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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雪地豔遇

    楊士麟思索片刻,再問道:“請問還有沒有別的路通過柴原?”“沒有!”少女斬釘截鐵狠狠的回答:“這不結了!”楊士麟又問道:“那麼我走那條路好呢?”“這個我不管?”“那麼我只好仍走這條路!”楊士麟輕鬆地說,且裝出個愉快的行路姿態!便要邁步行去!“你真是不要臉!”少女氣忿的說道:“你是沒有媽媽管你是不是?我真的要開始罵你了!”她上面一句無非是得意自己有個媽媽管教,指楊士麟幼失管教,下面一句鹹脅要駕人,但聯想起來,大有佔楊士麟便宜之意思——要當他的媽媽!楊士麟本是孤兒,寄養在叔叔家中長大成人,聽少女左一句“媽媽”過來,右一句“媽媽”過去,很覺刺耳,再加上她口氣上佔起便宜來,也沒有好氣了,指著她道:“如果你不是女人,我絕對會狠狠揍你一頓!”接著又狠狠比個揍人的手勢(揮耳光)說道:“揍!”“是女人又怎麼樣?”女孩本來就沒有多少自制力,現在更完全失去自我控制,高聲叫道:“我也要罵你!也要揍你,我要把你壓在車輪底下,把馬車趕來飛去,把你壓成肉餅!”說著還是不夠盡興,伸手指著車輪下,就像楊士麟已躺在輪下待壓!楊士麟火氣更大了,看這女孩子——依身材估計,不出十三、四歲!豈只刁蠻,簡直無可理喻,太也可惡,遂亦指著馬匹喝道:“我也要把你提起來,四肢綁在四匹馬上,然後——”說著,手一揮,形容四匹馬分道揚漂,再道:“完了!”他把揮出去的手收回,表示這女孩已經扯成四段,而且用看死屍的眼光看她……女孩子嚇壞了,目露驚懼,打個冷戰,悽聲喊道:“你!你怎麼可以把我‘四馬分屍’!我不要‘四馬分屍’”楊士麟看她真個嚇壞了!胸頭惡氣一舒,更惡作劇地咬牙狠聲道:“可惜!還少一匹馬,否則還可以把你的頭綁在那匹上面!撕!”也許是驚昏了!女孩子臉色蒼白的默不作聲!半晌,似下了決心,毅然決然地點點頭說道:“我要揍你一頓,媽媽也會說我有理的,應該!”接著,轉身向車廂裡摸索,“嘩啦啦”拉出一段鐵煉,卻又凝住,眨下長睫毛,側頭思索——也許在想媽媽的話吧!楊士麟好奇地由馬車蓬口空隙中探頭望過去,看她使什麼兵器!乖乖!車裡除了小圓桌大小一對黑鐵球之外,再沒別物!這對鐵球的重量三百斤、五百斤、一千斤由你說……敢情這馬車就是用來載荷這對鐵球的,所以必需用四匹馬車來拉!兩枚黑沉沉的大鐵球,用鐵鏈聯起,成功了一個“流星槌”!這乃是霸道地外門兵器,通常只有西瓜般大小,專供力大無比的彪形大漢使用!如今車裡的“流星槌”,比尋常的大有十倍,而使用這武器的主人,卻是個纖細嬌小的少女!這——楊士麟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兩枚“流星槌”,若疊起來足有這小女孩的脖子高,這怎麼可能呢?如果她搬得一枚,已是駭人聽聞,更不用說她要把它提起來揮舞!更得使得有章有法,來去頓挫自如……“流星槌”是要拿來對敵的呀!他被震住了!萬一……他不知如何來應付這場面,是要逃走麼!