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舞陽叫道:“什麼,你的兒子?你是說。咱們有了一個兒子?”陳雪梅點了點頭道:“你把我推下長江之時,我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雲舞陽尖叫一聲,跳了起來,用力捶胸,流淚說道:“我真該死,我真該死,我險些連自己的兒子也殺害了!”
陳雪梅的怒火又燃了起來,冰冷說道:“他不是你的兒子,他也從來不知道有你這樣的父親。”雲舞陽低頭說道:“是啊,我的確沒有顏面做他的父親。”
陳雪梅道:“這二十年來,是我撫養他成人,是我教他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他和你沒有絲毫關係!我告訴他,他的父親早已死了!”
雲舞陽心痛如絞,他不敢面對陳雪梅那怨恨的眼光。沉默了許久,方才說道:“雪梅,我懂得你的心情。你不想他認我這樣一個父親,我也不配做他的父親。我只懇求你講一講他的事情為戒”。主要人物有張戩、呂大忠、呂大鈞、呂大臨、範育、,將來讓我見一見他的面。嗯,咱們分別了二十年,算來他也有二十歲了,這二十年你們倆母子是怎麼過的?”
陳雪梅有點詫異,心中想道:也許他們還沒有見面。眼光一瞥,只見雲舞陽滿面淚痕的立在窗前,攀著一枝梅枝,好像費了很大的氣力,靠著這一枝梅枝支持,才站得住。陳雪梅嘆了口氣,說道:“要不是他,我也活不到如今了。我給你推下長江,就因為我想到要保全他,我才能夠帶著重傷,在風浪之中掙扎。就因為有他與我相依為命,我才能夠捱過了這二十年!”
“這二十年,我教他讀書,我教他劍法。他的伯伯叔叔,你舊日的那班同僚也教他武功,我隱居了二十年,沒有人知道我還活在世上。”陡然間,忽見雲舞陽面色大變,叫道:“我舊日那班同僚也幫你教他武功?”陳雪梅道:“不錯。可是他們不知道他是我的兒子,更不知道他是你的兒子,是因為我要他成為一個更有本領的人,我叫他帶著舊日主公的遺物,去找周公密的。周公密只當他是同僚的孤兒,見他聰明膽大,十分喜愛他,所以就請一班叔伯每人都盡心教他。呀,現在我才知道,他們也是別有用心。”周公密是張士誠在江南舊部的首領,張士誠覆敗之後,他一直就在圖謀再起。
雲舞陽渾身顫抖,嘶聲問道:“什麼用心?”陳雪梅冷笑道:“他們想叫他刺殺你!”雲舞陽叫道:“什麼,要他來刺殺我。”陳雪梅道:“他們不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他們卻知道朱元璋要請你出山。”雲舞陽道:“快說,快說,他叫什麼名字?”陳雪梅道:“我不願他姓雲認為盤踞在人心中阻撓人們獲得真理性認識的障礙或偏見有,我要他跟我的姓,他叫陳玄機!他到過你這裡沒有?要不是為了他,我今日決不會到這賀蘭山中,呀,舞陽,你,你,你怎麼啦?”
只聽得“卜通”一聲,雲舞陽跌倒地上,面如死灰,尖聲叫道:“天哪!”
這一切都明白,陳玄機竟是他的親生兒子,卻又是他女兒最傾心的人,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將雲舞陽擊倒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也把陳雪梅擊得眩暈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震駭成這個樣子?”她無暇思索,一把將雲舞陽拖了起來,這是二十年來她第一次接觸丈夫的手義:1.關於新民主主義革命;2.關於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這隻手也正是二十年前將她推下長江的手,她要將她的手收回來,陡然間發覺雲舞陽的掌心冰冷,兩人面面相對,陳雪梅看出了地面上籠罩著那層淡淡的紫氣了。
“什麼、你受了重傷?你怎不早說!”陳雪梅是一代大俠之女,當然也看得出他這重傷已是不治之症,這一瞬間,一切恩怨都已拋之腦後,雲舞陽但覺她的手掌輕輕的撫著自己,就像二十年前那樣。
然而云舞陽的全副心思都已放在女兒身上,“要是素素知道了這件事情……”他不敢想像,“幸好素素還沒有回來。”他掙扎起來,顫聲叫道:“雪梅,快,快,你快把他帶走!”陳雪梅哪裡知道,這時她丈夫心上所受的創傷比身上的所受的傷還要重百倍千倍!。
陳雪梅怔了一怔,但見雲舞陽渾身戰粟,陳雪梅隨著他的眼光望去,書房裡的那張湘妃床,簾帳忽然無風自動。陳雪梅叫道:“什麼蒙塔古(WilliamPepperellMontague,1873—1953)美,玄機他在這兒!”
