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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嵩嶽風雲

    神君廟內陰暗森沉,香火俱無,斷坦殘爍,不勝荒涼。

    一條魅樣的人影由廟內掠出,立在廟側一塊荒草埋沒的碑竭旁,凝望遙處蒼碑黛煙,綿豆起伏的中嶽嵩山,喃喃自語道:“怎麼還未返轉?”

    這人正是秦中九怪老大甘谷。

    天際遙處忽飄送入耳一聲清嘯,計谷森冷麪色上泛出一絲愉悦笑道:“回來了。”

    遠處現出五怪徐青山彈丸般人影,身法疾如風,片刻已自落在神君廟前,喚道:“大哥!”

    谷谷只見徐青山中捧着一油紙包,不禁眉頭微微一皺。道:“五弟,嵩山之行如何?”

    徐青山答道:“少林表面上戒備森嚴,其實鬆懈無比,小弟施展陰風手法,懾住少林伏椿面晤掌門,限期三日查明血影魔經藏處。”説着微微一笑,接道:“小弟因此順利,順途開封探明黑白兩道人物動靜,至太白樓痛飲盡醉並攜來一包下酒萊。”

    甘谷淡淡一笑道:“少林因我等秦中九怪素來共進共退,絕無一人單獨行事,心疑除你之外,我等必隱在近處,投鼠忌器,囱此不敢妄動。不然少林豈能容你來去自如。”

    兩人説時,已步向神君廟內大殿而去。

    殿內離燃着粗如兒臂牛油巨燭,映得一殿輝煌。

    三怪四怪正在對突,落子丁丁,其餘諸怪圍觀如堵。一角端坐着落魂谷主皇甫天彪,似閉目養神,面上肌肉微微顫動,顯然被制,心頭強抑制了怒念。

    大怪某谷與五怪徐青山步上殿廡之際,忽捲起——片狂風,砂士瀰漫眼目,一條黑影在甘谷身旁掠過,身法閃電,瞬影已杳。

    大怪五怪竟芒然無覺,衣袖禪拂風沙眯着眼廉邁入殷內。

    奕局立散,徐青山敍述高山之行經過道:“只待朱一鶴於皇甫姑娘來時,我等立可將血影魔經護在手中。”

    落魄谷主聞言猛睜雙目,精芒電射,冷笑道“未必如此容易,老朽之女聰慧無比,豈肯交出藏圈於朱一鶴相偕自投羅網。”

    甘谷陰陰一笑道:“皇甫兄忘了生死尚操在我等手中,甘某知道你們父女相依如命,令嬡倘獲知其父命懸一發,怎能不急還來。”

    落魂谷主厲聲道:“你道我皇甫天彪是貪生怕死之輩麼?”

    甘谷冷笑道:“皇甫兄雖不懼死,但痛苦難禁,一個對時將化成一灘濃血,令媛卻不能無動於衷。”

    説時,一條身影踉蹌衝入殿來,九怪不禁大驚,只見是朱一鶴全身浴血,裁倒在地,面如金紙,左手握着一束羊皮紙卷。

    甘谷揮臂一按朱一鶴心脈,已然冰冷氣絕,肩頭釘着一支白骨針,不禁面色大變,道:“風聞白骨殃神柳南江湖現蹤,愚兄卻不深信,怎麼朱賢弟偏遇上這位煞星。”説着剝開朱一鶴左手五指,取出羊皮紙眷展閲。

    就在朱一鶴栽倒殿中,九怪心神略分之際,兩條飛快黑影掠入殿隅,一人挾起落魂谷主投入暗外遁走,另一人卻坐在方才落魂谷主椅上。

    九怪端視羊皮圖卷,雖主有“血影魔經”藏處記號,卻無法判明確址,互望了一眼,不禁轉身步向落魂谷主面來。

    落魂谷主冷笑道:“九位這不是問道於盲麼?兄弟若然知道,早將魔經攫在手中了。”

    甘谷道:“如此説來,皇甫兄末參悟出一絲端倪了。”

    落魂谷主笑道:“朱一鶴熟知高山地形,了若指學,卻又慘死,九位雖有圖而無異廢物,可見人算不如天算,九位一番心血竟付之流水。”

    甘谷厲聲道:“朱一鶴雖死,但尚有少林在。”

    皇甫天彪微笑不言。

    曾谷冷笑道:“你那愛女為何不於朱一鶴同來。”

    落魂谷主面色一沉,道:“兄弟如何能知,難道非要小女同死在白骨殃神柳南白骨針之下麼?”

    甘谷眉宇之間,殺機猛泛,但候又恢復如初,轉笑道:“皇甫谷主,你倒的視死如歸。”

    落魂谷主道:“九位亦是距死不遠的人,為何譏刺兄弟,白骨映神柳南必追蹤而來……。”

    浯尚未了,山谷遙處傳來一聲刺耳長嘯,秦中九怪面色一變,露出緊張神色。

    秦中九怪紛紛疾掠而出,大殿上僅留下落魂谷主呈甫天彪,仍然端坐着,面露安詳笑容。

    五虎谷秦中九怪佈下伏椿星羅棋佈,步步都有殺機,但朱一鶴負傷逃來,立時人人有自危的感覺。無時不緊防守白骨殃神率眾侵襲,風聲鶴淚,草木皆兵。

    刺耳嘯聲飄忽不定,形蹤如蹬,更以嘯聲起自遠方,匪徒卻無故喪命在此,致命武器卻是一根白骨針,令人有不及措手之感。

    饒是秦中九怪為江湖中頂塵高手,卻也疲於奔命,非但無法捕覓白骨殃神柳南影蹤,而且有七八處伏椿死放白骨針暗算之下。

    大怪甘谷目露憂容道:“柳南昔年為惡江湖時,擅施暗算,殺人無算,致件東海三仙之怒聯手製伏倍囚無人荒島,不料再出江湖還是昔年一般惡習……。”説時略一沉吟,接道:“揣測柳南老賊不敢明月於我等為敵之意,志在逐個擊破,他知秦中九怪並非易之輩,老五,速傳令各處伏椿均撤往補君廟。”

    徐青山詫道:“為何我等不撤離神君廟,受制放白骨殃補柳南老賊。”

    甘谷搖首道:“一則調遣的人尚未趕至,再則你於少林掌門約限三日,最好在此期中避免暴露行跡,誘擒柳南老賊以除後患。”

    徐青山感甘谷之言不無道理,如飛離去,甘谷等人則退回神君端。

    只見落魂谷主皇甫天彪仍端坐殿角椅上,用不霄的目光望着秦中九怪,嘴角噙着耐人尋味的冷笑。

    三怪蒲奇秉性陰毒,已將皇甫天彪的神情瞧在眼中,巡望皇甫天彪身前走去,右手一揚羊皮紙卷,沉聲道:“這回未必是真?”