狼狽而遁女孩側著頭怔然凝眸,似在自己跟自己商量,把一隻載著鹿皮手套的手放在臉上,捏她精緻的小鼻頭!半響,自言自語道:“不好!不好!”不知怎的,楊士麟競有如釋重負之感!沉沉舒了口氣,他是連冷若冰都交過手的人呀!如今打心裡不願與這鬼女孩糾纏不清了!女孩倒沒笑他,只道:“你把頭側一側——”“幹什麼?”楊士麟驚奇不迭,眼睛瞪大了!女孩見他不聽話,自探身離座,仔細端詳楊士麟的側影,嘆了口氣道:“不是你,不是你,我爸爸叫我出來找一個人過招,我雖不知他長成什麼樣子,但他本領一定很大。你那太陽穴鼓起那—點點,不會是你的,不打了,不打了!我爸爸會罵我的!”這實在已經超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英雄所能容忍的侮辱了,而且還有關自己的“顏面”的事!楊士麟頓時已忘其所以氣沖沖,厲喝一聲道:“下來!”少女雙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地搖頭道:“不打!”楊士麟一氣之下,用起“激將法”,喝道:“下來!看我把你‘五馬分屍’!”馬車一共有四匹三駕轅,所差的一匹,大概他想“御駕親征”了!少女嚇壞了,揚起馬鞭,“刷”的一揮,馬車突如箭矢般的飛馳出去!楊士麟望著遠去的車影,痛苦萬分,腦袋瓜直響,也忘了追敵,言道:“我寧願碰到一百個嶽戰,兩百個鐵頭尊者,三百個冷若冰,也不願遇到這種半個鬼女孩!”又痛心疾首的再道:“她可能是個瘋子,是個……”他洩氣的緩步向前行去!幸好,不久天也亮了。他也找到一處荒村,一問之下,才知有條捷徑,只要往西直走,便可到達山前寺,再翻過千松嶺,嶺下就是——柴原。楊士麟雖不貪日程,卻極願走僻路,因為他必需在途中少休一下,是“望日”將到,他照例要昏迷一天!因九莖芝在體內得不到疏通導引之故!山前寺,早年是有名的古廟禪林,隔著一道祟山峻嶺,跟山後寺迢迢相對!寺中主持一向是由一對師兄弟擔任,香火鼎盛。自從宋、夏構兵、狼煙四起,這一帶成了古戰場,山前寺不幸慘遭兵焚,廟中僧侶四散,規模泰半損失,無人修復,敗破不堪。如今只由一支獨秀的山後寺派來兩個不管事的老僧,住錫照應,偌大一處廟宇,異常淒涼!楊士麟到達寺前,已是向晚時分,不聞暮鼓,只見噪鴉!三問頭門的簷角飛苔,大半薰黑殘缺,僧舍牆坍壁倒!昔日的壯觀,已不復見!一個髦年老僧前來打理,一聽是借宿,自在前引路,往一條長長的穿廊領去!廊上漆黑,只有中殿掛著一盞長生琉璃燈!為殿門上的橫木遮著,光度幽暗,楊士麟四下觀望,寺內滿目瘡痍,那有可堪借宿安榻之處!老僧把他引到後面碩果僅存的一座僧院,說道:“鄙寺並沒有香火僧人,請恕接待不周,施主趕路,想來尚未打尖,老僧宅鍋裡尚有半碗冷飯!”不久,老僧端來冷飯,和一個醃萊罐?裹面盛著隔年冬菜楊士麟道:“小人略受風寒,大概有一兩天逗留,預備矇頭大睡,不必禪師再來照應了,這裡有五兩碎銀,權作香油錢,寒酸之至,請予收下!”老僧和什誦聲“阿彌陀佛”,施主破費了!猜知他無非不願受擾,相謝之後離去!當下,草草用飯,早早就寢,關嚴了門窗!半夜裡,芝精在體內發作,遺體酥軟無力,有如醉酒,昏昏沉沉香氣由汗腺中洩出,濃郁異常,室中似乎有萬花爭放!次日早晨,依然昏迷不醒人事,直至高陽滿窗,日以近午!