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酒樓的生意出奇地好,二樓雅座人滿為患。天賜與張清泉坐在角落裡,被半扇屏風遮住,龍在淵等人並沒有留意。司馬玉雁的座位卻正當樓梯口。她今rì衣著都麗,豔光四shè,引人注目。龍在淵一上樓便發現司馬玉雁,不禁大喜過望。臉上又堆起令姑娘痴迷的淺笑,走到司馬玉雁身邊,說道:“玉雁,不想你我有緣在此重逢,這真是意外之喜。數rì小別,如隔三秋。我無rì不想著賢妹,盼望能再與賢妹相見,傾訴衷腸。”
司馬玉雁繼續飲酒如故,也不搭話。龍在淵講完,她驀然抬頭,神sè出人意料的平靜。問道:“你為什麼想我?你果真很想我嗎?”
在龍在淵想來,司馬玉雁見到他不外乎痛斥怒罵,甚至於拔劍相向,這些都很容易對付。他深信自己對女人的魅力,只須低聲下氣賠兩句小心,自然雨過天晴。沒想到司馬玉雁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這兩個問題他實在無法回答,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訕訕道:“玉雁,我對你一片真心,難道你就無動於衷嗎?以前咱們並肩行道江湖,我認定賢妹就是我的紅顏知己。那段rì子真難令人忘懷。賢妹這一走,我終rì魂牽夢縈,茶飯無思。我知賢妹不能原諒我,但我心中始終難斷一絲痴念,盼望有一天再見賢妹一面,傾吐心中的思念。皇天不負苦心人,今rì終於讓我如願以償。能有這個難得的機會,不能不感謝上蒼的垂顧,不能不說是你我之間的緣分。”
天賜暗叫大事不妙。龍在淵巧舌如簧,不提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先敘離情,這是他的聰明處。司馬玉雁聽後不但不怒,臉上反而浮上一抹笑意,難道是讓龍在淵說動了?如果他們言歸於好,司馬玉雁隨龍在淵一走了之,甚至於聯手對付他,那便如何是好?
只聽司馬玉雁道:“你這些陳詞濫調我已經不知聽過多少遍。如果在幾天前,我一定會深信不疑,如醉如痴。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甚至為你而死。可事到如今,情已斷夢已醒,過去的荒唐事我只想早rì忘懷。你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我也不想費神去猜。只盼從今而後你我再也不要碰面,即使碰面也只當是陌路人,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你過去對我的虛情假意,我不會放在心上。你加諸我身上的傷害,我也不會向你報復。畢竟我自己也有錯處,輕信人言,幼稚可笑。龍公子,你讓我學會了很多東西,這一點我還要多謝你。”
聽罷司馬玉雁這一席話,天賜自然大放寬心。龍在淵卻深感失望。司馬玉雁說得如此決絕,想要重修舊好只怕不可能,想想實在不甘心。一年多的苦心難道就任其東流嗎?今天這個難得的機會難得就輕易放過嗎?龍在田與百毒天尊不住向龍在淵遞眼sè,要他早下決斷,出手擒人。龍在淵都微微搖頭,示意兩人沉住氣。他心中仍存有一絲僥倖之念,在司馬玉雁耳畔喋喋不休,說盡了甜言蜜語。司馬玉雁卻始終面帶微笑,靜靜聽著,不言不語,不歡喜也不生氣,就象龍在淵所言與她毫不相關。
龍在淵費盡唇舌,漸感不耐,心中生出一個毒念。乘現在司馬玉雁落單,本方以三對一,穩佔上風,不能讓她從手心溜走。出手擒住她還怕她不聽任擺佈。龍在淵向龍在田百毒天尊一遞眼sè,三人悄悄圍攏,將司馬玉雁夾在當中。
