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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人似秋燕來有信 事如春夢了無痕

    天賜江湖閱歷不足,管過閒事一走了之,自以為萬事大吉。不知改變裝束隱藏行跡,很快就讓聞香教盯上了。聞香教此次大舉潛入江南,有所圖謀,出動了大批人手,在各地廣佈眼線。何繡鳳鎩羽而去,心有不甘,將天賜的相貌裝束傳書各處暗探,命他們嚴密監視。天賜的行蹤,很快就被何繡鳳獲悉。幸虧她對天賜深懷戒心,以為他武功甚強,不敢貿然出手。天賜尚未遇上麻煩。

    這一rì天賜行到常州府無錫縣境。無錫古稱有錫,周時便有此邑。縣城之西有錫惠二山。錫山在周秦年間盛產錫鉛,因而得名。漢興而錫竭,有錫更名為無錫。後逢王莽之亂,錫復出,又更名為有錫。後有樵子于山中得一銘文雲:有錫兵,天下爭;無錫清,天下寧。果然,漢光武帝平定天下,錫又竭,有錫復為無錫。一座山關乎天下興亡,確實有些荒誕無稽。但從中可見世人對太平盛世的嚮往,對安寧生活的憧憬,包含著多少在戰亂中家破人亡者的辛酸。他們無力與天命抗爭,只有在幻想中尋找希望。

    傳說歸傳說,但錫山所產的錫鉛對爭雄天下的諸侯們的確舉足輕重。“cāo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rì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這是屈原《九歌》中的詞句,描寫了楚國將士奮勇殺敵的場面。可是為何楚國將士卻要cāo吳戈?在東周之時,吳國所產的兵器犀利甲於天下。當時的兵器以青銅鑄成,青銅是在銅中熔入錫鉛。而錫山處於吳國,吳國兵器之犀利與此並非沒有關係。但兵器jīng良,並不能無敵於天下。吳先滅于越,後滅於楚。一國興亡,在德而不在力。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真令人可發一嘆。

    紅rì西斜,明月東昇。天賜錯過了宿處,只好連夜趕路。融融月sè之下的遠山翠竹,田野河灣,分外清新安詳,如詩如畫。天賜心神俱醉,疲勞全消,只盼著就這樣走下去,一直到天明。

    天sè漸漸暗下來,一抹烏雲遮住了月光。淅淅瀝瀝,下起濛濛細雨。雨絲輕柔,似雨非雨,似霧非霧,沾衣yù溼,吹面不寒,與北方的狂風疾雨迥然不同。天賜向農家購買了一頂竹笠,遮擋風雨。跨過了一座江南特有的圓形石橋,轉過一片竹林,眼前出現了幾點昏黃的燈火。幾棟小屋,高挑的酒旗迎風招展,是一個鄉村小店。天賜大喜,加快腳步趕過去。

    天sè已晚,店中酒客寥落。靠東首的小桌邊坐著三名客人。上首是一箇中年大漢,身軀魁偉胖大,一部虯髯根根暴豎,雙目開合間jīng光四shè。凳邊斜倚著一對板斧,刃寬被厚,狀如車輪。打橫相陪的也是兩名中年人,身材頎長,一襲黃布長袍,腰間挎著長劍。天賜暗自嘀咕。這兩個黃衣中年人似乎是武林盟的黃衣劍士,身份不低。那虯髯大漢似乎又在他們之上。看他的神情外貌,武功也錯不了,不知在武林盟所司何職。天賜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那三人見天賜背弓攜劍,一付武林人士的裝束,也格外留神。

    天賜腹中飢餓,找到一處座位,要了一壺酒幾碟小菜,埋頭大嚼,狼吞虎嚥。酒菜剛剛用過一半,忽然眼前香風湧動,有一個人坐在了對面。天賜抬頭看去,禁不住大吃一驚,這位不速之客竟是芙蓉妖仙何繡鳳。只見她身著大紅的宮裝,頭上高挽雲髻。冒雨而來,卻沒沾上半絲雨滴。臉上掛著嬌笑,俏目顧盼,媚態橫生。她身後侍立著三名女弟子,手中提著油布傘,在純陽莊時也曾見過。

    天賜強定心神,笑道:“原來是何仙子。酒酣逢知己,他鄉遇故知。真令人興奮。”何仙子三字出口,一旁的三名酒客都停杯抬頭,目光中露出驚詫戒備的神sè。天賜大敵當前,心無旁騖。何繡鳳也將天賜當作勁敵,不敢有絲毫大意。所以都未加留意。

    天賜鎮定如恆,何繡鳳更加不敢妄動。嬌笑道:“李兄弟,這就叫做緣分。有緣千里來相會,何愁前路無知己。兄弟這是前往蘇州嗎?我也正要去蘇州,咱們結伴同行如何?”天賜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與這蛇蠍女人結伴同行。笑道:“仙子仙姿玉質,李某卻是一介武夫,粗俗不堪。結伴同行,褻瀆了仙子,豈非天大的罪過。”何繡鳳笑道:“李兄弟何必自謙。在純陽莊時你以讀書人自居,開口詩云,閉口子曰,儼然是孔老夫子的嫡傳高弟。現在為何又成了一介武夫?再說,讀書人也罷,練武人也罷,憑你的人品才學,有誰敢嫌棄你。”

    天賜暗道:“好一張利嘴!”嘆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我本想做一個讀書人,憑藉胸中所學,成就一番事業。方不負父母生養,師長教誨。無奈世事堪嗟,前塵已不堪回首。現今流落江湖,四海為家,雄心壯志消磨。細想來還是做一介武夫,笑傲江湖,快意恩仇,無牽無掛,得過且過為好。”

    何繡鳳臉上做出悽sè,彷彿十分同情。說道:“李兄弟,姐姐真為你難過。懷才不遇,壯志難酬,這是人生在世最大的悲慘事。不過,好男兒志在四方,何處不可建功立業。只要兄弟肯聽姐姐的勸告,今後跟著姐姐幹,包你將來稱心如意。高官厚祿,裂土封疆,青史留名,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天賜暗道:“她這話可夠狂妄的。聽她言中之意似乎聞香教也有不軌之圖。嘿嘿!就憑你們聞香教一窩蛇鼠,能成就什麼大事?”說道:“李某還是那句話,不敢褻瀆仙子。”

    何繡鳳嬌笑道:“李兄弟,難道說面對姐姐如此人品,你居然不屑一顧?那個什麼呂姑娘,什麼東方姑娘,哪一處比姐姐強?你倒說說看。”這話實在太露骨了,天賜不禁為之臉紅。何繡鳳卻毫無異狀,又笑道:“別說是姐姐,就是我這三個弟子,也比那兩個黃毛丫頭強上百倍。小素,小雅,小靜,你們過來,給李兄弟看看。他如果不是瞎子,不會不動心。”

    三名俏麗的女弟子一齊走到天賜身側。黃衫紅衫兩女子搔首弄姿,媚態百出,不住向天賜暗送秋波。只有那白衫女子垂首低眉,面sè依舊冷若冰霜。何繡鳳將那白衫女子拉到身旁,說道:“這是我幾個月前新收的小徒弟,名叫小靜。我這三名弟子數她最出sè。怎麼樣,李兄弟滿意不滿意?”小靜臉上浮上一抹嫣紅,有幾分羞澀,又有幾分薄怒,確實秀麗動人。小雅小素兩女子卻面露不愉之sè,盯著小師妹的俏臉,心中妒火如熾。

    天賜重重一咳,掩飾心中窘意。說道:“小靜姑娘確實國sè天香,不能不令人心動。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李某早有家室,不敢相負。仙子美意,李某心領了。”

    何繡鳳兀自不死心,笑道:“有了家室又有何妨?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司空見慣。你有了妻室,為什麼還要去勾引姓呂姓東方的兩個小丫頭?難道是看不上姐姐這三名弟子嗎?”

    何繡鳳一味胡攪蠻纏,天賜大為不快,說道:“我與呂姑娘東方姑娘不過是尋常朋友,仙子不可胡亂猜疑。”何繡鳳櫻桃小口一撇,說道:“那天在九江府你與呂家的小丫頭難捨難分,抱著她親親熱熱。那香豔的一幕姐姐全看到了。兄弟還不肯承認嗎?”

