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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草螢有耀終非火 荷露雖團豈是珠

    屋外笑聲傳來,龍在淵駭然變sè,叫道:“李天賜,是你!你沒有死!”華氏姐妹聽出是李大哥的聲音,心中狂喜,齊聲叫道:“李大哥,我們在這裡。”小強又叫道:“李大哥,你千萬不要進來,當心有埋伏。”

    天賜大笑道:“放心,放心!他龍在淵那點鬼魅伎倆,大哥清清楚楚。姓龍的,你我舊帳未結,又添新賬,李某人來找你討債。這兩位小朋友請你馬上放還,李某感激不盡。”

    龍在淵冷笑道:“李天賜,你講得好輕鬆,讓我放人,你憑的是什麼?”天賜大笑道:“李某隻是想與三公子做一筆生意,成不成全由三公子決斷。我這裡有一頭獅子一隻狐狸,想與三公子做交換。當然,以兩個畜生換兩個活人,李某是佔了點便宜。不過三公子一向很大方,這點小虧想必不會放在心上。”

    龍在淵氣的臉sè鐵青,狂獅九尾狐果然被擒了。如果答應做此交換,就算是認載,想想實在不甘心。可是如果不換回狂獅九尾狐,置他們的生死與不顧,豈不令手下人寒心,這也萬萬不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他選擇的餘地,只有忍下這口氣,徐圖報復。說道:“李天賜,本公子答應你。你先將人送進來。如果他們平安無事,我立刻就放人。”

    天賜笑道:“進去容易出來難。李某不是三尺幼童,不會上你的當。”龍在淵道:“你說應該怎麼辦?”天賜道:“你先放人,李某檢視她二人平安無恙,自會將這兩個畜生還給你。”龍在淵冷笑道:“誰能保證你一定能依言放人。誰又能保證你不是**yīn謀詭計,在他們身上施什麼禁制。”天賜大笑道:“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絕無反悔之理。李某頂天立地,龍三公子以己度人,豈不可笑。說句不中聽的,這兩個不入流的貨sè還不值得讓李某施展什麼手段,你龍在淵也一樣不配。”

    龍在淵大怒,叫道:“李天賜,不要口出狂言,配不配試過方知。有本領你就現身一見,咱們一對一分個高下。武林成規,強者為尊。逞口舌之能,非英雄行徑。”

    天賜道:“清江口一戰勝負未分,三公子心有不甘,李某也有同感。你我遲早要分出高下,但現在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李某再狂妄,也不敢以客欺主。”龍在淵冷笑道:“你害怕了不成?”天賜道:“就算是我害怕也無不可,我不會中你的激將之計。”

    司馬玉雁聽他兩人鬥口,忽然生出滿腹狐疑。問道:“龍三哥,你不是說他叫李大郎嗎?為何又變成了李天賜?他究竟是什麼人?李天賜這名字我好象聽說過。”

    龍在淵尚未回答,小威卻先開口。她見李大哥不中龍在淵的詭計,心中大為篤定。說道:“李大哥是什麼人,講出來嚇破你的膽。他就是一年前在純陽莊一箭退三仙的神箭天王。別以為李大哥加入了武林盟,就該任你擺佈。哼!神箭天王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惹他火起,不管你是神是仙,是龍是鳳,一箭一個,誰也別想逃生。“

    小威話中譏諷之意,司馬玉雁已經無心去聽。得知這個李大郎居然是神箭天王,她大為震驚。神箭天王的事蹟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她並不在意。但神箭天王李渙然就是朝廷要犯李天賜,是含冤而死的忠臣李明輔之子,江湖上盡人皆知。對此她就不能不仔細想想了。先前她只當李大郎就是李大郎,一個不入流的小混混而已。父親將玉牌交給他是不可能的。但現在看來只怕不假。父親一年多來多方探尋李天賜的下落,這事她是知道的。而且李天賜又有一身過人的武功,絕非無名小卒。父親對他信任有加,依為膀臂,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說玉牌不假,父親的令諭不假,她見令不遵,劍傷傳令之人,父親得知必然大為震怒。雖然父親對她十分鐘愛,但事關玉牌權威。武林盟盟規森嚴,事到臨頭父親只怕不得不大義滅親。司馬玉雁越想越害怕,但心中終究有一絲僥倖之念。向屋外叫道:“喂!你究竟是李大郎還是李天賜?你說父親命我返家,究竟是真是假?”

    天賜道:“我是李大郎還是李天賜,這事並不重要。龍首的令諭是真是假,我已經說過不知多少遍,現在不想再說了。龍在淵,咱們還有正事未能了結。放不放人,李某等你一句話。”

    龍在淵怒火漸漸平息。冷靜地想一想,此事萬萬不可意氣用事。但事關顏面,也不能輕易低頭。說道:“龍某還是那句話,你先放人,這兩個小姑娘咱們讓你領走。你李天賜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我龍在淵也不是反覆無常的jiān詐小人,說到做到,不會令你失望。”

    天賜大笑道:“你龍在淵是不是反覆無常的jiān詐小人,你我各自心中有數,多說無益。做生意講的是童叟無欺,要的是雙方的誠意。咱們不妨各退一步,我先將這隻狐狸還給你,你再放兩位姑娘出來。我確認你沒動什麼手腳,馬上放這頭獅子。龍公子,李某的價碼已經降到最低,不能再讓了。”

    龍在淵等的正是這個臺階。當著司馬玉雁他不好玩花樣,料想李天賜也不會玩花樣。叫道:“好,成交!你先放人。”

    不多時九尾狐垂頭喪氣進到房中,衣衫不整,兩頰指痕宛然,想必吃過不少苦頭。她默默地向龍在淵施了一禮,垂首退在一旁。小威見到她這付狼狽相,心中暗叫解恨,免不了要大肆譏諷。九尾狐經此挫折,氣焰大為收斂,對小威怒目而視,卻沒有還口。

    龍在淵暗惱九尾狐壞事,當著眾屬下卻不能責備她。為小強小威解開**道,放她們離去。小威嘴上不饒人,說道:“龍在淵,咱們的帳還不算完,下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向臥龍山莊群雄做個鬼臉,姐妹二人手拉著手,揚長而去。

    不多時狂獅也被放回。看他萎頓之態,吃的苦頭比九尾狐只多不少。他今天大失顏面,當著諸位兄弟,自覺再也抬不起頭。好在有一個九尾狐陪他出醜,想想也不無安慰。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丟面子明天可以找回來,不必放在心上。如此一想,心中頓時釋然。腰桿重新挺直,胸脯也拔得如從前一般高。

    司馬玉雁心中惴惴不安,思前想後,陡生疑心。龍在淵既然知道李天賜的身份,卻一直不告訴她,此事令她無法釋懷。幽幽道:“龍三哥,我總覺得你有很多事瞞著我。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為什麼還當我是外人?”

    龍在淵強打jīng神,堆起滿臉笑容,說道:“玉雁,我指天為誓,決不敢對賢妹有半分虛情假意。縱或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賢妹,也非有心欺瞞。就拿這李天賜來說。他為逃避錦衣衛的追捕,變更姓名,自稱李大郎。我與他雖有嫌隙,卻不便洩露他的身份。私怨歸私怨,不能有虧江湖道義。”

    司馬玉雁深為感動,輕聲道:“龍三哥,你是正人君子。我錯怪你了。”龍在淵心花怒放,趁熱打鐵,說道:“這李天賜真不是個好東西。他收買兩個小乞丐,yīn謀對賢妹不利,不知究竟目的何在?咱們不能輕易放過他,必須弄個水落石出。他加盟武林盟也許不假,但所傳令尊令諭就未必屬實。事關武林盟聲威,不能等閒視之。”

    司馬玉雁遲疑道:“他出身於忠義之門,應該不是個jiān邪小人。何況假傳父親令諭,對他又有什麼好處?”龍在淵道:“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肖,虎父犬子,不乏先例。李大人忠心耿耿,咱們無話可說。但誰能保證他的兒子也能如他一般。李天賜收買兩個小乞丐算計賢妹,僅憑這一點就知他一定心懷不軌,他的話只怕十有**是假的。他假傳令尊令諭,其中內情,現在尚難明瞭。但咱們只要小心提防,就不會中他的jiān計。”

    龍在淵巧舌如簧,極富心機。司馬玉雁卻胸無城府,對龍在淵又十分傾心。龍在淵之言她深信不疑,剛剛建立起對天賜的一點信心立即消散。說道:“龍三哥,你說的不錯。事關武林盟聲威,不能等閒視之。咱們應該立刻追上去,擒住他,一定要問明其中隱情。”

    龍在淵暗叫壞事。他編出這一大套說辭,只想使司馬玉雁不要相信天賜之言,留住她不讓她返回武林盟。不料弄巧成拙。龍在淵如何敢追上去與天賜對質,說道:“這事也不急在一時。他早已去遠,只怕追之不及。我想他一計不成,必然另生詭謀,一定還會前來尋釁。那時再擒下他不遲詢問。”

