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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傷心往事

    十九年前。

    劍閣天險,峭壁懸崖上一候飛鳥般人影疾落在棧道上,現出一個白髮蒼蒼老者,虎背熊腰,豹首燕頗,目光炯炯如電,肩搭一柄虎爪鐮,右肋囊中突鼓隆起老高,似藏有有極不平常之物,瞧他手掌不時摸向革囊,可想而知。

    這老者虎目略一巡視那天險地形兩眼,竟離了那棧道,兩肩一振,斜衝拔起,朝一道丈許寬嶺壁峽隙內落下。

    他拿捏奇準,身如飛燕,足尖一點峭壁上突崖,電閃掠了人去。

    峽隙崎嶇儼若鬼牙錯怪,徑道羊腸九折,老者施展八步趕蟬奔出數十丈遠,忽聞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傳來,道:“虞老兒,老夫料事如神,算準你必取道劍閣,殊不知你聰明反被聰明誤,走上這條死路,趁早獻出你囊中之物,還可留你活命!”

    峽谷兩頭紛現江湖豪雄,老者面色猛變,腦中思念電閃,暗道:“後退無路,不如置諸死地而後生。”兩臂暗蓄罡力,目光落向迎面灰衣老者,大笑道:“丁南紹,你接著。”右掌伸向愛中一探,身形突如箭射飛撲而去。

    丁南紹猝不及料虞姓老者猶作困獸之鬥,不禁大喝道:“虞康!你不怕死麼?”

    虞康已撲至臨近,右掌由囊中飛探而出,只見藍光一閃,丁南紹鼻中悶哼一聲,晃得一晃,虞康趁機欺身掠過,撤出虎爪鏢,一式三殺手電奔攻出。

    其餘匪徒紛紛阻截。

    丁南紹顯然受傷非輕。目光怨毒,探囊取出一枚獨門暗器毒魚刺。

    慘嗥聲中,已被虞康連傷兩人,衝出一條血路,丁南紹厲喝道:“虞老兒納命來!”

    右掌一揚,只見一條白線閃電飛出。

    虞康只覺肩頭一麻,暗道:“我命休矣!”疾運氣封往肩後穴道,虎爪鏢一式迎風舞柳甩出,人卻電射前竄,施展八舉趕蟬功夫,兩上起落,已遠在數丈外。

    身後匪徒大喝長嘯相繼騰起,山谷中發出應和嘯聲,虞康知陷入重圍,生機已屬杳茫。

    但武林人物寧折不彎,不至絕望時決不自甘束手就擒,慌忙擇徑飛竄,忽耳聞一個語音傳來,道:“老丈可向西南一座斷崖而逃,崖後有一座木屋,請藏身木屋內。”

    虞康百忙中也不顧尋思何人傳話,但知有一線生機,強忍著肩後重辣灼痛,望斷崖方向奔去。

    斷崖天險峻拔,如非虞康一身絕乘武功,不易攀登,身後群邪已逼近十數丈外,虞康強提聚一口真氣,登上崖頂,果然崖後一幢木屋,屋外數株古松,左右及屋外均是千丈絕望,失足落下,必粉骨碎身。

    屋門未開,虞康閃身掠入,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昏倒在地。

    群邪相繼撲上斷崖,忽聞一冷笑聲送來,道:“諸位光臨草廬,其故安在?”

    一株古松之上,飄身落下一個修長玉立,容貌俊美少年。

    丁南紹肋下灼痛,心中怨恨虞康入骨,強忍著一腔怒氣,裝著微笑道:“老朽等追蹤一人,此人似向尊處奔入……”

    少年面色一沉,道:“在下為何不見,此崖方圓十丈以內劃為禁地,妄入者死,尊駕等速離,在下無意介入江湖是非,否則,休謂在下辣手無情!”

    那時丁南紹已是名震江湖人物,同行群邪無一不是極負盛名武林高手,聞言均不由勃然變色,一紫衣瘦小,蟹面鼠目漢子,冷笑道:“閣下可否賜告姓名來歷?”

    “在下嶽宗浩,隨師隱居此崖已五易寒暑,尚未一履江湖,無名之輩,諒諸位並未耳聞!”

    “令師是誰?”

    “去歲已歸道山,在下立馨守墓一年,話已說完,諸位請走吧!”

    蟹面鼠目漢子忽身形一側,竄向木屋。

    迎面人影一閃,耳聞嶽宗潔冷笑道:“尊駕找死!”孤掌一揮,奇奧絕倫。

    叭的一聲,那漢子仰面震飛而出,張嘴一聲慘嗥,墜向無底絕壑,降聲淒厲刺耳。

    群邪不禁面色大變,怒喝道:“小輩,如此心辣手黑,饒你不得!”紛紛撲上。

    嶽宗浩倏地肩頭撤出長劍,青虹逼射,冷笑道:“諸位無事生率,在下豈能示弱。”長劍疾攻,寒芒亂奔,劍愛如潮。

    屋前地勢逼厭,群邪人眾,無法展開手腳,嶽宗浩劍招辣毒,片刻工夫還已傷了三人。

    忽地,嶽宗潔一招毒蛇出穴疾如雨奔,點在丁南紹望門穴上,冷笑道:“尊駕不要性命了麼。”劍尖已刺破氣穴,鮮血迸飛。

    顯然丁南紹乃群邪之首,群邪不禁鎮往。

    丁南紹不禁面色慘變,料不到嶽宗浩竟然武功如此高絕,假以時日,必成為江湖黑道剋星,他如非虞康毒刀所傷,怎會傷在嶽宗浩劍下,獰笑道:“閣下日後不要後悔就是!”左掌一揮,群邪紛紛退去。

    嶽宗浩哈哈大笑,道:“是尊駕等無事生非,在下有何後悔莫及。”長劍疾撤,放開了丁南紹。

    丁南紹目光怨毒,悼律轉身退去。

    嶽宗浩氏劍回鞘,知群邪一時之間,在未查明虞康去向之前,不敢侵犯,返身掠入木屋。

    虞康雖昏迷倒地,卻又再度甦醒過來,斜靠在門後,將拼博情形瞭然入目,道:“嶽少俠雖將群邪暫時驅退,但他們人多勢眾,志在老藏身旁藏物,入夜仍會再來,老朽已至垂暮之年,死不足惜,但藏物絕不能落在丁南紹手巾………”

    嶽宗浩微笑道:“老丈無須憂急,傷勢無礙麼。”

    虞康不禁泛出悽然苦笑,道:“老朽身中丁南紹獨門瞎器毒魚刺,此物一中人身,立即斷折爆裂,循著行血攻入內腑,老朽雖暫封閉氣穴,卻無法苟延一對時,故而……”

    嶽宗浩不待虞康說完,已自搖手阻止再說,在塌前取出一束布條將虞康背在身後紮緊。

    虞康不明所以,忙道:“少俠不可以身險,如有不測,老朽死不瞑目!”