    不論何繡鳳是否是親眼所見,至少這件事已經讓聞香教的眼線看到了。天賜有口難辯,一時惱羞成怒,拍案而起,說道:“仙子請口下留德,切莫看錯人。李某昭昭此心可鑑天地鬼神,由得你去胡亂猜疑好了。”

    何繡鳳雙目冷光一閃,說道:“李兄弟,姐姐可全是為你好。你兩次壞了本教大事,姐姐都可以不計較。只要你一句然諾,加盟本教。這條件優厚得不能再優厚了。李兄弟,你可要仔細斟酌,切莫辜負姐姐一片美意。”天賜冷笑道:“仙子的美意恕我不敢領教。仙子還是留著送給別人吧!”何繡鳳怒道:“好!這叫做熱心遇上冷麵孔。姓李的,但願你不會後悔。丫頭們,咱們走。”說罷離座而起,轉身就走。

    天賜心中一鬆,想不到何繡鳳如此輕易就走了。驀然何繡鳳回身抖出一條大紅絹帕,撲面而至,一縷濃香沖鼻而入。天賜心中驚呼:“迷香!”想要閉住呼吸已經來不及,頭腦一昏,撲倒在桌面上,就此人事不知。

    何繡鳳輕易得手,心中狂喜。嬌笑道:“姓李的,你這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落在我何繡鳳手裡,百鍊鋼也要化為繞指柔。不怕你不死心塌地,歸附於我。丫頭們,抬他走。”小雅小素兩女合力將天賜抱起。小靜卻站著不動,神情百變,不知在想些什麼。

    四人抬著天賜,正要出門。忽然一陣疾風颳過,一個人已經擋在門前。正是那虯髯大漢,一雙巨斧擎在手中,大笑道:“仙子,且慢!還有我鍾某人呢!”聲若洪鐘,震得屋頂塵土紛紛落下。

    來人身法之快,令何繡鳳大吃一驚。待看清此人相貌,何繡鳳油然而生戒心。立刻換上一付笑容,說道:“這位英雄可是人稱猛鍾離的鐘大俠嗎?”那虯髯大漢又爆發出一震大笑,說道:“不才正是鍾雲翱。仙子駕臨江南,鍾某未能略盡地主之誼,恕罪恕罪!”

    何繡鳳上前飄飄萬福,嬌笑道:“我與鍾大俠同列江南八仙,卻一直無緣得見。今rì在此不期而遇,足慰平生之願。聽說鍾大俠在武林盟中得意,深得司馬老英雄信任。真是令人羨慕。”鍾雲翱笑道:“仙子過譽。混口飯吃而已。承蒙龍首看重,鍾某愧不敢當。”何繡鳳道:“鍾大俠攔住我的去路,可是有意留客嗎?可惜我現在要事在身,只好改rì再來叨擾。請鍾大俠見諒。”鍾雲翱道:“好說,好說!只要仙子將此人留下,鍾某恭送仙子離去。”

    何繡鳳故作驚奇,問道:“鍾大俠要留下此人做甚?他是敝教的仇敵,我正要將他帶回總壇治罪。鍾大俠為何要管敝教的家務事?”鍾雲翱臉sè一沉,說道:“聞香教的家務事鍾某的確不該管。可是仙子別忘了,這裡不是湖廣,而是江南。仙子在江南劫人,置武林盟於何地?”何繡鳳鼻中擠出一聲冷笑,說道:“這姓李的吃香得很,誰都想搶。鍾大俠要留下他直說就是了,何必還要繞一個大圈子。”鍾雲翱冷冷道:“仙子明白就好。將此人留下,鍾某放你們走。得罪之處,來rì登門謝罪。”

    鍾雲翱態度強硬,何繡鳳無計可施,只有硬闖。她心中雖怒,臉上卻笑意盎然,說道:“鍾大俠是主,我是客。照理說我不該以客欺主。可是事關聞香教聲譽,不容退縮。鍾大俠既然硬要留下此人,就請動手吧!”鍾雲翱大笑道:“好極了!說來說去,還是這句話痛快。你們兩個,把人給我搶過來。”兩名黃衣劍士應聲而出,縱身而上,化成兩道黃影,直奔抱著天賜的小素小雅。

    何繡鳳見這兩人身法奇快,便知武功不弱,她的三名女弟子絕非其敵。當下縱身橫躍,擋住兩名黃衣劍士去路。雙掌左右一分,向兩人迎面擊去。那兩人舉掌相迎。只聽一聲巨響,室內如同颳起了一陣狂風。兩名黃衣劍士同時被震退,倒撞在牆壁上,兩口鮮血噴出。房屋是薄木搭成,被撞得搖搖yù倒。

    鍾雲翱怒喝道:“好妖婦,只會欺負晚輩,不知羞恥。看斧!”撲上前去,一雙巨斧舞成團團烏光,招招劈向何繡鳳要害。何繡鳳毫不示弱。她身著一襲宮裝,長大的衣袖就是她的兵器。飛舞起來護住身體,長袖帶到巨斧上,每每將巨斧帶偏,就是砍不到她的身體。鍾雲翱火冒三丈,連聲怒吼,斧影如山,攻勢更猛。何繡鳳長袖飛舞,身形飄飄,狀似閒庭信步,實則決不輕鬆。兩名黃衣劍士有心上前幫忙,無奈被何繡鳳一掌震傷,胸口陣陣作痛,真氣難以提聚,只能作壁上觀。

    鍾雲翱久戰不下,越來越焦躁,長嘯一聲,高亢雄渾,直上雲霄。嘯聲剛過,遠處又有兩聲長嘯傳來。嘯聲呼應,越來越近。武林盟又有高手將至。

    何繡鳳大為焦急,叫道:“死丫頭,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走!”三名女弟子如夢方醒,抬著天賜奔出店門。鍾雲翱想要阻攔,卻被何繡鳳死死纏住,脫身不得,眼睜睜看著三名女弟子落荒而走,融入沉沉夜幕之中。鍾雲翱急得連聲怪叫,巨斧接連猛掃。何繡鳳嬌笑道:“鍾大俠,失陪了。”抖起長袖打向鍾雲翱面門。乘他舉斧遮擋之機,何繡鳳飛身躍出店門,向三名女弟子逃走的方向疾奔而去。鍾雲翱怒不可遏,提著一雙巨斧緊追不捨。

    鍾雲翱與何繡鳳齊名,武功也在伯仲之間。但何繡鳳的輕功卻比鍾雲翱高出不少,要擺脫他並不困難。可是何繡鳳心中另有打算。三名女弟子武功不高,與她們同行只怕要被鍾雲翱追及。所以她並不全力飛奔,時時現出身形,引逗鍾雲翱追趕。她不向與三弟子約定之處跑,卻斜穿下去,將鍾雲翱遠遠引開。

    這一追一逃,直奔下數十里開外。何繡鳳倏然加快腳步,鑽入密林深處,隱去身形。鍾雲翱忽然失去對手蹤跡,氣得暴跳如雷,提著一雙巨斧直奔下去。鍾雲翱去遠了,何繡鳳長身而起,暗道:“人說猛鍾離一勇之夫,武功雖高,卻不難對付。今rì一見,果然不錯。”又向來路奔回,這一次的速度卻比方才快多了。

    正在腳下疾奔,心中暗自得意之時,忽然自路邊的樹林中躍出一名白衣女子。這女子身法奇快,手持明晃晃的長劍,攔住去路。喝道:“站住!你就是芙蓉妖仙何繡鳳嗎?”

    何繡鳳先是大吃一驚,停住腳步。即而看清當面之人年紀甚輕,便不放在心上。嬌笑道:“小妹妹,膽子不小啊!既知我是何繡鳳,還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那女子冷笑道:“何繡鳳又能如何?大言不慚,不知天高地厚。快將人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何繡鳳怒極反笑,說道:“交人?交什麼人呢?”那女子嬌喝道:“不許裝糊塗,當然是你劫去的人。快交出來。”

    何繡鳳小嘴一撇,說道:“你憑什麼管我的閒事?你是武林盟的人嗎?”那女子傲然道:“武林盟何足道哉!告訴你,我叫陳蘭若。你劫去的李公子就是我丈夫,我不配管誰還配管?你如果不服咱們便一較高下,看你這妖婦有何伎倆?”