正在此時,忽聽一個人大笑道:“小姐,你應該狠狠揍他一記耳光。這姓龍的臉皮之厚,天下無雙,不知他會不會痛。我在一旁聽了好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姓龍的說起來居然不知臉紅,可謂無恥之尤。幾天前還拿小姐的xìng命相威脅,又要辣手催花,又要玉石俱焚。幾天不見,就將這些醜事丟到腦後,說好話,賠笑臉,令人作嘔。這種人天生的下賤,不給他點顏sè他還不知道深淺。”
龍在淵勃然大怒,抬頭望去。只見那發話之人正是他恨之入骨的李天賜,不知何時站到了司馬玉雁身後,雙臂環抱,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充滿譏嘲蔑視之意。龍在淵心中暗恨,冷笑道:“李天賜,你要做護花使者嗎?嘿嘿!想討美人的歡心,是要付出代價的。”
天賜笑道:“李某一介武夫,粗鄙不堪,藝不出眾,貌不驚人,更不似龍公子,有一張善討女人歡心的甜嘴巴,焉敢對小姐心存奢望。此行是奉龍首差遣,護送小姐西行。龍公子切不可以己之心度人之意。”
司馬玉雁有幾分不快,小嘴一噘,說道:“護送?笑話!你有多大本領,敢妄言護送本小姐。”天賜一本正經深施一禮,笑道:“屬下失言。以小姐的武功,的確不須屬下護送。屬下奉龍首之命,伺候小姐,大事全由小姐應付。但對付江湖上一些無恥之徒的糾纏,屬下尚有些手段,堪為小姐分憂。”司馬玉雁轉怒為喜,面有得sè,說道:“這還差不多。護送與伺候,其中分別,千萬不可弄錯。”
龍在淵見他們兩人一番做作,將自己斥為無恥之徒,渾不放在眼裡,不由得怒火填膺。喝道:“李天賜,不要逞口舌之能。本公子念你無知,事事容讓三分,可不是真的怕你。識相的快給我滾到一邊去,我與你家小姐的恩恩怨怨,不勞你這個做下屬的cāo心。”
天賜不加理會,向司馬玉雁道:“小姐,屬下的生意上門了。小姐請穩坐一旁,且看屬下如何應付。”司馬玉雁卻也促狹,煞有介事,大模大樣道:“很好,由你去應付。這種無聊的小事,本小姐懶得理會。”
天賜jīng神大振,臉上的黴相一掃而空。在司馬玉雁身前一站,擺出一付要吃人的架式,說道:“龍在淵,聽到沒有,小姐已經交待下來,有什麼事衝著我來。象你這種無恥之徒,江湖上多得不可勝數。見到漂亮姑娘就如同逐臭的蚊蠅,趕不走殺不完,令人厭煩。如果都讓小姐來打發,哪有這份閒情逸致。李某不才,為小姐分憂,尚能勝任。”
龍在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憤怒到極點反而罵不出來。龍在田卻先忍耐不住,亮出金背大環刀,喝道:“三弟,不要再浪費唇舌,咱們兵刃上見個高低。姓李的,龍某有意向你討教兩招。”他盤算得很jīng,現在本方以三對二,仍有優勢,不動手更待何時。
雙方劍拔弩張,鋼刀上的森森冷光令人不寒而慄。樓上眾酒客看風sè不對,生怕殃及自身,紛紛付帳離去。那兩個酸儒方才還在高談闊論,旁若無人。現在卻嚇得不知所措,哧溜一聲,兩人同時鑽到桌子底下,體似篩糠,抖成一團。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兩人也算沒有白讀聖賢書。
天賜手握劍柄,蓄勢待發。大笑道:“龍老二,李某便領教你的金刀絕藝。”目光掃向百毒天尊,只見他眼珠亂轉,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天賜喝道:“老胖豬,收起你的雞零狗碎,不要在李某眼前弄鬼,當心我一劍砍斷你的狗爪子。”