    司馬玉雁道:“龍三哥,此事不查個水落石出,我終究不能心安。你如果不想去,我一人去就是。”將小嘴高高噘起,做出一付輕嗔薄怒的女兒態。龍在淵還真拿她沒有辦法,暗道:“看情形不去只怕不行。龍某就陪你走一趟,到時候見機行事,不怕你逃出我的手掌心。”笑道:“賢妹何出此言。要去咱們自然要一起去,萬沒有讓賢妹獨自冒險的道理。”

    司馬玉雁心中一甜,綻開如花嬌靨,說道:“龍三哥,你真好!”她這一笑容sè更增嬌豔,脈脈之意令龍在淵心神盪漾。龍在淵久涉花叢,美貌女子不知經歷過多少,卻沒有一個比得上司馬玉雁。他與司馬玉雁相處年餘,形影相隨,親密無間,卻一直沒有機會將她弄上手。到口的肥肉不敢輕動,一來顧忌她父親的厲害,不能不有所收斂。二來司馬玉雁頗知自愛,不容他稍有逾越。面對一朵嬌花而不能隨意採擷,龍在淵之苦可想而知。此時他心癢難搔,卻只能強自忍耐,道貌岸然,不敢稍露輕薄之sè。吩咐手下人小心戒備,與司馬玉雁相偕而去。

    華氏姐妹脫出虎口,與天賜相見。她們拉著天賜的手臂又叫又跳,歷險後的重逢,使人有恍如隔世之感。回想起方才落入魔爪時的驚險,天賜面臨強敵時的鎮定,她們對天賜又是感激又是欽佩。

    此時身處險地,臥龍山莊群寇虎視眈眈,尚不能算脫險。天賜不敢與華氏姐妹說笑,拉起她們疾奔而去。華氏姐妹輕功不弱,勉強跟得上。約摸跑出十餘里,回顧不見追兵,天賜略略放心。三人放慢了腳步緩緩而行。

    天賜忽然面孔一板,冒出一句:“你們兩個小鬼真是該打!”華氏姐妹嚇了一跳。小威吐吐舌頭,說道:“李大哥,你生氣了?我們可沒做什麼對不住你的事。說你用銀錢收買我們,只是騙騙臥龍山莊的一群傻蛋,當不得真的。大哥可不是藏頭露尾的懦夫,我們兄弟也不是見利忘義的小人。李大哥,你說是不是?”

    天賜佯怒道:“我不是說這個。你們兩個小丫頭為什麼要女扮男裝,杜撰出兩個假名騙我?快快從實講來。”

    華氏姐妹掩口失笑。一左一右依偎在天賜身側,神態十分親密。小威笑道:“我們兄弟……,格格!我們姐妹可從來沒騙過你。我是叫做小威,姐姐也是叫做小強,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胡說!”天賜笑斥道:“女兒家起名字,當選什麼花啊草啊,哪有用小強小威做名字的。聽起來嚇死人,男人望而卻步,將來找婆家很成問題。”小強大為羞澀,小威卻笑彎了腰,說道:“這隻能怪你太粗心。小強,小威,你把強威兩個字連起來唸,就明白自己有多笨了。”

    “強威,薔薇!”天賜恍然而悟,大笑道:“原來是兩朵帶刺的花。這名字非常恰當,誰敢招惹你們,準有苦頭吃。”

    “那是當然!”小薇得意忘形,自稱自贊,說道:“就拿九尾狐那妖婦來說吧。她用下三流的手段暗算我們姐妹。本姑娘略施小計,不出一rì,報應臨頭,讓大哥狠狠地整治了一頓。看她那付狼狽相,一定吃過不少苦頭。大哥,你是如何對付她的?講給我們聽聽好不好?也讓我們解解恨。”

    天賜笑道:“我用的手段實在不足向外人道。你們兩個小姑娘如果知道,一定會說我心狠手辣。所以我還是不讓你們知道為好。反正我沒對她客氣。這妖婦被我整治得伏伏貼貼,老老實實講出了事情的經過。連帶她身上的法寶也讓我挖了出來。”

    華氏姐妹奇道:“什麼法寶?”天賜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向二女一揚。說道:“喏!就是這玩意。俗稱神仙倒,三丈方圓內施出,神鬼難逃。你們倆正是讓這玩意迷倒的。現在大哥將此法寶送給你們,可做防身之用。”

    小薇小嘴一噘,滿臉的不屑之sè。說道:“我當是什麼法寶,原來是迷香。誰要這邪惡玩意。李大哥,快把它毀掉,免得落入壞人之手,又用它來害人。”

    天賜道:“小薇,你錯了。迷香本身並無正邪之分,關鍵看你如何使用。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壞人可以用它來害人,好人也可以用它來救人自救。聽大哥的話,收起來。你們不說要幫我的忙嗎?將來正好用它對付司馬小姐。”

    小薇依言將迷香收入懷中。笑道:“你居然唆使我們用迷香對付司馬玉雁,司馬長風得知一定不會輕饒你。”天賜眼睛一瞪,說道:“我只是將它送給你們,你們如何使用與我無關。龍首即便得知也怪不到我頭上,你們說是不是?”

    小薇笑道:“李大哥,先前我還當你是個正人君子,原來也會用心機。當心教壞了後輩,你師父得知一定會打斷你的腿。咦!李大哥,我忘了請教你師父是什麼人?想必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輩高人。”

    小薇無心說出打斷某某人的腿,居然與孫老頭的口吻不謀而合。天賜不禁心中一樂,說道:“家師輩高位尊,一旦說出,你們就不能再叫我李大哥,要恭恭敬敬叫我李叔叔。為免你們兩個小丫頭噘嘴不依,我只好不說。絕非有意隱瞞。”小薇嚇了一跳,忙道:“還是不說為妙。真要是被迫叫你李叔叔,那可無味之極了。”

    三人只顧說說笑笑,放慢了腳步,龍在淵司馬玉雁逐漸追近。樹林遮住了視線,看不見來人,急促的馬蹄聲卻隱約可聞。天賜最先察覺,面sè微變,說道:“不好,有人追來了!”華氏姐妹問道:“是龍在淵嗎?”天賜道:“除去他不會再有別人。你們兩個先走,我留下來擋他一陣。”

    小薇道:“李大哥,我們不走。你說過讓我們幫忙的,不許反悔。”小薔道:“你一個人留下來我們不放心,多兩個人就多兩分力量。難道我們姐妹真的毫無用處嗎?”天賜道:“你們不必擔心。區區龍在淵何足道哉。”拍一拍腰間的箭囊,說道:“今天我有神弓神箭在手,千軍萬馬也能殺個七進七出。龍在淵追來我求之不得,正好向他討還毒針傷股之債。”華氏姐妹大喜,叫道:“這還有什麼好怕的?有好戲可看,我們姐妹更不會走了。李大哥,讓我們留下來好不好?求你!”

    看情形已經無法阻止了。天賜笑道:“你們兩個小丫頭真是纏人。好,我讓你們留下,不過只許隱身一旁。看看熱鬧可以,沒我的吩咐不許插手。”

    華氏姐妹樂得一蹦半天高,叫道:“太好了!李大哥,我們全聽你的。”小薇向小薔擠擠眼睛,說道:“在神箭天王面前,我們豈敢班門弄斧。”兩人鑽入樹林深處,躲藏起來。小薇人小鬼大,嘴上說的好聽,心裡卻不知在轉什麼鬼念頭。

    不遠處現出龍在淵司馬玉雁兩人的身影。一火紅一純白兩騎駿馬奔馳如飛,快如閃電,轉瞬間便馳到近前。天賜持弓在手,當路而立,仰天大笑。笑聲環繞林際,良久不絕,震得枝葉上的積雪紛紛飄落。龍在淵司馬玉雁見他有恃無恐,並不急於逃走,一時深感詫異,齊齊帶住坐騎。

    陡聽天賜一聲大喝:“看箭!”龍在淵大驚失sè。人的名樹的影,神箭天王的箭術無人不畏懼三分。昨rì天賜逃走之時揚言要用弓箭對付他,龍在淵深懷戒心。危急之中不容的思考,滾鞍下馬,飛身橫躍,落在一顆巨木之後。一顆心兀自突突亂跳,驚駭之sè難以掩飾。卻不見天賜真的將箭shè出。

    司馬玉雁見他如此恐懼,不免暗暗代他羞愧。飛身下馬,落在他身側。說道:“龍三哥,你臨敵時一向鎮定自若,為何今rì全無信心?他一聲看箭,就把你驚得六神無主,傳出江湖,豈不令人恥笑。神箭天王名號雖然響亮,你玉面神龍難道就弱於他嗎?人人都說他神箭無敵,可咱們沒見過。我今天偏偏有鬥鬥他,看他有何厲害之處。”

    龍在淵自覺失態,心中暗自懊惱。司馬玉雁這一席話又正中他的痛處,令他一時難以下臺。心中暗罵:“他是要shè我,不是要shè你,你當然不怕。哼!小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從樹後現出身,恨恨叫道:“李天賜,暗算傷人,你不配稱英雄好漢。有本領咱們刀劍上分個高下。”

    天賜大笑道:“暗算傷人?李某欠學。倒是龍公子於此道學有專jīng,李某甘拜下風。昨rì一針傷股,針上劇毒幾乎令我送掉xìng命。九死一生,兩世為人,此仇此恨,刻骨銘心。李某今rì要向你討還公道。我李天賜不屑於暗算傷人,有心提醒龍公子一聲。不想將龍公子嚇的神魂出殼。這倒非我本意,抱歉抱歉!”

