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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彈指傳烽消罪孽 驚雷絕塞了恩仇(下)

    孟華笑道:“我早已說過,我和山主乃是不打不成相識。特來拜候的。”白駝山主亦連稱“不敢”,他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孟華閒聊,孟華稱讚白駝山的風景,稱讚他的武功,就是不說“正經事”。

    宇文博忍耐不住,第三次問道:“孟大俠,你是真的為了和我結交朋友而來?”

    孟華裝作怔了一徵,然後肅容說道:“我當然是有此心,但交不交得成朋友,那可就得看山主你了!”

    字文傅道:“孟大俠肯折節下交,我是深感榮寵,掉句書袋:是所願也,不敢請耳。就只怕孟大俠不是真心!”

    孟華說道:“哦,你要怎樣才能相信?”

    宇文博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和貴派多少有點過節。我想孟大俠此來,恐怕不只是為了和我談風花雪月而來的吧?”

    孟華笑道:“原來你是懷疑我未說真話?”

    宇文博說道:“不錯,要是你不肯說真話,那就是不把我當作朋友了。”

    孟華說道:“我稱讚貴山風景幽美,稱讚山主武功了得,這都不是假話啊!不過,我當然不只是要來和你談論風景、武功,順便也有兩件事情,想與山主商榷商榷。”

    宇文博心道:“來了,來了。”便即亢聲說道:“要是這兩件事情,咱們意見不合,那麼孟大俠想必就不會把我當作朋友了?”

    孟華說道:“那也要看咱們到底是多大距離。”心想,“我雖然是在騙他,但這句倒也適合孟華身分。”

    宇文博道:“好,那麼請說吧,是那兩件事情?”

    孟華說道:“第一件事是神仙丸事情。神仙丸毒害甚大,希望山主不要再煉製神仙丸來害人了。”

    宇文博道:“盂大俠,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神仙丸也可以用來作藥,治病救人的。”

    孟華說道:“山主剛才說得好,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神仙丸沒病的人吃了也會上癮,一上了癮就會變成廢人。害處比好處是大得太多吧?”

    字文傅心想:“這件事情我可以讓步,反正只是口頭讓步。”便道:“好,那我答應孟大俠,此後我制煉的神仙丸只能用來治病,不再讓門下弟子會它出售圖利就是,第二件又是什麼?”

    孟華說道:“我聽到一個消息,我們天山派門下的一個女弟子冷冰兒是被山主所擒,不知否屬實?若然屬實,請山主高抬貴手,讓我帶她回去。”他故意說成只是“風聞”,那是有心讓白駝山主狡賴的,因為他明知白駝山主不可能輕易放回冷冰兒,此際他的主要目的是在拖延時間!

    宇文博卻怎知他有這心思,心想:“好,你來講和,便得答應我的條件。”眼珠一轉,已是打好主意。

    出乎孟華意料之外,宇文博並不“狡賴”,哈哈一笑,說道:“孟大俠,你的消息可真靈通,一點不錯,貴派的冷冰兒是在我的手上,你要我放她不難,不過……”

    孟華道:“不過怎樣?”

    宇文博道:“你只須叫冷冰兒把冰川劍法抄一份給我,我就放她!”

    孟華故作詫異,說道:“為什麼你要她的冰川劍法?”

    宇文博冷冷說道:“你這是明知故問了吧?”

    孟華攤開雙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宇文博冷笑道:“好,就算你不知道,但總而言之,這是我的交換條件,我也用不著向你解釋了。”

    孟華正想假裝“討價還價”,與他胡扯一通,就在此時,宇文博的一個部下,忽地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嘶啞著聲音叫道:“不,不好,有……有人劫囚,少山主已受傷了!”

    這人口中的“少山主”即是白駝山主的侄兒宇文雷。宇文雷的武功在白駝山是第三把好手,奉命看守冷冰兒的。

    宇文博聞言大驚,這剎那間已是無暇顧及外人在座,連忙喝問:“那人是誰?”

    那部下喘口氣,說道:“聽說那人正是孟華!”他是在後山協助宇文雷看守冷冰兒的,尚未知道孟華已來“拜山”的事,如今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個來“拜山”的孟華。

    字義搏登時恍然大悟,喝道:“好呀,你原來是冒牌貨!”

    “孟華”也在同時哈哈大笑道:“對不住,真的來了,那我可要失陪啦。”

    宇文博一聲大喝,呼的一掌就打過去,喝道:“快,快放暗器!”

    那知假孟華的輕功比真孟華更高明,一飄一閃已是避過了宇文博的劈空掌,那八名弟子竟然截他不住。

    八名弟子同時伸手去掏暗器,也同時呆若木雞!原來他們身上所藏的諸般暗器都不見了!

    假孟華哈哈大笑,“還給你們!”雙手一揚,暗器猶如雨落。宇文博吐以劈空掌力掃蕩暗器,饒是如此,也還是有兩名弟子受了傷!

    宇文博大怒喝道:“你,你,原來就是騙了我那份紙片的快活張!”

    一點不錯,這個假孟華正是快活張,他是和孟華一起來到白駝山,然後分頭辦事的。

    宇文博曾經給快活張冒充武毅從他的手上騙取了石清泉那份認罪書,如今這個假孟華假得如此逼真,自是一想就想得到他是誰。他一再被決活張愚弄,當真是暴怒如雷!

    決活張哈哈笑道:“那份認罪書你也是搶來的,你搶我騙,彼此,彼此,嘿,嘿,你現在知道老子是誰,已是太遲了!我勸你還是趕快為自己準備一份認罪書吧!”

    宇文博大怒喝道:“你以為你逃得快我就難奈你何嗎?哼,給我躺下!”

    他身上的暗器也已給快活張剛才在接他那筒解藥之際,施展妙手空空絕技偷了去,但那可以引起“連鎖反應”的藥散是用一張很薄的錫箔包裹,藏在他的指甲縫中的,快活張就不知道這個秘密了。他飛步道來,距離七八文外,施展彈指神通功夫彈出。

    快活張已經躍下石階,迎面又來了宇文博的兩個弟子,他們一見快活張,不覺都是一呆,同聲叫道:“見鬼啦,怎的又有一個孟華?”