百毒天尊大怒,小眼暴睜,yīn森森道:“小輩,瞎了你的狗眼。膽敢對老夫無禮,嫌命長嗎?”右手緩緩伸向腰間百寶囊。那裡面的歹毒暗器一旦施出,後果堪虞。忽聽一人大笑道:“我說百毒天尊,你才是真的瞎了狗眼。膽敢在神箭天王面前充字號,才是真的嫌命長了。我醉鬼張清泉的師弟,豈是任人欺侮的。”
百毒天尊與龍氏兄弟立刻變了臉sè。醉果老張清泉鼎鼎大名,誰不忌憚三分。大家轉頭看去,只見張清泉醉態醺醺,斜靠在椅中,二郎腿翹到了桌面上。方才那條戀戀不捨的雞腿骨已經被他折斷,變成了牙籤。一邊剔牙縫,一邊吮吸剔出的碎肉,形態之惡,不堪入目。
百毒天尊心中暗懍,乾笑道:“張老哥,多年不見,一向可好?這位李少俠原來是令師弟,名師出高徒,果然不同凡響。所謂不知者不罪。老朽託大,呼他一聲小輩,請張老哥多包涵。”
“豈敢,豈敢!”張清泉歪斜著小眼睛,一付滿不在乎的神情。說道:“請多包涵?這可不象你百毒天尊的口氣。你這老毒蟲向不服人。如今投靠了臥龍山莊,大樹底下好乘涼,尾巴更是翹到了半天空。咱們師兄弟哪在你的眼裡。”
百毒天尊聽他話中帶刺,暗自惱恨。反唇相譏道:“老朽加盟臥龍山莊,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令師弟不是也投靠了武林盟嗎?張老哥一向自詡清高,卻讓令師弟給一個小女人做隨從,是否也貪戀武林盟的權勢,想讓令師弟先行一步,為你搭橋牽線。張老哥的心情咱們可以理解,手段卻未免太不堪了吧?”
“放屁!”張清泉勃然大怒:“你當天下人都與你一般無恥嗎?武林盟權勢雖大,我張清泉卻沒放在眼裡。他司馬長風就算用八抬大轎請我,我也不會去。傻小子加盟武林盟,那是他鬼迷心竅,自討苦吃,我可從來沒贊成過。你們臥龍山莊與武林盟之間的恩怨糾葛我不想過問。可是今天既然讓我撞上,就不能任你們以眾凌寡。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諸位請便吧!這筆爛賬你們留待以後再算。傻小子自己惹上的麻煩由他自己解決,那時就算你們鬧得天翻地覆我也不管。我張清泉話說到了,聽不聽你們看著辦吧。”
百毒天尊暗道:“張老鬼橫插這一腳,本方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三對三難有勝望。不妨就給這老鬼一個面子。”笑道:“好說,好說!張老哥有命,兄弟豈敢不從。二公子,三公子,這段樑子總有了結之rì,可現在尚非其時。張老哥的情面咱們不能駁回。”
龍氏兄弟自然明白百毒天尊的心意,悻悻然收起兵刃。這場風波虎頭蛇尾,不了了之。他們三人自去尋找座位。好在酒客已經嚇走了大半,否則能不能找到座位還是個問題。酒樓掌櫃暗叫我佛保佑,酒樓免去了一場大劫,令他慶幸不已。
張清泉兀自怒氣未消,指著天賜的鼻子,斥責道:“傻小子,看你做的好事,害得我這個做師兄的被人瞧不起。傳到江湖上,好說不好聽。傳到師父耳朵裡,你我等著吃苦頭吧!”
天賜賠笑道:“師兄,請息雷霆之怒,不要氣壞了身子。咱們行得正坐得端,江湖上的風言風語理它做甚。師父他老人家明察秋毫,是是非非自能分辨。這一點師兄儘管放心就是。”
張清泉滿腹怒火全被憋了回去。他還能說什麼?說孫老頭是個老糊塗,這他可不敢。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洩,又轉到司馬玉雁頭上。說道:“小丫頭,你給我聽著。醉仙的徒弟可不是任人欺侮的。再要看到你對傻小子無禮,當心我老人家對你不客氣。”說完也不向天賜打招呼,徑自下了酒樓,揚長而去。
司馬玉雁經歷這一場風波,又被張清泉狠狠數落了一番,心裡很不是滋味。興致大減,坐不多時便付帳離去。天賜跟在她身後,心中惴惴不安。方才司馬玉雁吃了張清泉一頓搶白,會不會將怨氣出到他頭上?