    司馬玉雁生出滿腹狐疑,問道:“龍三哥,你不是說斷魂針上沒有煨毒嗎?為什麼他說幾乎被劇毒奪走xìng命?”司馬玉雁的話龍在淵已經無心去聽。他緊張地盯著天賜,盯著天賜緩緩拉開鐵弓,鋒利的箭鏃在rì光的照shè下閃著森森寒芒。一股涼意從他心底升起,第一個念頭是逃走。這念頭在他心中一轉,立刻就知道不行。他身法再快,也快不過飛行的利箭。他與天賜相距不過數十步,利箭轉瞬即至,絕非人力所能抵擋,逃跑只能死得更快。恐懼之心令龍在淵無法冷靜思考對策,心中陡然生出一個狠毒念頭。一把將司馬玉雁拉過來,擋在身前。左手出指如風,閉住她的**道。右手扣住她的咽喉。叫道:“李天賜,放下你的弓箭!”

    龍在淵太心急了,這一招實在不高明。如果他能稍稍鎮定沉著一些,不等天賜放箭,司馬玉雁一定會撲上身保護。天賜投鼠忌器,自然奈何他不得。但身處危急之中,龍在淵頓忘利害。生死關頭,不容他權衡。現在結果雖然相同,但所用的手段不同。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終於露出他虛情假意,自私自利的本來面目。

    司馬玉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龍在淵會出此下策,驚急之下忘記了反抗,被他輕易制住。司馬玉雁幾乎無法相信這是事實,一向百依百順的愛侶居然向她下手。她驚叫道:“龍三哥,你這是幹什麼?”龍在淵此時也有幾分後悔。年餘苦心一朝付諸東流,他實在不甘心。急思補救之道,在司馬玉雁耳邊低聲道:“玉雁,你別生氣。我只是做做樣子,騙一騙那姓李的小子。”

    司馬玉雁就算糊塗透頂,也明白他說的不是真心話。做樣子為什麼要制住她的**道,為什麼不事先知會一聲。司馬玉雁怒道:“放開我,你這畜生。你從來就沒真心待過我,到今天我才看清你是什麼貨sè。只怪我司馬玉雁瞎了眼睛。”

    龍在淵索xìng橫下一條心,不再理會她的叫罵。向天賜道:“姓李的,看清了沒有?貴盟的大小姐現在落在我的手裡。放下你的弓箭,給我乖乖滾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龍在淵玩出這一手,令天賜深感意外。誰能想到一個武林中的成名角sè會施展如此卑鄙的手段,用自己愛侶的xìng命要脅敵人。天賜一時手足無措,怒喝道:“龍在淵,放開司馬小姐,我讓你平安離去。你我之間的仇怨留待rì後再算。”

    龍在淵有人質在手,自覺穩佔上風,得意忘形,叫道:“姓李的,你想得美,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現在輪到我龍在淵威風了。這丫頭我要帶走,一年多來我花在她身上的心血不能白費。等龍某人玩膩了,再還給你一個完整無缺的大小姐。如果你膽敢輕舉妄動,別怪我辣手催花,玉石俱焚。我龍在淵有此勇氣。”

    天賜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冷冷道:“我敢斷言你龍在淵沒有這個勇氣。你如果有勇氣就不會被李某一聲看箭嚇的屁滾尿流。就不會拉上司馬小姐擋災,不敢與李某一戰。你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卑鄙無恥的懦夫。你丟盡了天下練武人的臉面,臥龍山莊將以你為恥,整個武林也因你而蒙羞。李某也將因與你這樣的小人為敵而羞愧。”

    龍在淵氣得臉sè鐵青,玉面神龍變成了青面獸。怒叫道:“我龍在淵是何許人,還論不到你來評價。只要能克敵制勝,何必在意手段如何。這丫頭的xìng命cāo在我的手裡,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你必須乖乖聽我的吩咐,放下弓箭滾蛋。我是絕不會放人的。”

    “你會放的。”天賜冷冷道:“因為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你沒有玉石俱焚的勇氣,為了活命你什麼狗屁事都做得出,包括向生死仇敵搖尾乞憐。你不配我浪費神箭,但如果你欺人太甚我會不惜任何代價的,司馬小姐的生死威脅不了我。練武人將生死大事看得很輕,寧可殺身全節也不會苟且偷生。司馬小姐死在你這懦夫手裡雖然不值,但我相信,面臨生死榮辱的抉擇時,她一定會選擇死。否則她就不配做司馬長風的女兒。她會死得很安心,因為你龍在淵必將遭報,你縱有三頭六臂也逃不過李某神箭一擊。聽我的良言相勸,立刻釋放小姐。你我之間的怨仇一筆勾銷。你對司馬小姐的虛情假意,咱們只當是一場夢魘,一笑置之,從此不再提及。武林盟不會找你的麻煩,李某也不會找你的麻煩。如果你執迷不悟,李某箭出無情,那時你悔之晚矣。”

    天賜之言擲地有聲,字字句句敲在龍在淵心上。天賜目光中的殺機,箭鏃上的寒芒,令龍在淵心中一陣陣發怵。他生怕天賜不顧一切,一箭shè來,那可大勢去矣!俗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又言:忍得一時氣,保得百年身。犯不上為一個女人搭上自己的xìng命。將來一旦大事得成,整個天下都是他的,美貌女人還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這姓李的又怎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一個忍字說來容易做來難。多少江湖豪傑為一時意氣之爭,置生死於不顧,不惜千金之軀,最終喪命於刀劍之下。究其原因,只為不知一個忍字。名利相關,美sè當前,尤其如此。但龍在淵並非尋常人物,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權衡利害,他終於做出決斷,說道:“姓李的,我答應放人。可你不能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

    龍在淵會不會放人,天賜心中並無成算。現在聽龍在淵口風鬆動,天賜心中暗喜。外表卻平靜如故,說道:“李某一言九鼎,說過就算,你大可放心。”事關生死,龍在淵又怎能放心,說道:“你且發個毒誓,我便相信你。”

    “放屁!”天賜怒喝道:“你把我李天賜當成了什麼人?我可以發誓,讓天地鬼神作證,證明我不會反悔。但你龍在淵信天地鬼神嗎?你一定不信。你壞事做盡,惡事做絕,如果相信天地鬼神,你一定睡不安枕,惶惶不可終rì。我也不相信天地鬼神,天地鬼神管不了凡間的是非。我只相信我自己,你也必須相信我,相信我不會反悔。你可以說我太霸道,但你別無選擇。現在聽我的吩咐,從司馬小姐身上拿開你的髒手,對!後退,再後退,滾!”

    龍在淵心中懼怕,不敢有絲毫違抗。依言為之,放開司馬玉雁,轉身上馬,飛馳而去。叫罵道:“姓李的,你別得意太早,咱們走著瞧!”

    目送龍在淵遠去,天賜終於鬆了一口氣。方才那一幕實在太驚險,令他心有餘悸。如果龍在淵硬是不肯放人,天賜投鼠忌器,也只能放他離去。因為驚急天賜的手心汗水涔涔,所幸龍在淵沒有察覺,否則事情就不會如此輕易了結。

    龍在淵如飛遁走,任司馬玉雁撲倒,重重摔在地上。她卻一聲也不出。心中的痛苦已經令她麻木,感覺不到身上的痛楚,身外之事也茫然無知。天賜心中暗歎,上前為司馬玉雁解開**道。司馬玉雁從地上爬起,神情落寞之極。怔怔地不言也不語,眼神空洞,毫無光彩。一年來她與龍在淵形影相隨,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到今天這個幻夢終於破滅了,對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姑娘而言,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

    天賜黯然長嘆,安慰道:“小姐不必過於傷心。能夠及早識破龍在淵的虛偽面目,及早脫離魔掌,尚未鑄成大錯,小姐應該慶幸才對。過去的事情就把它忘了吧!把它當成一場惡夢,沒必要放在心上。”

    天賜這一席話不論誰聽了都會點頭贊同,但司馬玉雁聽來心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全當成了冷嘲熱諷。女人的心事真令人難以捉摸。對龍在淵的虛情假意司馬玉雁也許並不十分痛恨,心中餘情難斷,找一萬個理由代他辯解。反倒是這個救她xìng命的李天賜,她越看越不順眼。如果沒有他橫插一腳,自己與龍在淵還不仍舊是美滿的一對。都是他撥弄是非,以致壞事。如此一想,滿腔的恨意全轉到天賜頭上,臉sè變得異常難看。

