇朝爾後重新嚴禁民間研究與
製造,抓住就殺頭。軍器也停止研究發展,火器營禁止漢人參予,人才日漸凋零。最後,鴉
片戰爭打開了中國的大門,後來居上的洋槍洋炮,打醒了中國人沉睡中的迷夢。
西方人在英國與非洲的祖魯戰爭中,才知道野蠻人早已知道躲避槍彈的技巧。而在西方
戰場上,西方人一直就成群結隊抵擋槍彈,誰死誰倒楣,便挺硬挨。
一具彈弓,要對付從樹林中接近約五位沙場老將,凌雲燕白費氣力,毫無用處。
這些人早就知道凌雲燕的彈弓了得,每個人的胸口,皆有一塊特製的掩心鐵甲,保護胸
腹要害。五個人在十步左右雁翅並立,每人間隔三步作為躲閃的空間,三男兩女,冷然面面
相對。
中間那人腰間佩了一柄判官筆,像貌威猛氣概不凡。
“一筆擎天駱威:”多臂猿傲然地說:“我還以為你們真是甚麼西天的大菩薩,可千變
萬化的紫府神仙,原來卻是螢火泥鯤,如此偉大而已。閣下的拜兄尹世明,不會躲在附近看
你就縛吧?何不叫他出來,與你同生共死?也不枉兄弟結義一場。”
最左首那位臉色陰沉的半老徐娘,冷然舉步上前,腰帶上插了一柄湘妃竹製成的尺八
蕭,一雙依然明亮的大眼冷電四射,煥發出智慧的光華,厲聲說:“多臂猿!你這賣身投
靠,認賊作父的漢奸!”
多臂猿一張瘦臉,突然氣得發肯,鷹目中殺機怒湧,顯然怒極恨極,咬牙切齒舉步邁
出。
半老徐娘仍然一步一頓,繼續接近,緊緊捕捉住多臂猿臉部雙目的神色變化。整個身軀
放鬆,不像是上前拚命。
“你要小心。”楊柳青靠近凌雲燕低聲叮嚀:“你接不下任何一個人,這些都是身懷武
林絕技的高手,單打獨鬥你會送命的。”
“你這樣小看我?你懂甚麼?”凌雲燕不悅地說。
他訕訕一笑,乖乖閉上嘴。
一聲冷笑,多臂猿手腳齊動,電芒滿天暴射,一口氣發出七種奇奇怪怪的各種暗器,直
射的後發先至,會折向飛舞的從四面八方陡然而來。
半老徐娘身形微挫,半轉,雙手吐出袖口,腳下無聲無息地輕點緩移。近身的電芒,在
她身畔一一翩然墮地,勁道似是突然消失:有些距離三尺便已力盡而墮。
“你只有這點點道行。”半老徐娘站在丈外冷冷地說,所有的暗器已全部跌落在她四周
的草叢中:“暗器之王千手天尊,致命的暗器只有一樣:無影飛錢。而你,零碎東西太多
了,反而毫無用處。還有多少零碎a趕快掏出來吧,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多臂猿大驚失色,打一冷戰。
凌雲燕更是吃驚,情不自禁低呼:“妖術!”
楊柳青神色肅穆。喃喃頓地說:“她是來找我的。”
一聲暴叱。多臂猿再次行雷霆一擊。
第一道青芒一閃即沒。第二道青芒接踵而至,第三道半途突然加快,超越第二道射向半
老徐娘。
二道青芒皆快得不可思議,幾乎肉眼難辦。
半老徐娘雙手一拂一沉,雙腳絲紋不動,刺耳的銳嘯聲傳出,青芒已消失不見。
“奪魄無常錐,如此而已,還給你。”半老徐娘說,揚手拋出三枚暗青色的七寸怪錐。
多臂猿竟然不敢接,閃身讓至一旁。
“我只用一件暗器殺你。”半老徐娘一面說,一面取出竹蕭,輕輕一拂,突然傳出一聲
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厲怪嗚,有如以刀刮鐵的聲音。
多臂猿的臉色,突然白得發背。眼中湧起駭極驚絕的神色。渾身一震,戰慄著向後退,
恐懼地叫:“傳說中的奪魄魔尊……”
聲末落,扭頭撒腿狂奔。
半老徐娘的蕭向前一伸,冷哼一聲,蕭口電光一閃即沒,沒有人能看清是啥玩意。
“呃……”奔出丈外的多臂猿發出怪叫,猛地上身一挺,接看腳下大亂,碰一聲重重地
向前一栽,開始在地上抽-、掙扎、呻吟。
多臂猿約三位手下,如中電極驚駭得僵住了。
半老徐娘走近,旁若無人地一掌怕在多臂猿的天靈蓋上,從背心拔出一枚六寸長晶亮的
怪針,壓入蕭管內方毫無顧忌往回走。
三名手下會合三絕劍客,不但不敢從後面偷襲,而且悚然後退。
多臂猿的呼吸已經停止,但身軀仍在抽蓄。
一筆擎天舉步而出,同三絕劍客招手叫:“姓劉的,你出來,在下要領教你的劍術和飛
錢絕技。在江湖上,你的名號比在下響亮,真才實學也比在下深厚多多,不會怕死逃避
吧?”