走出不遠,司馬玉雁忽然轉回頭來,嬌顏上掛著甜甜的笑意。輕聲道:“李世兄,謝謝你。剛才如果你不出面,我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天賜早已是驚弓之鳥,司馬玉雁的笑容他怎麼看都象是不懷好意。小心翼翼說道:“小姐何必客氣。龍首命屬下伺候小姐,屬下理當為小姐分憂。象龍在淵這等貨sè實在不值得小姐費心。屬下略盡綿薄,不足掛齒。”
司馬玉雁掩口輕笑,神態撩人。說道:“李世兄,你很會講話啊!你說你不會甜言蜜語討姑娘的歡心,我看未必盡然。”手指路邊的一處小客棧,說道:“咱們今夜就在此處過夜,你看如何?”
兩人相處多rì,司馬玉雁做事一向獨斷專行,從不與天賜商量。現在能如此客氣,極為難得。也許是經歷了今天這場風波,前嫌盡釋,也未可知。天賜心中略寬,說道:“小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龍在淵等人被敝師兄所阻,暫時退去,必然心懷不忿,另生詭謀。咱們應該儘早離去,遲則生變。如果等臥龍山莊佈置妥當,再想脫身就難上加難了。”
司馬玉雁根本不當回事,說道:“怕什麼?量他龍在淵也沒這個膽量,敢在我身上動腦筋。武林盟威名赫赫,臥龍山莊一群老魔小丑,焉能與本盟相抗。”
天賜心想:“你這蠢丫頭真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龍在淵在你身上動的腦筋還少嗎?正因為你是武林盟的大小姐,臥龍山莊才不想輕易放過你。武林盟威名赫赫不假,可臥龍山莊也不是弱者。無為州地近大別諸山,山中匪類肆虐,盡為臥龍山莊爪牙,不可不慎。”說道:“古人云:明者防禍於未萌,智者圖患於將來。所謂有備無患,防患於未然,乃自全之道。如今雖然不能斷言臥龍山莊必至,卻不能不有所提防。謹慎從事,絕非膽小怕事,也非多此一舉。如果麻痺大意,一旦生變,猝不及防,那時悔之晚矣。”
司馬玉雁敷衍道:“世兄所言有理。可是我現在很疲乏,想找家客棧休息一會兒,沐浴更衣。過一兩個時辰咱們再上路,你看行不行?”此時正當黃昏,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黑了。城門一關,如何出城?天賜心中暗歎,勸阻無效,也只好由她去了。兩人連rì趕路,塵土滿身。女兒家愛美好潔,有此要求也不算過分。
於是兩人在客棧落腳。司馬玉雁洗濯完畢,又喚天賜相見。她新浴之後,秀髮猶溼,未挽雲髻,蓬鬆松垂到腰際。嬌顏脂粉盡除,豔麗更勝往rì。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天賜雖然心無邪念,卻也難免為她的嬌美所動,目光一亮。
司馬玉雁淺笑盈盈,狀極愉快。說道:“李世兄請坐。小妹請你來,是有一件事向你請教。”天賜戰戰兢兢落座,恭恭敬敬說道:“請教不敢當。小姐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屬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司馬玉雁倚在案頭,斜支玉頰,一付天真爛漫的女兒態。說道:“李世兄,這件事我真不知當問不當問。問了怕你誤會我多疑,心眼窄。可是不問又有些放心不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讓我為難。”
天賜如墮五里霧中,說道:“有什麼問題,小姐但問無妨。屬下自問尚非心胸狹窄之輩,如果有什麼錯處,蒙小姐指正,屬下榮幸之至。縱然小姐說的不對,屬下也不會心存怨懟。有什麼話就講在當面,總比存在心裡好。”