    皇甫天彪冷笑道:“兄弟方才説過,妨無論此圖是真是假,九位到手無異廢物,俗雲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此回將替九位帶來一場殺身大禍。”

    蒲強緩緩逼向皇甫天彪身前,殺機猛萌,獰笑道:“蒲某當讓皇甫谷主嘗試那齒髓穿心之苦。”

    皇甫天彪冷笑道:“你那化血甲蟲雖然厲害,兄弟自問還禁受得住。”

    甘谷忽大喝道:“三弟住手,我等尚有相求皇甫谷主之處,豈可無禮放皇甫谷主。”

    皇甫天彪哈哈大笑道:“此話委實合情合理,不然我皇甫天彪焉能活到現在,但有一點兄弟可要把話先説明,‘血影魔經’乃不祥之物,兄弟敢斷言九位必催受慘禍。”

    九怪聞言心中怒火熾騰恨不得將皇甫天彪置之死地,但所圖者大,萬不能以小不忍而自敗其謀,無奈強抑制住,別面旋身,遠離皇甫天彪身前。

    廟外刺耳長嘯聲不時播散雲空,山谷鳴回為五虎嶺平添濃重恐怖氣分。

    九怪席地圍坐飲酌,一言不發,空氣似凍凝了般,沉悶無比。

    他們秦中九怪均有滿腹沉重心緒,自洞庭君山為骷髏劍主門下揭破本來面目,逆謀識穿,頓成眾失之的,若不將血影魔經攫獲,雖天下之大,恐無立足之地。

    九怪心疑為遊蜂粉蝶郭少卿已投在骷髏劍主門下,告密因而揭破,一以九怪的身份,決不會為了郭少卿覬覦散花仙子梅若萍美色助約為虐,雖説嫁禍於骷髏幫,但卻另有所圖,緣風聞獨龍叟輿德武林絕學軒轅經逃往吳中,獨龍叟於乾坤金刀梅祖望交厚莫逆,必隱居在梅宅,是以將計就計藉相助郭少卿遂其漁翁得利之謀。

    那知一念之差鑄成大錯,為秦中九怪所始料不及,更不知直省悟悔改,致愈陷愈深,不能自拔。

    山谷刺耳長嘯仍若斷若續,猛然大怪甘谷面色大變,一躍立起道:“不好,柳南老賊有意將我等困在此處,他本人已向篙山尋覓血影魔經去了。”

    一言提醒徐八怪,紛紛躍起,徐青山道:“我等不必等候三殿下調來人手,先趕往篙山,兵貴神速,遲則生變。”

    甘谷連轉向落魂谷主道:“皇甫兄,你隨我等前往。”

    皇甫天彪搖首道:“兄弟不去。”

    蒲奇冷笑道:“恐由不得你。”

    皇甫天彪淡淡一笑道:“兄弟穴道已受制,縱然解開穴道,氣血閉阻已久,絕不能在短短時間內恢復原有功力與九位並駕齊騙驅萬一相遇白骨殃神柳南,豈非自找殺身之禍。何況一個對時後、兄弟即化一灘濃血而死,徒勞跋涉,多此一舉。”

    甘谷微笑道:“那容易得很,甘某在化血甲蟲所噬之處封閉五處穴道,七日之內,谷主武功與昔無異。”

    皇甫天彪鼻中冷哼一聲道:“九位不懼兄弟在此期內橫加阻撓,侯機暗算麼?”

    甘谷哈哈狂笑道:“甘某尚若懼怕谷主,首鼠兩端,我秦中九怪也不敢逐鹿武林了。”

    落魂谷主道:“既然如此,兄弟還有何話可説。”

    甘谷伸手向落魂谷主點去……。

    落木千山,飛霜萬里。草萎枝禿,仲冬淒涼情景蕭瑟滿目。

    登峯朝陽已高高升起,瓦面結霜猶未融化,瀰漫着一股砭骨寒意。

    南門城相一家矮檐低坦酒店,內面陰沉沉地,污穢不堪,擺着七八張方桌,稀稀落落坐着四五個食客,分踞着三付座頭,其中有兩人異常惹目。

    一人間戴風被,濃眉大眼,黑黝黝的臉面,年在四旬望外,背闊膀粗,肩頭伸出紫銅刀把兒。

    另外一個瘦小中年人,蘑黃臉膛,鼠眼塌鼻,未語先笑,左眼角留着一塊不太顯明的刀疤。

    兩人已有四五分酒意,額角冒着急汗,話聲逐漸高揚,濃眉大眼漢子忽笑道:“我金逢年一生闖蕩江湖,未依人成事過,那秦中九怪竟強邀我入夥,金某以不願羈束,放蕩已慣為詞推託掉了。”

    瘦小中年人意似不信道:“金兄在江湖中雖具聲名,但比起秦中九怪來,怨小弟説話魯直,無異霄壤之別,九怪為何相中金兄強邀入夥。”

    金逢年笑道:“羅兄謂我信口開河,無中生有麼?金某空空奇技羅兄你所深知。秦中九怪就是為了金某這一手絕活是以借重。”

    瘦子中年人不禁茫然不解。

    金逢年鯨飲了一口酒後,面現深意微道:“風聞九怪從落魂谷主處搜得一張血影魔經藏圖,分明血影魔經埋存在少林寺內,若登門索取必掀起一場風波,邀金某盜取可不露絲毫痕跡,哼,金逢年豈可受人利用,到手後非但拱手讓人,而且性命勸;將難保,以秦中怪的狠毒,豈有不殺人滅口之理。”

    瘦小中年人目詫容道:“金兄是當面拒絕麼?”