    這兩個人正是曾經跟隨師父前往天山鬧事的司空照與慕容垂。那日他們傷在孟華劍下,要不是後來得到師父不惜用珍貴的藥物替他們駁骨續筋,武功幾乎全部喪失。如今也不過才恢復兩三成,見了“孟華”當真是如驚弓之鳥,明知是假,也嚇得雙腿都不聽使喚了。

    快活張取出那筒藥膏,以閃電股的手法在他們的鼻孔一塞,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波”的一聲,那枚用錫箔包裹成的丸形物事已是他的面前炸開,藥粉登時化作一片薄霧迷漫。

    司空照與墓容垂被藥物引起了連鎖反應,不約而同的悶哼一聲,登時暈倒地上!

    快活張哈哈大笑:“你的手段果然厲害,一聲喝令,立即就有人躺下。只可惜你的手段只能對付自己人。”大笑聲中,把白鴕山主遠遠甩在後面。

    鐘聲大鳴,白駝山主的門人與部屬合群而出。

    忽見孟華在一隊人群之中飛跑,人群四散流竄,有的在飛跑之際就倒在地上。原來他們本是要追捕孟華的,但一碰孟華,就給孟華以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摔得人仰馬翻,變成不是他們追逐孟畢,而是孟華追逐他們了。其實孟華也沒工夫理會他們。只因他要趕來與快活張會合,無暇繞道避開追兵,只能在人群之中穿過。

    快活張碰上了孟華,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冷冰兒呢?”

    他只道孟華已經把冷冰兒救了出來,冷冰兒已經先行下山去了。若然如此,他們就不必戀戰。

    那知孟華也在向他發問:“宇文博這魔頭呢?只有抓著這個魔頭,咱們才能救冷冰兒?”

    原來他雖然傷了看守冷冰兒的宇文雷,卻尚未知道冷冰兒被囚何處。

    他本是想抓著宇文雷逼出他的口供的,但宇文雷武功不弱,見面一招,他只能夠令宇文雷受傷,未能把宇文雷活捉,宇文雷立即爆開一枚“烈焰金針毒霧彈”,烈焰、金針、毒霧雖然都傷不了孟華,但宇文雷卻藉著煙霧的掩護遁逃了。

    他抓著另外一個看守,這人知冷冰兒被囚在山腹中的地穴,但地穴是有機關的,如何才能踏入山腹,開啟地牢,只有宇文博與字文雷方知。

    孟華無昭與快活張細說,只催快活張趕快帶領他回去去找宇文博。

    快活張也還未來得及說話,只所得宇文博暴怒如雷的吼聲,已是震得他們的耳鼓嗡嗡作響。

    孟華喝道,“宇文博,你親口說過的忘記了麼?”宇文博那日與孟華在天山比武,是曾經親口說過倘若輸給孟華就任由孟華處置的。

    宇文博最怕在一眾弟子面前給孟華說出這件醜事,登時滿面通紅,大怒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且看今日你處置我還是我處置你?”大喝聲中,飛身撲上,雙掌齊發。

    孟華有心一試自己的功力,也是雙掌齊出,硬接散招。四掌相交,聲如響雷。孟華倒退三步,宇文博身影一晃。

    表面看來,是宇文博稍稍佔了一點上風,但要知宇文博左手是“寒冰掌”,右手是“火焰刀”,這兩大奇功一發,登時就能使對方受到寒熱交侵之苦,而孟華只是憑著精純的內功就能夠把這兩大奇功化解,若然只比功力,他縱然不在白駝山主之上,也絕不會在白駝山主之下。試了這招,白駝山主固然暗暗吃驚,心裡想道:“如此看來,那日我即使沒有先打兩場,只怕也是勝他不得。”孟華亦是暗暗叫苦,心裡想道:“今日我沒有冰魄寒光劍在手,要想擒他,只怕非鬥到一千招開外不得!”

    心念未已,白駝山主已是又撲上來。孟華拔劍出鞘,一個盤旋,左右併發。左一招“龍門鼓浪”,右一招“大漠飛砂”,織成一片光網,擋住了白駝山主的“火焰刀”,劍勢綿綿不絕,顯然尚有餘力反擊,白駝山主雖然不是劍術高手,卻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孟華劍勢,就知他是在伺機刺穴。但卻苦於不知他要刺那一處穴道。自己的身形已在對方的劍勢籠罩之下,若然稍有疏失,任何一處穴道,都有被他刺中的可能。

    白駝山主即恐防有失,趕忙雙掌齊發,以渾厚的掌力,化作一面無形的盾牌。忽聽得“哎喲、哎喲”兩聲尖叫。原來是兩名和他們距離較近的弟子,也不知是給白駝山主的掌力所震,還是被孟華的無形劍氣所傷,就在這一剎那間,不約而同的負傷倒地,幸而還不是傷得太重,趕忙在地上打滾,滾出六七丈外,方始脫離有可能受到波及的範圍。

    孟華疾攻數招,搶回先手。陡地劍法一變,劍尖上好像懸了沉重的鉛塊一般,緩緩的在畫圈圈,大圈圈、小圈圈,斜圈圈、正圈圈。圈裡套圈,每一個圈圈都是罩著白駝山主的身形,白駝山主的面色也越發沉重了。

    原來孟華已是用上了“重拙大”的三字劍訣,來施展天山派鎮山之寶的大須彌劍式,舉重若輕,以拙勝巧,大而化之,這是劍術的最高境界。孟華內力貫注劍尖,別看他只是那麼輕描淡寫的一指,一股無形的勁力便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饒是白駝山主功力深湛,也感到壓力的沉重。

    白駝山主暗暗吃驚,這才知道孟華手上即使沒有冰魄寒光劍自己也是勝他不得。他只好抱著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的打算,攻守兼施,全神應付,步步為營,但求不至於在眾弟子之前失了面子於願已足。

    孟華劍圈漸漸擴大,宇文博的腳步也在不住後退。但雖然如此,他仍是未露敗象。他把寒冰掌與火焰刀這兩大奇功發揮得淋璃盡致,左掌一起,寒飈卷地,右掌一起,熱浪逼人。他的門下弟子,莫說插不上手,在距離五丈之內,亦已立足不穩。

    白駝山主的弟子插不進手,便來圍捕快活張,快活張使出絕頂輕功和他們戲耍,在人叢中穿來插去,忽地捏一下這一個人的面龐,忽地址一下那個的耳朵,其中施展神偷妙手,把許多人口袋裡的值錢東西掏出來,隨地亂拋,他本來大有機會可以逃跑的,他卻偏偏不逃。

    快活張正在得意,忽覺勁風颯然!一個人從他背後襲到,大聲喝道:“小賊,你別目中無人,叫你識得我的厲害!”