    天賜兀自不識相。只當自今rì的一場變故,滿天的烏雲都散了。將小姐請回總堂,了結一樁大事。他無論如何也弄不清司馬玉雁心中的念頭,繼續勸慰道:“子曰:君子之過,如rì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小姐無心鑄錯,可以原諒。龍首得知詳情,也不會責怪小姐。”天賜這一席話之乎者也,咬文嚼字,不啻是火上加油。陡聽得司馬玉雁一聲厲喝:“你去死吧!”拉出背上長劍,猛然向天賜前胸刺去。

    事出突然,天賜大驚失sè。危急之中身子向後躺倒,一個跟頭倒翻出去。利劍擦著胸腹掠過,險些刺中。天賜立足未穩,司馬玉雁又跟蹤而至,和身撲上,長劍連刺,招招狠辣。四面八方佈下重重劍幕,將天賜的退路全部封死。天賜不及拔劍,赤手迎敵,險象環生。身處危境只能行險反擊。身形下蹲,象一頭撲向獵物的豹子,貼著地面撲向司馬玉雁的下盤。利劍貼著他的背心劃過,割破他的衣衫,驚險萬狀。天賜閃電般撲到司馬玉雁腳邊,抱住她的雙足,肩上**猛頂。司馬玉雁如何當得住天賜的神力,倒飛出去,仰面摔倒。

    天賜這一式招法粗淺之極,江湖上各門各派都沒有此招。但用於近身搏擊則十分實用。在天賜這等武學高手用來,化腐朽為神奇,更令人難以防範。天賜使用此招實出無奈,其間冒了天大的風險。毫釐之差,便有可能喪命劍下。僥倖得手,天賜心中暗叫慚愧。驚急之後,仍沒忘記說句:“小姐,真對不住!”

    司馬玉雁一跤摔出,並未受傷。身子才一沾地,又反彈而起。手中利劍閃著森森寒芒,再次向天賜攻來。急怒攻心,已經令她的神智有幾分痴迷,狀如瘋魔,劍招如狂風暴雨,不容天賜喘息。她心神不清,卻不妨礙武功的施展。捨命進招,不顧自身,更增加了幾分兇險。

    天賜現在有所提防,拔劍格擋,奮力自保。但難在不能還招。他與司馬玉雁武功在伯仲之間,想要只守不攻,談何容易。不出十招便險象環生,全憑詭異的身法勉強支撐。他連聲叫喊:“小姐,住手!”想讓司馬玉雁停手,質問她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必yù劍傷他而後快。但司馬玉雁已入魔境,一語不發,只管搶攻。雙目兇光畢露,似yù擇人而噬的野獸。

    華氏姐妹目睹這一切,氣憤難平。小薇從林中縱出,叫罵道:“你這賤女人真是不知進退,不識好歹。李大哥是讓著你,你知道不知道?他如果要傷你,豈容你如此猖狂。李大哥為救你冒了多大的風險,擔了多大的干係?你這賤女人非但不知感恩,反向李大哥動刀動劍。你連豬狗都不如,烏龜王八也比你高三級。”

    這小丫頭罵起人來口不擇言,無所顧忌。在司馬玉雁心中天賜是罪魁禍首,這兩個小乞丐就是幫兇,一樣不可輕饒。聽小薇罵的惡毒,滿腔怒火又轉到小薇頭上。怒吼一聲,飛身撲去,揮劍猛砍。

    小薇自知武功不濟,不敢與司馬玉雁正面過招。她輕功不弱,只一晃便閃到樹後。司馬玉雁一劍砍空,餘勢不竭,正劈到樹幹上。碗口粗的大樹被她攔腰斬斷,轟然倒地。小薇嚇得一吐舌頭,急忙又閃到另一顆樹後。探出半個身子,叫道:“賤女人,你過來,小太爺不怕你。”她嘴上說不怕,心中卻十分緊張。不等司馬玉雁撲至,她又閃身飛逃。生怕被司馬玉雁纏住,憑她的武功硬碰硬只怕十個也不濟事。

    小薇身形滑溜,機變百出。司馬玉雁每每將要追及,都被小薇使詐逃脫。司馬玉雁氣得怒火沖天,直yù將這小乞丐碎屍萬段方能甘心。可是越著急情況越糟糕,被小薇逗得團團轉。只聽得小薇格格嬌笑,司馬玉雁怒吼連聲。兩條身形在樹林中相互追逐,快如閃電,幾乎分辨不清。

    忽聽小薇嬌笑道:“倒也,倒也!”司馬玉雁只覺一縷異香沖鼻而入,頭腦昏沉,手足綿軟,天旋地轉,一跤撲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小薇歡呼雀躍,叫道:“李大哥,你給我的神仙倒果真管用。我們答應幫你擒人,現在已經大功告成,你怎麼謝我?”

    “打你一頓屁股!”天賜苦笑道:“我讓你們擒人,可沒讓你們罵人。你口不擇言,將司馬小姐罵了個狗血淋頭。等她醒來找我算帳,讓我如何應付?你們兩個小鬼可以一走了之,大哥還要送她回總堂。這位大小姐嬌縱成xìng,不通情理。一路上我有罪受了。苦也,苦也!”這些都是他的心裡話,面臨的難題的確十分棘手。

    小薇做了個鬼臉,笑道:“這是你的難題。自己攬上身的事情要自己解決,我可管不著。你如果不想受罪,最好弄一個大木箱,格格!將你們的大小姐裝在裡面,託城裡的騾馬行送到鎮江,可以免去許多麻煩。”

    “餿主意!”天賜笑道:“司馬小姐又不是貨物。如果路上有了閃失我可擔待不起。你們兩個最好拿出解藥,先把小姐救醒。總是這樣讓她昏迷不醒也不是辦法。”

    小薇道:“不行,不行!救醒她容易。可是她要是再亂耍小姐脾氣,向你動刀動劍,再想擒住就難上加難了。你既然將迷香和解藥送給我們,就要由我們支配。我就是不想救醒她。”

    “小薇妹妹!”天賜只得軟語相求,煞有介事地向小薇深施一禮。說道:“請你大發慈悲,救醒小姐,愚兄感激不盡。”小薇掩口失笑,說道:“我說不救就是不救,你求也無用逼也無用,叫妹妹不管用,叫姐姐不管用,叫姑nǎinǎi也不管用。”天賜苦笑道:“那你讓我怎麼辦?男女授受不親。你總不成讓我抱她回總堂吧?”

    小薔是個實心眼,不忍見天賜為難。說道:“李大哥,我們可以幫忙啊!你不能抱我們來抱。”小薇大為焦急,偷偷一扯小薔的衣襟,向她連遞眼sè。小薔不明所以,瞠目不知所對。

    天賜幾乎笑出聲,暗歎造化之奇。這一對孿生姐妹生得一般無二,卻偏偏xìng格迥異。一個jīng靈古怪,一個老誠實在。他打蛇隨棍上,乘機將小薔套牢。說道:“小薔妹妹,你真是個好姑娘。蒙你相助,愚兄感激不盡。”

    小薇小臉一板,說道:“她是個好姑娘,我就是個壞姑娘嗎?哼!想做個好姑娘還不容易,讓我來抱她就是。”上前抄起司馬玉雁,撒腿就跑。司馬玉雁身量頗高,體態豐盈。小薇抱著她飛奔,居然毫不費力。但小薇身體嬌小,司馬玉雁四肢拖到地上,看上去十分滑稽。

    天賜與小薔相視莞爾。拉上司馬玉雁的坐騎,並肩追去。三人先趕往城北關帝廟,取回天賜的馬匹。小薇騎術不佳,卻偏要抱著昏迷不醒的司馬玉雁獨乘一騎。天賜拗不過也只好由她,與小薔合乘另一騎。三人轉上官道,向寶應城行去。

    接近寶應北門,路上行人漸稠,路人紛紛向他們三人投來詫異的目光。天賜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三個男人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妙齡女子趕路,確實啟人疑竇。如果遇上官差查問,解說不清,只怕要惹上無謂的麻煩。天賜讓華氏姐妹照看司馬玉雁,他獨自一個前往城中僱車。此去鎮江,路途尚遙。騎馬帶人不太方便,僱一輛馬車可以省卻不少事端。

    此時已經紅rì西斜,車行的東主聽說要連夜趕路,心中就有些不願。推說道路不靖,趕夜路太危險,就是不肯出車。天賜無奈只有亮出武林盟的招牌。那東主大驚,態度立刻轉變,滿口答應。大俠長大俠短,殷勤地為天賜選了一架最好的馬車,恭送他離去。

    車行也算是一門江湖行業。要行走江湖,保持聲望,令江湖宵小卻步,少不了要豢養打手武師,交通官府,勾結地方豪強,自身儼然也是一方霸主。但與勢力龐大的武林盟相比,不啻有天淵之別,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地頭蛇。武林盟有什麼要求,自然不敢有違。