    金逢年笑道:“當然,金某一口推絕,固其時正巧骷髏劍主門下率眾尋仇,九怪忙於拒敵,金某乘機逃之天天,不然金某那有現在!”説着執起酒壺,滿滿斟一杯酒,舉杯仰卧。

    酒杯就唇之計,忽面色大變,酒杯“啪啦”脱手墮於桌面,四分五裂,酒液飛濺,金逢年身形望後倒去。

    驀地——

    店外隨風送人陰惻側低笑道:“金逢年,你口無忌憚,合該一死,怨不得我心辣手黑。”説至最後一字,微弱幾不可聞,顯然人已離去。

    瘦小中年人戰悸面無人色,手足無措。

    一付座頭緩緩站起一個面圓身胖的商賈模樣,六旬上下老者,乾咳了一聲,慢步走至金逢年倒卧之處,掀翻肩背,凝視了傷處一眼,只見一枚墨綠鋼針投入肩骨三分,不覺皺眉長嘆道:“此是三怪蒲奇獨門暗器天絕針,金逢年禍從口出,自取其諮。”

    瘦小漢子料不到不起眼的商賈,卻是武林高手,不禁瞠目色變,囁嚅的説道:“金逢年是斷然不可活了。”

    老者皺眉答魂:“老朽擋往一處求治,姑且一試,最好尊駕能守口如瓶,不然遭遇之慘,較金逢年尤過之。”説着疾伸右臂。挾起金逢年迅如閃電掠出門外而去。

    這老叟挾着金逢年奔人道德觀中竟面見白骨殃神柳南。

    金逢年醒來,只覺肩背痛澈心肺,渾身冷汗淋漓,睜目望去,已不是酒店,眼前均是陌生人物,而不是秦中九怪,不禁面色大變:白骨殃神柳南搖手道:“金施主罹受三怪蒲奇天絕針經貧道施治已無大疑,尚須三日調息方可痊癒。”説着語聲略略一頓道:“金施主所説秦中九怪在落魂谷主之處搜得血影魔經藏處可是真情麼?”

    金逢年苦笑了笑道:“在下酒醉不慎失言,險罹不側之禍,蒙道長施救,在下粉骨碎身難報,但所言句句是實。”

    柳南道:“那藏圖金施主可曾親眼目睹麼?”

    “在下曾見三怪蒲奇手握一束羊皮圖策,但未展閲讓在下瞧知血影魔經藏處,落魂谷主坐在殿角目藴怨毒已被神光,顯已受制。”

    白骨殃神柳南略一思忖,道:“然則血影魔經確算埋在嵩山麼?”

    金逢年點點頭道:“據在下所知,秦中九怪以嵩山廣袤千里,不明地形,縱有藏圖,無異於大海撈針,是以邀請西方尊者門下首徒朱一鶴前來相助,朱一鶴熟知嵩山地形,瞭如指掌,但不幸為武林能手暗算身死……。”

    柳南嘴角不禁露出一絲陰笑,道:“如此説來,秦中九怪將如何處置?”

    “九怪認為魔經埋封於少林寺內,意欲潛入寺內暗擒一名熟知寺內外地形之寺僧,參悟此圖,命在下盜取。”金逢年略—擲躇,接道:“如今九怪圖謀遭受挫折,尚在下意料不錯,他們必大舉侵犯少林,脅迫掌門人蔘悟藏圖。”

    白骨殃神柳南緩緩立起,笑道:“金施主,你可在此調息,貧道須往嵩山一行。”

    殘陽西下,鴉歸噪林。

    少林寺在暮淫寒風侵掃下,滿地凋校萎葉逐家飛舞,靜悄悄地門無一人,有説不出淒涼滋味。

    山門外,忽疾逾鬼隨地掠人二十餘條身影,為首者正是秦中九怪老大甘谷,身形停在松間石徑上。陰森懾人目光四巡丁一眼,面色微先道:“怎麼我等一路而來,如入無人之境,莫非少林事先已得迅盡撤一空。”

    五怪徐青山冷笑道:“少林威望數百年,執中原武林之牛耳,享譽甚隆,豈可一旦而廢。”

    突聞一聲冷笑道:“此言是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豈可因你秦中九怪逃避。”

    説聲中林中疾閃出十數江湖人物,説話之人是一錦袍面目森冷中年人。

    大怪甘谷厲喝道:“尊駕是誰?莫非應少林之請助拳而來。”

    錦袍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名不見經傳之輩,不值一提,在下來意與九位一般,圖謀血影魔經,九位若不吝賜圖借閲,必有厚報。”

    甘谷哈哈狂笑道:“憑尊駕也配向老朽索閲藏圖。”

    錦袍中年人峻聲一笑道:“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在下倘有見懼,也不敢向閣下借閲了,目前僅你我雙方,共享其成豈不甚好,稍時相繼而來的無一不是黑白兩道頂尖好手,只怕你們秦中九怪難善其後。”

    大怪甘谷不禁一怔,望了身後八怪一眼,暗道:“此人言司犀利,神情有恃無恐,必是大內高手,縱然他所言是實,我等豈能半途而廢。”

    忖念之間,錦袍中年人又道:“甘老師,你若自誤良機。可別怨在下了。”

    忽聞陰惻惻語聲道:“來不及啦!加上貧道也算一份。”人影紛紛飛奔而來,秦中九怪一眼看真,正是白骨殃神柳南等人,不禁面色大變。

    相繼而來的有麻家堡麻炯麻仲堯父子,千手鬼主,水德星君郭洪及不知來厭,面前陌生的江湖人物,無疑的是宮廷皇子豢養的爪牙。

    最引人矚目的卻是一雙黑衣蒙面人,胸前繡着一柄顯目骷髏長劍,衣袂迎風飄拂,如同山魈鬼魅,在暮螟四合一嚴,更令人中寒而栗。

    秦中九怪不禁駭然色變,知今日甚為辣手,甘谷暗暗懊悔不該盲目草率前來。

    但事既如此。騎虎難下,甘谷冷笑道:“諸位老師似衝着我秦中九怪而來。”