    快活張心頭一凜,“想不到白駝山上還有如此高手!”百忙中身形一閃,只聽得“乓乓”兩聲,兩名白駝山弟子被那人的掌力波及,倒在地上。快活張雖然閃得快,背脊給掌風拂過,也有點火辣辣的感覺。

    原來此人乃是白駝山上的第二把手,副山主司馬鐵。他是白駝山主的師弟,寒冰掌沒練成,火焰刀則已練成功了一半。

    快活張的輕功天下第一,偷東西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但真實的武功則還不能擠人一流高手之列,若然單打獨鬥,比起司馬鐵來,他還是略有不如的。不過他仗著超妙的輕功,也可立於不敗之地。

    司馬鐵緊緊逼著他,同時向白駝山弟子喝道:“不許慌亂,佈陣困敵!”轉眼之間,白駝山的弟子已是每七個人一組,布成了二十八個‘七星陣’,七星陣可以合七人之力為一,快活張要闖出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快活張給他逼得緊,忽地躍入孟華與白駝山主交手的圈子。司馬鐵收勢不及,不覺也踏進了那個圈子。

    雖然和這兩大高手的距離還在三丈開外,但那寒熱交侵的掌力和那股無形劍氣已是人所難受。

    快活張仗著閃電般的身法,如蜻蜓點水,所受的壓力自是不如司馬鐵所受之大。司馬鐵饒是功力已差不多可及師兄的一半,一踏進這個圈子還是立感呼吸不舒。

    孟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司馬鐵一踏進圈子,他左手立即反手一掌,右手的長劍仍然毫不放鬆的向白駝山主刺過去。

    孟華這一反手一掌,用的不到三成功力,司馬鐵已是難以禁受,登時給震得接連退了七八步,幸而尚未至於摔倒,但胸口如受巨石所壓,五臟六腑都好像要翻轉起來,他亦已是嚇得大驚失色了

    快活張不敢在圈子久留,跟著也退出來,但他不肯逃走,仍然用這個辦法,一給逼得緊時就飛身躍入圈子暫避一時。

    不知不覺白駝山主與孟華已經鬥了三百多招,兀是未分勝負。忽地又有一個白駝山的弟子匆匆跑來。

    這名弟子見師父正在和強敵惡鬥,情知來得不合時宜,但茲事體大,還是不能不向師父稟告。

    他不敢靠近鬥場,遠遠的就揚聲說道:“稟師父,有外人闖入地道,地道我們進不去,大師兄雖然在裡面,但恐怕、恐怕,……”

    他口中的大師兄即是宇文雷,白駝山主是早已知道宇文雷受了傷的,用不著這名弟子說下去,他已經知道他是恐怕什麼了。

    地道的機關只有他和侄兒會開,按說外人絕難知曉這個秘密的。但此際又焉有餘暇向徒弟查問,他只能查問:“敵人來了多少,是些什麼人物?”那徒弟答道:“敵人只有一個,是個不知來歷的少年。”

    只一個少年就能闖進他的極為秘密的地道,更是令他吃驚了。

    高手搏鬥,那容稍有分神,孟華陡地使出追風劍式,只聽得嗤嗤聲響,白駝山主的衣裳開了三道裂縫,要不是他及時回掌防身,恐怕已傷在孟華劍下。他正在擔憂久戰下去終會輸給孟華,這個不利的消息時他來說倒也不是全無好處了。因為他可以抓著這個藉口,擺脫孟華,這樣就不至於在徒弟面前失了面子了。

    不但可以保住面子,甚至還可以化不利面為有利。他心思轉得極快,那青年闖入地道,當然是為了救冷冰兒,即使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也必定是和孟華有關係的人。只要他抓著了這個人,就多了一個可以威脅孟華的人質。

    思念及此,心意立決。白駝山主轉身就跑。

    孟華喝道:“往哪裡跑?白駝山主反手一揚,指甲縫中彈出一道黑煙,這是他留為防身之用的五毒散,藥散藏在指甲縫中,彈出便即化為惆霧。

    孟華功力深湛,立即以劈空掌力盪開煙霧,吸進一點毒煙,對他亦無大礙,但這片刻的阻延,白駝山主已經逃出去了。

    “同馬師弟,你用陣法困住敵人。我捉住了那個膽大包天的小賊馬上回來!”宇文博交代這了兩句場面的話,一溜煙跑了。

    雖然是場面的話,倒也不是全無實質的效果。他對付不聽話弟子,手段一向極為毒辣,眾弟子怕受他的懲罰,唯有拼力阻攔孟華。二十八個七星包圍得鐵桶一般,可也不是立即就能衝破的。

    白駝山主想得到的,孟華自也想到了。

    那個闖進地道的少年是誰?白駝山主想到的是:這個縱然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也必定是和孟冷二人大有關係的人。

    孟華則更進一步,心目中認定了一個人。

    “這個膽大包天的人不是別人,一定是炎弟無疑!”他心裡想道。

    楊炎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脾氣,這點,孟華早已“領教”過了。

    為了冷冰兒,楊炎曾經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不管“禮法”,不畏人言,甚至不惜與本門長老為敵,不怕被當作“叛徒”!

    除了他,還有誰甘願為冷冰兒冒這樣大的危險!孟華既然認定了這個人是他的弟弟,心情的焦急自是可想而知,白駝山主的武功他已深知,楊炎無論如何也不是他的對手。

    楊炎怎的會知道進入地道的秘密,孟華不知;地道中有沒有別的機關,孟華也不知。但根據常理推測。楊炎即使懂得開啟進入地道的機關,地道里別的秘密機關他決不可能全都知曉。

    孟華腦海中出現了一幅虛構的圖景,楊炎被困在地道,終於被擒,此際正在受著白駝山主的酷刑。

    必須以快刀斬亂麻的辦法衝破重圍,才來得及救他的弟弟。二十八個“七星陣”如潮水般捲來,急切間孟華又焉得能破陣。

    他目光一瞥,看見快活張已被捲入一個七星陣中,司馬鐵正在向他撲攻,逼得那麼緊,叫快活張無法騰出來應付別的敵人。只能仗著小巧騰挪的身法在陣中東閃西躲,但圈子亦是越來越收緊了。

    孟華驀地一場大喝,飛身闖陣,一個鴛鴦連環腿把兩名白駝山弟子踢比陣去。說時遲,那時快,第二個七星陣已是捲上來困住快活張,司馬鐵則轉過身來對付孟華。

    “休得猖狂,待我……”他以為孟華經過一場惡鬥,自己最不濟也可應付十招八招,只要纏住孟華片刻,第一個的七星陣便將合圍。那知說到“猖狂”二字,只見白光一閃,司馬鐵心頭一涼,說到一個“我”字,已然倒下地了。原來他已是被孟華以一招“胡茄十八拍”在他身上穿了幾個透明的窟隆,不過說了六個字便已氣絕!