    這一往一返不過片刻功夫,不想竟發生了意外。天賜才出城門,遠遠看見幾個人正在打鬥。其中有兩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是華氏姐妹。天賜大吃一驚,只當是臥龍山莊前來奪人。緊催馬匹,飛奔過去。馳到近處,終於看清與華氏姐妹相搏的是殷氏兄弟,鍾雲翱諸葛楨等負手立在一旁觀戰。天賜如釋重負,大叫道:“快住手!是自己人,不要誤會。”

    打鬥的四人立刻分開。天賜飛馬馳到,向華氏姐妹道:“這幾位都是武林盟的朋友。你們為什麼不解釋幾句?只要報出來歷,如何會惹出這場誤會。”在天賜想來,鍾雲翱等人看到司馬玉雁昏迷不醒,落在兩個小乞丐手裡,自然會查問兩人來歷,搭救小姐。華氏姐妹不知為何居然不加分辨,以致雙方動手過招。責備她們兩句並不為過。

    小薇聽後卻就有幾分不樂。小臉一板,說道:“我知道他們是武林盟的英雄好漢。看他們那付要吃人的樣子,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哼!向他們解釋,我可沒這閒功夫。動手就動手,看看誰怕誰。”

    這小丫頭xìng情刁鑽,向不服人。天賜也拿她沒辦法,苦笑道:“這幾位都是大哥的朋友。看在大哥的面上,別在計較,好不好?”小薇正在氣頭上,天賜的話她自然聽不進去。冷笑道:“你怕我得罪他們是不是?哼!誰稀罕。你拿他們當寶貝,我華小薇可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你既然看我們不順眼,我們再留下來也沒意思。姐姐,我們走。”

    華氏姐妹說走就走,頭也不回,揚長而去。天賜緊追下去,叫道:“兩位姑娘,且聽我說。”小薇忽然回身,叫道:“這玩意給你。”抖手打出一物,直奔天賜而來。天賜抬手接住,原來是裝解藥的小瓷瓶。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華氏姐妹已經鑽入樹林,失去了蹤跡。

    天賜明白她們姐妹倆對武林盟懷有成見。經過今天這一場誤會,成見也許更深。此時追上去也無法勸阻她們留下,無奈只得頹然返回。見過鍾雲翱諸葛楨等人,將事情的經過一一相告。大家聽說小姐已經與龍在淵分道揚鑣,無不暗暗代她歡喜。驚退龍在淵之事天賜只是一語帶過,但大家心裡明白,紛紛叫好。

    問起諸葛楨等人為何離開淮安,趕來寶應。諸葛楨道:“昨夜老弟去後不久,咱們就收到龍首的飛鴿傳書,命咱們趕來寶應相會。龍首有要事召集大家商議,十萬火急,不容耽擱。所以咱們匆匆了結淮安府的事務,立刻啟程南來,不想在此與小姐巧遇。只怪我一時心急,沒弄清來龍去脈,就命殷氏兄弟救人,以致與兩位姑娘發生誤會。”

    天賜問道:“是什麼大事,居然驚動龍首,如此大張旗鼓?”諸葛楨道:“書信上不便詳述,咱們進城見過龍首自然知曉。老弟不知用什麼手段讓小姐昏迷不醒,現在請為她解開禁制,咱們一同去見龍首。”

    天賜苦笑道:“小弟無能,敵不過小姐,只好用迷香將她迷倒。現在就為她解開禁制似乎不妥。小姐恨我入骨,一旦清醒,勢必找我拼命。諸位只怕攔不住她。依我看等見到龍首再解開迷香不遲。料想當著龍首的面,她一定不敢再亂髮小姐脾氣。”

    鍾雲翱與諸葛楨相對搖頭。對這位大小姐的脾xìng他們知之甚稔。諸葛楨道:“老弟出於無奈用迷香擒人,龍首得知原委也不會說什麼。但就這樣將小姐送交龍首,未免太過分了。自己的女兒被人擒住送回,做父親的會怎麼想?他老人家寬宏大度,也許不會計較。咱們卻不能讓他老人家難堪。”

    此言在理,天賜也無法反駁。只有取出解藥,為司馬玉雁解開迷香。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她清醒之後,會不會再動刀動劍找他拼命。

    司馬玉雁悠悠甦醒,看到身周的鐘雲翱等人,神sè一片茫然。目光掃到天賜身上,她頓時醒悟。心中怒火又生,騰身而起,指著天賜的鼻子,罵道:“姓李的,你做的好事。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暗算我,你好大的狗膽!”

    天賜心中自怨自艾:“我李天賜真是流年不利,專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虧本生意。哎!是我自找沒趣,怨得誰來。”弓身賠笑道:“小姐請息雷霆之怒。屬下暗算小姐,手段的確有欠光明。但究其本意,實出於對小姐的愛護。屬下可以指天為誓,絕無傷害小姐之意。請小姐明察。”

    “狡辯!”司馬玉雁怒道:“現在當著兩位長老,你說說看。行jiān使詐,暗算傷人,依盟規當如何處置?勾結江湖宵小,輕慢長上,又當如何處置?”

    大家暗暗叫苦。司馬玉雁抬出盟規,這兩頂大帽子壓下,委實令人無法辯駁。天賜還能說什麼,能將她情令智昏,遷怒於人,拔劍拼命的醜事講出來?此時唯有忍辱負重,恭恭敬敬道:“屬下有違盟規,請小姐責罰。”

    天賜能講出這句話,已經極盡謙卑之能事。司馬玉雁如果是個明白人,乘機找個臺階下,於人於己都有好處。但她此時恨意難消,得理不饒人。說道:“你既然自知有罪,本小姐也不為已甚。你自斷一臂謝罪,本小姐饒你不死。”

    大家都驚得目瞪口呆,暗怨小姐欺人太甚,暗代天賜叫屈。諸葛楨見天賜臉上已有怒sè,生怕事情鬧僵,忙上前打圓場。說道:“請小姐收回成命。自斷一臂之罰過重,能否從輕發落?”司馬玉雁杏眼一瞪,說道:“不行!自斷一臂已經是最輕的責罰。李天賜,你還等什麼?動手吧!”

    天賜怒氣勃發,再也無法忍耐。昂然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屬下難從亂命。小姐一定要屬下自斷一臂,就請親自動手。”司馬玉雁冷笑道:“讓本小姐親自動手,就沒這麼便宜了。我不但要砍下你的手臂,還要砍下你的狗頭。”

    天賜大笑道:“屬下雖然無能,也不會束手待斃。小姐若真有本領砍下我的頭顱,一定會大發橫財。這顆頭顱價值千金,小姐可以帶它去官府請賞。錦衣衛一朝除去心頭大患,一定會將小姐待為上賓。”天賜說的太惡毒。司馬玉雁勃然大怒,喝道:“你這狗頭,竟敢侮辱本小姐。亮劍!我要試試你的斤兩,憑什麼口出狂言。”

    兩人劍拔弩張,眼看著就是一場惡鬥。諸葛楨等人急得手足無措。看這情形已經無法阻止。大家均想:“小姐欺人太甚。果真雙方動手過招,不論誰勝誰負,李天賜勢必毅然決然而去。武林盟損失一大臂助姑且不論,盟中兄弟聞知此事會做何想?武林人士聞知此事又會做何想?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武林盟的聲譽,龍首敬賢之名勢必因此受損,再難挽回。”

    正在此時,忽聽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丫頭,住手!”人隨聲至,一個魁偉的老者如飛而來。大家看清來人無不大喜過望,齊聲叫道:“龍首!”司馬玉雁高呼一聲:“爹爹!”收劍入鞘,似rǔ燕投懷,撲到老者胸前。伏在他肩頭上,哀哀痛哭不止。心中的委屈失意盡數發洩出來。

    來人正是司馬長風。他對這小女兒一向鍾愛有加,見她這付悽然yù絕的神情,不禁心中一痛,不忍再加責備。輕輕拍拍她的肩頭,說道:“好孩子,別哭!你的事爹爹都知道了。能夠平安歸來,爹爹很高興。唉!你的所作所為確實太荒唐太過分,難怪李賢侄不喜。孩子,快去給李世兄陪個不是。都是自家人,一點小嫌隙,不要糾纏不休。”

    司馬玉雁大急,哭道:“爹爹,你不知道他多可恨!他,他……。”天賜究竟如何,司馬玉雁無顏再說下去。她今天的作為委實無法出口。誰是誰非,她自己清清楚楚。可是真要她向天賜道歉,顏面上卻過不去。

    司馬長風黯然嘆息,說道:“李賢侄,我這個不成器的丫頭自幼嬌縱成xìng,早已經長大chéngrén,卻還是如此不諳事理。得罪之處,老朽代她向你道歉。”司馬長風能有這句話,算是給足了面子。天賜心中不快立刻煙消雲散。連忙一揖倒地,誠惶誠恐。說道:“小侄不敢。今天的誤會,原是小侄太魯莽,難怪世妹生氣。“