    千手鬼王沉聲道:“我等均衝着那張血影魔經圖藏而來。”

    甘谷心中暗驚,道:“諸位風聞竟如此快速,首某欽佩不已。”

    麻炯沉聲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們秦中九怪自洞庭君山為骷髏幫高手揭穿本來面目,一舉一動無不在武林中人嚴密監視之下。”

    首谷右手一擺,笑道:“一女難配二夫,圖只一張,血影魔經亦僅為一冊,究竟誰屬。”

    白骨殃神柳南厲聲道:“自然是武功最強的人乃是得主”。

    三怪蒲奇道:“你別大言不慚,慢説我秦中九怪未必懼怕於你,即是今日來者無一不是身藴絕技能手,武功最高恐不是你。”

    柳南眼中殺機逼吐,冷笑道:“那你們主人不妨與貧道印證武功高下。”伸掌虛空一拂,一股澈骨的寒罷卷向蒲奇。

    蒲奇身形疾飄開丈外,甘谷大喝道:“且慢.容甘谷間明黑白兩道羣雄再動手不遲。”

    黑白兩道羣雄均是為了血影魔經而來,但唯恐天下不亂,希冀白骨殃神與秦中九怪兩敗俱傷,才可從中牟利,尤有顧忌者就是骷髏劍主門下一雙高手,表面上僅有兩人身着骷髏幫顯明衣幟,其實尚不知有多少骷髏幫離手混跡武林羣雄中,互不相識,各懷鬼始。聞言均默然不則一聲。

    氣分像疑結一般,甘谷目光掃視了羣雄一眼,心神不由自主地微凜,寒氣直冒。

    柳南冷笑道:“你是懼怕了麼?”

    大怪甘谷聞言氣往上衝,但以不動手為上,強自.按捺着一腔怒火。冷冷答道:“甘某並未懼過誰來,但卻要把話事先説明,甘某此來是要查證此圖真偽。倘或此圖本為無中莊有之物,甘某到手無用,諸位得之亦無異廢物,何必掀起血腥浩劫。”

    麻炯冷森一笑道:“想不到今日甘老師很會説話,動人之極。”

    甘谷沉聲道:“事實上亦是如此,諸位不信甘某亦無可奈何。”説着回面向蒲奇道:“三弟把圖拿來!”

    蒲奇不由一償,莫明所以,但如言從懷中取出圖卷遞向甘谷手中。

    甘谷接在手中,立即擊擲在地,冷笑道:“諸位老師既是為了此圖而來,任憑哪位來取,我秦中九怪決不出手阻攔。”

    武林羣雄料不到甘谷有此乾脆利落的一手,不禁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走前,拾取圖卷。

    一鈎新月,映着少林寺情景異常悽迷,羣雄如兢,衣袂飄瑟,沉寂得似一泓死水般。

    白骨殃神柳南望了地上圖卷一眼,冷冷笑道:“甘老師如此豪邁大方,令人欽敬,但此圖未必是真。”

    甘谷放聲大笑道:“甘某早就説過此圖真偽尚且不知。”

    柳南道:“此圖得自何處?”

    “落魂谷主皇甫天彪!”

    皇甫天彪此刻倚在一株枯柳旁瞑目養神。

    忽聞高聲呼喚道:“皇甫谷主!”

    落魂谷主緩緩睜開眼簾,循聲望去,只見是千手鬼王,微笑了笑道:“閣下呼喚兄弟則甚?誤中暗算,被人所制,有什麼話恕兄弟未便置答。”

    千手鬼王愕然道:“谷主受制何人?”

    “秦中九怪,身為化血甲蟲所噬。”

    千手鬼王目中精芒電射,道:“這樣説來,此圖是真的了?”

    皇甫天彪黯然一笑道:“兄弟也不知道是假是真,此乃授業恩師遺贈。”

    千手鬼王冷笑一聲道:“圖乃範澄平所有,為何……”

    皇甫天彪斷然接話:“閣下太武斷其詞,範澄平之死並非兄弟所為,乃有人嫁禍。”

    “谷主是否查出嫁禍之人麼?”

    皇甫天彪冷笑道:“閣下這是明知故問?”弦外之音是指秦中九怪。

    秦中九怪聞言面色一變,蒲奇厲聲道:“無中生有之事,也是你皇甫谷主能説得麼?”

    皇甫天彪冷冷笑道:“是非黑白,有目共睹,豈是兄弟我能信口雌黃中傷得了的?”

    此刻,秦中九怪似彀鼠忌器,蒲奇獰笑道:“證據何在?”

    皇甫天彪微微一笑,目注千手鬼王道:“作賊心虛,方才兄弟並未明言秦中九怪嫁禍,此刻兄弟似不必贅言煩敍了。”

    倏地,一株參天合抱古柏上忽疾如鷹隼電瀉落下墨黑身影,迅如電光石火攫去地面圖卷,衝空飛起,去勢如電,眨眼身形已落在十數丈外。

    武林羣雄大驚,喝叱出聲,紛紛追去。

    秦中九怪不甘失圖,身形乍展,一雙骷髏門中黑衣蒙面高手發出一聲刺耳的冷笑,雷疾風飄阻住秦中九怪去路。

    尚有十二勁裝玄人,手持奇形門外兵刃,環伺五支開外,目光炯炯懾人。

    千手鬼王及一小羣武林羣雄疾飄身開去,寧立旁觀,其餘羣雄均紡紛追躡那攫去圖卷之人身後。

    一雙骷髏高手冷笑道:“九位想走麼?未必如此容易。”

    大怪曾穀道:“兩位意欲何為?”

    左側蒙面人陰惻惻笑道:“靈霄宮前傷我同門四人之仇巫待清償。”

    大怪哈哈大笑道:“兩位自問是我等放手麼?”