    嶽宗浩充耳不聞,身如輕煙般揹著虞康翻出屋後窗戶。

    窗外面臨幹仍絕壁,但沿壁懸著一條兒臂粗山藤,嶽宗浩緊握山藤猱身沿壁而下,才及小半,嶺璧上顯露出一方洞穴。

    嶽宗浩懸空一蕩,落入洞內,解下虞康。

    虞康抬目望去,只見洞內寬激異常,共有四間石室,爐灶床塌井然有序,內中一間放有一副石樞靈前供有一方牌位,上書。

    “先師石公滌雲之靈。”不禁一怔,暗道:“武林高人中並未有石滌雲其人。”

    只聽嶽宗潔笑道:“老丈就請在此調息,無人能找到這地方,在下尚須返轉木屋,候群邪釋疑撤後,再談不遲!”言畢一閃而出。

    嶽宗浩迅速返歸木屋內,收拾乾淨,一絲可疑痕跡不留,天色向暮,燃著一盞油燈,握卷枕臥閱讀。

    一頓飯光景過去,忽聞門外一聲輕笑,道:“閣下可願一見我這俗客麼?”

    嶽宗浩似乎一怔,翻身競起,道:“尊駕是誰?”

    門外答道:“在下是友非敵,不知願否相見?”

    嶽宗浩道:“山居簡猿,無以待客。若不嫌簡慢……”言猶未了,一條驚鴻般人疾閃入內,現出一個年約二十四五,身著長衫,背搭雙劍俊美少年,與嶽宗潔一比雖一時之瑜亮,卻嫌眼角隱泛煞氣,鋒芒過露。

    嶽宗潔抱拳,微笑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不知有何指教?”

    那少年抱掌,施禮道:“在下佟景賢,方才目睹兄臺武功高強,不眭欣羨。”

    嶽宗浩面色微變!

    佟景賢忙笑道:“兄臺不可誤會,在下並非與他們同路,而且群雄雖以丁南紹為首,但彼此勾心鬥角,互存私慾,決不能成大事,在下更卑鄙丁南紹等心性陰毒,恥與其等同行。”

    嶽宗浩道:“格兄就是為此而來麼?”

    佟景賢搖首,微笑道:“在下隨同群雄無非是志在虞康身懷之物。”

    “虞康是誰?嶽某正為此無妄之災懊惱!”

    佟景賢微微一笑,道:“虞康乃聞名江湖俠盜,月前大內失竊三宗珍物,”說著乾咳一聲,道:“說穿了,三件物並非價值連城之稀世珍寶,而是武林人物夢寐希翼之物……”

    嶽宗浩似極有興趣,詫道:“是何物事!”

    “一是坎離真經,其次為一支成形老參,再是一本名冊。”

    嶽宗浩目露疑容,道:“兄弟聞所未聞,物雖可實,也犯不著以命相殉。”

    佟景賢道:“兄臺有所不知,坎離真經乃玄門武功無上心法,但須自身俱有十成火候,才能參悟研習,那支成形參固然可貴,然必須以仙露芝實合藥服下,方能打通奇經八脈,平添半甲子功力,再研習離真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嶽宗浩微笑道:“佟兄必知仙露芝實在何處,才亟亟以求。”

    佟景賢面色一紅,目中泛出一抹異樣神色,但倏地隱去,正色道:“仙露芝實產自東海二仙所居珠瀛島絕壁之上,東海三仙出名難惹,何況不易到手,然落在兇邪手中必幾掀起一場武林浩劫,為防禍未然計。惟竭力使芝實落在兇邪手內,才可心安!”

    嶽宗浩道:“佟兄居心可佩,但願皇天不負苦心人,使佟兄如願以償。”

    佟景賢暗道:“此人端的狡猾機智,心計至工,居然一絲口風不露,莫非他真個未曾隱藏虞康不成。”

    嶽宗浩停了一停,又道:“佟兄提及那份名冊是何物?”

    佟景賢聞言長嘆一聲,道:“滿清入主中原後,不少前明志士潛隱草澤,徐圖大舉,惟志士豪傑分佈華夏深山大澤,清主忌刻甚深,欲逐個段滅,義恐打草驚蛇,牽一髮而動全身,是以收買一位武林正派高人,偽稱反清復明,和各家志士豪傑結納,其實為清廷作調查工作,此一名冊正是各處志士詳細記載,人物地形種種無不錄於其上……”

    “此一武林人物是誰?”

    佟景賢搖首苦笑,道:“此人將名冊獻於清主,就被鴻殺毀屍滅跡,該名冊就在當天晚上為虞康盜去……”說著,長嘆—聲,又道:“諺雲交淺莫可言清,在下縱然說出來意,恐嶽兄也未能見信,在下實欲相助虞康老英雄逃出這步殺身大禍,丁南紹毒魚刺非苗嶺摩雲峰上金蛛草莫治;此刻,群老搜覓冊時方圓,遍無虞康蹤跡!”

    嶽宗浩朗笑道:“是以佟兄來此,疑心兄弟將虞康藏起,兄弟可以盟誓實是未曾見到虞康,適才不岔丁南紹來勢洶洶,目中無人,是以動手相博!”

    佟景賢面色一紅,忙道:“兄臺誤會了,在下哪有此意,兄臺久居此處,山谷形勢瞭若指掌,可指點在下,虞康逃往何處,不出一個對時便相救了!”

    言多必失,佟景賢也是工於心計之人,但聰明反被聰明誤,第一他不該說出虞康非苗嶺摩雲峰金蛛草莫治,第二更不該說明虞康一個對時後無藥可救,劍閣距苗嶺不青千里不能旦發夕至,這無異說明佟景賢與丁南紹是同路人物,可能佟景賢奉有丁南紹之命身帶解藥而來。

    嶽宗浩更聰明機智,在佟景賢話中尋出破綻,放作嘆息道:“暮暝四合,雲封谷壑,兄弟雖願相助尋覓虞康下落,但非候天明不可,莫非格兄身旁帶得解藥麼?”

    佟景賢頓感說走了口,佯咳了聲道:“在下怎有金蛛草,惟身旁帶有師門靈藥,可護住心脈暫時不死。”

    嶽宗浩長長哦了一聲,無限惋惜道:“兄弟委實未見過虞康此人,也無意於江湖是非,如兄弟推測不差,虞康亦為武林高人,身旁必帶有珍異靈藥,此刻當在百里之外。”

    佟景賢見問不出要領。不禁大感失望,他為人深沉,絲毫不形於顏色,嘆息一聲,道:“嶽兄遺世獨立,志行高潔,在下惜為羈絆,不然一定要與嶽兄親近,藉資增益。”說此略略—停後,又道:“稍時丁南紹等人必不死心,來此窺探,勸奉嶽兄,不可多樹強敵,心到為止,不然怨怨相報,何時可了!”

    嶽宗浩不禁朗笑道:“多謝格兄關照,兄弟亦非怕事之輩,何況兄弟一未隱藏虞康,再則身無長物,毫無顧慮,若此事傳揚江湖,必貽人笑柄,丁南紹等何顏再立足於江湖間!”