判官筆出囊,鋒尖映日發出令人目眩的閃光。
三絕劍客一咬牙,硬看頭皮邁步而出。
最右首一位十餘威,有一雙靈秀鳳目的少女,拔出佩劍高叫:“三絕劍客;你手中不能
沒有劍。”
聲落,向前拋出,劍靶前尖後,劃出一道平穩美妙的半弧,飛向三絕劍客的身前。
“謝了。”三絕劍客接住了劍,向少女笑笑道謝。生死關頭,能看破生死的人就能保持
鎮靜。這位老江湖總算看破了生死,神色正逐漸趨於冷靜正常。
“閣下,得罪了。”一筆擎大持筆行禮,語氣中已明白表示要主動進攻啦!敵我分明,
不是你死、活,武林的一切無謂禮數,這裡已用不看了。就是我
“駱兄請。”三絕劍客居然客氣地回禮,風度極佳。
一聲冷叱,一筆擎天發起猛烈的狂攻,判官筆直射而進?接看招變指天畫地分攻上下
盤,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但見光華急劇吞吐,像是擊石飛星。
三絕劍客起劍接招,劍幻重重羅網,守得密攻得狠。一陣震耳的清鳴驟發,劍虹筆影八
方飛騰。身法的閃動愈來愈急,各找空隙接招回敬。三丈元圓內斷草如被罡風所摧殘,好一
場激烈萬分、勢均力敵的龍爭虎鬥。
試探性的接觸已經如此激烈,全力搏殺更可能激烈百倍。兩人在五大照面間。各攻了廿
招以上。
第一次纏鬥。在一聲震耳金鐵震嗚聲中結束,兩人各向左飄退丈外。接看。重新逼進,
開始緩緩移位爭取空門進手的機會。
敵末動我先動;先動則表示已找到進手的好機,和顯示信心十足氣勢磅磚。一筆擎天大
喝一聲,無畏地斜身切入,招發畫龍點睛攻上盤。就在三絕劍客劍發雲封霧鎖防守的剎那
間,筆尖突然一沉、一挑、斜扭,錚一聲輕晌,光華耀目的筆尖化不可能為可能,貼劍身斜
掠、推壓、切入,吐出。從重重劍網中排空直入,從劍所暴露的幾微空隙中,閃電似的進入
禁地中樞。
“哎……”三絕劍客驚叫者飛退丈外,左胸下方鮮血湧出,將胸衣染紅了錢大的汙跡,
以驚人的速度擴大。
“偏了五分。”一筆擎天冷冷說。並不乘機行致命追擊:“能在駱某的絕招點龍三筆下
逃得性命的人,你閣下是第一個。”
三絕劍客左手掩壓住創口。鷹目中冷電漸隱,舉劍的手已呈現顫抖,青灰色的面孔在汗
水中更顯得可怕。
“我掩護你們逃:”三絕劍突然向凌雲燕五個人大叫。
多臂猿約三個手下,猛地轉身飛躍而走。
“誰也迷不掉。”一位扎須大漢怒叫,首先拔刀追出。
一筆擎天一聲沉喝。筆發似奔雷。以雷霆萬鈞的聲威。撲向三絕劍客。
人影疾閃,三絕劍客不接招,受傷後身法依然靈活,截住了扎須大漢,劍發絕學追魂三
絕,劍山怒湧。
“錚錚錚!”扎須大漢的七星狹鋒刀硬接了三刀。火星直冒。
幾乎在同一瞬間,一名留了山羊鬍的中年人一掠而過,手中有一根怪異的黑色軟板帶,
猛撲正向後逃走的凌雲燕,速度駭人聽聞,有如鬼魅幻形。
那位沒有劍的少女隨後跟到。身法也快得令人目眩。
楊柳青走在凌雲燕的右側,一面急掠一面叫:“丟掉那礙事的弓……可惡!”
黑板帶已光臨凌雲燕的頂門,眼看要抽破天靈蓋。
楊柳青左手上抬,看似不快其實恰到好處,半分不差抓住了帶頭,扭身便扔。
“哎呀……”板帶的主人驚叫,被扔得斜飛丈外,方能控制身形,連翻兩個筋斗踉蹌著
地,幾乎跪倒。
凌雲燕不知身後所發生的變故,全力狂奔。
山羊鬍中年人被扔飛,幾乎砸倒了後跟的少女,少女扭身看地滾倒,危極險極地免去了
相撞的危機。
楊柳青撒腿飛掠而走,冉冉而去。
身後,間歇地傳出叱喝與慘叫聲,追與逃的人散處在山林間拚搏。
從此,三絕劍客失了蹤。這次,再也不會回來歸隊了。
山羊鬍中年人穩下身形,臉色大變,吃驚地注視看逐漸去遠的楊柳青背影,抽口涼氣
說:“咱們都走了眼。老天爺:有人相信我擒龍客梅君實,被一個乳臭未乾,只配替人跑腿
的小子扔飛嗎?”
“我信,梅大叔。”驚魂初定爬起的少女拍打看身上的草屑:“而且他利用你老人家,
擋住了追那女漢奸的人,完全成功了。”
“這人是何來路?”
“死鬼商金堂手下的一個小跑腿,叫楊柳青。”少女苦笑:“是麥城我們的暗樁說的,
不知是真是假。”
“小心他!”擒龍客慄然地說:“可能是來自禁宮的御前侍衛,比乾清門侍衛更可怕的
人物。巡防營派這種人隱匿在內,咱們想會上當呢!”
“不會吧?”少女臉色一變。
凌雲燕只顧逃命,逃下山坡,逃入樹林,捨不得丟掉又長又沉的弓,影響了速度。
楊柳青跟在後面,隨時準備阻擋狂追而來的半老徐娘奪魄魔尊,因此忽略了前面的障
礙。
前面的凌雲燕慌不擇路,穿枝排草狼狽而奔,剛繞過一株大樹。樹後突然伸出一隻大
手。噗一聲晌,背心便捱了一掌,力道相當沉重,碎一聲大震衝倒在地,立即失去知覺。
楊柳青這時恰好扭頭回望,聽到聲息轉頭。已來不及搶救了。
一個青衣人正俯身抓起凌雲燕,另一個灰衣中年人正搶到他身側,食中兩指已到了他左
乳下的期門穴前,要用點穴術擒他。
奪魄魔來勢如電。即將追及。
“你也可惡!”楊柳青冷喝,左手一抄,抓住了中年人的掌背,五指如鉤猛地一帶,右
掌疾揮。
“劈拍劈……”耳光聲又急又晌。
“納命!”身後傳來奪魄魔尊的清叱,勁風及體。
他放了昏天黑地的灰衣中年人,向下一蹲。身高不及三尺。蕭掠頂而過,危機間不容
發。
這瞬間,他右腿後伸,來一記快速絕倫的虎尾腳,瞪在奪魄魔尊的右腳迎面骨上。
“哎喲……”奪魄魔尊尖叫,收腿後跳凌空而起,半空中竹蕭一伸,蕭口電光一閃,晶
光閃爍的怪針發出了。
尚未收腳的楊柳青,早料到鬼女人歹毒地發射暗器,順勢伏下、側滾。躍起,怪針射入
地中無影無蹤。
“你最可惡。”他怒吼,身形疾射,一閃即至。
“噗噗拍……”雙掌與奪魄魔尊的左掌連續接實,第四掌鬼女人用蕭迎擊,卻被他一把
抓住了。
“拍!”蕭在兩人的無窮壓力爭奪下撕成碎屑。
“去你的!”他冷叱,反掌抽擊,拍一聲掌背抽在奪魄魔尊的左頰上。
奪魄魔尊哎一聲驚叫,仰面急退,碎一聲背部撞在一株大樹幹上,枝葉搖搖,人也反彈
撲地。
兩人交手為期甚暫,變化快得不可思議。
他不理會奪魄魔尊,火速轉身想救援凌雲燕。可是,凌雲燕已經失了蹤,掉在草中的弓
也不見了。那粒披他抽了三耳光,暈頭轉向的灰衣中年人,也失去了形影。
人被擒走了: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他也要擒人,以便作為人質,轉身一看,不妙。奪魄魔尊已經逃出三四十步外,速度快
得驚人,想追真不是易事,這些功臻化境的高手,逃起來是很快的。
他必須追,有追的理由。
奪魄魔尊捱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打擊,奪魄至寶也碎掉了。怎能不逃?而且拚命的逃。
鬼女人的容貌,外表看像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其實已是花甲年紀的老太婆,只不過駐顏
有術不顯老而已。早年的江湖朋友中,提起這位魔道上心狠手辣的女魔頭,莫不心驚膽跳掩
耳而走。這十年來,已很少有人提及,江湖道上沒有人再見過這女魔頭的蹤跡,年經的一代
少年英豪,已將這女魔看成不可信的傳說人物了。
這女魔練了一種邪門外道奇功,渾身不僅是刀槍不入,而且刀槍近不了身,近身的兵刃
暗器,距體尺外使被一種神奇的無形怪勁所遲滯、消勁、阻擋、震落,只有寶刀神器才能擊
破這種怪異邪功。
可是,今天卻被一個乳臭未乾的無名小子,用粗俗平常的身手武技,打得她暈頭轉向,
怪異邪功未發生任何作用,打擊著體更是疼痛難當。如果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女魔可能真
以為自己在做惡夢呢。
一口氣逃出三里外,女魔才敢扭頭回望,運氣不錯,那可怕的小子沒有追來。
她腳下一慢,抹掉頭臉的大汗,仍意似不信地自語:“見了鬼了,我真的見了鬼了!”