    一道寒光電奔襲向大怪甘谷胸前“七坎”死穴,震出漫空金星,玄詭絕倫,蒙面人迅快出劍冷笑道:“老朽不畏九位吸血甲蟲,納命來吧!”

    另一個蒙面人縱身一躍,拔起五六文高下,半空中長劍出鞘,猛一掉轉身形,劍化“天河倒瀉”,挾眷悸耳嘯風,勢如雷霆萬鈎,罩向八怪,。

    其餘十二勁裝玄衣人環伺凝立,目光電射,炯炯懾人。

    秦中九怪疾撤獨門兵刃攻出,左掌含勁揮去,各劈出一股倒海排山罷力。

    雙方都是武林頂尖高手,一招之勢,威力駭人,而只一招之中含藴無窮變化,玄奧精奇。

    只聽得一串金鐵交鳴之聲,雙方人影一合候分,寒光金蛇亂舞,瞬眼之間,雙方已交手過五招。

    就在此雙方身形一分候合之際,十二勁裝玄衣人迅疾取出一隻連珠之督,弓上排着十二隻鋼管,連珠進射,飛如芒雨,破空急嘯。

    十二玄衣人亦穿空升起,去勢若電,眨眼身影消失於沉沉夜色中。

    場中只勝下麻炯父子千手鬼及十二餘江湖人物,目擊骷髏劍主門下及秦中九怪雙方武功高絕,不禁駭然眩目。

    秦中九怪率來手下均已趕向那搓搶圖卷神秘人物而去,僅有落魂谷主皇甫天彪,默默無言望了千手鬼王等人一眼,轉身緩緩向寺外走去。

    麻炯高聲道:“皇甫谷主慢走。”

    皇甫天彪別面微笑道:“麻谷主尚有何事賜教?”

    麻炯道:“請問書卷是否屬真?”

    “先師所賜,不明真偽。”皇甫天彪沉聲道:“血影魔經乃不祥之物,得者心健不測之禍,圖合真偽又有何用。”

    麻炯冷笑道:“依皇甫谷主性情,麻某深知,絕不會無所動心。”

    皇甫天彪微笑道:“這樣説來,麻堡主是對兄弟相知甚深了,不知麻堡主論兄弟武學如何?”

    語中有語,麻炯不禁心神一震道:“你我武功造詣本不相伯仲之間,但眼前卻又不大相同。”

    “如今呢?”

    “你為化血甲蟲所噬,功力半廢,大不如我。”

    皇甫天彪笑笑道:“麻堡主這話必有用意。”

    麻炯道:“如麻某料測不差,皇甫谷主必知血影魔經藏處,天予不取,反獲其諮……”

    皇甫天彪接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恕兄弟無能相助。”

    麻炯聞言面色一變。

    忽聞一聲陰側側笑聲傳來到:“麻堡主,你想坐享其成麼?”

    説聲中神一條白影疾逾飄風落地,現出白骨殃神柳南。

    麻仲堯忽揮腕出手,流芒奔射,襲向白骨殃神柳南的五處重穴,劍動風雷,招勢辣毒。

    柳南呵呵一笑。五指一式“掩雲拂月”抓出,疾如閃電扣向流星劍尖而去。

    五指堪堪抓及劍尖,麻仲堯一振右腕,劍身疾移,幻出五點寒星疾指胸腹重穴。

    柳南陰胡一笑道:“人言你武功不弱,今日一見果然不差。”雙掌交錯兇出,勢如奔雷,麻促堯劍勢立為剋制,險象環生。

    麻炯見其子勢危,一招“五雷擊頂”猛劈出手,掌勢如山,狂風奔湧。

    白骨殃神陡地發出悸人長笑,麻衝父子倏地面色大變。

    寧立旁觀的千手鬼王及江湖人物,聞得白骨殃神柳南懾魂魔笑入耳,只覺心神欲飛,暗感大駭,三名江湖人物似禁受不住,面無人色,踣躓倒地。

    驀地——

    寺內忽飄揚起一片梵唱聲,由弱趨高,淹沒白骨殃神柳南懾魂魔笑。

    麻炯父子心神漸定,急出一劍一掌。

    “啪”的一聲,麻炯掌力擊實在柳南背上,劍光如電劃開了柳南腿股,鮮血迸射飛濺。

    柳南雖已受傷,喉中攝魂魔笑愈烈,身形穿空騰起,曳着悸人心魄長笑,宛如強星飛逝轉眼即畜。

    麻炯麻仲堯父子突然嘴噴出一口黑血,顯然內腹已受重傷。

    千手鬼王等人雖未出手攻襲白骨殃神柳南,強自收欽心神,但也感氣血浮進,臟腑翻震,視各人內功修為深淺,傷勢卻各有不同。

    此刻,千手鬼王冷冷一笑道:“麻堡主,咱們此來偷雞不着蝕把米,柳南眶怨必報,仇已結下,此後恐永無寧日了。”

    麻炯從懷中取出兩顆丹藥與其子分服而下,道:“閣下亦難獨善其身。”

    正説之間,林中人影疾閃,秦中九怪竟捲土重來。

    千手鬼王暗感凜駭,道:“九位真有過人之能,居然能逃出骷骷髏劍主門下追襲。”

    秦中九怪沉聲不答,鋭厲目光四巡,見皇甫天彪不在,均露出驚愕之色,大怪沉聲道:“皇甫天彪往何處去了?”

    千手鬼王道:“甘老師是問者朽麼?”

    甘谷道:“在場之人必然目睹,可否賜告。”

    “這還像話。”千手鬼王答道:“不過腿是長在皇甫天彪身上,他要走我等豈可阻攔,但必在柳南發出懾魂魔笑之前離去的。”

    秦中九怪聞言不由驚愕不已,突然少林寺內騰起三聲鐘聲。

    鍾韻悠揚中,一隊少林僧人慢步走來,均是霜眉銀鬚,精華內藴,無一不是當代少林名宿。

    千手鬼王抱拳微笑道:“方才如非掌門人及諸位禪師發出天龍焚唱,老朽等將不免喪在白骨殃神柳南攝魂魔笑之下。”

    少林掌門雙手合十道:“佛門中人戒打誑語,老鈉等亦是力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請問諸位檀闖駕臨做寺為了何故。”

    甘谷厲聲道:“血影魔經!”