楊士麟體香始收,悠然回醒過來,渾身疲怠不堪,他把這個視為奇疾惡瘓!覺得既丟臉又驚懼,提心吊膽,生伯被人發覺,用來大快朵頤!眼看天色已晚,自無趕路的道理,便和衣歪在榻上出神!“明日到了柴原,希望能見到一個五短身材的老頭,而且還要‘短’得很厲害!因為‘矮翁朱儒’顧名思義,定是個年已花甲以上的三寸丁了!朱儒者一株儒也,可證本門至尊必是個‘不倒翁’的老矮子!”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又盤算道:“可能不一定碰到矮翁朱儒,他一定歸隱了,不然江湖中怎會無籍籍之名,速、九莖芝出土,他也不屑聞問?”心中有事,想著自身之安危,若尋找不到,這三年時光,如何度過!令他不勝煩惱,思潮起伏中,時間過得自然快些!約莫韌更時分,驀聞院中有人喝道:“朋友,行蹤已露,夠種的就快些滾出來,別龜縮在房裡裝孫子!”“來了!好在身體已愈!”楊士麟自嘲一下、但覺聲音甚是耳熟,紉辨之下,似是天山派的宮商公子!不由得他甚是忿怒,自覺那夜在客棧中的搏鬥,並不比他差!霍然而起,就近拿起床上長劍,悄悄閃到窗口,由窗紙,破處向外張望——穿廊之外,是個空院,磚泥乎坦,左角幾株紅杏,枝柯披雪,右面一座花臺,上面只堆著白雪!整個院落空蕩蕩的,正是尋人晦氣,拼骨廝殺的好所在!場子過去,也是一排僧房,門窗剝落,屋面上有個黑影俏立,身姿婀娜,正是羽扇倩女。正臨這院落的後殿,黑漆漆像是墓穴殿上另站著一個不穿夜行衣的漢子!楊士麟藉著下弦月一看,此人不是宮商公子,而是二郎神尤辛!“反正是甕中之鱉了,何不爽快一點?”宮商公子又叫陣了,他乃站在楊士麟房間的屋頂!楊士麟想到:“二郎神怎會跟天山派打夥弄在一堆了,莫非為女色所迷?”研判了一個情況,不想再讓那廝講出更難聽的話來,說不得,熊腰一挺,推窗陡的向院中躍去!尚未著地之際,忽又有一道黑影自對面僧舍裡竄出,行將碰撞!楊士麟疑心是敵,先下手為強,長劍招發“日落而息”,劍浪一閃疾落鋒芒,猛然削向敵人左肩!那黑影原來是個濃眉高鼻的中年大漢,眼眶凹入,嵌·著一對藍眼眸,短髮捲曲,包一條英雄巾,下巴生就一叢虯髯,乃是個色目人!他身手甚是高明,眼見敵劍已到,雙戟一剪,把長劍盪開同時脫袍換位單足點地,使個“穿楊拂柳”之勢,疾如飛鷹,斜刺裡掠開一丈。兩人交了一招,均自驚歎對方身手非凡!這當口宮商公子等三人已灑然落地,軟雪不驚,俏無聲息:宮商公子一怔,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來竟是楊士麟,略感驚異,旋即仰天大笑:“好極了,你是大漠派豢養的,還是來淌混水的!”二郎神嘴角擠出一絲冷笑,數落他道:“楊兄緣何不辭而別,莫非認為姓尤的不配交個朋友?”羽扇情女,秋波溜了楊士麟一眼,撇嘴淺笑,五指繞著繡帕打旋兒!楊士麟暗自感歡,深怪自己江湖閱歷不夠,今夜分明沒有自己的事,乃是天山派邀請能人,二郎神尤辛找大漠派晦氣!千不該萬不該沉不住氣,一聽有人叫陣就以為是對自己而來,無事找事,弄得雙方,皆疑心是敵,真是何苦來哉?