    忽聞門外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閣下說話未免太狂了點。”

    嶽宗浩面色一變,拔劍出鞘身形掠出,只見一抹刀光電奔襲來,冷笑一聲,連環三劍封出。

    只聽那人喝道:“好劍法!”

    驀地山谷遠處傳來一聲尖銳刺耳長嘯,飄回於夜空,他人虛晃了一刀,轉身疾躍奔去。

    這時,佟景賢已掠出門外,道:“方才聲嘯,似已發現虞康蹤跡,在下告辭,他日有緣當再相當。”抱拳一揖,轉身穿空斜飛而去,轉眼消失於夜色蒼茫中。

    嶽宗浩轉回木屋,拴好門閂,擁被臥下。

    過了半個更次,嶽宗浩倏地穿出窗外,沿著嶺壁回洞府,只見虞康仍在調息,低聲道:“老丈好了點麼?”

    虞康睜目微笑。道:“老朽幸能苟延殘喘,卻無力行動,群邪走了麼?”

    嶽宗浩遂將佟景賢來訪經過說出。

    虞康面色一變道:“佟景賢所說都是實情,但他並未說出丁南紹及其自己也是宮廷走狗,有煩老弟將老朽身旁三物帶交打箭爐紅沙谷黃鴻谷主,不知可否應允?”目露翼求之色。

    嶽宗潔略一沉吟,毅然慨允。

    虞康大喜,解下身旁豹皮革囊,悽然一笑,道:“小女虞慧文也在紅沙谷中作客,請代致意,不要以老朽為念,年近古稀,死無可憾!”

    嶽宗浩詫道:“老英雄無可救治了麼?”

    虞康嘆息一聲,道:“老朽傷勢只有金珠草可治,但遠水難救近火,何況難於求得,摩雲嶺主人毒嫗黎彌,狠毒殘暴,擅使百毒,一入苗嶺,不死即傷。”

    嶽宗浩道:“老英雄不必憂慮,此處存糧夠敷半年之需。在下到達紅沙谷,立即趕往苗摩求藥。”說著疾閃而出,探身下得絕壑。

    十日後,嶽宗浩已趕至紅沙谷,求見谷主黃鴻。甚蒙禮待,但一知清廷對前明志士處心積慮一網打盡,紅沙谷眾人盡撤,井通知名冊上各處豪傑化整為零,遷地為良。

    虞慧文聞知其父垂危大急,獨自趕往劍閣陪伴老父,嶽宗浩則撲向苗嶺摩雲峰上求藥。

    嶽宗浩初涉江湖,不明路徑,到達苗嶺北麓後,向村民上著詢問,均面色大變,拒不置答。

    他負氣獨自登山,茵嶺廣袤百里,萬峰笏天,何處是摩雲峰茫然無知。

    忽聞一聲銀鈴悅耳嬌笑,道:“你在這山中胡亂遙巡,敢是迷失路途麼?”

    一個苗裝少女現身而出,明眸皓齒,玉靨如花,身著短裙,藕臂玉腿,麗資天生。

    嶽宗浩禁不佳心神一蕩,不敢作劉楨平視,垂頭赧顏笑道:“在下不明摩雲峰在何處,煩姑娘指點,容後圖報。”

    苗裝少女面色微變,詫道:“你去摩雲峰做什麼?”

    嶽宗浩俊面一紅,道:“實不相瞞,欲見摩雲峰主人神嫗乞賜一支金蛛草。”

    苗裝少女兩雙黑白分明眼睛睜得又圍又大,似不勝驚惜,但面上如花容額卻未收卻,格格嬌笑道:“看來公子認識神嫗老前輩了?”

    嶽宗浩搖首答道:“在下與她老人家素不相識。”

    苗裝少女笑靨益發開展了,問道:“公子尊姓大名。”美目盼今。深情一往,嶽宗浩俊美如玉,倜儻不群。苗裝少女似乎愛極嶽宗潔如此目不邪視,謙誠人品。

    嶽宗浩答道:“在下嶽宗浩,姑娘芳名可否見告。”

    苗裝少女聞言不禁花容失色,聞聲道:“公子就是嶽宗浩麼?我叫白麗珠……”說著面色又是一變,疾停右腕,抓住嶽宗浩手臂。橫向躍去,閃入一叢怪石中。

    石外忽電疾掠至一身長面目森冷少年,穿著一身灰白綢衣短裝。手腕套著一束金環,兩道寒芒四外一巡,噴噴稱奇道:“奇怪!怪奇!”

    呆立片該,復又疾奔面而去。

    嶽宗浩詫道,“此人是誰?看來姑娘對他甚是畏懼!”

    白麗珠嗔道:“誰怕了他,一天到晚死纏,膩得人發煩,他是我師兄。”說著又白了嶽宗浩一眼,道:“也是公子你的仇人,奉勸嶽公子最好不要妄念金蛛草,別賠上性命未免不值。”

    嶽宗浩聞言大錯愕,道:“在下初涉江湖,怎會於人結怨。”

    白麗珠格格嬌笑,方欲啟齒,忽聞遠處一聲長嘯送來,忙道:“我去去就回,公子慎匆走動。”雙肩略晃,穿出石外,疾如流星,望西南方向奔去。

    摩雲峰險峻削撥,南崖上建有毆屋七重,黃瓦綠瓦,朱漆環泡,宏麗異常。

    白麗珠返回南崖,迎面就遇上手束金環、身著短裝的面目森冷少年,不禁秀眉微微一皺。

    那少年一見白麗誅,咧嘴笑道:“珠妹子,你往何處去啦,害得愚兄好找。”

    白麗珠雙目一瞪,道:“你找我則甚?”

    那少年怪聲一笑,道:“師父找你。”面現奇怪笑容。

    白麗珠瞥見他目中泛出從未見過的異芒,不禁心頭髮毛,滿腹疑雲走入師尊坐息秘室。

    只見毒嫗端坐禪床上,目睹白麗珠進入,眼巾射出兩道碧綠寒芒,桀桀發一聲怪笑道:“珠兒,過來,為師於你有話說。”

    白麗珠一笑,道:“師父但請吩咐。”

    毒嫗道:“方習才南紹逼人說媒,意欲將你配於丁成棟,為師已然同意……”

    白麗珠聞言不禁花容失色,道:“師父你……”

    毒嫗面色一沉,道:“你不願意麼?”

    白麗珠嚼著一張小嘴,幽幽答道:“師父作主,哪有不願意之理,徒兒還年幼,意欲陪侍師父三兩年後再說……”

    毒姬神色略緩,搖首道:“你於師兄青梅竹馬終日耳鬢廝磨,為師久已心許,丁南紹這次逼人前來,因為師不久就要離此他住,正好送你前往丁府完成花燭,了卻為師一番心願。”

    白麗珠心中大急,但佯裝嬌羞不勝,低聲道:“終身大事,徒兒總應回家稟明一行。”

    毒嫗略一沉嶺,點點頭道:“好吧,為師命成棟偕你同行。”

    白麗珠聞言心神大震,霞生兩靨,嗔道“師父,不要令徒兒作難。”

    毒嫗寒著一張臉。不置可否,冷冷說道“早去早回,代向令尊致候,你走吧!”