    一聽此言,何繡鳳立刻換了一付臉sè,嬌笑道:“原來是弟妹呀!咱們可不是外人。李兄弟與姐姐已經化敵為友,現在隨姐姐的三名弟子走了。弟妹要見他,姐姐為你帶路。”蘭若滿頭霧水,不明所以,詫道:“這不可能。他為人一絲不苟,決不會與邪教同流合汙。”何繡鳳笑容可掬,走上前親熱地挽起蘭若的手臂,說道:“大家都是武林一脈,正邪之分不過是欺人之談。姐姐帶你去見他,他自然會告訴你事情的原委。弟妹,你生得真漂亮,怪不得李兄弟嘴上總是掛著你。”

    蘭若俏臉微紅。聽何繡鳳說得煞有介事,便有幾分相信。正想開口問她天賜在何處,卻不料何繡鳳突然從懷中抖出那塊絹帕,向蘭若當頭罩下。她聽蘭若口氣甚大,料想絕非等閒之輩,心有所忌。因此先一番甜言蜜語,將對方穩住,出其不意,用迷香擒人。

    蘭若武功之強,反應之快,遠非天賜所能比擬,豈容何繡鳳故伎重施。何繡鳳稍有異動,蘭若立刻察覺。長劍揮起,絹帕被攪得粉碎。一絲迷香雖然入鼻,但蘭若體內玄天真氣運行不息,迅即化為於形。蘭若自知為何繡鳳所欺,怒叱道:“好妖婦,膽敢暗算傷人!不給你點顏sè看看,你還不死心。”劍出如閃電,飛刺何繡鳳前胸。

    何繡鳳迷她不倒,便知遇上了絕頂高手。見這一劍來勢奇快,無從招架,慌忙閃身後退。危急中抖起大袖向蘭若打去。蘭若身形倏進倏退,又向何繡鳳右肋攻去,劍招越來越疾。兩人搏戰數十招,何繡鳳漸漸不敵。她今天先鬥鍾雲翱,又連續奔行數十里,真力消耗殆盡。而蘭若卻以逸待勞,jīng力正旺。這一消一長,強弱立判。可是蘭若雖站上風,想要在數十招內將何繡鳳制服,也不是一件易事。

    兩人一退一進,一守一攻,鬥得正酣。忽聽樹梢上有人叫道:“蘭兒,別白費力氣了。有師父這個大菩薩在此,還愁何繡鳳這小狐狸不乖乖聽話。”蘭若大喜,停手不攻。叫道:“師父,你總算來了。”樹梢上那人道:“師父料事是不是很準呢?我就猜這小狐狸是在耍花招,讓你不要去追,在這裡等著就是。果然一猜就中。”

    何繡鳳抬頭向樹梢上望去。只見一個乾瘦的糟老頭子捧著一個大酒葫蘆,正高臥在一根樹枝上飲酒。那根樹枝只怕比筷子也粗不了多少,這老頭竟能穩穩躺在上面。樹枝動也不動,搖也不搖。這份輕功,當真驚世駭俗。何繡鳳看清那大酒葫蘆,不由得驚呼道:“醉仙,你是醉仙!”

    臥在樹梢上的孫老頭不免得意忘形,搖頭晃腦。咂了一口酒,讚道:“好眼力!你比我這徒弟媳婦要強多了。她第一次見我,又是糟老頭子,又是醉鬼。醉仙與醉鬼雖只差了一個字,其意卻相距千里。咳咳!”說到得意處,口中酒嗆入氣管,不住咳嗽。蘭若大羞,嗔道:“師父,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開玩笑。”孫老頭止住咳聲,抹抹嘴角,笑道:“什麼時候?當然是亥時。你這小丫頭是不是想老公想得糊塗了?放心吧,有師父在此,我那乖徒兒絕不會出差錯。”忽然又板起面孔,向何繡鳳道:“呔!我說姓何的小丫頭,你把我老人家的寶貝徒兒弄到哪裡去了?快快從實招來,我老人家不再追究。否則我老人家一生氣,打斷你的狗腿,不,打斷你的狐狸腿。”

    何繡鳳這時方弄明白,李天賜原來是醉仙之徒。此老她可萬萬惹不起。當下賠出一付笑臉,說道:“晚輩實在不知李兄弟是您老人家高徒。如果知道,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他分毫。前輩大人不計小人過,真不愧天下第一高手風範。晚輩這就帶您去見李兄弟。”何繡鳳滿口前輩,又恭維孫老頭為天下第一高手,孫老頭心中十分受用。說道:“很好。這一次就放過你,下不為例。”見蘭若一付凝神戒備之狀,又笑道:“蘭兒,沒人能在師父面前玩什麼花樣。你就放心吧!”

    小素小雅小靜三女輪流抱著天賜一路狂奔,一直逃出十餘里外。天賜身高體壯,三女累得嬌息喘喘,終於趕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所青竹搭成的小屋,佇立在一灣小池塘邊。細雨濛濛之中,白霧瀰漫,恍如仙境。

    三女長長出了一口氣,抬著天賜走進竹屋,將他放在竹床上。小雅點燃燈火,室內為之一亮。三女圍在竹床邊,靜靜地等著師父回來。小雅小素目光落在天賜臉龐上,久久不能移去。chūn情暗生,心癢難搔。小靜卻怔怔出神,忽然問道:“大姐二姐,師父會殺他嗎?”

    小雅邪邪一笑,調侃道:“三妹,你是不是很關心他?沒想到你終rì冷若冰霜,居然也有動情之時。”小素笑道:“三妹放心,師父是決不會殺他的。如此英俊不凡的小夥子,誰能狠得下心腸。說不定師父憐才心切,還會把你配給他。三妹高興不高興?”口中說笑,卻難掩飾心中妒意。

    小靜面現紅cháo,嬌嗔道:“你們都不是好人,合起來欺負我。”小素笑道:“二姐說的可都是心裡話。如此佳子弟,難道你不喜歡?三妹,你就別裝模作樣了。”小雅也笑道:“說不定師父也看上他了。將他配給三妹,然後自家偷偷受用。我看他比韓護教強多了。韓護教不過是個俊俏小生,會吹兩首小曲,念幾句詩詞,討女人歡心。他卻象一尊天神。那rì在純陽莊,他憑藉一張弓一枝箭,視聞香教眾多高手如無物。那份豪邁威嚴,令人心折。師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就是鐵石人兒也會化掉。這可是個現成便宜,不撿白不撿。”

    小靜俏臉一板,說道:“要撿便宜你們就撿好了,我才不稀罕。”小雅小素深感詫異,這個道:“三妹,你不是騙我們吧?”那個道:“三妹,你不後悔?”小靜正容道:“誰騙你們了?等一會兒師父回來,我就向她老人家說,將你們兩個嫁給他。大姐二姐,你們就放心吧!”兩女大喜。這位小師妹乖巧伶俐,深得師父歡心。她的話師父倒有幾分肯聽。難得她如此大方,將到口的肥肉拱手相讓。兩女當真不知羞恥為何物,齊聲道:“三妹,你真是個大好人。大姐二姐多謝你了。”

    小靜眼中閃過一絲詭sè,說道:“大姐,師父怎麼還不回來?真讓人不放心。你去看看好嗎?”小雅承她的情,對這個小師妹不敢稍有得罪,心中並無懷疑。說道:“好,我出去看一看。你們小心點,別讓他跑了。”抓起佩劍,跨出房門,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素目送小雅去遠了,忽然掩口而笑,說道:“三妹,你要給二姐派個什麼差事?快說吧,二姐一定遵從。”小靜奇道:“二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小素笑道:“你先將大姐支走,再派給二姐一個差事。這裡可就只剩下你和俏郎君兩個人了,還能有什麼意思。我的好三妹,你的小心眼二姐還能猜不透?你想與他親熱就直說好了。”

    小靜本意的確是要將小素也支走。讓她一語道破,不禁小臉一紅。說道:“二姐,是不是你自家想與他親熱。小妹願意行個方便,決不會打攪你們的好事。”小素喜上眉梢,說道:“你真是我的好三妹。三妹請回避一下,我,我……”一雙俏眼緊盯著竹床上的天賜,身上燥熱,語聲顫抖,小臉漲得通紅。

