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缺明知一指神魔要他丟人現眼,但他哪肯輸這口氣,若然不讓蓉兒提出條件,果然有欠公平,將來在一指神魔口中,永遠是一個被譏笑的口實。
同時,在他想來,蓉兒的浮雲身法,雖是飄渺無定,虛實莫測,但她小小年紀,又是初學乍練,又有多大火候?何況,她心中已盤算抓得住蓉兒之法。
當下嘿嘿笑道:“你說!你說,什麼全依你!”
“當真麼?商老前輩,你可作個見證。”
一指神魔道:“我作!我作!要是柳老道耍賴,我便給他傳揚出去,讓他沒臉見人。”
北缺恨得牙癢癢的,冷笑道:“商一民,咱們有好瞧的!”
一指神魔笑道:“要打架,我無不奉陪,咱們有好瞧的!”
蓉兒道:“那我說啦!”
北缺道:“快說!”
蓉兒道:“我的條件簡單得很,將來遇上我冰哥哥時,不許你跟他打架,而且只要你在場有人要跟他找麻煩時,你就得不許那人出手。”
北缺一怔道:“你那冰哥哥不是武功了得麼?”
蓉兒道:“誰說不是,因為他身習兩種絕世武功,一出手就會傷人,我不願意他在武林中多結仇怨,其實他並不怕誰。”
冷如冰幾乎又聽得笑出了聲,暗忖:“蓉兒幾時學得這般刁鑽了?”
北缺心說:“反正我三招一定能抓住你,答應何妨!”
當下嘿嘿道:“依你!依你!”
蓉兒道:“一言為定啊!”
北缺嘿嘿道:“柳如飛一生,從不食言。”
蓉兒道:“好啦,那我們開始吧!”
北缺真是心中又氣又根,但卻強自按接任,不敢心浮氣燥,一點也不敢大意,驀一上步,雙手箕張,不知他是什麼身法,忽然身影一花,四面八方約有數十隻手爪,向蓉兒抓去。
這是北缺十多年來新練的絕技,名叫“須彌爪”,本想與一指神魔和南殘急奪玉扇金鑰時,才使用的絕招,但現在已顧不得了,當著一指神魔,也使了出來。
這種工夫,看來上下四方全是爪影,其實有虛有實,只是被抓的人,眼花擦亂,不易察覺得出來。
這一招使出,一指神魔一怔,連他這等魔頭,居然也認不出這是什麼爪功!
冷如冰更是吃驚,自然他已來不及阻止,好在北缺不會傷害蓉兒性命,最多蓉兒拜他為師而已,所以定下心來,靜靜的睜大著眼睛瞧著,連氣也不敢出。
只見如山爪影中,蓉兒白衣飄飄,自右斜走,步法古怪之極,明明向右,忽又在左,但倏地卻又向前,最後白雲匝地一捲,嬌笑聲中,已然貼地掠出。
一指神魔當先大喝一聲:“妙極!”
冷如冰心中大喜,只是沒喊出好來!
北缺這一招“須彌六合”,竟然抓空,大吃一驚,大吼一聲,道袍迎風一展,蓉兒白影一斂,剛好現出身形,北缺已即影隨形而至,嘿嘿笑道:“女娃娃,小心我這一招!”
話聲中,這次僅是一隻右手,緩緩伸出,看來似是極慢,蓉兒才又腳下向左一移,但北缺一隻左手,卻閃電般向空著的右邊抓出。
這一招叫做“化形手”,以實為虛,以虛為實,專門對付飄渺無形,虛實無定古怪的絕招,除了前面,左右後三方,均難逃脫。
怪不?蓉兒竟好象懂得這“化形手”虛實之理,向左移出的腳步,卻又收了回來,忽然向前走了兩步,口中嬌笑著說道:“借光明!
讓我過去!”
纖手向上一揚,冬然白影一閃,巧妙之極,竟由北缺左肋下鑽了過去。
北缺那會防她敢向自己面前走來,兩隻手罩著三個方向,只有身前是最空虛的一面,第二招又被蓉兒閃躲過去。
一指神魔又大嚷一聲:“妙啊!”
北缺兩招不中,心中又驚又怒,霍坤回身,快得連冷如冰也未看清、閃電一般,一聲狂吼,雙手齊出,向正在跚跚前行,相距不過三步的蓉兒背心抓去。
這一招,當真凌厲無比,快得有如電光石火,冷如冰駭得忘其所以,大叫一聲:“蓉蓉,小心!”
同時,身形電射,疾撲面出。
只聽蓉兒笑道:“冰哥哥,原來你在這兒呀!”