    少林掌門人愕然道:“此乃魔教絕學與我少林何干?”

    “血影魔經實埋存貴寺內?”

    “人證物證何在?”

    甘谷不禁語塞。

    五怪徐青山厲聲道:“少林掌門人,別忘了你我約言猶在。”

    千手鬼王不禁笑道:“尊駕方才劍創仍在,怎不思前雪骷髏雙劍之辱,猶貪婪血影魔經。”

    五怪徐青山聞言頓萌殺機,向八怪望了一眼。

    秦中九怪心意相通,暗中扣着獨門陰毒武器化血甲蟲,欲待淬發放出。

    葛聞一聲斷喝道:“不可妄施化血甲蟲。”

    聲雖不大,卻刺入耳鼓鳴震欲聾。

    秦中三怪駭然色變,轉面望去,只見遠處一株古松之後閃出落魂谷主皇甫天彪飄然走來。

    千手鬼王不禁一怔,揣測不出落魂谷主皇甫天彪為何去而復轉,自投羅網。

    皇甫天彪身法似慢實速,轉瞬人已走近,含笑向秦中九怪道:“你那化血甲蟲也非無往不利之辣毒暗器,何況骷髏劍主門下尋仇追覓九位,片刻即至……”

    語聲未了,天際遠處隨着夜風飄傳入耳數聲刺耳厲嘯,播傳夜空,令人不寒而悸。

    秦中九怪不禁大驚,目光森厲進射。

    嘯聲尚自易畏不絕之際,六條飛鳥般身影疾如流星掠至,正是骷髏劍主門下六大高手,除在靈霄宮外,傷在秦中九怪手下四人外,方才一隻蒙面黑衣人亦在內。

    大怪首穀道:“六位是否意欲清償前仇?”

    杜化陰陰一笑道:“不錯!”

    甘谷道:“六位請稍候,容甘某辦竣一事。”説着轉身向皇甫天彪疾步趨去。

    皇甫天彪屹立如山,毫無畏懼,目光凝視着疾步而來的大怪甘谷。身後隨着八怪。

    甘谷冷笑道:“留下皇甫谷主的命總是後患。”

    皇甫天彪道:“這倒不必!”

    甘谷疾飄後退丈外,向八怪低聲道:“快走!”

    九條身影疾逾閃電向左側衝空遁去。骷髏劍主門下料不到秦中九怪竟不戰而逃仕侖梁梁厲笑道:“任你等遠遁天涯海角,老夫終必將你等一網成擒,磔骨揚灰。”

    少林掌門忽雙手合什,高宣一聲佛號道:“諸位難得光降,老衲理當準備素筵款迎諸位檀越,奈本門新遭變故,奉有遺命,不得捲入江湖是非中,請諸位檀越,忽老袖有不能接待之罪。”

    杜化道:“不敢。”欲言又止,倏地大袖一揮,與五人先後升空消失茫茫夜色中。

    千手鬼王暗道:“留在少林,終無是處,待偵出搶去圖卷之人是何來歷,再作道理。”望少林掌門略一抱拳道:“老朽告辭。”

    江湖人物亦紛紛離去,僅剩下麻炯麻仲堯父子及落魂谷主三人。

    皇甫天彪微微一笑道:“麻堡主尚不死心於血影魔經麼?”

    麻炯沉聲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燼淚始幹。”

    皇甫天彪長嘆一聲道:“如今武林人才輩出,近來兄弟親眼目睹經歷不知凡幾,你我毫矣,爭名奔利又有何用?”

    麻炯冷笑道:“想不到谷主受制於九怪,雄心消磨殆盡……”

    皇甫天彪哈哈大笑:“並非兄弟輕視麻堡主,你那武功尚不如兄弟,逐鹿爭雄,身敗名裂,自速其死。”

    麻仲堯猝然揮劍襲出,劍幻三點寒星罩襲皇甫天彪胸腹五處重穴。

    皇甫天彪曲指一揮,一縷暗勁如箭射出。

    麻仲堯突感腕脈如巾斧餓,悶哼一聲,流星劍脱手飛出墮向兩丈外。

    皇甫天彪冷笑道:“念在你我相識份上,饒汝不死。”説着一式鶴衝空,似一頭夜嫋般一瞥而逝。

    麻炯目吐怨毒殺極,拾起流星劍,摻着其子麻仲堯向少林寺疾奔而去。

    少林諸僧轉身走向大雄寶殿,片刻鐘鼓齊鳴,響聲大作……

    北京城在漫空飛雪下,宛如一片琉璃,晶瑩奪目,但寒冽澈骨,路人稀少。

    夜色蒼茫,狂風呼嘯,捲起冰清雪粒瀰漫飛湧,行人更是幾乎絕跡。

    三更時分,夜色更深,鶴毛片片飛雪愈下愈密,前門外天祥茶莊大門內閃出一條黑影,鋭利目光四巡了一瞥,疾展身形掠去。

    此人轉入兩條暗巷,暮聞一聲峻冷低喝道:“朋友留步,我等注意了朋友有兩月之久,朋友真是虛藏若谷,一點不露痕跡,朋友身懷之物請速獻出,我等也不難為了。”

    語聲中前後疾掠出兩人,手中寒光電閃。這人頭戴風帽,將前額遮住,腮繞一部濃密胃援,不能審辨面目,鼻中只冷哼一聲,身形疾側,雙手齊揚,一式潛龍刀天拔空起,望屋面落下。

    屋面上埋有伏椿,此人足未站實,即有一黑影撲上抖掌猛劈,大喝道:“下去!”