色目人慨然陳詞,用的是頗為流利的川腔道:“官商公子,個老於鄙派死的死,傷的傷,已經潰不成軍,思師也不幸歸天,龜兒子貴派自此稱霸天山南北,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宮商公子,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求饒了,難得,難得,我有話問你,你葉老鬼的遺孤藏在那裡?就帶在身邊是吧?”說著,指著僧房破門再道:“就在那門裡麼?”色目人一聽,心下發冷,頭上開始冒冷汗,天下雖大,何處是兒家……羽扇倩女輕啟櫻唇,嗲聲嗲氣道:“告訴我們,你不遠千里護著小師弟東來,是不是想奪得終南山上的九莖芝讓他服下,好報這殺父之仇?”又是九莖芝惹的禍,楊士麟自搖頭不置,唉!究竟要有多少人為九莖芝死才夠呢?宮商公子指著色目人笑道:“饒你不難,只要你當我的面,親自把葉老鬼的孽種斃在掌下,本公子便讓你不死!”色目人仰天狂笑,豪氣干雲,厲聲道:“天山派也欺人大甚了、蒼天總會有眼,只要我一息尚存、龜兒子你們休想動,休想動個老於思師骨血一根毛髮!”“好得很,你仍然把師弟性命看得比自已還重,可願意拿你的性命交換他的!”“這話怎的說,個老子聽不明白?”“容易得很!”宮商公子口角生風道:“只要你‘巴那比’甘心束手就縛,由我處置,便可以饒了葉小鬼不死,不然嘛,嘿嘿,你們今夜一齊死罷,關於這點,你可以相信,鄙派是說得到,做得到了!”這時——對面那破門“砰”地打開,開出兩道人影,一個豔若天仙的回族少女,尖聲嘶叫道:“師兄,不要答應他們!”少女身後,還有個新粉玉琢的幼童,手命一對精鋼五行輪,撲向二郎神就殺,可憐,他連五行輪的手都還無法合握!尤辛雙手微微一拂,就是一股奇重的勁風,掃向幼童!色目人巴那比大驚,雙肩一晃,一面拉開小師弟,一面單掌連連拍出,兩股勁風衝激,眾人衣抉為之飄拂不已!小男孩踢腳扭身掙扎不依,他師兄巴那比倒退一步,大感驚惶,心忖:“天山派從何處請到這麼個能人來?”連忙高聲呼斥師弟、師妹不準動手!遂後他神態悽然,正自打算以命還命呢,來保護他師尊的遺孤!唉人生自古誰無死……二郎神尤辛,渾若無事,斜眼飄著那個似出水紅蓮般的回族打扮的少女?宮商公子,夷然奸笑,正自慶幸自己這一招手法高明!“你們所說的話真的算數?”“巴那比”,考慮著來怎樣謀得較好的條件——那回族少女珠淚滾滾落下玉頰,哀聲懇求,她師兄不要魯莽行事!但,巴那比不為所動,厲聲斥道:“師妹你讓開?”接著雙手一貫,把金戟插在地上,朝宮商公於行個禮道:“請貴派寬容三天,讓我師弟妹先行,第四天鄙人任由你處置!”宮商公於,笑中微怔,心忖:“原來這廝並非呆瓜!”他原是打算,不費吹灰之力,先結果了他,再尋兩個小的開刀,豈肯讓兩個大漢餘孽潛逃漏網?因笑道:“巴那比,你這是反客為主了,記著我是買主,你是賣主,該由我來開價!”楊士麟在一旁靜聽,對這異鄉人“巴那比”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心忖:“我最多隻能跟宮商公子拼個乎手,大漠派或能製得住羽扇倩女,問題就在二郎神尤辛一人身上,不好——”遂靠近尤辛拉他到花臺旁,低聲道:“尤兄,小弟有事,與你商量——”羽扇倩女武功不在師兄之下,心計更是鬼靈精,秋波一轉,已知其用意,緩步偎到二郎神身側,回眸一笑:二郎神如得啟示,拍著蚊皮腰帶,表示憑著乃師的“紫電刀”發言,笑著對楊士麟道:“楊兄最好不要多管閒事!”