口中在說話,腳下卻左踏一步,如一縷白煙般,在北缺指尖上,以毫釐之差,一滑而過,向冷如冰迎去。
冷如冰趕緊收勢停身,握住蓉兒一隻手道:“蓉蓉,你這身法真妙啊!”
蓉兒嫣然一笑,道:“冰哥哥,我贏啦!”
冷如冰一現身,一指神魔早已認了出來,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小子還躲在這兒,我正要找你!”
身形一動,已落在兩人身前丈許之處!
北缺想不到三招走空,自己竟然輸在—個女娃娃手下,真是又氣又怒,一聲狂嘯,竟與一指神魔同時撲落,雙臂疾伸,又向兩人抓來。
冷如冰與蓉兒,同時晃身,再又退出丈許,蓉兒早大聲嚷道:“咦!柳老前輩,三招已過,莫非你說話不算數?”
這一聲嬌呼,北缺當真才驀想起來,再欲撲出之勢,雖然立即剎住,但臉上卻不斷扭動,那是揉和著既難堪又憤怒的複雜表情,獨目中更是滿露兇光,好象恨不得將兩人立斃爪下。
蓉兒又笑了一笑,道:“兩位老前輩不是要見我冰哥哥麼?這就是啊!”
一指神魔哈哈笑道:“我早認識他了。”北缺嘿嘿道:“敢情是你小子,這女娃娃為你吹了這一大半天,嘿嘿!這倒省事,免得我們去找你。”
冷如冰冷極的一笑道:“我與兩位前輩素未謀面,也無冒犯之處,找我作什麼?”
一指神魔哈哈笑道:“娃娃,你應該明白!”
冷如冰傲然道:“在下不明白!”
北缺嘿嘿道:“快將東西交出來,免得我動手!”
蓉兒“咦”了一聲,道:“柳老前輩,這就是我冰哥哥啊,適才你輸了,你不能跟我冰哥哥動手。”
北缺一怔,當真適才自己答應過這女娃娃的,言猶在耳,哪能失信,使武林中人恥笑?不由轉頭看著二指神魔,現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一指神魔道:“他輸我可沒輸,哈哈!不將東西交出來,休想活著離開!”
蓉兒道:“商老前輩,你要跟我冰哥哥打架?”
一指神魔哈哈笑道:“打架?這小子也配,若不聽話,我一伸手便能取他小命!”
蓉兒掉頭望著北缺道:“柳老前輩,你適才賭的輸贏,算不算數?”
北缺道:“當然算數!”
蓉兒道:“那麼我也說過,有人找冰哥哥的麻煩時,只要你在場,應該怎麼辦?”
北缺一怔,嘿嘿道:“你要我也阻止那人動手!”
“是啊!”蓉兒嫣然一笑,道:“現在商老前輩是不是在找我冰哥哥的麻煩?”
“這……?”
“別這呀這的啊!假若你柳老前輩說話不算數,那你就別管,其實我冰哥哥也不怕,他所習的兩種武學,你們全不會!只是適才你柳老前輩已經說了,我得提醒一句,不然,害你老在一個晚輩面前失信,被武林中人恥笑!”
北缺一張青虛虛的臉孔,立時紅得象豬肝,他是心中氣極,又發不出來,突然“咚”地一聲大震,是他右腳猛蹬了一下,立時塵土飛揚,腳下現出尺許的一個深坑,才驀回頭向一指神魔道,“老商,今天放這小子一馬,反正他遲早逃不了。”
一指神魔哈哈大笑,道:“那怎成?就這樣放這小子過去,知道的人,是你老柳輸了,不知的,還以為我商一民真怕了他的什麼‘止於至善’武學?不幹!不幹!”
一指神魔不但存心跟北缺為難,而且語含陰損,北缺本來就是滿肚子怒氣,反而發洩在一指神魔頭上,大喝一聲,道:“不錯,我柳如飛是輸了,我不但認輸,而且也要守信,今天就是不准你動手,除非你先勝得過我!”
一指神魔想不到北缺竟然認真起來,哈哈笑道:“老柳,你這是何苦?”
北缺道:“別說這些,要打!咱們先動手!”
冷如冰一直凝神戒備,存心一拼,現在一看情形,兩個魔頭是不會對自己出手,想不到蓉兒小小年紀,心思竟恁地靈巧,三言兩語,便將兩個魔頭打發了,化解了一場兇險。
傲然大笑道:“兩位要動手,我姓冷的任何時候無不奉陪!”
一指神魔哈哈大笑道:“好!算是看在你老柳面上,留這小子多活兩天,走!不打小的,還是先去找老的吧!”