世間是否真有鬼,很難說,但她逃命卻是千真萬確的事,不需要任何證明。
繞至山後,遠遠地,看到前面有一個奔跑的人影。
“一筆擎天平安地回來了。”她喃喃自語,心中一寬。那可怕的小子如果追來,必定灰
頭土臉,因為前面不遠處的山腰密林中,是她們藏匿的地方,人多勢眾,不怕有人前來討野
火。
正在暗自慶幸,腳下放慢,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令她心驚膽跳的語音:“你這功
臻化境的女魔頭,跑不動了嗎?”
她大吃一驚,本能地身形急轉。
身後丈餘處,楊柳青雙手叉腰屹立如山,神定氣閒,臉上甚至看不到汗影。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她大喝一聲,踏進一步一掌虛空抽出,掌心隱現金芒,異嘯
隨掌而發,摧山裂石的無疇暗勁,浪濤似的向楊柳青綿綿不絕湧去。
她連拍十掌之多,一掌連一掌,掌掌用了全力。
楊柳青馬步微挫,雙掌上拂下捺像在練防身的盤手招術,衣袂在罡風勁流中飄動,獵獵
有聲。
第八掌、九掌……一聲冷叱。她易掌為指,一口氣運點九指之多。
每一指點出,就傳出撕帛似的勁氣破空異嘯。
楊柳青雙腳仍不離原地,但身形已有了改變,上體從容不迫地扭動,雙掌也改變手式,
改用掌背拂拍。
“穿雲指,指力好精純!”楊柳青接了九指之後說:“不過。你還傷不了我。你還有甚
麼壓箱子的本領,趁早全部掏出來吧,在下很希望能多學些奇功怪招,以增加經驗和知
識。”
掌指無功,她真的恐懼了,死亡的陰影罩住了她,她感到死神已經向她伸出拘魂的手,
只覺得心膽俱寒。
“你……你用的是甚種奇功?金剛不壞法體嗎?你是何人門下弟子?”她驚恐地連問了
三個問題;三個敵人不願答覆以免暴露自己底細的問題。
“無可奉告。”楊柳青果然不願答覆。
“你……你……”
“我要你領路。”
“領路?”
“領我去見尹世明。”
“你………你別作夢。”她厲叫。
“我的夢通常都是好的。”
“你別想。”
“不是想,而是必須實行,你非帶我去不可。”
“你知道你要面對多少人嗎?”
“不會超過三十。”楊柳青笑笑:“當然,我不會愚蠢得公然去見他,你只要帶我接近
他的藏匿處就夠了。”
“你別想……”
“你不帶?”
“我可以死,不帶就不帶。“她發瘋似的大叫。”
“我不打算要你死,而你非帶不可。”楊柳青沉聲說。
奪魄魔尊當然不相信楊柳青不要她死,她卻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她寧可死,決不能把巡
防營的可怕高手,帶到尹世明藏匿的地方。
她發出一聲可怕的怪叫,雙手指掌並施,一面虛空攻擊,一面奮勇搶進。
楊柳青不再站在原地接招,長笑聲中身形東扭西閃,一雙巨掌輕靈地揮拍撥拂,連換八
處方位,引得她八方追逐浪費精力,一面遊走一面說:“在下想起處置你的妙方了。”
她知道完了,邪功異技失去效用,追逐的身法又沒有對方高明,逃又逃不掉,不完何
待?
她不再浪費精力作無望的攻擊,停下來定下心神防守,希望有人前來救援,說:“閣
下,你休想如意。”
“我這人辦事雖不能事事如意,至少一帆風順的時候,要比失意的時候多,信不信由
你。”楊柳青神態顯得異常輕鬆:“你如果真是傳說中的奪魄魔尊,一定年屆花甲以上
了。”
“老身六十有二歲。”
“老太婆了。你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武林老女魔。”
“不錯。”
“如果在下把你穿上鼻孔拖著亮相,或者剝光衣褲吊起來,天下武林朋友該怎麼想,怎
麼說?”
“卑鄙下流!你敢?”她色厲內任,打一冷戰。
“沒有甚麼不敢的,巡防營的密探無所不敢。”
“你……”
“不信立可分曉,哈哈……”
長笑聲中,人影乍合,罡風乍起,致命的攻擊光臨。騖地急劇閃動的人影中,傳出一聲
厲叫。
人影飛批出兩丈外,碎一聲摔在山坡上向下滾。是奪魄魔尊。被摔得天昏地黑,滾了幾
匝方穩住滾勢。
“手到擒來。”跟到的楊柳青欣然叫,大手下伸。
奪魄魔尊絕望地長嘆一聲,來不及爬起了,抬手一掌拍向自己的頂門。她覺得她非死不
可了,落在一個後生晚輩手中已經夠丟人現眼,再落在巡防營的鷹犬手中,任何可怕的事都
可能發生,只有死才能解決問題。
手肘突然一麻,如遭電極,手上的勁道全失,而且渾身發僵。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a接看胸口七坎穴一震,便失去活動能力。
“我要先破了你的陰煞真氣。”楊柳青站在她身側冷冷地說:“之後,你就可以任我擺
布了。”
“我不怕你!”她厲叫:“死我尚且不怕,你還能把我怎樣?”