    白麗珠盈盈向毒嫗拜了一拜,蓮步姍姍步出室外,悽怨傷神。

    門外柱後站著丁成棟,現出淫邪的笑容,喚道:“師妹……”

    白麗珠面色一寒,道:“討厭!”翩若驚鴻般疾閃而出。

    丁成棟對這位師妹終日神魂顛倒,然白麗珠卻毫不假以顏色,見師妹日益出落得天仙化人,越發心動,佟景賢三次拜山,曾與師妹親近,又說又笑,因此圖謀益甚,說其父遣人說媒,師尊作主,了此心願,此刻見白麗殊神色不善,恐煮熟了鴨子飛上天去,動念暗隨白麗珠身後,咬牙低笑出聲,遠遠隨著白麗珠追躡。

    只見白麗珠下得摩雲峰望北飛掠,不禁一怔,暗道:“師妹返里省親,並非此途,其中必有蹊蹺。”愈想愈疑,決定儘量掩蔽,形跡尾躡窺探,一面命人稟知毒嫗。

    白麗殊一路疾奔,腦中思緒如潮,不虞丁成棟暗隨其後,奔近嶽宗浩藏身之處,忽聞一清朗語聲晚道:“白姑娘!”道旁人影一閃,現出佟景賢,丰神儒雅,微微一笑道:“前次離別了姑娘後,在下刻骨難忘……”

    自麗珠面露慍容道:“佟少俠,請說話莊重點。”

    佟景賢道:“在下怎敢唐突姑娘,聞得丁府派人說親,在下心中大為憂急,兼程趕來,但苦思無策不敢登山,天幸姑娘下山,此正幹載一時難逢之良機,不如偕在下同往江南隱居風景秀麗之外,雙宿雙飛。”

    白麗珠人雖顏美,爽朗大方,但極明黑白正邪之分,暗中不齒其師所為,佟景賢丰神如玉卻與其師及丁南紹等群形伉瀛一氣。白壁有琺,深對佟景賢不齒,但卻不得不虛與委蛇,不料佟景賢竟誤會玉人芳心暗許他人,不禁大怒,正欲啟齒責斥。

    只聽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難怪師妹不原許婚愚兄,竟欲作私奔之行。”說時丁成棟已橫掠撲出,目中怒焰火熾,藍芒一閃,手中毒劍探臂襲向佟景賢“期門”大穴,喝道:“佟景賢,想不到你人面獸心,豬狗不如,丁某今日非要將你碎屍萬段,方消此恨。”

    佟景賢見事已如此,猛一咬牙,刷的出劍迎擊。

    兩人出招狠毒,只見兩道劍光絞成一團,人影難分,劍風銳嘯。

    白麗珠見變起非常,知辯白功;無用,索興寧立旁觀,希冀佟景賢取勝,將丁成棟殺死。

    嶽宗浩已在暗中窺見,只覺此時不宜現身,委實不願捲入這場是非中,只在石隙冷眼旁觀。

    佟景賢與丁成棟打得難分難解,而且佟景賢異常機智,逼使丁成陳無法膝出手腳施展茵嶺毒物暗器,卻無法搶制先機。

    白麗珠神思不屬,只覺最好兩敗懼傷,又恐嶽宗浩離去,不勝煩急。

    猛然,佟景賢一聲大喝劍:“接著!”左手一揚。

    丁成棟只道佟景賢發出暗器,舉劍疾封。

    那知佟景賢此著是虛,反腕擲出一點藍星,疾如電射掃向下成棟右肋。

    手法詭異,勁沉力猛,丁成棟空門大開,待警覺時已是不及,右脅立為打中,只所一聲爆響,接著丁成棟張嘴發出一聲淒厲慘嗥,仰面倒下。

    只見丁成棟右肋炸成一個大孔,白骨冒出紫色血漿,面色猖狂猙獰。

    白麗珠花容失色道:“佟少俠你何來此五雷毒芒珠。”

    佟景賢微微一笑,道:“白姑娘不要多問,此非善地,將來總有明白之日,姑娘,你我速速離開……”忽面色微變,竟改口道:“姑娘,若令師發覺姑娘殺兄……”

    白麗珠聞言不禁面色大變,只見一條身影電疾瀉落,現出白髮蕭蕭,鷂眼鷹鼻的毒嫗,目睹丁成棟慘死情狀,喉中發出一聲嫋笑,曲指一彈。

    白麗珠嚶嚀一聲低哼,暈倒在地。

    毒嫗目光怒視佟景賢一眼,道:“佟少俠你角目擊證人,相煩將丁成棟帶返,老身還有話說。”

    佟景賢面色恭謹道:“晚輩遵命!”伸臂挾起了成棟。

    毒嫗抓住白麗珠高喝了一聲“走”字,向座雲峰奔去,佟景賢疾隨身後。

    嶽宗浩一躍而出,只覺江湖之內,委實險惡無比,佟景賢衣冠意獸,嫁禍於白麗珠,手段太過卑鄙,心底雖異常同情白麗珠,但愛莫能助,自己急於求取金蛛草,救治虞康性命,不想節外生枝,何況在紅沙谷與虞慧文雖處短暫,卻情原日增,一再叮囑,早去早回,是以他不願偉手,暗隨毒姬之後。

    毒姬返山後,也不詢問白麗殊情由,認定丁成棟為她殺害,囚禁密室中。

    當然佟景賢更不能自承罪責,一面訴說目睹白麗殊施展五雷毒芒珠經過詳情,但白麗珠為勢所逼,委婉向毒軀陳述男女婚嫁,須雙方情願,造成今日慘局,未始不是丁成棟自取其禍。

    毒嫗長嘆一聲,道:“老身也不能自辭其咎,殊兒雖深得老身鍾愛,但無法偏私,倘丁南紹師弟興師問罪,老身無辭以只才。”

    佟景賢微笑道:“此事交與晚輩去辦,丁前輩決不致與老前輩反目成仇。”

    毒嫗森冷麵目上,不禁泛出一絲笑容,道:“佟少俠有何良策?”

    佟景賢密語一陣。

    毒嫗不禁喜笑顏開,道:“事成老身必重謝少俠,”

    佟景賢離了毒嫗,即轉望囚牢探望白麗珠。

    白麗珠一見佟景賢,臉色一寒,如罩濃霜,冷笑道:“你來此則甚?”

    佟景賢嘆息一聲,道:“姑娘還不知在下苦心麼?倘在下自承施展毒手,令師必追究在下五雷毒芒珠何來?再令師必然不情在下從姑娘那裡偷取,定謂姑娘和在下戀姦情熟,私奔而逃,被丁成棟察覺追趕。兩人合手聯擊丁成棟以致慘死……”說著又苦笑一聲,道:“那時我等有口難辯,只有束手待斃,任憑丁南紹前來宰割了,令師鍾愛姑娘逾於掌珠,胸中雖震怒異常,卻不忍驅姑娘於死。”

    白麗珠暗覺此言甚有道理,道:“難道丁南紹知其子慘死能無動於衷?”