    副山主一招被殺,白駝山眾弟子不禁都是大吃一驚。按照陣法,第一圈的七個七星陣本來是應該逐步推進,收緊圈子的,第一個七星陣已給孟華打亂,第二個七星陣是在包圍快活張,司馬鐵一死,他們慌不迭的立即退下,快活張之圍不攻自破。餘下的五個七星陣,三十五名白駝山弟子,也都在這一霎那間,不約而同的都是呆若木雞,停下了腳步。

    快活張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孟大俠,待我替你打發他們吧,不必有勞你的神劍了!

    笑聲中只見雙手連揚,登時金芒閃爍,煙霧迷漫。原來他剛才因為孟華與白駝山主尚在相持不下,他不敢亂髮有毒的暗器,此時已是無須有這顧忌。

    神仙丸、毒霧彈、定形針、透骨釘、……各種各式的白駝山獨門暗器在他手中發出,好像冰雹亂落。不錯,這些弟子身上都有解藥,但中了暗器,總得有一段時間才能解毒,吸進毒霧而功力又稍弱的,更是立即就昏迷了。

    快活張口中雖含了解藥,也不敢在大霧中久留,白駝山弟子大約倒下過半的時候,他已是施展絕頂輕功衝了出去。

    孟華哈哈大笑道:“以其人道還治其人之身,妙極,妙極!”笑聲未已,他亦是追上了快活張。

    但前面還有阻攔。他們必須通過一條狹窄的山路才能到達後山,這座山峰上有二三十名白駝山弟子把守,他們亂箭射下來,石頭滾下來。弓箭石頭也還罷了,最厲害的是他們手中的噴火筒,毒火可以噴出十餘丈外,十兒條火龍交叉掃射,阻擋孟華上山。

    孟華人急智生,說道:“張大叔,你還有毒霧金針烈焰彈嗎?”

    快活張道:“還有兩枚。”孟華道:“好,給我!”接過兩枚毒彈。立即用彈指神通功夫彈出。

    小小一枚彈子本來是打不到這麼遠的,但經孟華以彈指神通的功夫發出,就好像是從槍筒裡射出來的子彈似的兩枚毒霧金針烈焰彈直射到山上,在那些人的頭頂上空爆炸。

    快活張夾道:“以火攻火,以毒攻毒,這叫做來而不往非禮也,妙極,妙極!”說話之間,已有幾個人骨碌碌的滾下山坡,噴火筒當然也不能噴火了。

    衝過這道防線,前面已是無人攔阻,但壓在孟華心上的石頭還是未能放下。

    耽擱了這許多時候,如今趕去,還來得及嗎?

    孟華心中好像懸著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只怕弟弟業已遭了白駝山主的毒手。

    何況楊炎是被困在地道之中的,即使未遭毒手,以他的武功而論,也絕不能擺脫白駝山主的纏鬥,楊炎騰不出手來開門,孟華也無法進入地道。

    如今他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快活張身上,快活張是天下第一神偷,穿堂入室,有如探囊取物,重門深鎖都難不倒他。說不定他能夠探索出地道的秘密,憑他豐富的經驗,打得開封閉地道的機關、

    當然首先還是希望揚炎未遭毒手,這第二個希望方始不至成泡影。兩一個毫無把握的希望加起來,這個加數的和只能是“負數”,亦即是說,成功的希望實在是太渺茫了。

    冰窟恩仇未了情

    白駝山主宇文博早已進入地道,也早已和那膽大包天的少年交上手了。

    這少年並不是楊炎。

    他已經抓住了躲在地道的宇文雷。白駝山主踏入地道之時,他正在威脅宇文雷,要宇文雷帶他去救冷冰兒。

    白駝山主是曾經和楊炎交過手的,一見這個少年不是楊炎,他更加放心了。要知他在和孟華劇鬥之後,功力少說也減三分。他心裡在想:“倘若是楊炎的話,我恐怕還要多費許多氣力,只要不是楊炎,小一輩的人物,還有誰能堪我一擊?”他這樣的想法倒並非自負,像楊炎那般的少年,甚至即使比楊炎大上十歲八歲的少年,能夠有楊炎這般武功的,當今之世的確是寥寥無幾。

    那少年正在恐嚇宇文雷:“要死還是要活,要活的快給我帶路……”話猶未了,白駝山主已是旋風也似撲來,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白駝山主哈哈一笑道,說道:“我給你帶路,帶你入鬼門關!”

    大笑聲中,呼的一掌拍在宇文雷的身上!

    他用的是“隔物傳功”的上乘武學,打在宇文雷身上,受到他這股真力衝擊的卻是那個少年,不怕侄兒遭受內傷。

    他只道這一掌便能令那少年不死也受傷,那知結果卻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白駝山主的手掌剛剛碰著侄兒的背心,只覺一股強勁的力道,好似暗流洶湧,猛地撲來。只聽得“蓬”的一聲,宇文雷跌在地上,那少年“登、登、登”的接連退出六七步,白駝山主亦是立足不穩,禁不住在原地打了兩個盤旋,方能穩住身形。

    大出白駝山主意料之外,這少年也會隔物傳功,而且功力足以和他相抗!

    他們的隔物傳功是借宇文雷的身體作為媒介的,本來隔物傳功不會損壞隔在他們中間的物體,但人體到底不是一般的物體可比,物體受到震撼毫無知覺,人體受到震撼可就痛楚難當了。宇文雷雖不至於斃命,亦已奄奄一息!

    白駝山主是個識貨的人,受到對方這股真力的震撼,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似乎是天竺佛門的龍象功,中土得到龍象功真傳的據我所知只有段劍青一人,怎的這少年居然也會運用龍象功,而且似乎不在段劍青之下。”

    他大驚之下,立即喝道:“你是何人?和段劍青是否有同門關係?倘若你是受他所託,來此要人,大可與我好言相商,豈能擅闖山門!你知不知道,段劍青在我的面前,也是執晚輩之禮的!”那日段劍青被龍靈珠的暗器所傷,白駝山主在他受傷之後,搶走了冷冰兒,不理段劍青的死活,便即棄他而去。他只道段劍青記此仇恨,委託同門來和他搗亂。

    那少年退了六七步,心裡也暗暗吃驚:“我的第八重龍象功居然奈他不何,看來今日只有拼死一戰了!”他唰的拔出劍來,冷笑說道:“我早已知道你和段劍青這小賊是狼狽為奸了,用不著你自己招供,看劍!”少年劍招一出,白駝山主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了!