    那人身手迅快。探腕一攫,反扣着襲來強敵腕脈,冷笑道:“找死!”寧腕一帶,將強敵疾撞甩出。

    此刻,數條黑影疾騰撲上,那人身法滑溜無比,刺空穿出,疾逾閃電落在十數丈外屋面上,忽地發出一聲慘嗥,仰面倒下,屍體之側一條身影穿空如電飛起,去勢迅快、轉瞬無蹤。

    數條黑影疾閃而至,只見那人胸衣已然撕裂,左太陽穴上刺入一支暗器。

    一個瘦小老人掏出松油火招,擦地一聲,亮起一道強烈熊熊火焰,在強風中搖晃不已。

    烈焰光亮照映下,只見那致命暗器是支柳葉蛇頭鏢,瘦小老人不禁目露駭容,長嘆一聲道:“兩月苦心經營廢於一旦,軒轅經已為此人漁翁得利。”

    “此人是誰?”

    瘦小老人搖搖首不知,道:“我等尚有伏椿潛身遠處,或有追躡其後者,稍時諒有回報。”

    霍地熄去松油火折,須臾,一條身影飛掠而至,躬身察道:“屬下發現一可疑人物,手持盒形容器由此遁去,屬下在後緊緊尾隨着,只見此人落向一幢宅院中,屬下無可奈何只得快快而回。”

    瘦小老者勃然大怒,罵道:“混帳,你怎不查明莫潛跡之處?”

    那人一臉苦笑道:“此莊院乃京城八大胡同五處豔名久著館榭,王豪權貴圈跡其中不乏其人,屬下怎敢冒昧闖入,招惹殺身大禍。”

    瘦小老者默然不語,半晌才道:“我等向七殿下覆命,請示機宜後定奪。”率眾而去。巷角暗處竄起一條人影,揚起屍體如飛,隱人茫茫飛雪中巷勁雪濃,夜色更沉。

    距天祥茶莊數十丈遠一品園飯館買賣正旺,厚厚的門簾擋着風,二四十紅木桌几乎七成座,嚴寒逼人,每張桌面生了一隻紅泥小火爐。

    涮鍋子正是隆冬燕京最時興的名看,符孟皋與鄒雷兩人對坐放靠壁一付座上。對飲牛莊陳年高梁,喁喁低語。

    兩人均穿着一襲薄衫,顯然經過一番易容而來,並非本來面目。

    厚厚的門簾一掀,隨着一股寒冽的朔風走入一個身裁高瘦老者,年歲約莫五旬上下兩撤山羊鬍須,神似當鋪朝奉。

    酒保疾趨了過來,老者滿腔京片道:“甭招呼啦。那兒有人等我赴約。”手指着鄒雷那張座頭上,經自走去。

    符孟皋與鄒雷雙雙起立。老者忙示了一眼色,笑道:“有事催身,讓兩位久等了。”

    彼此略事寒瞳,酒保過來加了一付杯筷。符孟皋已要了酒菜。

    那老者談笑風生,盡説些天南地北趣聞奇事,相與捧腹不已。

    飯莊內猜拳賭枚,笑語喧譁,誰也不注意誰,那老者語聲一低,敍出天祥茶莊內掠出一人為七皇子伏椿圍攻,雖衝出重圍,但不幸被一神秘人物暗器致死……

    符孟皋面色一變,道:“閣下是説那暗器為柳葉蛇頭鏢嗎?”倏地立起。

    鄒雷微笑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人既潛身在秦樓楚館中,短短時日內必不致離去。”

    説着,酒保忽走近遞與符孟皋一紙片。

    符孟皋匆匆一閲,道:“石老師急需在下相晤,不知為了何力。”

    鄒雷略一沉吟道:“石誠這幾天神色不寧,少俠應謹防一下。”

    符孟皋頷首道:“在下謹記在胸,明兒個老地方見。”説着匆匆離去,探身門外,疾展身法望一條寬衚衕內掠入,在一幢八字門牆,氣派宏偉宅前停身,步上石階,伸手敲擊獸環。

    大門隆隆開啓,只見一個青衣小童道:“少俠回來啦,石老爺正在廳內恭候。”

    符孟皋微微一笑,經往客廳走去。

    乾麪神儒石城在廳內來回蹬步憂形於色目睹符孟皋走入,即道:“方才獲迅七皇子手下截擊天祥茶莊……”

    “此事在下已有耳聞,但與我等何干?”

    石誠冷笑道:“少俠不知此人身懷武林絕學‘軒轅經’麼?但為一神秘人物辣手斃命劫去,遁入八大胡同上,主子異常震怒,嚴命老朽及少俠查出此人來歷並奪回‘軒轅經’。”

    符孟皋神色愕然道:“捕風捉影,無跡可循,命在下莫可適從,先是血影魔經,如今又是軒轅秘接,一波末平,一波又起……”

    石誠面色一沉道:“你敢違抗主子之命麼?”

    符孟皋聞言,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石老師,你別忘了在下仍是符孟皋身份,何況迄至如今,在下仍不知石老師所際主子,是指何人。”

    千面神儒聞言不禁心中一震,只覺此人委實難於駕馭,但他們倆已先有盟契,各有所求,不該對他頤指氣使,笑道:“老朽一時情急失言,望少俠海涵”目前為欲查明此人,須依仗符孟皋之助。

    符孟皋雙眼微瞪,嘴角泛出一絲笑意,道:“石老師的知在下並非符孟皋,須知在下自偽裝符孟皋以來,無曰不在戰戰兢兢之中,如置身虎口,稍一不慎,便遭殺身之禍。”

    石誠道:“少俠模仿神似,居然不露絲毫破綻,以少俠之才華,今後足旋勝任……”説着面色一轉肅然,接道:“現任湖廣制軍公子盧玉堂與符孟皋神似,昔日符孟皋曾喬裝盧玉堂,相助撫免褫職之禍,如今盧撫升任制軍晉京陛見其子功;相揩來京,者朽意欲少俠喬裝盧玉堂往八大胡同。有鄒雷之助,當不致太難。”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石老師當日用盧玉堂作為符孟皋替身,豈不較在下為強。”

    石誠搖首道:“那盧玉堂不擅武功,手無縛雞之力,怎能作為替身。”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在下不妨一試,萬一鄧素雲氣姑娘從中攔阻,把事弄僵,恐弄巧成拙。”