“女人!”楊士麟暗罵一聲,忖道:“這二郎神、校列海上三逸隱、小三仙老二,比慕齊星差多了!色鬼!”嘴唇一咬,計從心來,漫聲再道:“尤兄,我老鬼,知道誰是‘菜人’,也許我……”說著笑了笑,又道:“尤兄有沒興趣?”二郎神一聽他提起“菜人”的秘密,興趣濃了,眼露異彩,指著回族少女,低聲問道:“楊兄想交換那異裝美女的性命?”原來他被宮商公子勾引來,便是以這回族少女為幫忙的條件,而他尚要看看貨物才能答應!在他想來,楊士麟應該是也瞧上這女色,因為他自己也有點砰然心動!但若與“菜人”相比,便不能比了!那怕能得到“菜人”的一雙手臂,一條腳,自己的武功,立時便能擠入天下第一之流裡去!那時嘿嘿,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呢?院落那邊,回族少女正神色楚楚可憐,悽惋著跟她師兄爭辯,總是要死就死在一起,在悲慼中另有聖潔的校光!楊士麟伸出三個指頭!道:“三個人的性命!”三個大漠派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成了暗自交易中的貨品!羽扇倩女,見二郎神意思有點回轉了,要倒戈食言了,連忙扭腰對他俏罵道:“你這入是怎麼了?這樣沒心思,冷若冰是有名的吝嗇鬼,豈肯把這緊要的秘密跟徒兒共享?姓楊的一定有詐,不會知道‘菜人’的秘密:再說我師父遲早總會打聽出來,那時還少得了你一份?”二郎神大樂,點首道:“還是你妹子聰明,我幾乎糊塗了,楊兄,你未必知道那秘密吧?”楊士麟被弄得哭笑不得;忖道:“媽個老巴子,我不知道,誰才知道?天曉得!”這事他對這三人已是無能為力了!暗自磋嘆,再事思忖說詞——二郎神尤辛轉頭對宮商公子道:“要殺,要剮,快點決定!”他這入其實還不壞,也不是對大漠派有什麼過不去,只是不耐煩這種溫吞水作風,至於殺人,在他是不算一回事的,好壞全憑隨心所欲!無從計較該殺不該殺!這便是非正非邪人物之特徵之—!羽扇倩女,妙目一眨,忽對“巴那比”道:“巴那比,你過來商量,我們三人對你們有個安排,未知你同意與否?”楊、尤兩人同時一愕,不知她要搞什麼鬼?但知是詐語……“巴那比”是個直心漢子,也看到他們三人在商量,不慮有詐,真個撇開師弟妹,走近花臺這邊來:知師妹莫若師兄,宮商公子,腦筋一轉,已知師妹用心,負手踱步,藏在身後白玉般的手;在一笑之間驀然變色,其濃如墨,轉身說道:“你們快點商量呀——”一語未了,倏然翻腕,掌心一吐,掌起一聲沉雷巨響,一股惡臭的黑煙由掌心噴出、他的手掌又恢復白玉色!這股濃煙,收束彈丸,閃電不足喻其疾,遙擊葉姓孤兒——煙中不是他物,乃是奇毒無比的粉狀黑砂!符國夫人費盡千辛萬苦,採自唐古拉山的“地闕潭”,按“溼婆經”所載秘法,加配孔雀膽、蠍尾、蛤蟆皮等七種毒物,用天山“幽天洞”的烈火烷開!七天七夜沸騰不已!這七日之中,練功者坐功在鼎爐前,懸手在火煙上,倒逆真氣運行之序,把毒氣吸收入掌中!符國夫人,終甫之行,計賺姚尼,曾試用“黑砂大毒掌”,企圖置姚尼於死地!