    司馬長風道:“孰是孰非,我心裡明白。賢侄不加責怪,足見大度。我卻不能不好好管教她。”想到父女之間的私話當著外人不便出口,又道:“這個死丫頭我帶回去慢慢開導。諸位請隨後來,我還有要事與諸位商議。”拉起司馬玉雁,父女倆如飛而去。臨去之時,司馬玉雁向天賜怒目而視。天賜的無禮她始終無法諒解,天賜稱呼她世妹更令她不高興。

    天賜打發走車伕,大家相偕進城。一路上大家均默然無語,氣氛沉悶壓抑。天賜滿懷心事,忐忑不安。司馬長風將女兒領走,今天的一場風波暫時平息了。但以後的事誰也無法預知。司馬玉雁能不能聽進父親的勸告,以後會不會挾怨報復,再與他為難?天賜越想越心煩。

    入夜時分,寶應城北的一所大宅院之中,寬敞的大廳燈火通明。武林盟群雄畢集,共商大事。司馬長風居中而坐,面sè沉肅。他身側的繡墩上坐著司馬玉雁。容sè慘淡,眉目低垂,飛揚跋扈之態盡數收斂。想必是捱了一頓狠狠的教訓,當著父親的面,不敢再向天賜尋釁。

    司馬長風率先發話:“今天請諸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與諸位商議。兩天前杭州府送貢物秀女進京的一批官船在高郵遭劫,百餘名錦衣衛力士傷亡殆盡,船上財物盡數被湖匪劫走。此事諸位可有耳聞?”

    此事天賜親身經歷,如何不知?但聽司馬長風驟然提及,他不免暗自詫異。武林盟消息靈通,得知此事並不奇怪,但事情的經過遠非如司馬長風所述。湖匪為他人做嫁,財物被另一夥蒙面人黑吃黑劫走,司馬長風為何不提?是並不知曉還是有意隱瞞?不能不令人生疑。諸葛楨等人卻大為困惑。盜賊搶劫官船,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如何能算得上什麼大事。

    只聽司馬長風繼續說道:“湖匪搶劫官船,為的並非船上財物。每rì往來運河上的官船多如牛毛,犯不著向百餘名力士護送的官船下手。他們為的是官船上的一樣寶物,據說是一隻玉製貔貅。”

    官船上有一樣寶物,天賜也曾聽冷逢chūn提及。不想司馬長風居然也知道,而且比他知道得更為詳盡。武林盟神通廣大,的確令人驚歎。天賜問道:“玉貔貅雖然珍貴,也不過是一件玩物而已。為一件玩物大動干戈,值得嗎?”

    司馬長風道:“賢侄有所不知。這隻玉貔貅不僅僅是玩物,而是一件仙家至寶。據說源於上古,乃玄玉所制,堅逾鋼鐵,刀劍難傷。內藏仙家至寶玄靈**,常人飲之,可強身健體,祛病延年。皇帝自幼體弱多病。杭州知府為討皇帝歡心,以重金購得此寶,呈送進京。不想走漏了消息,引起武林人士的覬覦。練武人飲下**,修練內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平空得數十年內力修為,當真非同小可。如果落在正道人士手中也就罷了。如果不幸落入邪道人物之手,功力暴增,不復可制,必然釀成大禍。本盟既然得知此事,就不能不聞不問。好歹也要探明寶物的下落,不讓它落入jiān人之手。”

    諸葛楨道:“官船被劫,玉貔貅必然已經落入湖匪之手。湖匪之中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練氣高手,寶物到手也派不上用場。龍首大可不必為此憂心。”

    司馬長風道:“寶物果真是落入湖匪之手,我只需派人奪回,何必如此煞費周章。湖匪洗劫官船,卻沒有找到寶物,這才明白是中了瞞天過海之計。官府大張旗鼓,公然送寶物進京,只不過是虛張聲勢。暗地裡卻早已著人攜帶寶物,星夜兼程趕往京師。我已經調查清楚,送寶之人是錦衣衛的兩位高手,當年縱橫燕趙的劇盜太行雙兇。他二人武功卓絕,鮮逢敵手,又是暗中行事。照理說十拿九穩,絕無失手之理。不料途中居然將寶物失落了,而何時失落的,如何失落的,他們卻茫然不知。此事真令人費解。諸葛老弟,你號稱再世孔明,一向算無遺策。不知對此有何高見?”

    諸葛楨略作沉吟,說道:“以太行雙兇的武功閱歷,絕無被人做手腳卻懵然無知之理。依屬下淺見,此事不外乎兩種可能:一是太行雙兇監守自盜,私藏寶物,卻向外宣稱被人劫走。”

    司馬長風道:“有此可能。不過我想太行雙兇尚不敢如此膽大妄為。寶物丟失,無論誰首先想到的都是他們暗中動手腳。他們不會如此愚蠢。既然參與密謀,要盜寶機會很多。何必一定要等寶物上手時再動手腳,牽扯上無謂的嫌疑。”

    諸葛楨道:“那麼就只餘下一種可能:盜寶之人手段高絕,令人防不勝防。能神不知鬼不覺從太行雙凶身邊盜走寶物,俯拾江湖,只有一人有此本領。”

    “偷天換rì!”大家同聲大叫。司馬長風拍案笑道:“一定是這個老偷兒所為,旁人沒有如此本領。五行門的掌門人穆老怪在睡夢中被他盜走貼身而著的唐鯢甲,醒來後竟茫然無覺。與人動手過於自恃,被一劍穿心而亡。百毒天尊無意中毒死這老偷兒的徒弟,老偷兒揚言報復。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將百毒天尊百寶囊中的天王護心丹與百毒斷腸丹偷偷掉換。百毒天尊一時不察,讓他的愛姬服毒丹而亡。老偷兒手段之妙,由此可見一斑。盜取小小玉貔貅,不過是舉手之勞。”

    大家均面有難sè。鍾雲翱道:“寶物落在老偷兒手裡,咱們只有眼熱的份兒。老偷兒神出鬼沒,想找到他談何容易。想從他手裡挖出寶物,更是比登天還難。”

    諸葛楨笑道:“諸位不要灰心。世上無難事,只要咱們用心去找,不怕找不到線索。鼠有鼠道,蛇有蛇蹤。老偷兒再狡猾,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玉貔貅堅逾鋼鐵,尋常刀劍無法開啟。老偷兒為取內藏**,必然多方尋找神兵利器。這就是一條線索。”

    鍾雲翱連連搖頭,說道:“這法子恐怕不行。老偷兒夜走千家,專在武林世家上動腦筋。盜得的神兵利器早就堆成了山,還用得著再到江湖上找。他這時只怕已經趕回家中,正在獨自享用仙家至寶。本來咱們江南八仙九怪就數他最沒出息。等他服下**,功力暴增。再次出山,咱們八仙九怪全得甘拜下風。”

    諸葛楨道:“鍾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偷兒雖然貪婪,卻只對財貨感興趣,從不在兵刃上動腦筋。武林人士對自己的隨身兵器愛如xìng命,破點小財不要緊,真要是丟了成名兵器,還不是個個要找他老偷兒拼命。老偷兒機詐jīng明,絕不會冒險犯忌,與武林群雄結下不解之仇。何況武林中犀利的刀劍雖然不少,真稱得上神兵者卻寥寥可數,可遇而不可求。能得到一件已經是天大的福緣,想要堆積成山,不啻痴人說夢,荒唐,荒唐!”

    鍾雲翱與諸葛楨是天生的一對冤家。兩人平rì裡抬槓鬥嘴,鍾雲翱每每吃癟。今天鍾雲翱見諸葛楨侃侃而談,大家頻頻點頭,他心中便有幾分不服,偏要挑出點毛病。不想又被諸葛楨搶白了一頓,斥為荒唐。鍾雲翱氣得怪眼連翻,無言以對。大家無不莞爾,心緒不佳的司馬玉雁也一掃悽容,掩口而笑。

    司馬長風卻沒有笑。神sè凝重,說道:“百餘年來,江湖上流傳著四句歌謠:奪魂鬼斧落rì弓,萬般絕藝都成空。風雷神劍閃電刀,神仙遇上也難逃。這四樣兵器可以稱得上兵中神物,但其下落卻無人得知。不久前有傳言說奪魂鬼斧落入龍虎天師之手,不知是否可信。”

    諸葛楨目光一亮,說道:“奪魂鬼斧是邪門兵器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一種。據說長不盈尺,可藏與袖中。發時以內力馭之,取敵xìng命於數丈之外。來無影去無蹤,端的令人難防。此斧之犀利也堪稱兵中之最,專破各種護體神功,重鎧寶甲也難當之。用以開啟玉貔貅應該不成問題。江湖傳言說它落入龍虎天師之手,應該不是空**來風。老偷兒聞知風聲,一定會前去盜寶。”