    幽暗的地道中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少年抖起幾朵劍花,頓然就像天上的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下來。

    他用的竟然是冰川劍法!手上拿的雖然不是冰魄寒光劍,白駝山主也感到寒意森然。

    白駝山主忙於應付他的冰川劍法!已是顧不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侄兒了。

    他先出右掌,“火焰刀”劈將出去,熱風呼呼。那少年道:“好,好舒服!”劍招絲毫不緩,第二招,第三招……儼似冰河解凍,滾滾而來!

    白駝山主再發冰掌,狂陷卷地,寒意便濃。這少年忽地打了個寒噤,劍招方始暫緩。

    白駝山主心中想道:“原來這小子雖然懂得冰川劍法,卻尚未練成足以抵擋奇寒的純陽內功。如此看來,即使他有冰魄寒光劍,他也是不能使用的了。”當下立即催緊掌力,不便火焰刀,把真力都集中左掌,發揮寒掌的威力。

    不過那少年雖然給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卻還未露敗象。

    白駝山主心中煩躁,暗自思量:“不知怎的他懂得開啟這秘道的機關,他既然懂得開,那就說不定還有其他的同黨跟著進來。我要勝他,恐怕也非得數百招不行,怎麼是好?”人急生智,“我的寒冰掌可以克他,何不引他到冰窟去,他沒能練成抵擋寒潮的本領,那就容易擒他了。”主意打定,白駝山主轉身就走。少年喝道:“往哪裡跑!”白駝山主冷笑道:“你也應有自知之明,你不是我的對手,我當然不是怕你而逃,我只是怕你見不到冷冰兒你死不甘心。你冒這樣大危險來此,我就送給你一個人情,讓你見上冷冰兒方始送你歸西吧!”

    少年哼了一聲,說道:“誰相信你的鬼話,你真有這樣好心帶引我去見冷冰兒?”

    白駝山主冷笑道:“你本來打不過我,我何必騙你?你沒有膽量,那就不必跟來!”

    少年喝道:“我怕你什麼,你逃上天我也要追!”他果然追來了。

    忽聽得一個少女聲音叫道:“世傑,你別上他的當。我被困在冰窟之中,你救不了我的。別多賠一條性命,你趕快走吧!”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楊炎表兄齊世傑。

    聲音從地底傳上來,鬱悶異常,但齊世傑當然還是聽得出冷冰兒的聲音的。

    齊世傑心中暗笑:“白駝山主用誘敵之計,我正好將計就計。不過冷姊姊是知道我的本領的,白駝山主誘我進入冰窟,她應該為我高興才對,為何攔阻我呢?哦,對了,她大概是怕對方武功太強,倘若我和他相差太遠,在冰窟裡我會死得更慘吧?其實,我雖然是比不上他,也還不至於相差太遠。只可惜我此刻還是不能明白的告訴冷妹妹。”他緊追不捨,跟著白駝山主踏進一個地底的山洞。說也奇怪,踏進山洞,眼睛反而明亮了。

    原來這個山洞乃是億萬年前一條冰川的河床,由於地殼變化,這條古冰川早已消失活力,成為“死冰川”了,正如死火山不會噴火一樣,死冰川是永遠不會解凍的,冰川變化為冰窟,有的是亙古不化的冰層。眼前的光亮,乃是冰壁的反光。

    一踏入冰窟,寒氣立即撲面捲來,奇寒刺骨,血液都似乎冷凝了。冰窟日夜兩次寒潮,這個時候正是第一次寒潮來到的時候。

    白駝山主喝道:“你要見冷冰兒,先得自廢武功!”

    齊世傑冷笑道:“我早知道你言而無信,你有本領,你就來廢我的武功吧!”

    白駝山主哈哈大笑:“好小子,這是你自己說的,你死了可別怨我!”大笑聲中,寒冰掌力已是有如狂濤一般向齊世傑猛掃過去!

    又一次大出白駝山主意料之外,齊世傑並沒如他所料那樣冷僵,反而更顯精神了。冰川劍法使將出來,也比剛才更加有力!

    楊炎和龍靈珠騎了羅海所贈的駿馬,兼程趕路,來到了白駝山,他們怕坐騎抵受不了山頂的奇寒,到了半山,便即下馬步行。

    正在他們攀登山峰之際,忽見一個丐婦,低頭弓背,披頭散髮,衣裳汙穢破爛,一人獨行。

    白駝山上竟有丐婦出現,已是一奇;這個丐婦又好像是躲避他們的神態,更加令他們起疑了。

    龍靈珠喝道:“你抬起頭來,我施捨食物與你,否則可有苦頭你吃!”

    那丐婦渾身直打哆嗦,抬起頭來,臉上滿是血汙!

    龍靈珠“咦”了一聲,說道:“這個女人我好似在那裡見過似的。”

    楊炎定眼一瞧,陡地喝道:“姓穆的妖婦,你以為扮成這個樣子,我就認不出你麼?”

    這個丐婦是白駝山主的寵妾穆欣欣。穆欣欣一向是喜歡打扮得十分妖豔的,楊炎做夢也想不到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穆欣欣退後兩步,突然跪下,說道:“求你們高抬貴手吧,你看我已經給白駝山主治成這個樣子了!”

    楊炎大奇,問道:“你是給丈夫趕出來的嗎?為什麼?”

    穆欣欣淚流滿面,說道:“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暴君,我是他的女奴。他喜歡的時候把我當金絲雀,不喜歡的時候把我當腳底泥。我怎知……嗚,嗚……”說著說著又哭起來了,卻未說出被逐的原因。

    原來白駝山主恨她與人私通,對他背叛,故此派人將她捉了回去,廢了她的武功,毀了她的容貌,這才放她下山,讓她自生自滅。

    龍靈珠雖曾吃過她的虧,此時倒是不禁有點同情她了,當下便即將她扶了起來,說道,“那你今後打算怎樣?”

    穆欣欣拭去眼淚,幽幽說道:“我也不知還能夠活幾天,談得上什麼打算了唉,我自知對不起你們,你們要殺我我也死而無怨。但求你們給我一個痛快!”

    龍靈珠道:“我們不會殺你,只盼你能幫忙我們一件事情。”

    穆欣欣道:“什麼事情?”

    楊炎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來救冷冰兒的,你可知道她關在那裡?”

    穆欣欣道:“就,就只你們兩人?”