結果姚尼雖因佛法無邊,具罡力護身,逃過那一劫,但也可見天山派對“黑砂大毒掌”倚重之深,現在是第二次在中土出現!“巴那比”見敵人沒有信義,出手暗算葉師弟,手法迅疾無倫,搶救已自不及,急恨於心,悔不該與虎謀皮,未及摻叫,昏倒撲地!說時遲,這時快,由黑漆漆的後殿裡,有一團黑熊之類的東西,電閃衝出,剛好擋在“黑砂大毒掌”的毒風和葉姓孤兒之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黑煙騰飛,像噴泉湧起已上升數丈,腥風惡臭反向飄來,眾人紛紛閃避!在黑煙濛濛間,楊士麟看見那回族少女和葉姓幼童安然無恙,傻楞的依偎著!先前那團黑影,被黑砂掌毒風一掃,像被踢中肚皮的母狗,急勢彈射,碰倒僧房廊中木柱,房子塌了一角,身體半蓋在斷木碎瓦之中,動也不動!眾人同聲驚叫——只見那團黑影原來是披著黑毛皮衣的少女,皮衣經狂風吹開,前襟!露出襯身的銀紅羅小錦襖,水紅色長褲,嬌軀玲瓏,纖細得像是棵青嫩的水仙花!這時歪著白玉似的脖子,閉目如死,睡在瓦礫堆上好安祥!羽扇倩女,率先驚叫:“玉妹!”風也似的衝出去,來照顧她!心忖:“師兄這禍闖大了!若是弄死了她,天山是回不去了……”宮商公子,神色大變,知道闖了大禍,急得頓足道:“唉!又是這個女香墮兒!”楊士麟的驚訝,還在天山派兩人之上,因為他已看清她原來就是雪夜在路上遇到的那個“鬼女孩”!羽扇倩女,半跪在她身側發愁,一想她這件漂亮衣服沒損分毫,定是鬧鬼!放下心頭石,玉手掏弄著她的腰眼笑道:“玉妹,起來!我們已經被嚇了一跳!”“鬼女孩”玉兒,被掏得發癢,再也忍不住“哈哈”嬌笑數聲,“崩”的從瓦堆裡跳起來,氣沖沖指著宮商公子叱道:“你怎麼可以打我,你怎麼可以打我,打死了怎麼辦?”宮商公子連忙躬身行禮陪笑,道:“玉妹,你裝死裝得好像,叫人嚇壞!”玉兒聽天山派師兄妹一吹一唱,都說嚇了一跳,很是高興自己的這一手傑作,氣也沒有了,不過,現在是一本正經的寒著臉道:“我爸爸說不準你們加害大漠派這三個人,所以你們就不許害他們,害了就得償命,不必迴天山了!也走不出柴原地面去……”楊士麟知道她話還多著呢,那種廢話多叫幾次,會令人早早歸天,進打算前去救醒“巴那比”這個忠貞的色目人!對他甚有好感!正巧回族少女和她少師弟正忙著為師兄推推拿拿,就不便再過去,只好呆站著!玉兒站在羽扇倩女身旁,只有危玲肩膀那麼高,拾起脖子,似臉望天,神態得意極了,說道:“我爸爸是天下武功第二,所以你們都要聽他的話!”她把老爹,捧得極高,就是把天上的玉皇大帝請下來,大概也只能拜個把子!二郎神看這女娃子,分明稚氣末脫,卻作大姑娘打扮,也可算是個小美人胎子,很標準的“八頭身”!只是身上每一分寸都比常人要縮點尺碼,矮得很正常,不是那種頭大腿短!畸形怪狀人,有心問問她自封為武林第二人的爸爸是何名頭,遂笑道:“玉姑娘,敢問令尊大名,他心目中的天下第一又是誰?”玉兒小嘴一撇瞄他個白眼,向羽扇倩女道:“這個黑頭鬼,是不是想跟我聊天,告訴他,我不同陌生人說話!”二郎神宛如捱了一記巴掌,乎生幾曾受過這種類落,論地位功力,連嶽戰也不敢對他不客氣,火氣微冒,衝著她年少和美豔,還算忍耐住了,朗聲笑道:“玉姑娘,我也自封為武功天下第二,你可知道我是誰?”