“我說過,我不要你死。”
“我卻要死。”
“要賭一文錢嗎?”
“你……”
“我這一指頭點在你的氣海上,然後用掌按在上面,用三昧真火一催,你苦練了四十餘
年的陰煞真氣,能經得起三昧真火的煎熬嗎?準備了……好!來了一位妙人兒。”
身後,那位曾經仆倒避免撞擊的美麗少女,幽靈似的出現在三丈外,幽香人鼻。
“虐待一位武林前輩,算不了英雄。”少女咬牙說。
“哈哈!姑娘,巡防營中沒有英雄。只有梟雄,你這不是白說了嗎?”楊柳青大笑著
說。
“這倒是十分中肯的批評和自供。”
“好說好說。”
“你……你到底要甚麼?”
“要見尹世明。”
“不行。”少女一口拒絕。
“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唔!你還會弄鬼。”楊柳青突然倒躍兩丈外。
少女一徵,楞住了。
“空靈暗香,厲害。”楊柳青在遠處大聲說:“在下幾乎著了你的道兒,還以為是你身
上的幽香呢……”
話.未完,他向前一僕,草葉急分中,他側竄三丈外,靈活如蛇,貼地遊竄奇快絕倫,
只看到野草急分,看不到人影。
一枚飛旋看的暗器,以閃電似的奇速一掠而過。有人從後面無聲無息地用暗器偷襲,勞
而無功。
脫出險境,他挺身而起。左側方丈餘的一株大樹下人影乍現,判官筆化虹而至,筆到脅
肋冷氣森森。
他身形略幌,判官筆擦腰滑過,而他的左掌,已削中持筆人的咽喉。
沒有人敢用這種走險的搏擊術,來對付藝臻化境的高手,人危險了,簡直在玩命,假使
判官筆的速度再快分秒,腰脅必定左右洞穿。
襲擊的人是一筆擎天,喉部捱了一掌,,這滋味真不好受,仰面急退三四步,連打五六
個呢,想嘔吐又吐不出甚麼來,左手猛揉喉部,張大著嘴吸氣,再俯身發惡,右手的判官筆
揮舞著,佈下綿密的防衛網。
附近人影暴起,十餘個人飛掠而來。
少女也笑容失色,狂奔而來尖叫:“駱叔,駱叔……”
楊柳青的大手,已從判官筆揮動的空隙中鍥入,扣住了一筆擎天的頂門向下一按,直至
頭部觸地。
“像你這種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也學壞了,居然偷襲起來啦!”楊柳青咒罵:“真想打
死你這老狗!”
在眾人撲到之前,他放了一筆擎天,發出一聲長笑,向東飛掠而走,去勢有若電射星
飛。
其實,他早知道有大批高手悄然趕到救援奪魄魔。在跟蹤女魔時,已看到一筆擎天進入
前面不遠處山腰中的樹林,相距不足一里,猜想那兒定是逆犯們藏匿的地方。女魔交手時曾
經發出叫聲,林中藏匿的人必定聞聲而至。
沒有人敢跟蹤追趕,追也追不上?他的速度太快了,三五起落便消失在前面的古林內。
十幾個人聚集在奪魄魔尊被擊倒的地方,神色不安地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除了趕快回去,立即動身撤走之外,別無他途。”吃過虧的擒龍客梅君實鄭重地發表
意見:“那小子的武功,已達到不可思議境界。咱們的人中。任誰也接不下他三招兩式。即
使他的大援來不及趕到,僅他一個人咱們也難以應付,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那小輩輕功之佳,世所罕見。”一筆擎天不勝憂慮地說:.“咱們一走,他必定在後
面跟來,勢必發現咱們的藏身處,冤魂不散般死纏不休,夜間襲擊後果極為可怕。尹大哥危
矣!”
“那我必須除去他,才能高枕無憂。”那位佩七星挾鋒刀的扎須大漢憤然拍打看身側的
樹幹:“最佳的防禦是攻擊,逃躲決不是辦法。”
“問題是怎能除去他。三個兩個上,有如以卵擊石;一擁而上。那小子一拍即走。”奪
魄魔尊顯得萎頓不堪,說話有氣無力:“我敢打賭。他就在附近監視看我們的一舉一動。”
“駱叔。”少女說:“侄女發現幾件非常奇怪的事。”
“甚麼事奇怪?”一筆擎天問。
“他身上佩了一柄匕首,好像從來不曾出過鞘。”
“這……對呀!老天爺,這小子一直就用拳腳交手,把咱們打得落花流水,如果動匕
首……”
“咱們必定傷亡極為慘重。”少女苦笑:“迄今為止。他還沒重傷咱們任何一個人,手
上有分寸,有何用意:”
“對,愚叔真糊塗了。”
“如果他開始就出頭,不但他們七個人必定佔盡上風,而且我們的人將死傷慘重。似
乎。他並不在乎多臂猿三絕劍客那此主人的死亡。還有,他一直保護看凌雲燕。”
“趕快回去。”一筆擎天跳起來叫。
“駱叔……”
“回去好好盤問凌雲燕,或許可以找出對付他的辦法,走!”
“如果他跟來……”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咱們總不能在此地等到天黑才撤走。如果他存心宰殺我們,天
黑撤走反更危險,咱們恐怕毫無希望。走吧!”
剛準備動身,左方百步外茂林深處,先傳來一聲哈哈大笑,然後熟悉的語音震耳欲聾:
“祝你們沿途平安。奇怪,你們怎麼不設誘備餌?在途中派人埋伏,前後一睹,在下就跑不
了啦!哈哈哈哈…”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驚膽跳心中叫苦。
“沒有人能堵得住你,閣下。”一筆擎天大聲說。
“你閣下倒是相當謙虛的。”
“駱某說話從不自欺欺人。”
“只是目光如豆,不明時勢?”
“你這話有何用意?”
“日後自知。”楊柳青的語音漸近:“姓駱的,我提醒你一下,你們的人.擒走了在下
的頂頭上司凌雲燕弓迎春。我警告你們,你們如果傷了她,或者侮辱她,我保證你們一個也
休想活命,我更可以保證尹世明上法場,信不信由你。”
“且慢:你說凌雲燕是你的頂頭上司?”
“不錯,以前是商金堂,目前是她。商金堂已經見閻王去了,是被雷霆一劍身邊的高手
用飛刀偷襲殺死的。喂!你們還不準備定嗎?”