陳玄機昏迷了半天,這時方自悠悠醒轉,揭開簾帳,一眼望去,恰恰見著他的母親向他走來!
這是夢嗎?他咬咬指頭,這不是夢!陳雪梅悲喜交集,叫道:“玄機,玄機!你,你沒事嗎?”陳玄機道:“沒事啦、我被羅金鋒打傷,是他,是他將我救了。”陳雪梅看了雲舞陽一跟,冷冷笑道:“原來你也還有,還有……”她想說的是:“原來你也還有父子之情。”陡然間,但見雲舞陽雙眼翻白,連連搖手,嘶聲叫道:“你們快走,快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踏進這賀蘭山!”
陳雪梅憤然說道:“好,好,我們走,二十年來,我們母子相依為命等以懷疑論揭露封建教會和封建制度的黑暗,反對經院哲學。,也是這般過了,誰,誰……”雲舞陽使盡氣力,尖聲叫道:“別再說了,快走,快走!”陳雪梅心頭一震,雲舞陽這聲音充滿駭怕:他怕什麼呢?”
陳玄機更是奇怪極了,“二十年來母親足不出戶,她怎麼也認得這雲舞陽?”但見雲舞陽和母親的神情都奇怪透頂了,空氣好像冷得要凝結起來,本來是滿心充滿喜悅的陳玄機,陡然間也自覺得不寒而慄!
陳雪梅愴然說道:“機兒,咱們走吧!”陳玄機惶惑極了,忽地掙開了母親,低聲說道:“不,我還要等素素回來!娘,你會喜歡素素的。”陳雪梅心頭一震,正想問道:“誰是素素?”卻見她的兒子向前走了兩步,用充滿期待與哀求的眼光看著雲舞陽,緩緩說道:“你答應讓素素跟我走的。我要等她向來,等她回來!”
這幾句話像焦雷一樣打在母親的心上,她心神不定,只見雲舞陽面如死灰,搖搖欲墜!
就在這一瞬間,陳玄機忽地一聲尖叫,眼光射處,老梅樹下,人彩綽約,衣袂風飄,雲素素回來了,陳玄機叫道:“素素,素素,娘……”他的聲音突然中斷,但見雲素素面色慘白,絕大的驚恐,絕大的哀傷,在這眼光一瞥之中,盡都表露出來。
陳玄機手足無措,一片茫然,“素素”兩個字還未曾再叫出來,驀然間只聽得雲素素一聲絕望的悽叫,掩面便跑,痛哭失聲!陳雪梅呆呆發愣,渾身無力,這剎那間,她也全都明白了。只有陳玄機還是迷迷糊糊,不暇細想,也不敢細想,他追著雲素素的背影,旋風般的掠過牆頭去了。陳雪梅想拉著他,然而雙腳竟是不能移動一步!
就在這一瞬間,雲舞陽也是一聲絕望的悽叫,再度倒地,喃喃說道:“都是我作的孽,都是我作的孽!”聲音越來越弱,陳雪梅身心麻木,用力睜開眼睛,掙扎著走到他的身旁,她不敢思想,也說不出半句話,只聽得雲舞陽斷斷續續的說道:“讓他們去吧!去吧……請你把這幾間房子一把火燒了,將我的骨灰帶回江南,我不願埋在這傷心之地。”說到後來,聲音已是不能分辨,本來他還可以有三天性命,但在極度傷心之下,心臟爆裂,這位費盡心力、做成功了天下第一劍客的雲舞陽,竟就此一瞑不視!