司馬玉雁掩口輕笑道:“我只不過想問你一樁小事。看你說得多嚴重,一本正經,又是小姐,又是屬下,聽起來真彆扭。豪邁灑脫,不拘小節,方為男兒本sè。看你臨敵時的氣度風範,真令人心儀不已,如此拘謹可不是你的本來面目。咱們也算是世交,我稱你世兄,你稱我世妹,不是什麼上司下屬。”拍拍身側的繡墩,說道:“李世兄,請坐過來。”
天賜尷尬地笑笑,說道:“不敢,不敢,這裡就很好。”司馬玉雁格格笑道:“為什麼不敢?難道我是老虎,會吃掉你嗎?”這話如果由別的姑娘說出,一定令人感覺太輕浮。但出於司馬玉雁之口,卻大大方方,純出自然。天賜心砰砰亂跳,暗道:“你當然是老虎,一隻雌老虎。雖然不會吃掉我,卻常常做出比吃掉我更令人難堪的事。看你這付神情,莫不是看上我了,有意親近。乖乖!我可不敢領教。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但願是我想錯了。”對司馬玉雁的話他不敢違抗,乖乖坐到她身側。
司馬玉雁斜睨著天賜,目光中的脈脈之意,嘴角撩人的淺笑,真有勾魂攝魄的威力。天賜不禁心中一蕩,一陣迷茫。忽然肋下一麻,司馬玉雁居然驟下殺手,出指點向他的**道。兩人近在咫尺,猝不及防,天賜未及抵抗,就被司馬玉雁制住。
變出突然,如果在平時天賜一定大驚失sè,但此時此地天賜卻如釋重負。暗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這一番做作不過是個整人的新花樣而已,讓我白白擔了許多心事。阿彌陀佛,菩薩果然靈驗。如果有朝一rì我李天賜飛黃騰達,一定為你重修廟宇,再塑金身。咦!方才我求的是哪位菩薩,文殊普賢還是觀世音?這可要好好想想,萬萬不可弄錯。”
司馬玉雁如何知道他心中轉過的許多古怪念頭。面沉似水,目現冷光,冷冷道:“李天賜,現在咱們說正經的。我來問你,今天在酒樓上,你與你那狗頭師兄鬼鬼祟祟,究竟在嘀咕什麼?”
天賜心想:“這關你什麼事?”說道:“自然是說些師兄弟間的私話。後來屬下向師兄抱怨,說小姐馭下太嚴,令屬下深受其苦。師兄一時不忿,說了些不敬的言語,令小姐不快。師兄的過錯,我這個做師弟的自然要承擔,請小姐責罰。”
好話誰不愛聽。司馬玉雁臉sè略見緩和,說道:“我不是問你這個。你與師兄說有件大事未了,究竟是什麼大事?從實講來!是不是yīn謀不利於武林盟?你們師兄弟一個在外散佈流言,攻訐本盟。一個投身盟中,外似恭順,內懷jiān詐。是不是有什麼不軌之圖?”
“冤枉啊冤枉!”天賜叫苦連天,說道:“屬下加盟武林盟,一片赤誠,絕無二心。所謂大事未了,只是屬下向師兄許下的一句諾言,與武林盟無關。”心中暗想:“你這丫頭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多疑心眼窄。這種事情,無憑無據,也能隨便懷疑嗎?我李天賜何許人也,居然被你如此侮辱。”越想越氣憤,又怨到張清泉頭上。心想:“師兄啊師兄,你大言不慚,自吹自擂,說什麼司馬長風用八抬大轎抬你你也不去。現在可好,這丫頭懷恨在心,將怨氣出到你師弟身上。你這做師兄的卻不知跑道何處快活去了。我說我流年不利,果然不假。”
司馬玉雁對天賜的話半信半疑,說道:“究竟是什麼諾言?快講!如果合情合理,本小姐就饒你一次。”天賜不善扯謊,與師兄的約定又不能告訴她,一時想不好說辭。只有答道:“這是我們師兄弟之間的私事,請小姐不要過問。”司馬玉雁勃然大怒,說道:“你還要狡辯!看樣子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是不會老實招供的。”亮出長劍,指住天賜的咽喉。喝道:“你說不說?”