    小靜笑道:“外面正在下雨,你讓小妹躲到哪裡去?好二姐,你要親熱只管親熱,小妹不看就是。咱們是自家姐妹,有什麼好顧忌的?”說罷將身子背轉過去。

    小素**如焚,也不管是否有人在場,俯在天賜胸前,捧起他的臉龐,就向唇上吻去。忽聽小靜道:“二姐,你快點上他的**道。此人十分厲害,如果忽然醒來,咱們可制不住。”小素暗贊師妹細心,連忙出指封住天賜胸前幾處**道。指法迅捷,認**奇準。小靜十分豔羨,說道:“不知師父何時才能將點**之法傳給我?”小素道:“三妹不必心急。師父對你鍾愛有加,還會吝嗇區區點**之法嗎?你拜師不過數月,根基尚未扎穩。大姐二姐都已經從師十年了。”見小靜又將身子背轉過去,小素迫不及待撲到天賜胸膛上,著實親熱起來。

    小靜的目光不住飄向身後,臉上現出殺機。緩緩抽出腰間長劍,悄然無聲。躡足潛蹤,走到小素身後。倒轉長劍,向她後心刺下。小素**如cháo,身外之事充耳不聞。這一劍刺穿肋骨,直入心臟。小素悶哼一聲,撲倒在天賜胸膛上,掙扎兩下便不動了。小靜望著小素的屍身,神情冷肅,說道:“二姐,你別怨小妹心狠。你不死小妹便無法行事。”她與兩位師姐雖然面和心不和,但畢竟相處了幾個月,不能說沒有一點感情。被迫將她一劍殺死,心中又是內疚,又是慘然,淚水不住在眼圈裡打轉。

    怔怔出神良久,想起還有正事要做。小靜將小素的屍體移開,端來一盆冷水,潑在天賜頭上。天賜被冷水一激,當即從昏迷中醒來。略做作掙扎,卻無法移動分毫,方知**道受制。待看清室內景象,那紅衣女子背插長劍俯臥於地,那名叫小靜的白衣女子雙手叉腰,冷冷地看著他。天賜心中驚異莫名。想開口問話,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方才小素點他**道之時,連他的啞**也一起封住了。

    小靜冷冷道:“李天賜,你知道我是誰嗎?”天賜無法開口,點頭搖頭也力不從心。小靜卻不知他的難處,繼續道:“你很驚奇是不是?我支走大姐,殺了二姐,不是為救你。告訴你,我姓韓,是曹州府單城縣人,你想起沒有?”

    天賜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靜見他一言不發,怒道:“你殺人太多,所以想不起來,是不是?你這惡賊,我韓小靜流落江湖半載有餘,就是為了找你。你害死我爹爹,害死我二叔,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蒼天有眼,終於讓我找到仇人。我要將你碎屍萬段,為爹爹報仇雪恨。”

    天賜恍然大悟。半年前在單縣曾遇上金鞭韓龍,雙方發生糾紛,結果韓龍卻被義弟趙威害死。這韓小靜一定是韓龍的女兒,不知為何將他認做殺父仇人。天賜暗叫冤枉,卻無法開口辯解。韓小靜卻不知天賜啞**受制,只當他已經無話可說。從小素背上拔下長劍,仰天叫道:“爹爹,女兒為您報仇了!”長劍當胸刺下。天賜暗叫:“完了,我李天賜竟死在一個傻丫頭手裡。”

    忽聽一人叫道:“三妹,你瘋了不成?”一道黃影飄入室內。噹啷一聲震響,長劍被來人格開,擦過天賜耳畔,插入竹床,險到了極點。那黃影正是匆匆歸來的小雅。她見小師妹要向天賜下毒手,驚急交加。長劍不及掣出,連鞘格去,將天賜救下。

    目睹小素伏臥在地的屍體,小雅又驚又怒,喝道:“你殺了二妹!你這小賤人,為何這般歹毒?我一出門就越想越不對頭。你何時如此關心師父了?回來一看,果然是你這小賤人在作怪。快說,你為什麼要殺二妹,為什麼要害李公子?”拔劍出鞘,一步步向小靜逼去。

    小靜千算萬算,沒算到大師姐會如此多疑,提前返回。她自知武功絕非大師姐之敵,驚得小臉煞白。口氣卻依然強硬:“大姐,別管小妹的閒事。這李天賜與小妹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殺他我誓不為人。你若攔我,我也一樣會殺了你。”

    小雅喝道:“你與李公子有仇有恨我不管,為什麼要將二妹也害死?戕害同門,罪不容誅。我要擒下你這小賤人,等師父回來,有什麼話你對他老人家講吧!”說罷飛身而上,挺劍就刺。小靜急忙揮劍格檔。可是她從師不過數月,無論如何也不是師姐的對手。小雅劍尖搭上小靜的劍脊,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吸力。小雅長劍攪動,小靜的長劍握持不住,脫手飛出,釘在牆壁上。小雅搶步上前,出指如風。小靜已經退到牆角,無處閃避。胸前**道接連被擊中,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小雅罵道:“你這小賤人真是罪該萬死。看師父回來怎麼收拾你。師父最恨人家對她不忠,她會活活剝了你的皮。”想起小靜自拜師以來,深得師父歡心,奪了她的寵愛,心中又妒又恨,忍不住走上去狠狠踢了兩腳。心中怒氣稍平,又轉身去看床上的天賜,臉上立刻綻出了媚笑,泛起了紅cháo。撲在天賜身上,輕輕撫摸他的臉龐,嬌笑道:“小冤家,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幾乎讓那小賤人害死了。看你以後怎麼酬謝我。”想到二妹已死,三妹又背叛了師父。這小冤家也許就可以歸她一人獨享,心中喜不自勝。

    天賜此時神智清醒,讓這sāo狐狸膩上身,與方才被小素撫弄時的情形已大為不同。他緊閉雙目,神情木然,沒有絲毫反應。小雅嬌笑道:“好人兒,我就不信你不動心。”送上火熱的櫻唇親吻天賜的臉頰,最後吻上他的嘴唇,**吸吮,咂咂有聲。她此時**湧動,嬌息喘喘,眼中放shè出奇光。將懷中人緊緊抱住,只盼化在他身上。

    小靜**道受制,斜倚在牆角。目睹這香豔絕倫的一幕,心中又羞又恨。忽然有一樁奇事發生,天賜的手臂居然動了。先是手掌一陣輕微的收張,即而左臂抬起來,環抱住小雅的纖腰。右臂也同時抬起,摟住她的肩頭。猛然一翻身,將小雅壓在身下。後面的事情小靜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往下想。緊緊閉上雙目,暗罵無恥。

    小雅被天賜壓在身下,雙臂緊緊抱住,幾乎喘不上氣。一時心神俱醉,情火如熾,口中胡亂叫道:“小冤家,心肝寶貝。”心中想的盡是**蝕骨的男女之事,竟沒有細想天賜被封住**道,卻為何又能動了。

    天賜方才被小雅所救,逃過一劫。他一心謀求自救之策,運行體內真氣衝向各處閉塞的**道,對身外發生的事不加理會。可是他內力不強,閉**的手法又十分特異,白費了許多氣力,一處**道也沒能衝開。但他並不灰心,繼續凝神運功。忽聽耳邊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就象有人俯在他耳畔講話:“小施主,你這個法子不管用。要衝開**道,老僧教你一個法子。留神聽著。”天賜大喜,暗道:“這是傳音入密的功夫,師父只怕也不會。此人是誰?居然有如此高深的修為。”就聽那聲音繼續下去,講說衝**之法。不知為何天賜對此人十分信任,依著他所說的方法運行真氣。果然大為不同,各處**道霍然而通。

    小雅撲上身之時,正當天賜運功的緊要關頭,他不敢有所分神。等到發覺手足可以動了,不禁心中狂喜。翻身將小雅壓住。看著懷中這小狐狸的yin浪之態,緊抱著她綿軟火熱的嬌軀,天賜心中卻毫無所覺。冷冷道:“誰是你的心肝寶貝。小**,給我聽清了。太爺一見你這sāo浪相心裡就不舒服。你最好當心點,別惹太爺生氣。”摟著他纖腰的左手**扣向命門**。小雅腰間一麻,渾身癱軟如泥。驚呼道:“小冤家,你……”天賜一巴掌刮在小雅臉上,喝道:“閉嘴!你還敢胡言亂言,太爺生氣了。”小雅立刻住口不言,恍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臉上紅cháo未褪,心中卻沒了半分**,只剩下驚駭。