北缺獨目中兇光亂閃,在冷如冰和蓉兒臉上不斷晃動,嘿嘿笑道:“今夜算是我要遵守諾言,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嘿嘿!再若遇上,你們就會知道厲害的。”
說罷,一聲嘿嘿,一聲哈哈,兩魔身形一掠而起,僅閃得一閃,便不知去向。
兩魔頭這等神迅的輕功,看得兩人目瞪口呆!
冷如冰暗說一聲:“好險啊!”
蓉兒也吁了一口氣,才仰起臉來,道:“冰哥哥,我找你一天啦,你去了何處?”冷如冰道:“我知道,蓉蓉,你白天遇上鬼斧神,又是如何脫險的?”
蓉兒天真的一笑,道:“別提啦,那鬼斧神比這兩人還難對付,他一再追問我找誰?我知道啊,他認得你的,不敢說出你的名字,只有騙他!”
“他信了?”
“沒有啊!”蓉蓉拉著冷如冰坐在一塊石上,又道:“我見騙不了他,便想趁機溜走,哪知啊,我施展浮雲身法,竟也走不脫,總被他攔在前面。”
“啊!”冷如冰一驚,心說:“倒底鬼斧神比這兩個魔頭,武功高出一籌!”
又問道:“後來呢?”
蓉兒道:“後來,他竟又追問我施展的是什麼身法,你不是告訴我麼?那白衣老前輩,他們認識的,所以我也不敢說,只好又亂謅一陣。”
“你怎麼謅的?”
“我說啊!這身法叫做……啊!對啦!叫‘躲狗身法’!”
冷如冰忍俊不住,朗聲大笑,道:“蓉蓉,你也學會了淘氣,你這麼一說,一定會將鬼斧神激怒的!”
“如何不是!”蓉兒嫣然一笑,掠了掠鬢邊被夜風吹散的亂髮,又道:“他一聽啊,大吼一聲,烏光閃閃的大斧頭,向我虛空一劃。”
冷如冰大吃一驚道:“你躲開了?”
“躲不開啊!他輕輕一比劃,盪出的勁風,竟有數尺方圓,一下於就將我罩住,我梗站立不穩,連步法也無法邁開!”
“你受了傷?”
蓉兒又搖搖頭:“也沒有啊,我正站立不穩,身上似被一道鋼牆下壓瞬間,忽然一個人影,一掠而入,將我從裹身氣勁中,輕輕提出,一下子,就飄落在十來丈以外。”
“一定是那位身穿白衣老前輩了!”
“不是!不是!”蓉兒一對明眸,閃了一閃,笑道:“你猜?”
冷如冰道:“那一定是一個紫衣少女!”
“不是啊!咦,你說的是誰?”
冷如冰笑了一笑,將蓉兒一隻右手握緊了一些,道:“她就是我對你說過的雙燕主人。”
蓉兒小嘴突然一嘟道:“才不是呢!誰希罕她來救我!”
冷如冰又笑了一笑道:“我想不出是誰子!”
蓉兒道:“是一個一身黑衣,面上罩著一塊青紗的女人。”
“一身黑衣?面罩青紗?”冷如冰道:“她是誰?”
蓉兒道:“我也不知道啊?她將我救出後,並不帶我立即逃走,卻靜靜的站在當地。”
頓了一頓,蓉兒突然“啊”了一聲,道:“冰哥哥,你說怪不怪?那鬼斧神一見她,就象老鼠見一貓兒一樣,馬上垂手靜立,連頭也不敢抬。”
冷如冰心中一動,道:“他們說話沒有?”
蓉兒道:“說啦!鬼斧神竟稱那黑衣女人是‘聖母’。”
冷如冰暗想,自己果然沒料錯,又道:“後面怎麼說?”
蓉兒道:“鬼斧神才喊了一聲,那蒙面女人立即向他搖手,跟著又輕輕向外揮了一下,鬼斧神一聲不哼,便走啦!”
冷如冰急著問道:“後來呢?”
蓉兒道:“咦?冰哥哥,你好象有點緊張呢!”
冷如冰道:“蓉蓉,你快說,那蒙面女人後來跟你怎麼說?”
蓉兒又搖頭道:“她沒對我說什麼啊,等鬼斧神一走,她身影一晃,便不見了。”
說完,忽然一對明眸眨一眨,道:“啊!對啦,我好象聽她身影消逝那一瞬間,傳來一聲幽幽長嘆!”
“你聽清了,沒有錯?”
“咦,冰哥哥,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冷如冰嘆了口氣,緩緩的移開目光,喃喃自語道:“我明白了,果然是這麼一回事。”
蓉兒道:“冰哥哥,你明白了什麼?”