“閣下……”
“看來,你們是不趕不走的了。好吧!咱們再來玩玩,鬆鬆筋骨。”
一筆擎天舉手一揮,急急撤走。十幾個人已是驚弓之鳥,怎禁受得起再玩一次?一筆擎
天想起喉下那一記重擊,似乎覺得被擊處叉隱隱生痛了。
裡餘路程,片刻即至。
這是山腰密林深處,地勢略為向西傾,藉樹架枝搭了八間簡陋的茅蓬,每蓬可容十個人
就寢。但有四間是空的,大概是備給另一批預建的安頓處所。
有三個人留置。兩個人負責警戒,一個人看守俘虜。俘虜有兩個:凌雲燕和官六郎。兩
人的手腳被分開用牛筋索捆牢,綁在樹幹下席地而坐,神色萎頓,垂頭喪氣。
一筆擎天率領眾人奔回,狼狽不堪,警戒立即加強,派了兩個人悄悄出發傳信。
凌雲燕是很勇敢的,知道身陷絕境,她並不感到悲哀。明知必死,她已對死不再感到恐
懼了。.
七個人,只剩兩個了。她知道,當對方向她問口供時,她的死期也就快到了。要來的,
終須會來,害怕並不能免於一死,又何必害怕?
她看到一筆擎天一群人狼狽而歸,先是心中大惑,接看大感興奮。
“單總管帶人找來了!”她興奮地喃喃自語,希望之火從心底升起。
除了警戒之外,其他的人皆進入茅蓬歇息,林中一靜,不久,少女出蓬向她走來。
她也向少女瞪視,以眼還眼。
“你的流星追魂彈是很有名氣的。”少女在她身側並肩坐下。語氣溫和:“混世魔王那
群人,被你打慘了,死傷甚重。”
“我凌雲燕的流星追魂彈,在你們面前成了廢物,罷了!”她洩氣地說。
“那是我們有準備,心理的準備與防禦工具上的準備。混世魔王的消息傳到,我們就知
道怎樣對付你的銀彈了。”
“難怪無法估料你們閃避的方向。”
“你是楊柳青的上司?”少女轉變話題。
“你是問口供嗎?”
“也許。”
“除了殺我,我不會招出任何事。”她頑強地說。
“弓姑娘,你知道我們一定可以問出任何事。”
“不要太自信了,你……”
“我姓尹,尹家鳳。”
“哦,逆首尹世明的女兒。”
“弓姑娘,希望你不要在嘴皮子上逞強,那對你將是極不愉快的事。”尹家鳳終於惱
了:“甚麼逆犯?漢清不兩立。大明江山必可國土重光。大漢子孫禁受得起挫折,經得起狂
風巨浪,雖受制於異族下,但永不屈服,永不認命,永不投降,只要有機會,就會揭竿而起
高舉義旗,不成功便成仁,百折不撓,死而後已。你,難道不是大漢兒女?”
“我……”
“尹姑娘。”官六郎突然叫:“她不是漢人。你脫掉她的快靴,定可發現她是天足。她
是滿人的幹練密諜。”
“哦!真的?你是………”
“我姓官,官六郎,宜昌的武師,被仇家所陷害,不得不投入巡防營避仇,我是不得
已。你們如果不殺我,我會將所知道的事一一告訴你們。”
“招了供,當然不殺你。”尹家鳳欣然說:“你同來的人都死了,你回去也不會有好日
子過,是嗎?”
“我不會回去的了,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好,把你知道楊柳青的事說來聽聽。”
“他是荊州沙市的走私小頭頭,專門走私日用品食鹽,偷運至江對岸深入武陵山區出
售。由於你們的到達,巡防營澈底封鎖大江兩岸,所有的地方混混全受到警告和監視。鬧江
鯊胡魁其實是巡防營的眼線,巡防營要利用他將你們引出來,投下妙計佈網張羅,果然將你
們的人引入埋伏,沒料到功敗垂成。那天晚上,楊柳青黴運當頭……”官六郎將楊柳青被逼
投效的經過說了,最後說:“這傢伙武藝稀鬆平常,但機警絕倫,而且人才一表,凌雲燕看
上了他,兩人已是盡人皆知的露水鴛鴦。”
“你說他被商金堂擊敗了?”尹家鳳怪聲怪調地問。
“差不多。這小子敢拚敢鬥,普通拳腳商金堂僅略高三兩成,但他禁受得起打擊,幾乎
讓商金堂打出真火,.惱羞成怒要用內家絕學對付他。”
“原來如此。”尹家鳳忍不住好笑,也疑雲大起:“你說他和這位滿女……”
“一雙兩好。”官六郎不假思索地說:“其實,他們並不相配,凌雲燕的武功比他高出
太多,身份更不相稱。最重要的是,這滿女是個不守規矩的女人,她的妍頭很多。楊柳青並
不是最出色的男人:要不了多久,便會被她一腳踢掉的。”
“放你的狗屁!”凌雲燕口不擇言。粗野地咒罵:“我可是真心真意愛他的。他死了,
我仍然愛他凌雲燕哭了,淚下如雨。
尹家鳳閉上鳳目,沉思久久。
“凌雲燕。”尹家鳳拍拍對方的肩膀:“你真是滿人?”
“不錯。”
“那麼,楊柳青真是大內派出來的密謀了。”
“你怎麼這樣蠢?”凌雲燕不客氣地說:“大內侍衛分二等:御前侍衛、乾浦門侍衛、
郎衛;郎衛也叫三旗侍衛。二等侍衛的出身,必須是上三旗的優秀子弟。上三旗是正黃旗、
王白旗、鑲黃旗。印所謂天潢世胄。入選的子弟,必須先經過十二年苦練,由大內的名師傳
授驚世內外功絕技,然後經過嚴格的考試,先取得巴圖魯(武士)資格,再經三年試用,才
能入調大內。在郎衛再努力三年,才、能升至乾清門二等侍衛。想想看。楊柳青今年有多大
歲?他配入調大內?他在荊州做走私小頭頭開始時還不到十六歲呢!奇怪,他已經被你們殺
了,你問他問得這麼詳細。有何用意?”
“他正在設法救你。”尹家鳳挺身站起,冷冷一笑:“我相信他正在這附近潛伏。我問
你,你的武藝真比他強?”
“哎呀!他……他他……”凌雲燕忘形地大叫,想猛然站起,卻被捆網勒得此牙喇嘴。
“他就躲在這附近。”尹家鳳舊話重提:“你的武藝真比他強?”