    一旁的小靜聽到變故發生,眼睛睜開便再也合不攏,心中又驚又急。師父回來也許還有機會分辨。這李天賜卻是她的殺父仇人,決不會放過她。

    天賜座在床沿上煞費躊躇,不知如何處置這兩個女子。這小雅可以丟下不管,任她自生自滅。但小靜卻是金鞭韓龍的女兒,這一走豈不將她害了。心念疾轉,已經有了主意。一把將小雅從床上提起,雙目逼視,臉上現出一絲怪笑。說道:“小**,太爺就要走了。念在你方才曾救了我一次危難,太爺給你解開**道。乘現在何繡鳳那妖婦還沒有回來,馬上逃走。逃得遠遠的,莫讓她撞上。”說罷出指連點,解開小雅的**道。

    小雅從天賜的手中掙脫出來,仍難掩畏懼之意,遠遠退到牆角。說道:“誰聽你胡說八道。我為什麼要逃走?倒是你,現在不逃,等師父回來,想逃也逃不脫了。”

    天賜笑道:“小**,謝謝你的關心。太爺也不能含糊,臨去之前,給你兩句忠告。何繡鳳回來,一定會查問此事的緣由。我是如何逃走的?你二妹被誰殺死的?那時你如何回答?”小雅道:“這都是那小賤人做的好事,與我無關。師父問起我實話實說就是。”天賜大笑道:“你能實話實說,你三妹卻不會實話實說。自然將此事全推到你頭上。你說說看,你師父是信任你還是信任你師妹。而且你現在安然無恙,你師妹卻被你制住了**道。就算何繡鳳不查問,也能明白是誰幹的。“

    小雅驚得臉sè煞白,暗想師父確是對小師妹喜愛多些。囁嚅半晌,忽然問道:“她不是你的仇人嗎?你為什麼不殺了她?”天賜目光落在小靜身上。見她瑟縮在牆角,一付驚恐不安之態,天賜大為不忍。當著小雅的面,唯有狠下心腸,說道:“殺其父復殺其女,非李某所忍為。這小丫頭我另有辦法制她,最好讓何繡鳳替我下手。嘿嘿!這是個好主意。”

    小靜又驚又怒,罵道:“你這個惡賊,好歹毒!”天賜笑道:“多謝小靜姑娘誇獎,李某愧不敢當。”忽然臉sè一變,說道:“何繡鳳回來了,我不能再耽擱。小雅姑娘,我話已經說到,走不走你自己拿主意。”抓起桌上的包裹,竄出門去。小雅大驚失sè,左思右想,終於還是不敢留下來。也急奔出去,鑽入茫茫夜sè之中,消失了蹤跡。只餘下室內的小靜姑娘,孤零零倚在屋角,心中又驚又怕。

    過不多時,門外腳步聲響,天賜負手踱入室內。他方才用計將小雅誆走,心中正在得意,臉上笑容可掬。走到小靜面前,一時打不定主意,如何向她解釋。小靜心中懼怕,天賜的笑容在她眼中也變了味道,有點象是獰笑。她驚呼道:“你怎麼又回來了?你要幹什麼?”

    天賜心中忽然升起一個頑皮念頭,邪笑道:“小靜姑娘,你這話問得多笨。我要幹什麼,難道你猜不出來?”小靜更驚,想跳起來逃走,卻因**道受制,無法移動分毫。口中叫道:“你這惡賊,你不得好死。”天賜忍不住失笑出聲,撫摸自己的臉頰,問道:“我這個樣子,真的很象惡賊嗎?”小靜驚懼稍減,怒火又升,叫道:“你不是惡賊,誰是惡賊?你殺了我爹爹,殺了我二叔。你這個衣冠禽獸,我恨不能將你碎屍萬段。今天不幸落在你手裡,我也無話可說。你殺了我就是。”

    天賜臉sè一正,說道:“你父親就是金鞭韓龍嗎?”小靜冷笑道:“你終於想起來了,難得難得!”天賜苦笑道:“小靜姑娘,令尊不是我殺的,而是你那狗屁二叔。他見利忘義,殘害結義兄長,罪不容誅。我已經親手將他處死,算是為令尊報過仇了。唉!令尊說來也是因我而死,我非常抱歉。”

    小靜怒道:“誰信你胡說八道。你殺害我爹爹和二叔,證據確鑿,不容你狡辯。你把罪責推給一個死人,真是yīn險毒辣。我二叔與爹爹情同手足,比親兄弟還要親。他會殺害我爹?你說謊也不會說。”

    天賜道:“我如果真是殺害令尊的兇手,我會與你說這些廢話嗎?一刀殺掉你豈不是一了百了。你說的證據確鑿又是什麼證據?不過是官府中人為推卸責任編撰出來的。你如果想弄清真相,可以去找一個人問問。出事那天,路邊茶棚中有一個賣茶老者始終在場。事情的經過他清清楚楚。”

    小靜聽他侃侃而談,所言有幾分道理,心中略略相信。說道:“那好,你將我放了。與我一同回老家一趟,找那賣茶老者當面對質。”天賜搖頭道:“你不能回鄉,你的**道更不能解開。”小靜冷笑道:“看看,你不敢找人對質,證明你講的全是謊話。我差一點讓你騙了。”

    天賜道:“小靜姑娘,你知我為什麼不解開你的**道?為什麼要將你師姐誆走?”小靜大為不屑,說道:“還不是對那小妖jīng心存感激,要救她一命。你還能有什麼好心。”天賜道:“不是救她一命,而是救你一命。你殺了師姐,背叛師父,何繡鳳決不會饒你。如果我現在放你逃脫,你一走了之,何繡鳳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聞香教勢力龐大,你一個弱質女子,武功平平,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現在就大不相同了。你大師姐一走,你就可以將過錯全推在她身上。就說是她殺了二師姐,將我救走。何繡鳳肯定深信不疑。你可以安心留在她身邊,將來另謀脫身之策。”

    小靜姑娘靜靜聽著,臉sè漸漸緩和,又有幾分相信。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你我素不相識。方才我幾乎將你殺死,你不記恨嗎?”

    想起半年前的往事,天賜心中一痛。嘆道:“我與你素不相識,與令尊卻與一段交情。這段交情雖然短暫,但他是個有血xìng講義氣的好漢子。雖只片言之交,我已將他當作好朋友了。”小靜聽天賜提及父親,雙目淚光隱現。哽咽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天賜黯然點頭,說道:“就衝著這段交情,我不能不救你,不能對不住令尊。我稱令尊為韓大哥,你也該叫我李叔叔。將來你如果有什麼心願,李叔叔一定為你盡力。可是現在我自身難保,一切全要靠你自己了。記住我剛才的話。先留在聞香教,等待時機,另謀脫身之策。回家侍奉老母。她一定rì夜懸念著你。還有,回鄉之後別把你二叔的醜事對外人講。他已經以死抵罪,不能讓他的後人也承擔過錯。”

    小靜忍不住放聲痛哭,半年以來的委屈苦楚一時全傾訴出來。哽咽道:“李叔叔,我相信你。我會照你的話去做的。”天賜心中大慰,拍拍她的肩頭,說道:“好姑娘,這樣我就放心了。何繡鳳那妖婦馬上就會回來,我應該走了。小靜,多保重。”說罷轉身yù走。小靜道:“李叔叔,不,李大哥。你年齡比我大不了幾歲,我叫你李大哥好嗎?”天賜停住腳步,笑道:“李大哥就李大哥好了。唉,白白矮了一輩,這虧吃得可真不小。”向小靜扮了個鬼臉,跨出房門,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靜此時對天賜已經深信不疑。天賜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小靜心中又是興奮又是傷感。興奮的是得知父仇已報,又結識了一位李大哥。傷感的是才一結識便各奔東西,不能有片刻相聚。

    何繡鳳乖乖帶領著孫老頭與蘭若來找天賜,剛一走入竹屋便驚得目瞪口呆。兩女徒一死一傷,大徒弟與李天賜均不知去向。何繡鳳解開小靜的**道,詢問她事情的原委。小靜佯作委屈,哭哭啼啼將經過講述一遍,自然將過錯全推到小雅身上。何繡鳳氣得火冒三丈,心中又驚又懼。生怕孫老頭找不到徒弟,將滿腹怒氣出在她頭上。檢查小素的屍體,發現傷口鮮血凝結,屍體冰冷。事情已經發生過很久,想追也來不及了。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其中還有許多波折。天賜剛剛逃走,只怕還沒跑出一里路。此時孫老頭如果大叫一聲:“徒兒,我老人家在此!”也許就能將天賜叫回來。小靜不明內情,不敢說實話。真是yīn差陽錯,天公不作美。一雙小夫妻咫尺天涯,不能相見。