    佟景賢微笑道:“這個在下籌之已熟,令師已然同意在下之計,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丁南紹,有道是法不傳六耳,姑娘請委屈兩三日,侯佳音傳來就是。”

    白麗珠悽怨長嘆一聲,芳心悵觸無端,道:“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丁南紹豈能讓其獨子平白喪生,佟少俠免費心機,只恐弄巧成拙。”

    佟少俠朗笑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在下探視姑娘,為重託始絕不可說明實情,以免在下言行不符。”

    白麗珠怨唱了一聲,道:“這個我知道,煩勞通知我貼身待婢來此,我有話囑咐。”

    佟景賢點點頭道:“在下這就告別,赴往丁南紹居處,姑娘珍重。”

    牢房中一燈如豆,昏黃悽情。

    只聽一聲嬌呼道:“姑娘。”

    白麗殊睡在榻上心緒絮如麻,聞得呼聲,一躍而起,道:“銀杏,你來了麼?”但見一個妙齡女婢提著一隻食盒走入,送上四色精美菜餚,嫣然笑道:“姑娘想已餓了,婢於送來晚飯請姑娘食用。”

    白麗珠搖首道:“我吃不下,不用啦,銀杏!我重託你一事,不可使師父知道。”

    銀杳答道:“姑娘但請吩咐。”

    白麗珠正欲啟齒,葛見其師毒嫗挾著一人,面色沉肖送入囚房,不禁面色大變,顫聲道:“師父!”

    毒嫗鼻中低哼了一聲。

    白麗珠道:“此人是誰?”一眼瞥明那人正是嶽宗浩,不禁心神一顫。

    毒嫗沉聲道:“此人不明來歷,他膽大包天,潛入絕頂意欲盜取仙草珍藥,被為師發覺擒來,哼,為師現在心亂如麻,無暇迅問。”說著轉身離去。

    銀杏道:“方才來下幾位武林高手,山主並非為了姑娘之事困擾。”

    白麗珠詫道:“來者是誰?”

    銀杏搖搖螓首道:“婢子未去前殿,尚不知來人是何來歷,姑娘有何事吩咐,婢子竭盡全力不負姑娘所託就是。”

    白麗珠嘆息一聲,道:“事過境遷,明天再說吧!”

    銀杏呆得一呆,道:“姑娘請用食吧!凡事不可憂心,山主未有懲處姑娘之意,丁成棟死有餘辜……”

    白麗珠搖手悽然一笑,道:“此事不要再提,徒亂人意。”胡亂食用了幾口,揮手示意命銀杏收去。

    銀杏柔聲答道:“婢子去前殿探明來人姓名,再來稟知姑娘。”

    白麗珠急於探視嶽宗浩傷勢,揮手道:“我倦極欲眠,明晨再說罷!”

    銀杏道:“那麼婢子走了。”邁步姍姍離去。

    嶽宗潔所囚處與白麗珠比鄰,兩室相通,毒嫗有事心如火焚,竟忘了落銷。

    白麗珠走往鄰室,喚了一聲:“嶽公子。”

    嶽宗浩昏迷不醒,一動不動。

    白麗珠玉手一探,察視嶽宗浩傷勢,發現嶽宗浩為其師迷香毒彈所中,再被點中了五處穴道所致。玉手觸及嶽宗浩腦門,只覺微微燙手,暗自納罕道:“怎能有此現象。”

    忙伸手拍開嶽宗浩五處穴道,取出解藥畏服下,柔聲呼道:“嶽公子!”

    這情形卻被婢女銀杏窺見,原來銀杏心細如髮,聰明儈俐,方才毒嫗挾著嶽宗浩進入發覺神色有異,嶽宗浩玉面朱唇。俊秀不群面目亦息映入眼簾,便自留意於白麗珠舉動,果然如她所料,暗道:“不知此人是誰,為何始娘竟認得他?”自己與白麗珠雖是主嫁名份,其實惰若姐妹。只覺白麗珠守口如瓶,竟瞞得自己鐵桶般,紋風不露。

    嶽宗浩醒來,一眼瞥明白麗珠,不禁呼叫道:“白姑娘!”目中射出兩道異樣火熾眼神,一個虎撲,將白麗珠環臂炮住。

    白麗珠驚得小鹿撞胸,顫呼道:“嶽公子你……放開……手……請……莊重點。”

    那嶽宗浩雙唇猛就過來,接於朱唇,忽感嶽宗浩面頰宛如火燙般,便知不妙,芳心大驚,奮力欲掙出嶽宗浩手外。

    忽然,嶽宗浩手指似無意點觸及白麗珠軟麻穴上,只聞白麗珠嚶嚀一聲,顫呼道:“冤孽!”軟著綿羊,任如所之……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白麗珠才從驚濤駭浪中平靜過來,渾身軟麻痠痛。四肢無力,不覺長吁出聲。

    只聽暗中傳來一聲低呼道:“姑娘!”

    白麗珠如夢初醒,嬌羞得無地自容,忙道:“銀杏,速為我解開軟麻穴。”

    暗中人影一閃,銀杏躍落在囚室外,開了暗鎖,翩然掠入,仲掌拍開白麵珠穴迫,卻不敢正眼平視睡在白麗珠身旁的嶽宗浩。

    白麗珠道:“你守護在門外,有人來了立即示警。”銀杏低應了是,道:“此人是誰?”白麗珠嘆了一聲道:“稍時我自會告知你詳情。”銀杏滿腹疑雲退了出去。

    白麗珠忙穿好衣裙,再一尋視嶽宗浩,不禁羞紅雙靨,只見嶽宗浩赤身裸體仰睡在身旁,玉手一探厲宗浩腦門,但覺觸手溫涼,先前火燙全消,雙手猛推,低呼道:“嶽公子醒來!”

    嶽宗浩睜目醒來,發覺自己赤裸,不禁驚呼一聲:

    “啊呀!”