    楊炎知她害怕,把冰魄寒光劍一揚,說道,“我的哥哥也會來的。即使哥哥不來,我有這把劍也可以和他一拼了,這把劍的威力你是知道的。”

    穆欣欣沉吟不語,似乎尚在患得患失之間。

    楊炎說道:“你若害怕,我也不勉強你。但請你告訴我她被囚處,讓我們自己去找。”

    穆欣欣恨火中燒,心裡想道,老賊害得我這洋慘,我拼了一死,也得報這個仇!”

    她的抬起頭來,毅然說道:“那個地方外人是無法進入的,我帶你們去!”

    白駝山上,除了宇文博叔侄之外,知道如何打開地道入口的人,就只有她了。白駝山主驅逐她時,可沒想到這點。

    他更想不到的是,他以前的寵妾,如今竟然變作了敵方的帶路人。

    穆欣欣走的雖然是一條秘道,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臉,生怕給人發現。那知竟是浪靜風平,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順利,就給她來到了地道的入口處了,原來白駝山的弟子此時正在前山列陣,幫助師父,圍困孟華。

    她在一面石壁之前停下腳步,石壁乍看也和別的山石一般,並無異狀,但仔細一看,就發現一塊古怪的石頭了。

    那是一塊狀如蓮座的石頭,六面突出的稜角,好像蓮花的花瓣。

    龍靈珠道:“咦,我好像在那裡見過這種石頭。”穆欣欣道:“這是用人工鑿成的,你怎能見過這種石頭?”

    龍靈珠道:“對啦,我想起來了,我是在魔鬼城中一座古廟見過的,是佛像下面的金蓮寶座,佛像早已倒塌了,金蓮寶座還在那裡。那金蓮寶座是用石頭雕刻成的,形狀和這塊石頭一樣。”

    穆欣欣道:“哦,真的嗎?但這塊石頭可正是進入地道的機關呀!”一面說,一面在“花瓣”上左扳右扳,但石頭還未見移動。

    楊炎想起一事,問道,“你幾時去過魔鬼城?”

    龍靈珠道:“小時候和母親到過那裡,那時我大約只有七八歲。”

    說話之時,忽聽得“軋軋”聲響,蓮座形的石頭兩面分開。洞口出現了。

    穆欣欣道:“我只聽得老賊說過,地道里有個冰窟,是用來囚禁犯了門規的弟子的,我可沒有進去過,冷姑娘多半是被囚在那兒。你們自己去找吧,恕我不泰陪了。”她走得匆忙,忘記把機關夫閉。

    冰窟的寒潮已經來了,冰窟雖然是地道的盡頭,與入口處距離甚遠,但他們踏進了地道,亦已感到異樣的寒冷。

    楊炎說道:“珠妹,你冷不冷?”龍靈珠笑道:“我是在冰天雪地長大的,再冷我也禁受得起,我倒是擔心你受不了呢。”

    楊炎笑道:“我這點內功雖然微不足道,倒還不怕冷壞。對啦,魔鬼城的事我還沒有說完,你知不知道,齊世傑也曾到過魔鬼城?”

    龍靈珠道:“早就聽你說過了,魔鬼城下面也有一個冰窟,他在冰窟被困三年,後來碰上地震,震坍了魔鬼城,他是在千鉤一發之際逃出生還的。”

    楊炎說道:“有一點我還未告訴你,你知道他是因何墜入冰窟的嗎,原來你曾經見過的那座金蓮寶座也正是可以進入冰窟的機關。當時他和一個番僧在古廟打鬥,番僧開動機關,將他推下去的。”

    龍靈珠道,“因何你想這件事?”

    楊炎說道:“齊世傑是已經知道打開機關的辦法,假如魔鬼城那個機關和這個機關一樣……”

    龍靈珠笑道:“哦,原來你是希望齊世傑也來救你的冷姊姊。”

    楊炎說道:“我的冷姊姊也是他的冷姊姊啊!我在魯特安旗的時候,已經知道他要來白駝山了。他會冰川劍法,我有冰魄寒光劍,我正好可以把這把劍給他使用,那麼咱們對付白駝山主就可以多幾分勝算了。”

    龍靈珠笑道:“齊世傑雖說要來,但那有來得這樣巧的事。”

    偏偏就有這樣巧的事,龍靈珠話猶未了,就已聽見了冰窟裡傳出來的聲音了。

    齊世傑與白駝山主正在高呼酣鬥!

    白駝山主暗暗叫苦,想不到已經鬥到一百招開外,雖然自己大佔上風,卻還是未能把齊世傑擊敗。

    齊世傑好像越打越精神,反而是他,漸漸開始有點力不從心之感了。

    原來齊世傑正是巴不得在冰窟中和他們惡鬥。

    齊世傑曾在魔鬼城下的冰窟練功三年,天竺高僧伽象法師傳給他的神功比天山派的內功更能抵卸奇寒。魔鬼城的冰窟也是子午兩次寒潮,寒潮的威力比起此處的寒潮有過而無不及!他在魔鬼城的冰窟受過二千多次寒潮的衝擊,哪裡會怕這裡寒潮。

    楊炎衝進來了,跟著龍靈珠也衝進來了。

    可是楊炎卻沒法把冰魄寒光劍交到齊世傑的手中,他們正在冰窟中心的石臺上惡鬥,而且是白駝山主佔著上風的惡鬥。那個地方也正是寒潮的“潮眼”!楊炎不能把冰魄寒光劍拋過去,這樣做的話,冰魄寒光劍多半是會給白駝山主接去,不會落在齊世傑手中。

    要幫助齊世傑,唯有他親自上前助戰。饒是楊炎練有少陽神功,接近“潮眼”之時,也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戰。

    他必須運功抵抗寒潮,他又是不懂得冰川劍法的,能夠幫得齊世傑多少忙呢?

    就在此時,忽又聽得地道彼端有腳步聲傳來了。

    孟華叫道,“炎弟,是你在裡面嗎?”

    龍靈珠大喜叫道:“你的哥哥來了,你快答應他呀!”底下沒說出來的話是,你的哥哥來了,你就無須這樣冒險了。

    但楊炎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因為此際正是齊世傑與白駝山主生死相關的時刻!