“假以時日磨練,再有名師指點,他必可出人頭地。”凌雲燕毫不臉紅地說:“我要造
就他,我要督導他苦練,我愛他,甚至會下嫁給他……”
“原來你們巡防營的人,也是一群瞎子,”尹家鳳笑了:“凌雲燕,你雖然不算全瞎,
至少也是個糊塗蟲,但你是一個有福的人。”
尹家鳳走了,凌雲燕卻茫然地思索她話中的含義。
“柳青……”空間裡,突然傳出凌雲燕奔放狂野的尖叫聲,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不久,俘虜被藏起來了。
焦灼的等待中,在感覺上,應該覺得時光過得特別慢。但有時卻恰好相反。反而覺得時
光飛逝,過得太快了,快得令人心焦。
一筆擎天一群人,就覺得時光過得太快了。怎麼不知不覺間,紅日就快要沉落西山頭
了?
夜來了,危險也要來了。
老天爺保佑。黃昏之前片刻,廿八名男女老少終於在期待中趕到會合,實力增強兩倍。
士氣大震。最令人寬心的是:有十個人攜有霸道的匣弩。
如果十弩齊發,九十枝可貫重甲的勁矢,足以射殺五十個人,形成一張百尺方圓的箭
網。
對面一座小山上,密林深處突然傳出激昂的歌聲:“鼎河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
勵哭六軍皆稿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茅蓬中人影悄然移動,像一群幽靈。兩地直距離不足兩裡,而歌聲依然直薄耳膜。
“紅顏流落非吾戀,逆賊夭亡自荒蕪:電掃黃巾定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
歌聲不絕,有時像燕趙悲歌,有時如流泉嗚咽;有時如怒濤天馬,有時似午夜秋聲。
已抵達小山下的一群人中,突然傳出一聲激昂的震天長嘯,然後是一聲撕裂心肺的悲
號。
歌聲綿綿不絕,抑揚頓挫字字感人肺腑。
人群默默向上急行,在黑暗的林下像一群鬼魂,逐漸接近山頂,接近歌聲傳出處。
“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歌聲以
驚濤駭浪似的聲勢向寂寂空山轟傳,四面群峰的回聲一再轉折,更增聲勢。
十二個人半弧形排開。山頂的林空中,一個黑影措手而立,動人心絃的歌聲,就是從這
人的口中傳出的。
十二個人默然肅立,像是石人。
黑影不介意不速之客闖歌,旁若無人地唱最後一段:“館姓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
足;香逕鹿生鳥自唬,展廊人去苔空綠。換羽移宮萬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為君別唱吳宮
曲,漢水東南日夜流:”歌聲徐歇,但在感覺中,.天宇下仍餘音息息。人們的心靈中,
酸、甜、苦、辣種種滋味,與喜、怒、哀、樂種種情緒,仍在不斷似湧、翻騰。
久久,死一般的靜。
其實,深山中的夜並不是寂靜的。山林莽野中,生物界正進行一場真正的生存競爭慘烈
搏鬥,強存弱亡物競天擇,連草木也在吸取土地的精華,與空間裡的雨露。風聲、松濤、梟
啼、狼嚎,以至草蟲輕嗚——山中的夜決不是空茫死寂的。
這十三個人,卻是死寂的。
久久,久久,十二個人中的一個說話了:“姓吳的罵姓吳的。他們的境況相同,我不認
為這是公平的。”
“他們大致是相同的,但相同中有相異。”歌者說話了,是楊柳青。
“我同意你的看法。”
“相同的是,他們都是亂臣賊子,賣國的漢奸。”楊柳青的語音堅強有力:“不同的是:
吳三桂目前是大周皇帝,吳梅村是國子祭酒。吳三桂為了陳圓圓,衝冠一怒為紅顏。身為國
家棟樑,不死君文之喪,為了一個女人引異族屠殺我大漢兒女,斷送了大明大好河山。吳梅
村是文人,他的責任要小些。”
“至少。吳三桂終於高舉反清的義旗。”
“呸─他是為了保全身家性命而不得不鋌而走險,滿人主子早已準備了砍他腦袋的刀。
你還是要去投奔他?”
“明知不是伴件,事急且相隨。”
“你反清復明,他要自當皇帝,而且已經是皇帝,他能容得下你?”
“委曲求全,為大目標而必須放棄小見。”
“你錯了,他不會因為你放棄小見而容納你,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明知不可為而為,義無反顧。雖千萬人,吾往矣:”一陣沉默,久久,久久。
“大封鎖已經完成,這處山區也不久將大軍雲集。”楊柳青的語氣緩和了許多:“我可
以替你安排。但是,卻又不忍心把你們送入虎口。你見不到吳三桂,他會在半路上埋葬你
們。”
“可是……”
“沒有可是。”楊柳青的語音斬釘截鐵:“反清復明志士恨他刺骨,他也仇視復明的志
士。你在均州高舉反清復明義旗,與他有了誓不兩立的衝突。人各有志,我不勉強你。如果
你堅持要去,我替你們安排過江。偷渡封鎖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所以我不能保證你們的安
全。”久久,沒有人作聲。
“老弟,我該怎辦?”那人終於打破沉默。
“你要聽忠告嗎?”
“老朽以至誠請老弟指示迷津。老朽尹世明。”
“尹老,這是一場長期的、堅苦卓絕的、艱苦綿長的鬥爭,衝動魯莽無濟於事。反抗的
種子必須深埋,任何地方都可生根,氣候未成,不宜輕舉妄動。為仁人志士存血脈,為他日
烈火焚天而傳薪。莽莽江湖″正是淺龍伏矯的好丟處。尹老,明白我的意思嗎?”
“老弟,感激不盡。”
“準備過江嗎?”
“不必了。”
“尹老,這是明智的抉擇。”
“今後行止,尚請老弟指示。”
“辛苦些,北走武當,再化整為零,順漢水下放。漢水東南日夜流;那是生根的好地
方。”
“謝謝你,老弟。”
“不必謝我。禍福無門,惟人自招。”
“能請教老弟貴姓大名嗎?”
“不能。”
“老弟……”
“我的事,請勿過問。你的人可靠嗎?”
“全都是視死如歸的弟兄,毀家抒難出生入死的漢子。”
“很好!是誰大膽猜測,我不會與你們為敵?”
“小女家鳳。”
“哦!她是個好姑娘。是使用空靈暗香那位姑娘嗎?”
“謝謝你的誇獎。”是尹家鳳的聲音。
“好說好說。單總管已料定你們過不了江,必定退回荊門州。援兵即將趕到,他很可能
在北面截住你們的退路。因此,我必須發生某些可怕的變故,不然你們將很難脫身。能留下
兩三個精明機警,而又能忍受艱苦潛伏痛苦的人嗎?”