    白麗珠禁不住哽咽啜泣,悲楚不勝。

    嶽宗浩似憶方才情景,旅然羞愧,負疚自責道:“在下該死,但身不由已。望姑娘見諒,若不見棄,願作裙下不二之臣。”白麗珠聞後芳心大慰,柔聲道:“公子快穿了衣履,如我推猜不差,公子定已嗅了一種五色奇花。”

    嶽宗浩聞言一怔,詫道:“不是金蛛草麼?在下到得絕頂懸崖之側,發現一束金莖異草,草中長著一朵五色奇花,香味馥郁,沁人心脾,神清氣爽,在下只道是金蛛草,遂予摘下放置囊中。”

    白麗珠搖首道:“此非金蛛草。乃媚香花,公子誤採,才羅此福,不然公子豈能為家師輕易所擒。”繼而長嘆一聲道:“只怪賤妾為事所誤,未會言明金蛛草特徵形像。”

    嶽宗浩道:“事不宜遲,在下與姑娘逃出此山。天涯相偕。”

    白麗珠悽然一笑,搖首道:“別說插翅不能飛去。就是逃出賤妾也不願意。”

    嶽宗浩不禁一呆,聲道:“姑娘方才被佟景賢誣害之事,在下已在場目擊,為何姑娘不予辯明,任由令師囚禁。”

    白麗珠大驚道:“什麼?公子全都瞧見了麼?為何公於不現身予賤妾作證,如此佟景賢則不能含血噴人,使賤妾含冤大白,”語聲衷怨無比。

    嶽宗浩長嘆一聲道:“非不願也,是不能也,在下現身與姑娘有百害而無一利。”遂說出在劍閣與佟景賢結識經過,又道:“倘佟景賢一見在下,誣陷姑娘實與在下相晤,勾結殺害令師兄,你我那時百口莫辯,何況在下尚不明佟景賢施展毒手殺害令師兄其中緣故。”

    白麗珠悽然笑道:“此乃賤妾冤孽。”便將詳情原委和盤托出。

    嶽宗浩驚道:“原來令師兄竟是丁南紹之子,如丁南紹聞迅其子被姑娘殺害,定趕來尋仇,若發現在下,你我必死無疑。”

    白麗珠嫣然一笑道:“佟景賢其人表面上極為正派,其實心術陰狡無此,又暗戀賤妾,此去必然說服丁南紹,諒不致前來尋仇。”話聲略略一頓,又道:“賤妾如逃離,將陷家師於不利,何況公子身罹香花奇毒……”說時嬌羞不勝,斜睨了嶽宗浩—眼道:“此時已清除大半,但三日之內尚不能妄運真氣,二日後容妾賤思出一策,讓公子先行離去。”

    正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白麗珠與嶽宗浩耳語娓娓密商。

    翌晨,侍婢銀杏走來,稟道:“昨日所來武林高手與山主發生爭吵,終至動武,均負傷被山主驅退,婢子僅知一人名喚葛四先生,乃點蒼名宿。”

    白麗珠道:“銀杏你附耳過來。”

    銀杏趨近,瞟了嶽宗浩一眼,不禁泛起兩朵紅雲,似嬌羞不勝。

    嶽宗浩然垂首,別開面去。

    白麗珠附眷銀杏密語數句,銀杏點點頭離去,走向前殿。

    只見毒嫗獨自坐在前殿面色凝肅,似有極重心事,銀杏盈盈直拜道:“婢子叩見山主。”

    毒嫗望了銀杏一眼,道:“罷了,珠兒現在如何情景。”

    銀杏索道:“姑娘以淚洗面,悲苦不勝。”

    毒軀沉聲道:“她是自作自受。”

    銀杏道:“姑娘也有逼不得已之處。”

    毒嫗嘆息一聲不語。

    毒嫗嘆為一聲道:“山主昨日所擒少年如何發落?”

    毒嫗長長哦了一聲道:“老身還忘懷了,這位少年人品奇佳,老年因事煩身,無暇迅問,此該他諒已醒過來了。”

    銀杏點點頭道:“婢子方才送早餐與姑娘食用,此人已醒來,自稱姓徐,乃江湖武師之後,父早亡故,其老母犯癱療,纏綿病榻三年,風聞來山絕頂產鶴涎果可治其母之疾,故不借犯禁才為山主所擒。”

    毒嫗森冷麵目不禁泛出一絲笑容,道:“看來此人並不常在武林走動,乃一孝子陪侍病母,鶴涎果雖為治毒之藥,其靈效不及金蛛草萬一。”說著在震中取出一支玉瓶,傾出一粒異香撲鼻赤紅如豆藥丸遞與銀杏道:“待贈此人解開他的穴道,放他離山。”

    銀杏接過,詫道:“山主不要親自問話麼?”

    毒嫗搖首嘆道:“本山尚有強敵侵犯,老樞現在思考驅敵之計,此人既末懷有敵意,何必多此一舉。”

    銀杏大感意外,盈盈一拜後退出,急返囚室,與白麗珠說明詳情。

    白麗珠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山主為事困擾,舉棋不定,避免細故煩心,此為可遇而不可得之良機。”說著將金蛛丸遞與嶽宗浩,道:“公子速離本山吧,日後賤妻必前往劍閣尋你。”

    嶽宗浩道謝,目露不捨之色道:“姑娘日後要去尋在下,可去成都西郊孟家莊詢問孟員外可知在下蹤跡。”

    白麗珠連聲催促,道:“恐家師突然變封,那時覺察出公子對疑插翅亦難飛走。”說著心頭一酸,兩行淚珠奪眶流出。

    嶽宗浩硬著心腸告別悽然笑道:“在下則來此相尋白麗珠如三日未見姑娘前來,只要公子不負賤妾也死甘暝目。”

    嶽宗浩含淚揖別,由銀杏領出下山奔向劍閣而去。

    三日來苗嶺屢遭強敵侵襲。一一被毒嫗擊退,傷亡不下十數江湖高手,毒嫗亦受重傷。

    第四日佟景賢偕同丁南紹等群邪趕來,側殿已設下丁成棟靈臺,丁南紹親自祭奠後痛哭失聲,問明毒嫗其子身死詳情。

    自然毒嫗與佟景賢事先已籌好回答之詞,並道:“數日來連遭侵襲,老身亦身負重傷,非但宮廷高手不容,而且迭受正派高手光臨,想採定是紅沙谷主黃鴻為朝廷圖將前明志士一網打盡,竟遷怒在老朽身上,看來老朽非遷地為良不可。”

    丁南紹道:“師姐為何如此示弱。兵來將擋,水來士掩,我等亦非易與之輩,盡力一擠,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毒嫗搖首苦笑道:“丁師弟有所不知,非是老身示弱,囚須研刁一重武學,定須閉關潛修,不能絲毫分心,否則易導致走火入魔,何況紅沙谷已化整為零,他明我暗,以不勝防,黃鴻處心積慮,顯然欲將異已者逐個殲除,諸位當須留神一二。”

    丁南紹道:“遷往何處,師姐不是欲創立門派麼?”

    毒嫗頷首微笑道:“俟老身開閣後立即籌劃創立門派,至於遷往何處老身暫時守秘。”

    丁南紹忽回顧一波不見白麗珠,詫道:“白姑娘呢!”