冷如冰搖搖頭道:“蓉蓉,現在你別問,以後自然明白!她走後,你就找我來了?”
“是呀!啊!冰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去了哪裡呢?”
冷如冰才將白天所發生之事,簡略的向蓉兒說了一遍,只是未說出與綠珠的詳細情形。
蓉兒又驚又喜,道:“冰哥哥,那蒼龍遺冊,上面一定記載著了不起的武學。”
冷如冰道:“等天亮了,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看看,若上面是絕傳秘學,咱們一起練!”
蓉兒喜孜孜道:“冰哥哥,你真好!”
兩人正說到這裡,忽聽松林中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似是有兩人穿林跑來。兩人微微一怔,同時立起,閃在一叢小樹之後。
這時,已聽林中有人嚷道:“喂小醉鬼呀,我跑不動了!”
又聽一人醉聲應道:“瘋子,不跑不行,那些鬼厲害得很!”
冷如冰一怔,心說:“這不是峨嵋醉顛二僧麼?”
心念未完,又聽瘋僧的聲音嚷道:“醉鬼呀,你快念六字真言呀!”
只聽醉僧的聲音道:“不成?不成?六字真盲,只能驅小鬼,這些厲害的惡鬼,退不了!”
蓉蓉也聽出,林中是什麼人來了,一想起在天師洞那夜,瘋僧沒穿褲子之事,臉上就是一紅,芳心中小鹿亂撞,呸了一聲低聲道:“又是這兩個該死的和尚,好啊!我正要找他們,他們卻自己撞來了。”
說罷,便想掠身撲出。
冷如冰連忙一把拉住,低聲道:“蓉蓉,別再生氣,醉顛二僧,為人正派,是兩個遊戲風塵的人物,那夜之事,瘋僧是助你和婆婆脫險,只是你們不懂罷了!”
“助我們脫險?”
冷如冰道:“是的,他若不那樣做,你和婆婆哪會去追趕他們,不然一指神魔和北缺柳如飛輕易會讓你們離去麼?難道你忘了赤發靈官邵華風是怎麼死的?”
蓉兒仍是有氣地說道:“那他為什麼……”
一個女孩兒,哪能說得出口,臉上紅霞潮湧,立又將話嚥住。
冷如冰笑了一笑,道:“他不那樣做,怎能激怒你們?又怎能惹得兩個魔頭哈哈大笑,忘了截擊你們呢?真的,蓉兒,我知道,他們是一番好意。”
就在說話這一會工夫,松林邊人影一閃,醉顛二僧已跑了出來。
一個醉眼斜乜,一個腳步跟隨東歪西倒的直向兩人立身處跑來,只聽後面的瘋僧又嚷道:“醉鬼呀,那咱們得找地方躲,我和尚最怕的就是女鬼!”
醉僧道:“對!咱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話聲方落,林中鬼聲瞅瞅,—陣風從醉顛二僧身後吹出,連冷如冰和蓉蓉也感覺冷氣逼體,蓉兒駭得將嬌軀緊靠著冷如冰,低聲道:“冰哥哥,當真有鬼麼?”
冷如冰未及答話,只聽跑在後面的瘋僧一聲:“啊呀!”
身子往橫裡一竄,將一顆和尚頭,直向一蓬草叢中鑽,但整個身子,卻暴露在草叢外面。
醉僧眼一乜,似是急了,嚷道:“瘋子呀,那兒不成!”
哪知瘋僧顧頭不顧尾的,在草叢中嚷道:“行啦,我看不見那些,鬼就行了!”
就在瘋僧嚷聲未落,松林邊鬼影亂閃,飄飄渺渺的現出六個鬼影來。
最前面是兩個頭戴高帽,手執蒲扇的黑衣無常,兩張呆板得毫無表情陰森森,白慘慘的鬼臉,好生可怖。
兩個無常身後,卻是四個長髮掩面的白衣女鬼,身影不斷晃動,看起來有點飄渺虛無的感覺。
醉僧回頭斜乜了一眼,也是一聲:“啊呀!”
腳下一個踉蹌,奔向一塊大石之後,口中卻又連聲嚷道:“你們抓瘋和尚呀,千萬別抓我,是他惹你們的!”
一頭鑽在草叢中的瘋和尚也大嚷道:“醉鬼呀,我躲起來啦,他們看不見我,一定是先抓你!”
兩個和尚這種滑稽的動作和連聲嚷嚷,惹得蓉兒“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連松林邊現出六個鬼影,也忘記害怕了。
冷如冰也為之莞爾!
蓉兒笑道:“冰哥哥,妙得緊啊!”
冷如冰笑道:“蓉蓉,別動!看下去,好戲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