    蘭若隨何繡鳳而來,滿懷希望,不想再次撲空。念及天賜竟隨何繡鳳的一個女弟子逃走,又想到天賜與什麼呂姑娘東方姑娘如何如何的傳聞,心中又酸又苦,忍不住扶在牆壁上嚶嚶低泣。孫老頭何曾經歷過這種場面,兩手連挫,不知如何解勸。目光落在瑟縮一旁忐忑不安的何繡鳳身上,心中便升出一股邪火。叫道:“你這小狐狸該死一萬次。讓我老人家的徒弟媳婦如此傷心,讓我老人家無所適從。你還不快賠還我的寶貝徒兒。”

    何繡鳳做出一付無可奈何的苦相,說道:“孫老前輩,這事怪不得晚輩。晚輩也想馬上將李兄弟還給您。可恨我那大徒弟,居然背叛師門,與李兄弟私奔。這可真讓人料想不到。”孫老頭大怒,叫罵道:“放屁!你大徒弟做下的好事,你這個做師父的如何脫得了干係?如果不是你將我老人家的徒弟擄來,會發生這種事嗎?快去把人找回來。如果少了半根寒毛,我老人家打斷你的狐狸腿。”

    何繡鳳心中暗喜,說道:“孫老前輩,他們已經逃走很久了,到何處去找?晚輩也是初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孫老頭叫罵道:“屁話!找得到找不到是你的事。我老人家不想聽你訴苦。給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內將我那寶貝徒兒送回來,什麼事也沒有。如果三天之內找不回來,我老人家可不是好相與的。聽清了沒有?”

    何繡鳳暗道:“我給你來個溜之大吉,三天之後看你到哪裡找我。這老醉鬼,糊塗透頂。”口中應道:“是,是,晚輩一定盡力。這就去找。”抓住小靜的手臂,拉上她就走。三個徒弟如今只剩下她一個,可要好好照看,不能再丟了。

    小靜被何繡鳳拉著跑出房門,越想越覺不對頭。問道:“師父,那老頭是什麼人?師父為什麼對他如此……如此忍讓?”她本想問師父為什麼懼怕孫老頭,只是這話卻不便出口。

    何繡鳳恨恨道:“那老不死的是醉仙孫老鬼,李天賜的師父。為師並非真的怕他,做個樣子哄他開心而已。這老鬼容易對付。你以後遇上他,只要多說幾句好話,天大的麻煩也能不了了之。”

    小靜暗自焦急,好生後悔方才沒有實話實說。讓他們師徒相見,讓醉仙將她帶走,師父也不敢有二話。現成的好機會白白錯過,悔之晚矣!

    孫老頭趕走何繡鳳,心中怒氣稍平,又來安慰蘭若。說道:“蘭兒,別難過。都怪師父不好,飲酒誤事,耽擱了時刻。如果早到片刻,你們小夫妻就可以團團圓圓了。好蘭兒,別哭了。你這一哭師父心裡難過之極。師父是個老糊塗。你如果有氣就出在師父頭上吧。怎麼樣都行,就是別哭。”他對這個徒弟媳婦十分鐘愛,百般解勸,將過錯全攬過來。只怕當年對妻子也沒有如此低聲下氣。

    蘭若止住悲聲,臉上卻兀自淚水漣漣。說道:“師父,這不怪您老人家,只怪蘭兒命苦。”說罷又忍不住大哭起來。孫老頭無計可施,頹然坐倒,將桌案拍得震天響,叫罵道:“該死!何繡鳳該死,天賜那臭小子也一般該死!辜負了我老人家的一番教誨。可恨,可惱!”蘭若大吃一驚,急忙收住淚水,問道:“師父,這關天賜什麼事?”

    想不到這一招收到奇效,孫老頭心中暗喜。臉上仍然佯作憤怒,叫道:“不關他的事關誰的事?他與什麼人一起逃走不好,偏偏要與何繡鳳的小妖jīng徒弟混在一處。惹得好蘭兒心中不快,害得我老人家倍受煎熬。這還不該死嗎?我老人家一定要找到他,一掌打斷他的狗腿。”讓孫老頭一語道破心事,蘭若臉上一紅,羞態難抑。暗道師父老鬼jīng。至於說打斷某人狗腿云云,那是孫老頭的口頭禪,不必認真。

    見蘭若如此模樣,大約不會再哭了,孫老頭略略放心。又道:“蘭兒,別擔心。天賜那小子機靈得很。武功經我老人家jīng心調教,還算過得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方才的事我看另有文章。何繡鳳的女徒再強也強不過呂家的小丫頭,更強不過蘭兒你。他對呂家丫頭尚且不動心,還會看上那小妖jīng嗎?他與那小妖jīng一同逃走,說不定又是耍什麼花招。這小子詭計多端,我老人家也常常猜不透。方才我看那叫小靜的丫頭神情有些異樣,說不定……。”說到此處,孫老頭嘎然而止。暗想如果讓蘭若誤會天賜與小靜有什麼瓜葛,只怕又要惹她不快。孫老頭的一番解勸不無道理。蘭若深知天賜對她一往情深,心中醋意稍減,臉sè漸漸緩和。

    正在此時,忽聽室外有人嘿嘿低笑,說道:“老醉鬼,原來你還不算十分糊塗,知道其中另有文章。一大把子年紀,還真沒活到狗身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聲源似遠似近,飄忽不定,竟不知來自何方。

    孫老頭臉sè大變,一躍而起,向室外叫道:“是哪個老不死的調侃你家孫爺爺?快快出來領死。”嘿嘿低笑聲又起:“孫施主,多年不見,你怎麼將老朋友忘記了?故友重逢,也不知講幾句客氣話。大呼小叫,一點涵養也沒有。我方才那句話收回。你這一大把子年紀,還是活到狗身上了。”

    孫老頭讓來人百般譏諷,臉上卻泛起了笑意。又坐回到椅中,翹起二郎腿,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酒肉和尚。招搖撞騙幾十年,發大財沒有?聽你的口氣,還是當年那付德xìng,一上來就是這麼兩句難聽的。這可是我老人家當年常用來罵你的,你倒還沒有忘。真是小心眼,睚眥必報。幾十年吃齋唸佛,仍然不見長進。愧對佛祖,愧對佛祖。”

    蘭若見又有高人駕臨,驚異地瞪大了眼睛,輕聲問道:“師父,此人是誰?酒肉和尚的名號蘭兒怎麼從沒聽說過?”孫老頭歪斜著小眼睛,說道:“酒肉和尚這名號你當然不可能聽到過。這禿驢是瘋僧狂道中的瘋僧。別人都叫他大師,老前輩。屁!我老人家偏偏要叫他酒肉和尚。”

    瘋僧在門外接口道:“對,對!還是酒肉和尚聽上去順耳,老僧喜歡。不過你這老醉鬼是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你說我吃齋唸佛幾十年。唸佛是不錯的,吃齋卻未必。”孫老頭放聲大笑,說道:“算我老人家說錯了話。酒肉和尚,別總是躲躲藏藏的。進來坐坐,我請你喝酒。”瘋僧道:“啊彌陀佛。相見爭如不見。二十年光yīn,孫施主丰采如昔,老僧卻年邁不堪。相見徒增傷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孫老頭似針扎一般從椅中跳了起來,叫罵道:“放屁放屁!你這不是繞著彎子罵我老人家嗎?我這叫做丰采如昔?你這賊禿也知什麼叫做丰采如昔?你修煉無相神功,火候已經有了十二成。寒暑不侵,外魔不入。你居然會見老?鬼才相信。謊言欺人,百年苦修毀於一旦。死後該下拔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瘋僧嘻嘻笑道:“醉鬼,我說不見就是不見,你說什麼都沒用。激也沒用,罵也沒用。死後如何,老僧心中有數,不須你來cāo心。”

    孫老頭又頹然坐回椅中,說道:“酒肉和尚,我算服了你。我老人家武功二十年前遜你一籌,現在仍然遜你一籌。想抓你進來也力不從心。”瘋僧笑道:“但你有一個好徒弟。不出十年醉仙一門必將大放異彩,遠遠勝過老僧。阿彌陀佛,老僧動了貪念。罪過,罪過!”