    毒嫗面色一沉,道:“被老身囚禁。”

    丁南紹嘆息一聲道:“即然事不關白姑娘,為何將她治罪。”

    毒嫗寒著一張臉,冷笑道:“如非珠兒施展五毒雷芒殊,被對方罡力反震在成棟身上,成棟不致閃避不及,而遭慘死。”

    提起了丁成棟,丁南紹不禁老淚縱橫,道:“是我兒無福,怎怪得白姑娘。”

    毒嫗道:“即是師弟講情,便宜了這丫頭。”隨命銀杏將白麗珠釋出。

    白麗珠走了出來,雲鬢不整。玉容慣摔,幽恕地望了佟景賢一眼,目睹丁南紹,不禁眸中一紅,熱淚盈眶,向丁南紹拜了下去。

    丁南紹忙雙手摻起,道:“不敢當此重禮。”

    毒嫗沉聲道:“珠兒,你應與成棟服喪七日。”

    白麗珠低應了一聲是,退在一旁。

    丁南紹長嘆——聲道:“佟侮少俠說那兇手隱蔽本來面目,年歲似當在二旬以下,不知是何來歷。”

    佟景賢道:“紙難包住火,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如在下所料不差,短短時日內,自有蛛絲馬跡可尋。”

    一連數日,苗嶺屢遭江湖豪雄侵襲,但無傷亡,毒嫗似不耐煩,道:“老身決定遷離此處,但等師弟運回棺樞,老神立即離此他往。”

    那日深夜,白麗珠和銀杏在房內娓娓私語,銀杏無意漏出嶽宗浩之名,忽聞門外陰側側傳來一聲冷笑道:“原來白麗珠競與嶽宗浩夙識,怪怪姑娘這幾日有意遠避在下,視若仇敵。”

    白麗珠聞聲不禁心神大震,忙向銀杏示了一眼色,迅如電時掠出室外,面色冰冷笑道:“佟少俠,你不要信口雌黃,我怎認識嶽宗浩,此人必與少俠風識。”

    佟景賢一見白麗珠杏眼圓睜,粉面疑霜,立時一變為春風和休,道:“非是在下無的放失,信口雌黃,但事出有因,姑娘何以知悉嶽宗浩之名!”

    白麗珠冷笑道:“此事也無什麼大不了,少俠不信不妨去問家師。”遂將嶽宗浩盜藥被擒之事一一說出。

    佟景潭大驚失色道:“令師竟贈藥與他麼?嶽宗浩自稱姓徐,騙取令師同情贈藥,令師事後知道他是嶽宗浩麼?”

    白麗珠冷笑道:“銀杏送他下山,嶽宗浩感銀杏成全之恩,自動說出真實姓名,我與他陌不相識,佟少俠竟說出汙人清白之詞,反正我已決定終身不嫁,以杜流言。”

    佟景賢聞言猛然呆住,面色蒼白,嘆息一聲道:“在下無心之失,姑娘又何必如此不見諒,委實嶽宗浩此人關係太大。”

    白麗珠冷笑道:“籍籍無名之輩,焉能值得少俠如此重視。”

    佟景賢擺首道:“姑娘有所不知。”逐將虞康之事說出。又道:“顯然虞康確為嶽宗浩所救,宮廷三物亦為嶽宗浩送交紅沙谷主黃鴻,武林形勢頓易,罪魁禍首實為嶽宗浩,目前貴山頻頻受擾亦莫不與紅沙谷有關。”

    白麗珠似乎一呆,繼而淡淡一笑道:“反正與我無關,茲事禮大,俺少俠如不見信,去問家師就知情。”

    佟景賢只覺白麗珠神情並無虛假,忙笑道:“在下雖至愚,也不能開罪姑娘,惟望姑娘能體諒在下苦心。”

    白麗珠嫣然一笑道:“夜深了,少俠請早安息。”向佟景賢微福轉身入室。

    佟景賢木立思考良久,疾閃入暗黑中不見。

    此後,苗嶺竟沉靜無波,丁南紹運柩回裡,佟景賢發現白麗殊對其異常冷淡,心中甚感氣憤,亦覺動疑。決計查明究竟,告辭下山。

    毒嫗亦選往梵淨,白麗珠返家察視其母,帶銀杏隨行,返家後發覺月事不來,分明有妊娠感覺,不禁喜優交集,匆匆返梵淨,俟毒嫗閉關後,私自避往家中。她因嶽宗浩有三月定須去苗嶺找她之言,是以留在家中。

    且說岳宗浩趕回劍閣,虞康已奄奄一息,虞慧文兩眼紅腫如桃,一見嶽宗浩趕回,不禁大喜。

    虞康蒼白臉色上浮起一絲笑容道:“老弟你回來了,老朽也死當暝目。”

    嶽宗浩大驚道:“老前輩為何說出此話,晚輩已求得解藥。”

    虞康擺首道:“人生百年,難免一死,老朽臟腑盡已糜爛,雖大羅金丹也無法迴天,糟蹋靈藥則甚,老朽所以不死者,即是為了等候老弟返回。”

    虞慧文哽咽落淚道“爹試服下,或可有救也未可知。”

    虞康苦笑道:“為兄三日前就該撒手塵寡了,勉聚一口丹田真氣如何?”繼向嶽宗浩道:“小女菲柳之姿,謹以相托老弟,望老弟應允。”

    嶽宗浩聞言不禁如中雷殛,卻不露於形色,面色一紅,道:“令嬡慧賢淑,晚輩不學無術……”

    虞康道“不要推辭,老朽要親視你們交拜天地成親。”

    虞慧文早一見傾心,柔聲道:“浩哥……”

    嶽宗浩暗歎一聲,跪拜行禮口稱:“岳父!”

    虞康微微一笑,強撐著身軀,拉著兩人選入一間石室後退出。

    俟他們一雙夫妻出室後,發覺虞竄已撒手塵震了,不禁痛哭失聲,將屍體葬殮在劍閣一處安眠吉地。

    兩夫妻決定闖蕩江湖,暗助紅沙谷主黃鴻一臂之力,離得劍閣,著實做了幾椿驚天動地之攣.與佟景賢三次相遇,佟景賢屢遭受挫,因此益發視嶽宗浩如眼中之釘。

    佟景賢尚未察覺嶽宗浩與白麗珠一段不能告人之秘密,不然圖謀益力。

    嶽宗浩、虞慧文兩人在武林中盛名大噪,但等兩人前去成都西郊孟員外家,問知並未有白麗珠訊息,不禁大感懸虞。

    虞慧文早自嶽宗浩口中得知此事,她為人賢淑,催促嶽宗浩接來,不計名份,一床三好。

    他兩夫妻趕去苗嶺,發現毒宮已毀,人蹤已杏,只勝下一棟小屋,供奉著一尊山神,香火懼無,嶽宗浩不禁泛起無名憫帳。

    忽聞一聲嬌喚道:“樂公子!”

    嶽宗浩不禁一怔,只見廟後棚若驚鴻閃出明皓皓齒少女,正是銀杏,大喜道:“白姑娘何在。”

    銀杏望了虞慧文一眼,附著嶽宗浩密語一陣,接道:“婢子尚須趕反百毒宮,公子自去找我家姑娘了。”言畢,疾如流星掠下山去。

    嶽宗浩與虞慧文趕向白麗珠故里,一至村外,忽瞥見村中走出八九的江湖黑白兩道高手,虞慧文目光銳利。忙伸手一拉嶽宗浩,閃在林中。道:“佟景賢亦來此處則甚?”