    白駝山主陡地咬破舌尖,向齊世傑猛撲過去。

    原來他見到楊炎來到,已知不妙,唯有拼著兩敗俱傷,作最後一擊,他咬破舌尖,是在施展威力最強的邪派內功,天魔解體大法。

    天魔解體大法,可使本身的功力驟增一倍,但也最傷元氣。兩個月前,天山之戰,他就是憑著這種邪派內功,在孟華劍下僥倖逃生的。本來他的功力剛恢復未久,極不適宜再用此法,但在這生死關頭,性命尚且難保,他自是顧不得這許多了。

    他打的如意算盤是,趁著孟華未曾來到,先把齊世傑斃於掌下,自己縱然元氣大傷,楊炎龍靈珠二人料想也還攔他不住。他還可以從秘道逃生。

    那知人算不如天算,正當他作最後一擊之時,孟華已經進入冰窟,一聲大吼,喝道:“宇文博,休得逞兇!”

    孟華用的是獅子吼功,練邪派內功的人,最易受這佛門獅子吼的感應,孟華剛剛踏入冰窟,距離冰窟中心的石臺還有百步之遙,他要救齊世傑已來不及,只能嘗試用這獅子吼功來震撼白駝山主的心靈。

    雙掌相交,“篷”的一聲,齊世傑口噴鮮血,倒在石臺上,白駝山主卻似斷了線的風箏,在石臺上摔下來!

    全神貫注,窺伺一旁的楊炎正在等候這最後的一擊。說時遲,那時快,一招“胡茄十八拍”立即閃電也似的刺了出去。

    白駝山主身子懸空,那能抵禦,身上中了七劍,方始腳落實地。但楊炎的劍給他的中指彈了三下,他殘餘的功力,也仍是非同小可,楊炎接連退了幾步,兀是穩不住身形,“咚”的一聲,坐在地上。

    白駝山主在地上翻滾,龍靈珠軟鞭揮出,勒住他的喉嚨,登時氣絕。

    孟華趕到,含笑說道:“龍姑娘,恭喜你報了父仇!”

    龍靈珠道:“這是炎哥的功勞,啊,他不知怎麼樣了。你快去看!”

    孟華無暇問冷冰兒下落,趕忙把手掌貼在弟弟背心,助他凝聚真氣,抵禦寒流。

    冷冰兒的聲音從石臺後面那座囚房裡傳出來,“齊大哥怎麼樣?”齊世傑是為她拼死的,楊炎是否受傷,她不知道,齊世傑身受重傷,她則是憑著聲音也聽得出來的。故此,龍靈珠第一個關心的是楊炎,她第一個關心的卻不能不是齊世傑了。

    齊世傑已經坐了起來,說道:“我沒事。”口中雖說“沒事”,聲音卻是異樣的顫抖,牙關也在格格作響。要知他業已受了內傷,雖無性命之優,但功力大耗,自是不能抵禦寒潮的衝擊了。

    冷冰兒“噫”了一聲,顯然的表露了她心裡的不安。過了片刻,又再問道:“炎弟呢?”

    楊炎從她這一聲親切的呼喚,不知怎的,卻興起奇怪的感觸。他是個頑皮的孩子,從小就喜歡蹦蹦跳跳,偶然跌了一跤,只要冷冰兒在旁,冷冰兒必然跑來扶他起立;用又是疼愛又是責備的舊吻說他。此際他雖然不是“跌跤”,但這一聲“炎弟”,卻喚起了他童年的回憶,就像他小時候跌倒,冷冰兒在呼喚他一樣,令他感受到的,只是姊弟的關懷。

    楊炎不覺一片茫然,忘了回答。孟華代答道:“他也沒事,宇文博這大魔頭已經給他殺了。”

    楊炎此時方始如夢初醒,說道:“哥哥,你去幫忙世傑表哥,我真的沒事了。”孟華亦已試出他的真氣業已凝聚,便道:“好,你去打開牢門,接冷姊姊出來。”

    那座牢房是窟中之窟,白駝山主將洞口改建加上厚厚的鐵門,楊炎無法打開。

    忽聽得有人說道:“讓我試試。”楊炎回頭一看,原來是快活張來了。快活張開鎖的手法果然了得,不過片刻,牢門打開。

    牢門打開,楊炎卻看得傻了。不錯,出來的是冷冰兒,但已經不是從前的“冷姊姊”模祥了。

    冷冰兒變成了一個尼姑!

    原來她在冰窟裡,用堅逾精鋼的冰塊磨尖當作冰刀,早已將頭髮削得乾乾淨淨,身穿的衣裳也改樣裁作道袍了。

    楊炎失聲驚呼!”冷姊姊,你怎麼變成這個模樣?”

    冷冰兒沒答他,眼睛朝齊世傑看去。齊世傑的面目已經有了血色,身體還在發抖。

    冷冰兒道:“孟大哥,你歇一歇。”走上石臺’與齊世傑雙手相握,過了一會,齊世傑不再抖顫了。他吁了口氣。說道:“行啦!”冷冰兒放開手,扶他站了起來。齊世傑說聲“多謝”,自己緩緩走下石臺。原來冷冰兒由於得到唐夫人傳授他的冰川劍法,又把冰魄寒光劍給她,故而她練的少陽神功在同門中造詣最高。

    冷冰兒跟著走下石臺,楊炎呆呆的望著她,萬語千言,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冷冰兒微笑道:“炎弟,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變成這個模樣,我是自願出家的,我的第一個師父本來就是居姑,小時候我也曾戴發修行,如今不過自行剃度罷了。”冷冰兒本是青城派慧心師太的弟子,後來才改投天山派的。

    孟華說道:“你跟我們回山嗎?”冷冰兒道:“我已經做了尼姑,不打算和你們迴天山了!”

    揚炎心情激動,忍不住大叫道:“冷姊姊,你為什麼要做尼姑?為什麼要做尼姑?”

    冷冰兒反問他道:“做尼姑有什麼不好?”接著說道:“炎弟,你不遵守七年的禁約,我本來要責備你的。但如今我已經是出家人了,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這個禁約,也可以取消了。”弦外之音,禁約取消,七年後准許楊炎求婚之約當然也取消了。

    龍靈珠道:“冷姊姊,你年紀還輕,難道就此甘心遁跡空門,過那淒涼歲月?”楊炎大叫道:“是啊,你受的苦還未受夠嗎?我也正是要這樣問你!”

    冷冰兒笑道:“你們怎知我從此就是過淒涼歲月?我做了尼姑也未必就是遁跡空門呀!”

    孟華聽她話中有話,問道:“那你打算今後如何?”

    冷冰兒道:“叔叔告訴我,當年他們撤離小金川的時候,曾留下一支義軍。如今這支義軍由李光夏率領,又已逐漸壯大了。我打算回小金川幫他們建立女營,併兼訓練女兵,我以尼姑的身分,可以更便於接近一般的民間婦女。我相信我今後過的將是火熱的日子,絕對不會孤獨,更不會淒涼!”