二十年生離死別,一見面又成永訣,陳雪梅也不知是愛是恨?是幻是真?丈夫兒子,兒子丈夫……但覺心頭混亂,欲哭無淚,比雲舞陽將她推下長江之時,還更難過,再也支持不住,一聲尖叫,也跌倒在雲舞陽的身邊。
賀蘭山裡還有兩個傷心的人,那是雲素素和陳玄機。雲素素也幾乎支持不住了,但她還是疾風一樣的狂奔,逃避陳玄機的追逐。
夜風中吹來陳玄機悲涼的叫聲:“素素,你等等我呀!素素,你不理我,也該和我說一句話呀!”然而素素仍是不肯回頭,兩人之間,只有夜風作他們的使者。將陳玄機呼喚的聲音傳過去,又將雲素素泣泣的聲音傳過來!
陳玄機迷惑極了,駭怕極了,他已隱隱感到了不幸的凶兆,但他卻壓制不住自己,呀,他竟然還要去揭開這個傷心的謎底!
玉字無塵,銀河瀉影,月光如水,良夜迢迢。往事歷歷,重泛心頭。陳玄機想起了那一晚雲素素在山頂撫琴高歌,彈出了相思萬縷;今晚一樣的月色,一樣的人兒,但心情已是完全兩樣!
陳玄機發力狂追,與雲素素的距離漸漸縮短了。陳玄機又叫道:“素素,你說過在這世上只有我一個親人,你說過從今之後,不論海角天涯,你都要跟我在一起!嗯,素素,你怎麼啦?”夜風吹來素素哽咽的聲音:“不成,不,不成……玄機,你不知道……”
陳玄機叫道:“咱們還有什麼事情不可以談的,素素,你告訴——”可是素素沒有回答,她越跑越快,像鳥兒一樣的飛上峭壁懸巖,就將到達峰巔了。
忽聽得有人大叫道:“玄機兄,玄機兄!”陳玄機回頭一望,卻是上官天野,在這一瞬之間,陳玄機腳步稍停,雲素素又離開他十數丈了。
陳玄機道:“天野兄,咱們改日再談。”但見上官天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叫道:“那達摩劍譜是你的,那把昆吾寶劍也是你的!”陳玄機心頭一震,叫道:“什麼?”但仍是腳步如飛,並不回頭詢問。上官天野道:“喂,喂,你慢一些,聽我說——”陳玄機縱身飛跑,只見雲素素在在山巔上衣袂飄飄,搖搖晃晃。
陳玄機大叫一聲,使出渾身本事,一個“燕子鑽雲”,平空掠起數丈,飛上山頭,上官天野連他的背影也看不見了,兀是鼓足了氣大叫道:“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叫做陳定方?達摩劍譜是牟獨逸搶去的,昆吾寶劍是雲舞陽的第一個妻子的,都應該是你的東西!”
上官天野只是牢牢的記著他師父畢凌風所說的話,那劍譜和寶劍都應該歸還陳定方的女兒,他不知道陳雪梅尚在世間,但他卻記起了陳玄機的外祖父叫陳定方,這個直心眼兒的粗豪漢子,竟然沒有想起陳玄機和雲素素的的關係,只為了替師父還那心願,一股勁兒的跑來告訴他!
“轟”的一聲,好像青天起了個霹靂,陳玄機什麼都明白了,陡然間忽見雲素素玉手一揚,將那柄昆吾寶劍拋了過來,顫聲叫道:“玄機,玄機,你,你,你明白了麼?不要近我,不要近我!”這一瞬間陳玄機好像突然給抽掉了魂魄,身不由己的仍然飛奔而上,不知是雲素素想避開他還是偶然失足,突然一步踏空,從千丈高峰直跌下去!
山風陡起,山谷四面都響起了陳玄機慘厲狂叫的聲音,上官天野一片茫然,大聲叫道:“這是怎麼回事?”誰也沒有答他,滿山都是陳玄機呼喚“素素”的聲音,他發狂般的四處尋覓,當然他再也找不到雲素素了!而上官天野呢,也不知該向哪個方向去找陳玄機!
但見大火融融,山風呼嘯,在陳玄機的狂叫聲中,雲家也已燒成了一片瓦礫。正是:
重重冤孽隨流水,
寸寸傷心付劫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