    佟景資與武林人物邊行邊談。為嶽宗浩兩人聞知一次驚人狠毒陰謀,計劃將武林各大門派置於宮廷四翼之下,異已者加以暗害,遂種下仙靈潭慘禍……

    符孟皋問道:“娘,後事如何?”

    百毒宮主悽然一笑道:“如你爹不死,則可獲知真情,娘只事後隱約得知.你爹即命你義母趕速通知武林同道,他自己則入村尋覓為娘。

    那知為娘腹中逐漸隆起,不良於行,又避免佟景賢無謂糾纏,義母選在距村十數里外隱秘處所,你爹未曾找得為娘,卻遇上佟景賢習通留類村中奸細,謊言為娘已不知何往。

    你爹快快返回,聯合武林同道與宮廷爪牙為敵,血腥雙手,樹敵結怨無數。

    佟景賢震懾你爹之卓絕武功,一直藏身幕後不與你爹正面為敵,託身七皇子母妃處,你爹也知佟景賢心胸險惡,四出訪覓佟景賢,但不獲要領作罷。

    為娘十月懷胎未滿,你外祖母突無疾面終,銀杏忽找來說山主已出關,發覺為娘未留在身邊大為震怒,幸得銀杏謊言因母疾危趕返家中侍奉湯藥,你師祖信疑參半,命銀杏前來探視,言創立百毒門,須為娘返山……”

    符孟皋道:“娘回去了麼?”

    白麗珠擺首道:“當然不能去。娘以外祖母新故需親視殮葬為詞,藉以廷巖,銀杏返山覆命,不料毒嫗突隨銀杏來到……”

    鄧素雲目露驚容道:“那不是隱情揭露無遺了麼?”

    白麗珠笑道:“事有湊巧,我兒已呱呱落地,為娘寄居農家,你師祖與銀杏到託,尚有靈幛棺木,竟然絲毫未起疑,為娘聞迅趕去。你師祖溫言勸慰節哀,屬葬鹼後即趕往魏淨襄助創立百毒門,為娘趁機留下銀杏作伴。”隨即嘆息一聲道:“為娘與銀杏商議,也是為娘一時之羞,認為我兒應在你爹身旁扶護,是以命銀杏覓一乳媼,抱著我兒搭舟前往成都孟員外處……”

    符孟皋詫道:“娘為何不巡去成都親自找我爹去?”

    白麗珠道:“女人器量狹隨,為娘也不例外,聞得銀杏言說你爹與你義母同往苗嶺,內心異常難受,再因與你爹未正名份,也許為你爹帶來一場災難,有此顧慮,為娘決定返百毒一趟,豈料事有意外,為娘尚未抵達百毒,你爹楷同武林高手侵襲百毒宮,雙方傷亡慘重,你師祖罹受七重內家重傷,待為娘趕至時百毒宮已面目全非。

    你爹與虞慧文離開百毒,去成都孟員外家中,得晤銀杏,立即攜往大別仙靈潭,哪知宮廷已暗中圖謀你爹,回仙靈潭不久即遭慘禍……。”

    符孟皋怒憤填胸道:“孩兒系銀杏救出,但銀杏身中柳葉蛇頭鏢慘死。”

    百毒宮主大驚失色道:“死者竟非你義母虞慧文麼?”符孟皋點點頭。

    百毒宮主風目一紅,淌下兩行珠淚,道:“如此說來,銀杏死前定知兇手是誰了?”

    符孟皋道:“現在已無疑是丁南紹了。”

    百毒宮主冷笑道:“不是丁南紹,是佟景賢!”繼又悽然一笑道:“娘自聞得噩耗傳來,以為我兒已遭毒手,心已如朽木死灰,素服蒙面,誓言不出梵淨,如你爹及義母尚在人世,這多年來,必會前來百毒宮尋覓為娘。”說著又不禁落淚。

    符孟皋切齒怒道:“如此說來佟景賢此賊絕不可留了。”

    活喪門賈慶忽縱聲笑道:“母於重聚,理該高興才是害得老朽這水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幹瞪著兩眼。”說著舉杯高聲道:“老朽敬宮主一杯,算是賠罪,當年侵襲百毒宮,老朽也會參與其盛,不堪回首話當年,過目雲煙豈能重提。”言畢一飲而盡。

    百毒宮主先是一愕,復又微笑淺飲了一口,知賈慶不願提起舊事,諒另有隱衷,向符孟皋道:“我兒能否將遇救以後經過詳情與為娘一說麼?”

    符孟皋略一沉吟,答道:“雲姐盡知,娘回房一問姐便知。”說著欠身離座,面色凝肅,飄身走出殿外而去。

    百毒宮主見符孟皋神色有異,不禁面色微變,鄧素雲嫣然微笑道:“娘,別管他,一會兒就好了。”

    葉勝道:“少俠身負絕世才華,督智果斷,每遇重大之事

    他必獨自一人沉思有所抉擇。”

    賈慶笑道:“青出於藍勝於藍,如非嶽老弟才華無人能及,我這老怪物向不服人,豈能俯首聽命。”

    百毒宮主聞言心中立寬,十數年來是鬱結愁苦的心胸為之一開,與群雄諸女談笑風生,賓主盡歡。

    且說符孟皋獨負手卓立於懸崖之上,衣袂飄飄迎風,目凝遠處雲山落入一片沉思中。

    殘陽銜山,暮藹入眼,不禁低聲長吟道:

    “歡宴未休殿閹暮,天漠沉沉,

    借得春光位,紅翠鬥為長袖舞,

    香擅拍過驚鴻繡。明日不知花在否?

    今夜園瞻,後夜憂風雨,

    可惜歌雲容易去,東風楊柳來時路。”

    符孟皋在傾聽其母敘說傷心當年往事,自斟自飲,酒到杯乾,不覺多飲了幾杯,已有三分醉意,愁恩滿腹,吟罷即靠著身旁一株於席地坐下,瞑目長吟道:

    “醉後和衣倒,愁來帶酒醺,

    困人天色暮掩明,晝日厭厭玉臉淺含顰。

    難眠務少握,依然月俺門。

    楚天何處覓行雲?唯有暗燈殘漏伴鎖魂!”

    吟罷長嘆一聲道:“浮世歡會少,勞生怨別多。”

    突聽身後傳來百毒宮主語聲道:“好個浮世歡會少,勞生怨別多,只是我兒未免太悽然了些。”

    符孟皋倏地立起,轉面喚道:“娘,你不在宮中款待群雄為何?”

    百毒宮主含笑道:“方才鄧姑娘與為娘道出我兒事蹟,雖驚於我兒遇合之奇,但你一身系天下武林安危,是以你我母子身份尚須暫且守密,據群雄判斷你父與義母必然尚在人世,我等前途艱親未已,憂能傷人,回宮去吧!”

    符孟皋微笑道:“孩兒並未憂傷,只是思考明日趕去花溪是否搏殺丁南紹,抑或是依原計行事。”

    百毒宮主道:“應以武林大局著想,還是照原計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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