    孫老頭道:“賊和尚,聽你的口氣似乎認得我那寶貝徒兒。方才發生的事你是不是全看到了?是不是你在弄鬼?你想搶我老人家的徒弟,這可萬萬不許!”瘋僧道:“善哉,善哉!老僧豈敢搶孫施主的徒弟。方才只是傳了他一手自解**道的功夫,讓他自行逃走而已。”孫老頭怒道:“果然是你在弄鬼。你讓他逃走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搭上一個小妖jīng?拆散人家恩愛夫妻,大損yīn德,佛祖定不饒你。”瘋僧道:“孫施主此言差矣。這不是老僧在弄鬼,而是令徒一計。他要讓那女施主逃走,老僧也無法阻止。”

    一聽此言,蘭若眼圈又紅了,滿腹的委屈無處哭訴。孫老頭更怒,叫罵道:“放屁!我老人家的徒弟可不是好sè之徒。快帶我去找他,當面對質。你這賊禿如果膽敢有半句不實,我老人家跟你沒完。你這賊禿厲害,我老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燈。”此時蘭若越想越傷心,忍不住痛哭失聲。

    瘋僧道:“這位女施主是李施主的夫人嗎?唉!你想歪了,想歪了!老僧話沒說清。尊夫放那位姑娘逃走,決不是為了兒女私情,而是另有隱衷。總而言之,夫人請放心就是。夫人尋夫心切,心情老僧能夠理解。可是此時未免有不妥之處。請夫人三思。”蘭若道:“有什麼不妥?他是我丈夫,我為什麼不能去找他?你這老和尚不是好人。”說罷又俯案低泣。

    瘋僧嘆道:“夫人切莫悲傷。這是老僧的一番苦心,希望夫人諒解。尊夫恰似一條神龍。如今江湖之上風雲際會,正是他變化飛騰,大顯身手之時。夫人切莫以兒女私情,消磨了他的雄心壯志。再過三年五載,待江湖平靖,包在老僧身上,還夫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好丈夫。”又道:“孫施主,老僧用心良苦,決不是為搶施主的徒弟。老僧還要趕去解救他的一場危難,告辭了。”

    孫老頭豎起耳朵細聽,室外聲息皆無,知道瘋僧已經遠去。見蘭若呆坐椅中怔怔出神,孫老頭黯然長嘆。拍拍她的肩頭,說道:“蘭兒,你都聽到了。這瘋和尚雖說有些瘋瘋癲癲,見事卻極準。他的話決不會錯。有他出手,為師也可以放心了。說不定那傻小子因禍得福,蒙那老和尚青睞,將來成就未可限量。蘭兒,你大可放寬心。三年五載並不算長。就拿為師來說吧。苦苦等了二十年。唉!二十年的歲月,不也是轉瞬即過嗎?”

    蘭若螓首低垂,輕聲說道:“師父,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有些……。唉!那位瘋大師說的不錯。男人應該有自己的雄心事業,江湖之路要靠他自己去闖,多苦多難都要一肩擔起。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能總跟在他身邊,拖累於他。他如果心裡有我,我不在身邊他只會更加想念我。這份真情才叫可貴。如果他心裡沒有我,我縱然將他栓在身邊又有何用。我能等。別說三年五載,就是三十年五十年我也無怨。”

    孫老頭大為寬慰,讚道:“好蘭兒,這才是我的好蘭兒!提得起,放得下。天賜那孩子剛毅果決,壯志凌雲。兒女之情是不大放在心上的。不過我看他對你的感情卻不同尋常。你在他心裡份量很重。這也難怪,憑咱蘭兒的才貌賢德,鐵石之人也會動心。何況那傻小子其實並不很傻。”

    蘭若掩口失笑,嬌靨韻紅,垂首低眉,撫弄著衣角。說道:“師父,咱們不談這些。說說您老人家自己的事吧!”孫老頭奇道:“我的事?我老人家有什麼事好說?”蘭若面容一正,羞態頓斂。說道:“師父,不,蘭兒應該稱呼您師公。有些話蘭兒一直不敢說。您說您苦苦等了二十年,證明您心裡還有蘭兒的師父。師父她老人家也一直念著您,一直盼著您去找她。師公,您就不想見見她老人家嗎?”

    一聽此言,孫老頭臉sè立刻就yīn沉下來。吼叫道:“別說了,別說了!誰還想著你那老鬼師父。你說她還念著我,屁!她如果念著我,當年我苦苦追尋她數千裡,她為什麼一直躲著不見我?我苦苦等了她二十年,她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出家做了尼姑?二十年!二十年的光yīn究竟有多長,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就明白了。歲月催人老,我與她都已不復當年玉貌朱顏。心裡的那一點點情感,經過這二十年歲月消磨,已經沒有什麼剩下的了。蘭兒,別怪師父發火。此事以後休再提起。”

    蘭若心中酸苦,雙目蘊淚。說道:“師父,這事蘭兒一定要講個明白。您等了師父二十年,師父不也一樣等了您二十年嗎?十年前蘭兒上山學藝,從沒見師父露出過笑臉。終rì鬱鬱寡歡,時常獨坐山崖邊出神。蘭兒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可是蘭兒知道她一定在流淚。她是在想念您,也許是為當年的事悔恨。師父天xìng好勝,不願輕易低頭。雖然心裡盼著您去找她,嘴上卻決不會講出來。師公,您就不能先向她老人家認錯嗎?您是男子漢,應該有此心胸。師父她老人家年僅五旬,可是頭髮全白了。以她老人家的修為,不應該呀!”

    孫老頭臉sè一緊,抓住蘭若的手臂,問道:“蘭兒,你說什麼?你師父的頭髮已經白了。她不是出家了嗎?”蘭若輕聲飲泣,說道:“是的,師父出家了。可是她是帶髮修行,心中仍未斬斷那一絲痴念。您應該明白,她老人家的頭髮是為誰而白。難道您就忍心不去見見她嗎?”

    孫老頭大為動容,緊緊抓住滿頭亂髮,叫道:“該死,該死!我為何想不到?我應該知道她的脾氣。二十年!二十年!我白白浪費了二十年。蘭兒,快告訴我,你師父現在何處?我要去見她。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要向她認錯,我要補償這二十年的虧欠。”

    蘭若終於將孫老頭說動,心中無限喜慰。雙目依舊含著盈盈淚水,臉上卻綻開了如花笑靨。說道:“去年錦衣衛上山sāo擾。師父不願與人相爭,飄然離去。現在帶著小慧妹妹隱居於東天目,全力調教小慧武功。”孫老頭大喜,叫道:“好,好!咱們馬上就走。”拉起蘭若便走,衝出房門,快如風馳電掣,向南疾奔而去。

    天賜逃脫魔掌,展開輕功向東狂奔。只盼著遠遠逃走,不要讓何繡鳳追上。輕功非天賜所長。雖說神仙散手中所述輕功神奇無比,冠絕武林。但神仙散手上的武功不太合天賜的路子。在輕功一道下過不少功夫,進境卻不甚理想。但他全力狂奔,仍然快如奔馬,兩個時辰便跑出百里之外。

    風雨漸收,天sè放亮,一輪紅rì噴薄而出。天賜也不知現在身在何處,估計何繡鳳已經很難追上了,腳下漸漸放慢。心情一鬆,頓覺疲勞難當。連夜狂奔,通宵不寐,鐵打的人也無法承受。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找不到客棧歇腳。大白天也不好在農家借宿。天賜無可奈何,只能強撐著走下去。

    江南水鄉,湖灣溝塘隨處可見。前邊出現了一灣小小的湖泊。湖邊翠竹杆杆,迎風搖曳。竹林邊有一塊巨大的太湖石,頂部平整光滑,昨夜留下的雨跡已經被初升的驕陽灼幹。天賜暗道:“這是個好去處。何不在此打個盹,歇歇腳再趕路。”大步行去,跳到石上。枕著包裹一躺,十分舒適。陽光融融,湖風吹拂,倍覺愜意。過不多時便沉沉睡去了。天賜粗心大意,居然也不想想此處鄰近大路,行人往來不絕。大敵當前,在此休息豈不危險之極。

    身心疲憊,這一覺睡倒便失去了jǐng覺之心。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用草葉撩撥他的鼻孔,奇癢難當。天賜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一驚而起。睜開眼一看,不禁大驚失sè。芙蓉妖仙何繡鳳赫然正坐在他身側,笑吟吟望著他,手中還不住捻弄著一片草葉。何繡鳳身後侍立著小靜姑娘,臉sè平靜如水,目光卻流露出焦灼之sè。

    天賜想要翻身坐起,肢體卻不能移動分毫,方知**道受制。心中更為吃驚,暗罵自己太不小心,暗歎自己時運不濟。緩緩出口長氣,平靜下心情,依照老和尚所授衝**之法,運行真氣衝向閉塞的**道。口中說道:“原來是何仙子。李某運氣不佳,又讓仙子捉住了。”

    何繡鳳嬌笑道:“你有幸遇上姐姐,應該說大走洪運才是。姐姐追尋你整整半夜,腿都快跑斷了。一見面你卻不知稍加慰問,只會說這些喪氣話。真讓姐姐傷心。”說話間臉上居然真的露出悽sè,淚水盈盈,一付傷心yù絕之態。

    天賜苦笑道:“仙子一來就點上李某的**道,就算有滿腹的恭維話也說不出口。”何繡鳳掩口格格而笑,說道:“姐姐是怕你逃走啊!你對姐姐畏如蛇蠍,每次見面都要給姐姐臉sè看。再不就冷嘲熱諷,含沙shè影。從沒聽你說過一句動聽的話。唉!誰讓咱們曾經為敵呢!其實姐姐這個人最好相處了,對兄弟也是一片赤誠。難道咱們就不能成為朋友嗎?”