    石誠微微一笑道:“咱們主子已籌計與你成親,俟木已域舟,諸女縱然發現你並非符孟皋時,亦是無可奈何。”

    符孟皋聞言心神大震,知有惡毒陰謀在內,故作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道:“固所願耳,在下不願鄒雷生疑,意欲告辭,鄧素雲諸女今晨必然超至,請石老師準備位處。”

    石誠道:“此宅廣廈百間,不亞王侯宅第,足夠少俠金屋藏嬌之用。”

    符孟皋哈哈一笑,轉身掠出廳外面去。

    翌日傍晚,華燈初上,燕京城仍在大雪紛飛中,朔風凜冽,雪積盈尺。

    留香院門前飛馳而至一輛華麗馬車,重幕垂罩,只見車簾一揚,踏出一個貌如冠玉,豐禪俊逸少年,身着一襲狐襲,雪白毛邊展露出下襬幅邊。

    那少年一跨下馬,轅上立躍下御者與肅立在門側龜奴附耳低説了幾句。

    龜奴面色誠敬無比,一人唱客規矩,領着那俊美公子走人留香院中。

    穿過三廳,左轉入一片朱欄圍砌院落,院中寒梅吐蕊。馥郁清香,沁人心脾。

    一間房外有一雛婢見着龜奴領着一位翩翩華服俊美少年走來,靈活雙眸泛出笑意,龜奴低喝道:“速通知玉蝶始娘,盧公子來訪。”

    雛婢進入房內,須臾,只聽得瀝瀝鶯聲傳來道:“恕賤妾不知,望盧公子寬諒有失迎之罪,”驚鴻般閃出一個年方二八,美貌嬋絹。

    盧玉堂微笑道:“姑娘説那裏話來,在下慕名求見,不願張揚,何罪之有。”

    玉蝶嫣然一笑道:“公子請!”

    盧玉堂昂然進入,只見屋內陳設典雅,高懸一盞宮燈,放出柔和光輝,壁間尚有前人書畫真跡。

    兩人就座後,盧玉堂細心打量玉蝶兩眼,只覺此女不施胎粉,膚白如雪,瓜子臉龐,雙瞳翦水,瑤鼻櫻唇,暗暗讚道:“花中魁首,天香國色。”

    玉蝶見盧玉堂凝視自己,不禁排紅雙靨,螓首微低柔聲道:“殘妾蒲柳之姿,何值一盼,尊大入是否新任湖廣制軍麼?”

    盧玉堂似感微驚道:“姑娘何以知之?”

    玉蝶嫵媚一笑道:“適才聞得侍躥言説方知,耳聞公子學富五車,才情洋溢,詩詞名動京華,公子可否翰墨相賜。”

    盧玉堂軒眉哈哈笑道:“此乃儕輩雅謔。姑娘苦真有所需,在下不妨獻醜。”

    玉蝶笑吟吟走在案前,鋪舒尺箋,儒墨相待。

    盧玉堂緩緩立起定座下,握管略一思索,揮筆書下一閡雙調豔妙好詞:“莫風流,莫風流,風流後有闊愁,花滿南園月滿樓,偏使我憶歡遊。我憶歡遊無計奈,除卻且金匝,醉了醉來春後秋,我心事幾時仗。

    勞非節,勞非節,天意應不虛設,對酒高歌玉壺闕,慎莫負狂風月。人間萬事何時歇,空贏得鬢成雪,我有閒愁與君説,且莫用輕離別。”

    盧玉堂擲筆微笑道:“信手塗鴉,與卿同粲。”

    玉蝶道:“士林推重,足見他言不虛,此為神來之筆,人生際遇無常,何能無悲歡離別,只見太悽惋了點。”

    盧玉堂微笑道:“在下尚有一月勾留,即行赴鄂,天南地北,相見無期。彼此相思,夢去難尋,權詞把玩,以代驛信。”

    玉蝶暗道:“看來此子是個多情種子,怎奈初見,莫知人品。”她混跡風塵,但守身如玉,恐盧玉堂是個紈褲子弟,遂盈盈一笑道:“賤妾就此拜謝了。”

    雛婢走來收拾乾淨,重行擺下酒食。

    盧玉堂與玉蝶輕的淺飲,談論琴棋詩話,前人掌故,吐屬藴籍,諧而不諺,不涉遊詞。

    三更將盡,玉蝶面含嬌羞道:“公子欲留宿在此麼?”

    盧玉堂微笑道:“在下知姑娘乃冰清玉潔之體,不敢作非分之望,另闢一幅可否。”

    玉蝶含羞一笑,示意雛婢整理牀榻,告辭更衣離去。

    盧玉堂雖與玉蝶共卧一榻,但分被異忱,俟玉蟬鼻息沉沉之際,輕落一指點了玉蝶睡穴,悄無聲息一躍而起,掠至窗前,點破窗紙凝視院外動靜。

    夜空如墨,窗外仍是大雪紛飛,寒風如割。

    一條疾快身影,飛掠至鄰室窗外廊下,輕輕擊掌一聲,只聽鄰室房門移開,閃出一人。

    兩人隅唱低語聲極微,但盧玉堂耳力鋭敏異常,只聽一人説道:“這八大胡同內外懼已密佈大內高手,耳目甚多,我尚無法攜帶秘笈出去。”

    “奉殿下之命,只有設法謀斃一女,出喪之日將秘笈藏於棺木之內,留待日後掘墳取出。”

    那人略一沉吟,道:“既然殿下決定如此,兄弟只好遵命了。”

    “事宣謹慎,切不可露出痕跡。”一條黑影竄入風雪漫漫中不見。

    盧玉堂仔細凝視鄰室那人身影后,返回榻上拇被卧倒,心中波濤起伏,思緒萬千。

    白天察視過那真屍體,致命暗器蛇頭柳葉鏢與自己存留的一支無異,可見此人昔年仙靈潭是為主兇,但其中尚有待值得推敲處甚多。

    那匣真是“軒轅秘籤”麼?當然不是,軒轅秘笈仍在獨龍叟手中,普天之下除了自己與鄧素雲知之,別無第三人獲知真情,但匣中究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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