    這是楊炎都未曾想到過的境界,他更不知如何說了。

    冷冰兒微微一笑,又再說道:“你不是說過,希望我得到幸福嗎?什麼是幸福,各人感受不同,我覺得我這樣做就是找到了幸福,此外我已別無他求了!”

    楊炎無話可說,孟華點了點了頭,說道:“道路是自己走的。冰兒,你喜歡這樣做就這樣做吧,我不勉強你回山了。不過,我有一個請求,世傑尚未復原,請你順道送他回家,據我所知,他的母親也很想見你一見,炎弟,你呢?你可打算怎樣?”

    楊炎心亂如麻,訥訥說道:“我,我,……”冷冰兒微笑道:“據我所知,他和龍姑娘也是有約的。如今龍姑娘大仇已報,他是應該和龍姑娘一起回去與她爺爺團聚了。”楊炎想起爺爺對地的恩情,亦無異議了。

    景物依然人事改,江湖浪子又重來,一別三年,楊炎終於又回到靈鷲峰了。冰川映日,景色一如當年;異草奇花,開得更加繁盛。不同的是:三年前他孤伶伶一個人下山,如今他的身邊則多了一個伴侶。

    龍靈珠馳目騁懷,只見冰川交錯,遍佈山頭,在陽光照射下泛起千百道霞輝麗彩,還有許許多多冰塊堆成的“冰塔群”,像是蔚藍色的水晶寶塔,平地湧起,“成群結隊”的連成一大片,耀眼生纈。景物的壯麗。更是難畫難描!碗口大的雪蓮迎風搖曳,淘氣的小熊貓在雪地跳躍,見了人也不知道躲避。觸目所及,說不盡的珍禽異獸,搖草奇花,龍靈珠心神如醉,嘖嘖讚賞:“真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楊炎笑道:“爺爺等著你呢,不要貪看風景了。”

    他帶引龍靈珠回到舊居,未入門就大叫。”爺爺,爺爺!我回來啦!我給你報喜來了!”奇怪的是,不見爺爺跑出來,也沒聽見他回答。

    楊炎趕忙衝入石室,方始聽聽見爺爺低沉的聲音說道:“炎兒,是你回來了嗎?”

    他的爺爺躺在床上,像是給楊炎從夢中驚醒,正在有氣沒力的坐起來。楊炎叫道“爺爺,你瞧是誰來了?”

    他揉揉眼睛,驀地叫道:“明明,明明,你,你終於回來了!”明明是他的女兒的乳名。

    楊炎說道:“她不是明明,爺爺,她是你孫女兒,她叫龍靈珠!”

    龍則靈這才想起女兒女婿都己死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說道:“珠兒,你過來讓我瞧瞧。啊,你長得真像你媽!”

    龍靈珠眼淚滿眶,撲進他的懷中說道:“爺爺,我媽已是沒福氣回來陪伴你了。”

    龍則靈喃喃道:“你回來就好,你回來就好。珠兒,我想問你一件事情,當年我做錯了事,對不起你的母親,不知她可肯原諒我這個狠心的老父?”

    龍靈珠以袖試淚,說道:“媽臨終時曾一再叮囑,叫我回來看你。媽是一直惦記著你的。我跟你一個姓,這也是媽的意思。”無須再加解釋,龍則靈已是體會得到女兒是怎樣愛他了,豈僅只是原諒!

    心頭的結解開,龍則靈的眼淚雖未抹乾,已是含笑說道。“現在我只剩下一樁心事了……”他把楊炎的手拉過去與龍靈珠的手相握,說道:“你們來了,我恐怕也要走了,炎兒我求你一件事情!”

    楊炎見他說話上氣不接下氣,已知不妙,說道:“爺爺,你歇一歇再說吧。”龍則靈道:“不,時間無多了,人總是要回老家的,我已經八十多歲了,活得也夠長了。只為著等待你們回來,我才撐到今天。”楊炎忍淚道:“爺爺,那你說吧,你要我做刊麼,我都答應你。”

    龍則靈緩緩說道:“我要把孫女兒的終身付託與你,你要替我照顧她一生!你答應嗎?”楊炎心亂如麻,但提出這個要求的是對他恩重如山的爺爺,他又怎能拒絕?

    “爺爺,我答應你。不過還要問問珠妹?”楊炎說道:“龍則靈顯然已是沒有氣力多說,只把目光移到龍靈珠身上。龍靈珠默默的點了點頭。

    乾枯的臉上綻出笑容,說道:“好、好、……那、那我放心去了!”龍靈珠撲上來叫道:“爺爺!”龍則靈斷斷續續說道:“別、別哭,別哭……我死無遺憾,你、你該為我高興才對。真、真的,我真的很快樂啊!”他真的是含笑而逝的。

    楊炎和龍靈珠本是兩小無猜,誰也不會隱瞞心裡的話。但說也奇怪,在他們的“爺爺”逝世之後,他們卻似乎“生疏”了許多,雖然天天相對,但卻避免提起“爺爺”臨終的遺囑。

    直到這一天——這一天,孟華和天山三老——丁兆鳴、白堅城、甘武維——聯袂來靈鷲峰上。

    楊炎大感意外,孟華不待他詢問來意,便造,“弟弟,你忘記了嗎?你殺了白駝山主,應當做本派的掌門弟子。我們是奉掌門之前,接你回山的。希望你和龍姑娘一起回去。”

    這天晚上,楊炎和龍靈珠在冰河旁並肩漫步,龍靈珠忽道:“我不打算跟你去天山。你答應爺爺的那件事情可以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只是為了安慰他……”楊炎心情激動,說道:“不,我並不是為哄爺爺安心的。不過,我們還年輕,你只有十八歲,我也未滿一個……”

    龍靈珠搶著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但我也並不是害怕。害怕你不肯娶我,我才不和你迴天山的。”說至此處,她忽然地恢復了昔日頑皮女孩神態,眨眨眼道:“炎哥,我也要和你訂一個約!”“訂什麼約?”“七年之後,你倘若還是喜歡我,那時咱們再一起去爺爺的墳前,告訴爺爺。”說罷,她噗嗤一笑,就跑了。

    楊炎可笑不出來,這是他第二次“七年之約”了,七年之後的變化誰能預料?他呆呆的看著冰河裡月亮的倒影,誰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正是:

    舊夢塵封休再啟,此心如水只東流。***(全書完,請續看《劍網塵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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