“能。”
“好。明天晚上你們就動身,前面自然會有人替你們開路。留下的人看守看凌雲燕,三
天后讓她恢復自由,我會來接她。等我將人接走之後,留下的人必須逃入深山,帶足半月乾
糧,找隱密的狐洞躲起來,搜山的人將很多很多,躲不牢就完了。”
“哦!楊爺,她對你是那麼重要嗎?”尹家鳳問。
“對,很重要。”
“她是滿人。”
“就因為她是滿人才重要。”
“哦!我明白了。”
“明白就不要說。諸位,再見。”黑影似是破空飛去,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久久,尹世明突然說:“你們一定走了眼,他絕對不是一個廿歲左右的青年人,他一定
精於易容術。”
“爹,易容術騙得過凌雲燕嗎?他們……他們是……”尹家鳳不敢把話說完。
“這位老弟真是匪夷所思。”一筆擎天說:“那晚我躲在內房中,親眼看到他被那些家
夥整治得死去活來,如果不是親自目擊。鬼才相信他就是那個可憐兮兮的人。哦!我明白
了,那晚燈火突妹被打熄,擋路的有一個人自行摔倒。我才能乘機脫身,定然是他在暗中相
助,錯不了。”
“丘老挨的那枚飛錢,大概也是他的傑作了。”另一人接口:“三絕劍客根本不會用制
錢做暗器,根本不配在丘老面前逞能。”
“咱們走吧!回去再說。”尹世明領先便走。
洛陽山下的秘站前進指揮處。時時刻刻皆有巡防營的秘諜趕來報到,府城營中的潛龍隊
精銳人員,也化整為零趕來會合。
單總管老謀深算,成竹在胸,每天將各地眼線與伏樁傳回的消息詳加研判整理,不但已
摸清逆犯的活動意向,也將山城們的動向確實掌握住,按計劃組成了行動、支援、前哨、阻
絕。伏樁等等小組。以行動小組為打擊的主力;阻絕小組為封鎖支點;支援小組以直接打擊
逆犯主力為目標。每一小組成員有多有少,行動也就有先有後,皆由前哨小組導引,先後向
待機位置推進。每個人皆帶有十天乾糧,裹糧入山可以免去覓食的麻煩,深山裡地無食可
覓。他與指揮小組六個人在指揮處坐鎮,為後面陸續奉命趕來的巡防營正式官兵指派任務,
作為山區外圍執行澈底封鎖的主力。這些計劃如能有效地執行,逆犯插翅雞飛。
兵貴神速,五更天,各路人馬已經分別就途,踏著曉風殘月進入山區。
指揮處除了七位首腦人物之外,還有卅名巡防營的官兵負責警衛與傳遞信息。
預計還有三隊二百名巡防營官兵,天亮之後可陸續到達,屆時便可向指定的計劃封鎖區
就位。
由於多臂猿六個人,並未於昨天黃昏前返回,派去找尋的人也失望而歸,顯然已迷失在
叢山裡了。單總管並不在意多臂猿的失蹤,他只耽心凌雲燕的安全,萬一有了意外,他無法
向主子交代,多羅貝勒爺必定與他沒完沒了。
好在自午後開始,各路人馬陸續到達,人數漸增,至黃昏屆臨,正式的官兵不算,密謀
探子與及潛龍隊的人,就超過了兩百大關。這期間,單總管忙得已無法分心關切凌雲燕的安
危。
忙到三更天,各組的負責人方在完全瞭解任務之後,離去回到四周的臨時帳幕歇息,養
精蓄銳以便五更起更時出發就道。人一散,單總管的煩惱又來了,心中紊亂無法安歇就寢,
怎歷多臂猿六個人還沒趕回來?再晚些可就趕不上五更出發就定位的時辰啦!凌雲燕目下怎
樣了?
四更末,他一直就不曾上床,在茅草鋪設的茅蓬中臥具打坐,但心中焦躁思路紛紜,定
不下心來。
警衛叫醒了他,時辰已到。他一夜未睡。
打發各路人馬出發之後,人聲一靜,他倦意欲來,往臥具上一躺,暗罵多臂猿該死誤
事。
多臂猿預定的任務是八個前哨小組的總指揮,目前改派潛龍隊的幹員飛天夜叉陽起鳳出
任。
共有三家農舍,人都趕跑了。四座臨時搭建的大茅蓬。他住在中間的茅蓬內。四周,共
有卅餘座軍帳,樹立了轅門、旗臺,真有點軍伍規模。軍帳空蕩蕩,人去帳空。卅名警衛住
在茅蓬左側的兩座帳幕內。
兩名警衛巡視帳幕,兩名警衛在茅蓬站岡,一名警衛看守三家農舍.,裡面安頓的女諜
皆隨各小組走了,農舍一空。
五更正,即將黎明。他終於在思路紛紜中茁と朊巍C蔚比徊皇敲賴模凌雲燕關係著他
的前程,夢怎會美?
黎明前,,必有片刻最黑暗的時刻來臨。
右鄰那座茅蓬內,住著他的六位得力助手。
黎明前的陣黑,要命的時刻,也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刻。
他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所警醒;他是感覺最為銳敏的武林高手。
茅蓬內更黑,他睡在蓬右角底部,張目倏然而起,看到一個只有他的神目才能看得到的
黑影,在蓬中心往復走動,似乎揹著手低頭。
“誰呀:”他問,警覺心消逝,提早起來了。茅蓬左間是搭了長板,桌的會議窒,他的
手下有大半時間消耗在這裡。
“是我。”黑影信口應偌,語氣不夠尊敬。
“你?”
“我在想,該不該給你有劍在手的機會。你的綽號叫燕山魔劍……”
“在下的劍已經在手了。”他警覺地挺身而起,身畔擱者的劍已經在手,而且已無聲無
息地出了鞘。
“那麼,趕快準備自保。”
“你是……”
“金刀伏魔……”
“伊世明……”刀光似電,劍旭飛騰,兀地罡風驟起,勁氣澈骨生寒。黑夜中全力相
搏,全憑經驗與本能發招,除非有一方採用謹慎的遊鬥術行試探性的攻擊,不然只有一擊的
機會,生死立判,有我無敵。
刀與劍並未接觸。人影疾閃兩次,只聽到刀和劍所發出的可怕異嗚。兀地風生八步。可
怖的撕裂聲入耳。
“你……你不是尹……尹世明……”單總管的語音淒厲刺耳。
“不是。”黑影用穩定的聲音回答。
“他……他派一個刀……刀神來……來對付我……”
“對,不是刺客。”
“你……你是誰?告……告訴我真……真名號……”
“楊柳青。”“甚麼?天……哪……”噹一聲咱,長劍墜地。
楊柳青將刀丟下,緩緩轉身往外走。
“你竟然把劍丟掉了。”楊柳青在蓬門口轉身說,門兩旁的地上,躺著兩名警衛:“死
時沒有劍在手,可悲啊!”