    司馬長風道:“老偷兒有這個膽量嗎?龍虎天師的武功遠在老偷兒之上,道術神秘莫測,更令人忌憚,又有聞香教一干徒子徒孫為助。老偷兒只怕不敢去。”

    諸葛楨道:“龍首不可小看了老偷兒。他膽大包天,得罪的厲害角sè不可勝數,不會在意多一個龍虎天師。一旦盜得奪魂鬼斧,開啟玉貔貅,服下玄靈**,從此稱雄武林,龍虎天師何足懼哉!為了能稱雄武林,冒天大的風險也值得。”

    大家均默然點頭。司馬長風問道:“依老弟之見,本盟當如何舉措?”諸葛楨道:“屬下判斷,老偷兒必然會前往聞香教總壇,伺機奪取奪魂鬼斧。聞香教不乏能人,咱們想得到,他們也一樣想得到。必然佈下天羅地網,以奪魂鬼斧為誘餌,等著老偷兒這條大魚上鉤。聞香教不好惹,老偷兒也非等閒之輩。雙方鬥智鬥力,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本盟應該馬上調集人手,喬裝改扮,潛往嶽州。到嶽州後不必急於出面,隱身一旁,坐山觀虎鬥。等待時機,出手奪寶。絕不能讓玉貔貅落入聞香教之手,也不能讓老偷兒將奪魂鬼斧盜走。”

    司馬長風開懷大笑,說道:“諸葛老弟分析得十分透徹,主意也十分高明,咱們就照此而行。請鍾老弟和諸葛老弟立刻分頭帶人前往嶽州。玉麒和國樑如今正在九江,我會派人傳訊,命他們前去會合。注意一定要機密行事,萬萬不可過早暴露身份。此事重大,不容輕視,我也將隨後趕去。在我趕到之前,一切事宜由諸葛老弟主持。”

    天賜道:“龍首,奪寶之事固然重要,但護駕之事又怎麼辦?現在天子車駕已過德州,指rì便可到達江南。本盟傾力而動,江南空虛,一旦生變,如何應付?”

    司馬長風一皺眉,說道:“護駕之事老夫另有安排,賢侄不必過慮。”天賜心中不快。司馬長風對奪寶極為熱衷,而對護駕之事似乎並不十分關心。武林盟傾巢而出,總堂一個高手也沒有留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謂另有安排,不過是搪塞之辭。他以一個黃衣劍士的身份,在龍首長老面前喋喋不休,未免有些不識相。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回想起在瓜州渡時陸鴻儒的一席話,當時天賜決不相信,現在看來並非全是無稽之談。武林盟的護駕之舉不過是為維護自身的利益,而不是什麼俠行義舉。一旦天子在江南遇刺,武林盟難脫干係。臥龍山莊不在山東一帶下手,偏偏冒著與武林盟衝突的危險,一定要在江北動手,明明是一石兩鳥之計。不論所謀成與不成,都可以嫁禍於武林盟。現在武林盟已經放出風聲,與錦衣衛搭上關係。再要出事,誰也懷疑不到武林盟身上。嫌疑既然洗脫,天子的安全就不重要了。

    想清其中關節,天賜對投效武林盟的衝動之舉頗為懊悔。但大丈夫也信義為先,行事不能有始無終。既然投效武林盟,就不能輕言離去。而且武林盟好壞也是一個正道幫會,他又與盟中兄弟十分投緣,留在武林盟也不是一件壞事。天賜心中百念雜陳,卻一時理不出頭緒。大家再商議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一直垂首不語的司馬玉雁忽然插言道:“爹爹,女兒也想去嶽州,不要讓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司馬長風對女兒一向鍾愛,百依百順,所求無不答應,今天自然也不例外。說道:“好,你跟我一起去嶽州。”暗想現在女兒心緒不佳,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領略江湖上的刀光劍影,鐵馬秋風,讓豪情壯志沖淡她悒鬱的心境。不要終rì沉溺於兒女情事,不可自拔。

    司馬玉雁笑逐顏開。眼珠一轉,說道:“我不要與爹爹一起去,我想單獨行動。而且我還想向爹爹要一個人,爹爹一定要答應我。”司馬長風笑道:“你早已經長大chéngrén,應該能獨當一面。好!為父答應你,讓你單獨行動。你想要什麼人,為父給你就是。”司馬玉雁依偎在父親肩頭,嬌笑道:“女兒想請李世兄相助。爹爹已經答應了,我好高興啊!”

    天賜大吃一驚。司馬玉雁這一手是什麼意思?為何點將點到他的頭上?看司馬玉雁狡黠的神sè,一定不懷好意。天賜心中暗叫我佛保佑,司馬長風萬萬不要一時糊塗,答應這個無理要求。司馬長風沒有讓天賜失望,說道:“真是孩子話!我何時答應你的?李世兄豈是你說要就要的?”

    司馬玉雁扭動這小腰肢,膩在司馬長風身上撒嬌撒痴。央求道:“您說過你,我要什麼人就給我什麼人,說過的話不許反悔。奪寶之事李世兄是不會置身事外的,跟誰去還不是一樣,為什麼就不能跟女兒去?爹爹,您就答應我,好嗎?”

    諸葛楨暗道:“此事妙不可言,正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免得我再費心安排。”說道:“小姐之言有理。李公子總歸是要去的,不妨就讓他與小姐一同前往嶽州。李公子老誠持重,遇事冷靜。有他在一旁照應,龍首儘可大放寬心。”

    司馬長風深知女兒的脾氣。她對天賜恨意難消,讓她與天賜同行,難免要鬧出些不愉快。司馬長風本來不想答應,可是見諸葛楨不住向他遞眼sè,心中不免有幾分詫異。暗想:“諸葛老弟一向jīng明,不會看不出丫頭的意圖。既然暗示我答應下來,必然另有高見。現在不妨依他的意思,稍停再單獨談談,問問他究竟是何意。”主意既定,司馬長風道:“丫頭,不要再糾纏,為父答應你就是。李賢侄,你有什麼意見?”

    天賜暗道:“你這老頭真是老糊塗了,這種荒唐事為何不加阻止?”司馬長風既然答應下來,天賜也只好勉為其難。說道:“龍首之命,屬下無不遵從。”轉頭去看諸葛楨,只見他臉上笑吟吟的,搖頭晃腦,極其得意。天賜又氣又惱,暗道:“你這臭皮匠為何也不明事理,將我推到如此尷尬境地,究竟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司馬玉雁得遂所願,大喜過望。心中暗自盤算,在路途上如何整治這個桀驁不馴的李天賜。司馬玉雁越想越開心,目光不知瞟向天賜。嘲弄之sè,挑釁之意,暴露無遺。

    第二天一早,大家分頭啟程前往嶽州。事情緊迫,不容耽擱。此時正值隆冬,西北風颳得正緊。江船逆風逆水而上,行駛太慢,大家只能走陸路。司馬玉雁與天賜走江北這條路。因為是秘密行動,司馬玉雁將眾侍女都打發回家,與天賜喬裝改扮,星夜兼程。打算取道廬州府安慶府,在九江府過江,前往嶽州。

    一路上天賜吃盡了苦頭。司馬玉雁擺出大小姐派頭,將天賜當作下人使喚。冷嘲熱諷,呼叱喝罵,半點也不留情面,只差沒有拳腳相加。當著司馬長風,司馬玉雁呼天賜為李世兄。現在卻改口了,直呼其名,毫無敬意。這些早在天賜意料之中,只是一笑置之,並不放在心上。

    等到第三天上,司馬玉雁變本加厲,又玩出了新花樣。她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豔光照人,卻命天賜換上青布直襟。兩人儼然是一主一僕。司馬玉雁有心炫耀,有意令天賜難堪,哪裡人多就往哪裡走,將司馬長風隱藏行跡的囑咐當成了耳旁風。天賜心中不快,卻只能隱忍不發,對司馬玉雁實是厭惡到了極點。

    這一天兩人行至無為州地界。司馬玉雁騎著高頭大馬,馬鞭輕搖,當先入城。她今天穿著一身火紅的騎裝,襯托出豐滿的嬌軀。小臉上掛著迷人的淺笑,美目流盼,不知看呆了多少路人。天賜卻是一臉的倒黴相。跨下馬又老又瘦,毛髮脫落。馬鞍後是堆積成山的大小包裹,司馬玉雁的行李物品佔了一多半,卻全要由天賜一人攜帶。天賜瑟縮在馬鞍上,似乎耐不住刺骨的北風,潦倒落魄,與司馬玉雁的chūn風得意判若雲泥。誰也想不到如此迥然不同的兩個人會是同行的夥伴。

    無為州地處江北貧瘠之地,雖名為州,繁華處尚不及江南一縣。城池不大,才入東門就能望見西門,幾乎抬步可及。街道狹窄,市面寥落,臨街的店鋪都十分破敗。司馬玉雁看在眼裡,心中便有幾分索然。

    當街聳立著一座三層的酒樓,雖然油漆剝落,sè彩盡失,仍依稀可見當年的恢宏。門前一塊古舊的橫匾,上書“太白遺風”,筆力挺拔蒼勁,當為名家手筆。只是落款出已經損毀,不復可辨。