    天賜笑道:“有緣與仙子這般妙人相交為友,李某求之不得。不過,仙子總要先為我解開**道吧?”何繡鳳歪著頭,做出一付天真之態。說道:“你不是欺騙姐姐吧?好兄弟,姐姐可以為你解開**道。不過你總要先給姐姐一句承諾。”扭動著小腰肢,輕搖天賜的手臂,撒嬌撒痴。何繡鳳雖然風韻猶存,可是以她的年紀做出這付天真爛漫的女兒態,未免有些過火,令人幾yù作嘔。小靜雖說是見多不怪,卻也替師父臉紅,大為羞愧。天賜努力忍住嘔吐的**,說道:“李某一言九鼎,說過就算,何必要什麼承諾。”小靜也道:“是呀!師父,您就給他解開**道吧。李公子最重信義,決不會欺騙師父。”

    何繡鳳伸出纖纖玉指,點上小靜額頭。笑罵道:“你這小鬼頭。我還沒將你嫁給他呢!你就急著代他講好話,不知害臊。”小靜羞得俏臉通紅,垂首不語。何繡鳳對這個小徒弟最為鍾愛,免不了要調笑幾句。小靜也免不了要撒嬌不依。忽然何繡鳳臉sè一變,出指連點天賜胸前**道。嬌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是在欺騙姐姐。你以為姐姐會輕易上當嗎?你還是死心吧!”天賜方才乘說話之機已經將閉塞的**道衝開多處。眼見大功即將告成,不想被何繡鳳察覺,前功盡棄。天賜無可奈何,只有暗暗叫苦。

    何繡鳳拉過小靜,指著天賜說道:“小鬼頭,你看這個人有多狡猾,你還要幫他講話。你那不成器的大師姐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欺騙,背叛師門。現在如何?一夜剛過就讓他甩掉了。唉!世間寡情薄義,莫過於此。你可千萬不要上當,步你大師姐後塵。”這一席話雖說有幾分調笑的意味,小靜聽後卻暗自吃驚。生怕讓師父看穿心事,忙道:“師父教誨,徒兒謹記在心。”

    何繡鳳向天賜道:“我說薄情郎,你將我那傻徒兒小雅拐到何處去了?快說!”小雅的去向天賜自然不知,這個謊話可不太好編。天賜囁嚅半晌,說道:“天機不可洩露。告訴你,你好去擒她嗎?”何繡鳳笑道:“原來你有情有義,不是個薄情郎。你不想說是嗎?我讓你嘗一嘗分筋錯骨手的滋味,到那時你會乖乖地講出來。好兄弟,乘姐姐現在還沒生氣,你就實話實說吧!以免有傷彼此和氣。”

    何繡鳳一提到分筋錯骨手,小靜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小臉驚得煞白。天賜也暗自吃驚。分筋錯骨手的滋味他曾聽孫老頭說過,不想今天就要讓他嚐到了。究竟是說個謊騙過去,還是就這樣硬挺下去,一時拿不定主意。何繡鳳怒道:“你真的不說嗎?很好!”抓起天賜的手臂就要用刑。

    忽聽竹林中有人大喝道:“呔!好你何繡鳳,又要欺負我老人家的徒弟。氣煞我也!我要打斷你的狐狸腿,為寶貝徒兒出氣。”

    何繡鳳大驚失sè。好似老鼠見了貓,二話不說,一躍而起,挽住小靜的手臂,一陣風似地逃走了。小靜奔跑中不住回頭張望,目光中盡是依依之意。天賜大喜過望,叫道:“師父,您老人家來了!”竹林中應聲踱出一個人。天賜看清那人的相貌,鼻子幾乎氣歪,滿腔興奮化為烏有。

    從竹林中出來的那人矮小黑瘦,穿一襲破爛不堪的灰布僧袍,居然是自稱百曉奇僧的老和尚宏元。只見他滿臉堆笑,神情得意。腳下踱著方步,口中說道:“沒想到老醉鬼的名號如此管用。老僧算是學會了一招,以後不妨時常拿來用用。救人自救,必有奇效。”

    天賜又急又怒,叫道:“原來是你這騙吃騙喝的賊禿驢。你再敢胡言亂言,拿家師的名號出去招搖撞騙,我……”忽然想起現在受制於人,奈何不得這老和尚。老和尚要整治他卻輕而易舉。我要將你如如何如何云云便說不出口。

    宏元僧收起臉上的嘻笑之態,合十當胸,正容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老僧雖禿,卻不是驢。施主謙謙君子,不該出口傷人。”天賜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我一時口不擇言,大師勿怪。不過,大師似乎也有不是之處。半年前騙我財物,挑唆我與人爭鬥,這些都可以不再計較。可是大師不該冒充家師名號,更不該企圖時常拿來用用。”

    宏元僧笑道:“老僧當年的名號比令師響亮多了。若不是為了救你,老僧才不屑於冒充。你以為老醉鬼聽上去很受用嗎?嘻嘻!老僧昨夜眼福不淺,看到一出老鼠戲貓的好戲。一時心癢難搔,忍不住也來玩耍玩耍。果然十分有趣。”天賜奇道:“什麼老鼠戲貓?我只聽說過貓戲老鼠,哪裡會有什麼老鼠戲貓。”宏元僧笑道:“有,有!你現在不懂,我一說你就明白了。你那老醉鬼師父就是一頭笨貓。何繡鳳那妖婦就是一隻小老鼠。昨夜小老鼠一不小心撞上了笨貓。可是那笨貓實在笨得不能再笨,讓那小老鼠**於掌股之間。一番花言巧語,老笨貓居然將小老鼠放走了。老笨貓放走小老鼠不要緊。老笨貓的徒弟小笨貓可就遭殃了。”

    天賜大喜,也不介意被宏元僧譏為小笨貓。說道:“我師父來了?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大師,快帶我去見他。”宏元僧臉sè一板,禿頭搖得象波浪鼓。說道:“不行,不行!不能將你送給老醉鬼。老醉鬼那幾手鬼畫符的武功,不登大雅之堂,只能誤人子弟。小施主,要學功夫應該向老僧學。快快拜老僧為師。老僧傳你衣缽,教你打坐唸經,成仙成佛。”

    天賜又氣又急,叫道:“老和尚胡說八道。家師如何誤人子弟?倒是你這賊和尚,只會坑蒙拐騙,有什麼真功夫可以傳我?而且我尚有許多大事未了,不能落髮出家。快放了我。”

    宏元僧笑道:“小施主,這可由不得你。半年前第一次見你,就知是個資質絕佳的好徒弟。老僧走遍天下整整尋找了二十年,今rì方找到一個合意的。哈哈!我要將你帶回山中,為你剃度,收你為衣缽傳人。老僧偌大年紀,也該有個傳人了。小施主,好好跟著老僧修煉,包你將來成為有道高僧。這可是天賜良機,不可錯過。你取名天賜,正是此意。”說罷將天賜扛在肩上,叫聲:“走也!”大步流星向南行去。別看這老和尚瘦小枯乾,扛著沉重的天賜竟似輕若無物。

    天賜急得破口大罵。老和尚聽得不耐煩,笑道:“小施主,安靜一會兒吧!”出指點了天賜的昏**。天賜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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