“蹦!”裡面傳出人體倒地聲,血腥刺鼻,間或傳出一兩聲微弱的喘息聲。
黎明前的陣黑終於消逝了,東方天際出現了魚肚白,太白金星的光芒逐漸黯淡。
天亮了,陸續趕到約二百餘名官兵,成了在附近搜捕刺客的主力,無法派到封鎖區執行
封鎖,因為完全瞭解狀況的七位首腦人物都死了,支援小組的總指揮單總管已離開了人世。
刺客定是尹逆世明派來的,逆犯仍在苦馬坪附近,必定想從這一帶出山。
三天後,午夜。山腰密林中的八座茅蓬死一般的靜,一個警衛在附近往復巡走。這是最
犯忌的事,夜間警哨移動相當危險。
左後方一株大樹後,突然傳出一聲低沉的呼哨。
警衛迅疾地轉身,接看急奔而至。
“怎麼會把你留下?”樹後走出的楊柳青訝然問。
“弓姑娘是女的,我留下不方便得多嗎?”尹家鳳走近低聲說:“楊爺,她……”
“她怎樣了?”
“很勇敢,視死如歸。現在,她睡得很香甜,因為她嗅了一些空靈暗香。”尹家鳳的聲
音柔柔地:“楊爺,她是個可敬的敵人,滿人有這種忠貞不二,視死如歸的人才,難怪各
地反抗義軍成不了氣候。楊爺,不要傷害她。”
“不會的,我要利用她帶我進京。”
“進京?你……”
“她會替我設法轉入旗籍。”
“甚麼?你……入旗籍……哎呀!你……你要行刺……”
“不要胡思亂想,行刺一個皇帝,第二個仍然是皇帝。而且,沒有人能混入三旗侍衛的
圈子裡。””
“那你……”
“入旗之後,早晚會有外放的機會。鎮守重要大埠,不但可以瞭解當地軍政情勢,更可
暗助當地的反清志士。尹姑娘,我的工作與你們不同,我作的是長遠打算。滿清終將覆亡,
但不是今天或明天,今年或明年,也許需要一百年、兩百年的歲月。我們必須將種子埋入他
們的核心,將火種引進他們的堂奧。這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哦!你們有組織?”
“不錯,而且很大。天色不早,我要將人帶走了。請多珍重,祝福你們。”
“楊……楊大哥,我……我們能再見嗎?”尹家鳳的嗓音變了。
“誰如道呢?姑娘,除了互相祝福之外。那能奢言其他?別了,姑娘珍重。”尹家鳳突
然撲入他懷中,抱得緊緊地。久久,她深深吸入一口氣,抬起首。冰涼的嘴唇。濡溼的粉
頰。貼上他的頰旁,綿綿地。幽幽地親了他一吻。才鬆開擁抱,用抖切的聲音咽硬著說:
“我…我們,都好苦,好苦。”
“是的。”他說:“國破家亡,好苦。”
“電掃黃巾定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姑娘顫聲低吟,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跌碎
在她的胸襟上。
楊柳青伸出右手,壓在她的右肩上。用力一握,放手舉步便走,步伐堅定、沉穩,沒有
遲疑,沒有留戀。
尹家鳳轉過頭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暗中,痴立久久。
次日一早,山腳下的小溪旁。沉睡中的凌雲燕被臉上的一陣冷意驚醒了。
“哎呀!這….…這裡……柳青!天哪……”她像發狂般躍起,撲出,把正用浸水腰巾
替她拭臉的楊柳青撲倒,壓得牢牢地,抱得緊緊地,狂亂地,痛迷地猛親楊柳青的雙頰。
“迎春。”楊柳青親暱地經撫它的秀髮:“你好像沒吃多少苦頭。”
“我不怕他們,我並不隱瞞我的身份,他們在我口中,也問不出甚麼來。”她得意地
說:“你真的成功地把我救出來了?”
“你不是已經自由了嗎?”
“哦!真的呢:”她抬起上身遊目四顧:“這裡……”
“這裡是界首附近的小溪,再往南走便是野豬谷。”
“怎麼走這裡?”
“揹著你奔波了一夜,不繞遠些能逃得掉?”
“哦!謝謝你。外面的事怎樣了?”
“我怎知道?”楊柳青推開她挺身坐起:“我一直就在囚禁你的地方等候機會,不將你
救出,怎能離開?我怕趕回去報信而他們卻遷走了,我怎麼向單總管解釋?”
“你這冤家!”她嬌媚地白了楊柳青一眼:“又要使性子了?我可沒有埋怨你哪!說話
火氣好大,我不依。”
“你是很難伺候的。”
“今後不會了。”她又投入楊柳青懷中:“我會像漢人的妻子一樣順從你……”
“甚麼?妻子?”楊柳青大吃一驚。
“有甚麼不對嗎?”她拍拍高聳的酥胸:“你轉入旗籍之後,我就可以嫁給你了,其實
除了三旗貴族之外,偷偷漢滿通婚的人多得很呢。”
“好吧!通婚就通婚。”楊柳青暗中咬牙說。
“好哇!這裡的事一了,我們就動身上京。”她興奮地跳起來:“我們快走。也許,單
總管還需要我們帶路去捉那些逆犯呢,走!”
“你以為那些逆犯是傻瓜蛋嗎?”楊柳青在前面領路,一面信口說:“當他們發現俘虜
逃掉了之,趕快撤走才有鬼,恐怕這時早已逃出卅裡以外了。還會等你帶人去捉他們?”
“對呀:我很笨是不是?”
“你不但不笨,而且很聰明。更美麗……”
“老天爺:灌迷湯嗎?我……我喜歡。很有情趣。”楊柳青苦笑,心說:我一點也不喜
歡,鬼的情趣。他當然明白:要達到目的,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一陣好趕。攀越三座山。找到了野豬谷,走上小徑後不久,前面旗幟飄揚,大隊官兵正
向山裡進兵。最前面裡餘,十八名荷槍握刀的搜索哨兵,首先發現了他們。
“站住!甚麼人?”擒來約三名兵勇大叫。
“巡防營潛龍隊的弓迎春和楊柳青。“凌雲燕神氣地說:“疑!你們是……”“城守營
的搜山隊。”為首的兵勇說:“潛龍隊撤回荊州去了。你們趕快歸隊,還趕得上。”“回荊
州了?”凌雲燕大感意外:“也好。我們也回荊州。”兩人腳下一緊,踏上歸程。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