    司馬玉雁在樓前飛身下馬,隨手將韁繩拋給天賜,頭也不會,話也懶得說,徑自上樓去了。照料馬匹自然是天賜的事,這一點天賜早就習以為常,司馬玉雁不說他也知道怎麼辦。這是捱過無數次喝罵之後得來的教訓。店小二都是勢利眼,以貌取人,見到天賜的衣著打扮,只當是哪位大爺的跟班,沒人上來招呼。

    天賜安頓好馬匹,正yù登樓。一個店小二慌忙攔住,說道:“這位客官請留步。樓上是雅座,您上去不太方便。請在樓下落座。”天賜大怒。所謂時衰鬼弄人,一個店小二居然也敢欺到他頭上,豈有此理!天賜眼睛一瞪,就要發作。

    忽聽樓上司馬玉雁嬌甜的聲音道:“小二,讓他上來!”那店小二馬上換了臉sè,點頭哈腰讓開道路。天賜登上二樓,只見正當樓口的一付座位,桌上已經擺上四sè乾果,一個酒壺,兩個酒盞。司馬玉雁端坐桌邊,臉上掛滿甜笑,說道:“喂!這邊坐,我請你喝酒。”

    一路之上,司馬玉雁從沒給過天賜好臉sè。現在蒙她笑臉相迎,天賜詫異之餘,不免有些受寵若驚。說道:“多謝小姐。”在下首落座。持酒壺先為司馬玉雁滿上一杯,然後再為自己斟滿。

    司馬玉雁嘴角泛起一絲狡黠的笑意,說道:“飲酒要有個名目才有趣味。我現在出個題目,你如果答得上來,要飲多少就飲多少,我不吝嗇酒資。如果你答不上來,抱歉,就只有坐在一旁看著了。”

    天賜暗暗叫苦,心想:“我還當你是好意,沒想到又是一個整人的新花樣。如果你出一個稀奇古怪的難題,我就只好餓肚子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勉為其難。說道:“小姐請出題。屬下才疏學淺,題目如果太難,我可答不上來。”

    司馬玉雁道:“自然是即時即景的題目,不會太難。有一件事我始終不解。別的州縣取地名總是選大吉大利的。為何此地卻取名無為,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天賜心中一樂,暗道:“我當你要出什麼難題,原來是問這個。真讓你問著了。我且逗逗這丫頭。”笑道:“不奇怪,不奇怪!老子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又云:不yù以靜,天下將自定。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司馬玉雁道:“我問的是此地為何取名無為。你不要東拉西扯,抬出老子孫子來搪塞。”天賜故作難sè,說道:“小姐,這題目太難了。”司馬玉雁道:“不難,不難!世兄世代書香,飽讀經史。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一定難不倒你。”天賜道:“小姐能不能通融通融?”司馬玉雁萬分得意,說道:“不能通融!答得上來我請你喝酒,答不上來你看我喝酒,這法子多公平。”

    天賜竊笑不已,說道:“屬下只好勉為其難,試著說說,望小姐不要見笑。無為州建州於北宋,初名為軍,後升為州。無為之名來源於三國年間的一個典故。當年曹孟德征討江東,在此築城,與孫仲謀相拒於濡須口,後無功而返。所以北宋建州之時就名此地為無為,明顯有幾分嘲諷之意。曹公泉下有知,對此不知是怒是笑。”

    此時鄰座有兩個酸儒正在飲酒唱和。這個雲:“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那個曰:“譬如朝露,去rì苦多。”兩人正自吟誦曹孟德之詩,忽聽有人談起曹公事蹟,兩人均大喜。其中一人背對著天賜,只當發話之人是位雅士。回身抱拳道:“兄臺高論!”待看清天賜的裝束,那人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異常尷尬。暗想自己居然與一個草頭百姓稱兄道弟,傳揚出去豈不有**份。訕訕地又迴轉身,埋頭飲酒。

    司馬玉雁也十分懊惱。她本想出一個難題將天賜難倒,著實餓他一頓,不想反讓他露了一次臉。想起他方才還煞有介事稱說不知,戲弄自己,司馬玉雁更為氣憤。

    天賜卻來了興致,眾人的表情他視如未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一首《短歌行》可見曹公胸襟。曹公雄才大略,敢作敢為。於漢末大亂之時,不計譭譽,為人之所不敢為,掃平天下,渾一中原。雖有赤壁之敗,華容之辱,亦足稱一世之雄。他權傾天下,功高蓋世,卻始終自稱漢臣,難能可貴,媲美於周文王也不為過。後人對他褒貶不一,卻似乎毀多於譽,有欠公允。反倒是一個織蓆販履的劉玄德,文不能安幫,武不能定國,不明大勢,割據州縣,圖亂天下。後人卻眾口一詞,推為正統,荒唐可笑!想那劉玄德一生jiān詐虛偽,矯揉造作,善於刁買人心。獻帝一死,他便迫不及待,稱孤道寡,其心可知。與曹公相比,不啻雲泥。世人混淆黑白,指鹿為馬,不明是非,不辨善惡,一至於斯。可嘆亦復可悲!”

    這一席話正戳中司馬玉雁的痛處。想起自己輕信龍在淵,幾至身敗名裂之事,她不禁又羞又惱。小臉一沉,斥道:“胡說八道!誰要聽你嘮叨,還不給我滾到一邊去。一看你這付窮酸相我就生氣。”

    天賜暗道:“這是從何說起?我換成這身裝束本是你的意思,現在反成了我的錯處,豈有此理!”好在天賜對司馬玉雁的無禮早已視如平常事。他聳聳肩,另去尋找座位。能夠不再看她的臉sè,清清靜靜地用餐,求之不得。

    忽聽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叫道:“傻小子,到這邊來!”天賜轉頭看去,不禁大喜過望。角落的暗影裡坐著一個醉態可掬的乾癟老頭,正是大師兄張清泉。張清泉今天算是過足了酒癮。桌上擺著一排空酒罈子,怕不有七八個。他歪斜著小眼睛,正在啃一條雞腿,吃得湯水淋漓,滿手油漬。雞腿已經啃得jīng光,他卻兀自戀戀不捨。

    天賜在張清泉對面落座。自家兄弟,不必客氣。捧起酒罈,先是一陣猛灌。抓起半隻雞,撕扯著塞入口中。含糊說道:“張老哥,別來無恙乎?”這付粗魯吃相落入司馬玉雁眼裡,更增加了幾分厭惡。

    張清泉嘿嘿低笑道:“老哥哥我沒病沒災,順心順氣,活得逍遙自在,不勞動問。倒是你這傻小子,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現在嚐到苦頭沒有?”天賜笑道:“何止是嚐到了,簡直是受夠了。可是事情還沒有辦妥,我和老哥哥約定好的那件事恐怕還得等些時rì。”

    “犯賤!”張清泉低聲笑罵道:“放著好好的神箭天王不做,偏偏要給一個女人做跟班,這不是自找倒黴嗎?喂!我說傻小子,這小女人是誰?你為何如此懼怕?”天賜道:“她是本盟的大小姐,司馬長風的寶貝女兒,也是我的頂頭上司。你說我能不怕她嗎?”

    張清泉笑道:“原來是她。難怪,難怪!”低聲道:“要不要師兄給你出口氣,殺殺她的威風。對付這種不曉事理的小丫頭,我有的是好辦法。”天賜道:“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不敢勞您大駕,小弟自認倒黴就是。唉!聖人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信哉斯言。”

    司馬玉雁凝神傾聽天賜與張清泉的談話,聽他們之間的稱呼實在猜不出這糟老頭子的身份。等聽到他們的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司馬玉雁更加留心。天賜胡言亂言,她不由得大怒。拍案叫道:“李天賜,你剛才說什麼?”

    天賜嚇得一縮脖子。他天不怕地不怕,獨獨畏懼這個驕橫的司馬玉雁。埋頭吃喝,不敢搭言。張清泉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天賜一腳,臉上表情古怪,那意思自然是笑天賜膽小怕事。天賜也只有報以苦笑。

    忽聽樓梯口一陣蹬蹬作響,有三個人登上酒樓。一人身軀魁偉,面貌粗豪,另一人身材頎長,俊逸不群,正是龍氏兄弟。還有一人是個矮胖老者,圓臉白白胖胖,鬍鬚颳得乾乾淨淨,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一襲灰布衫又寬又大,幾乎拖到地上。腰間鼓囊囊不知藏著什麼。

    張清泉臉sè一變。一捅天賜,低聲道:“那老胖豬是百毒天尊,九怪中最兇最毒的一個。低下頭,別讓他們認出。”天賜暗自吃驚,心想:“這慈眉善目的胖老頭居然是人見人怕的百毒天尊,真讓人想不到。他們三個多半也是為玉貔貅而來。司馬玉雁撞上這三個煞星,必有麻煩。我暫且不要露面,看她如何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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