玉兒掉頭不理,去看巴那比的傷勢……看了楊士麟呆在那裡,無所事事,鼻頭一掀一掀的,表示輕蔑!回過頭來問羽扇倩女道:“姐姐,你看那黑鬼的功夫,會不會比我八弟高?”接著又低聲點首下個註解:“我八弟今年八歲!”楊士麟不知她指的是自己還是二郎神,尤辛反正已判明她是個十三點半,也不理她!羽扇倩女卻慌了手腳,兩方都不願得罪,連忙牽著她的小玉手搖盪著道;“這人乃是——血羊老怪——”玉兒一聽“血羊老怪”掙脫了手,轉首向二郎神斜飄了一眼,表示不信的驚問:“烈陽老怪?怎會這樣年輕?你讓他吹牛了……”她正確的道出:“海上三逸隱”的名號,可見家學淵博一般!語氣之間,多少表示了她對上一代的人物,有點肅然起敬的意味!羽扇倩女知道要“糟!”但不得不把話說完,道:“……是血羊老怪的徒兒!”玉兒突一下那小下巴,“哼”了一聲,把僅有的那點尊敬也哼跑了!回過頭來看了楊士麟一眼,心付不知他……是什麼人的徒兒!不幸正碰到楊士麟的眼睛,想起……這人所說的“五馬分屍”,不免身上酥酥的還有點怕!趕快把臻首垂下,平定一下這沒來由興起的情緒:二郎神冷冷的對她有點挑戰的語氣道:“姑娘既然自許若此,想來武學定有過人之處——”玉兒置之無聞,心忖:“那個會“五馬分屍”的,大概是“逍遙客”的徒兒吧?他們是……”尤辛一向自負相貌不俗,就是黑了些而已,最不能容忍的是女孩子的白眼,最喜歡的被美女青睞!玉兒雖然矮小了些,仍不失為袖珍美人,小香扇胎兒!如今受她如此冷落,令人不堪,一股怒火陡然由胸口上湧,提氣暴喝聲道:“你這女娃子,辱人太甚,看掌!”伸出鐵色的健臂,出掌如槍般的推出,一股雄風厲烈的狂飈,挾萬鈞潛力排山倒海洶湧而出!玉兒趨避不及,左肩結結實實捱了一記,在原地風輪子也似的滴溜溜一輪急旋,再也分不出眼目鼻嘴來!旋成一束紅白相間的柱子,究如元宵佳節時施放的煙火,周身都旋轉出渦風來了!楊士麟等錯愕不迭,這算是什麼功夫,照理吃硬風一擊,應該彈飛才對,就算功力深厚,乾脆就抵住不動,那有這門子急轉的?也不知她轉了幾千幾百轉,旋勢逐漸緩和下來,秀鼻、櫻唇依稀可見,可以看清她笑靨如花,原在逗樂子,來奚落二郎神!二郎神估量不到這小女娃子,居然有此上乘御力功夫,不由得口呆目瞪!只聽玉兒斜目飄著二郎神,一本正經的告訴羽扇倩女道:“姐姐!這個黑鬼比我八弟強,也比我七弟強……”楊士麟在一旁白看光景,忖道:“她要介紹她七弟幾歲了!”果然,她歪著頭撇下嘴角高聲道:“我七弟今年九歲,也比我六弟強,還比我五弟強,五弟是十二歲,大概跟四弟差不多,四弟他十四歲!”二郎神尤辛也不知被比得是“喜”?是“怒”?喝道:“豈有此理!”健腕一閃腰際,“休”地一聲,暗卡彈開、“紫電刀”挾起一陣冷風,出現在手中!就在刀風升起之際,玉兒竟借風而遁,在一剎那間,乘著這點微風電閃般飄上屋頂,微一點腳,消逝在借院之後!一邊清清脆脆傳來玉玲也似的聲音道:“我爸爸叫我出來找一個使劍的,不是使刀的……”以下的話已經聽不清了,顯然人已去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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