泥菩薩也有三分土xìng。司馬玉雁如此相逼,天賜不由得大為光火。冷冷道:“司馬玉雁,為人應當知足。我李天賜自問對你已經十二分的容讓,身當賤役而不恥,倍受凌辱而不怨,難得還不能令你滿意嗎?我只想化解你我之間的舊怨,並不是真的懼怕你。莽莽江湖,還沒有什麼人足以令我畏懼,包括令尊司馬長風。我投靠武林盟不假,卻不是投到你司馬家做奴才,由得你呼叱喝罵,由得你侮辱,說殺就殺。武林盟沒有什麼值得驕傲之處,你這大小姐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以我李天賜一身本領,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得?合則留,不合則去。今天你是我的大小姐,明rì相逢就會視如路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兩不相犯。能贏得我的好感,我當你是朋友。如果令我厭惡,我會當你是敵人。你是武林盟的大小姐也罷,村姑民婦也罷,在我看來,一般無二。”
司馬玉雁與天賜同行多rì,何曾見他如此強硬過。如今讓他一頓搶白,不禁有些手足無措。怔怔聽著天賜的言語,字字句句如同敲在她心上,令她又羞又惱。長劍微微向前一送,喝道:“我殺了你這惡賊!”
天賜的咽喉被鋒利的劍尖頂住,深深凹陷進去,奇痛難當。但他夷然無懼,冷笑道:“看看!這就是你司馬玉雁的醜惡嘴臉,說理說不過便惱羞成怒,動劍殺人,比綠林強盜還不如。”
司馬玉雁持劍的手微微顫抖,酥胸急劇起伏,心情激動難平。目光中不再有怒火,而是一片迷茫之sè。她不敢殺害天賜,也不忍。她對天賜並無多少恨意,有的只是惱怒。恨與惱完全是兩回事,恨令人刻骨銘心,惱卻很容易淡忘。她對天賜的惱意緣自何處,只怕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天賜人品武功之出眾,面臨強敵鎮定自若的氣度,都令她頗為心折。但與她相處時卻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表面上謙恭自抑,事事奉迎。骨子裡卻桀驁不馴,心存輕視。這令她很不自在,事事與天賜為難也許正是緣於此。久而久之心裡便結下解不開的死結,無事生非,雞蛋裡面挑骨頭,只為要令天賜難堪,出一出心中的悶氣。如今見天賜侃侃而談,怒斥其非,她反而生出幾分沾沾自喜之意。逼天賜動怒,正是她的目的。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下一步應該如何?她反倒不知所措。一劍刺死固然萬萬不可,就此收劍罷手卻又不甘心。
天賜如何能理解司馬玉雁的複雜心情。見她神sè變幻不定,心中暗自惕懼:“這瘋丫頭xìng情難測。真要不計後果,一劍刺下,我可死得太冤了。”他默運無相神功,內力循脈而行,衝向閉塞的**道。自己的xìng命要把握在自己手裡,不能希冀司馬玉雁心慈手軟。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一條人影突然撞開房門,衝入房中。此人身法之快,無與倫比,一晃之間便搶到司馬玉雁身後。出指如風,點向司馬玉雁背心大**。司馬玉雁正值心神紛亂之際,未及反抗就被制住。長劍脫手,鏘然墜地。身子軟軟就要摔倒。來人伸臂將她攬入懷中,笑道:“玉雁,你讓我找得好苦。現在我可不會再讓你溜掉了。”
司馬玉雁大驚失sè,叫道:“龍在淵,放開我!”來人正是龍在淵,他不知何時窺伺在室外。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樣的好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司馬玉雁慌急的神情令龍在淵大為快意,將她抱得更緊。邪笑道:“小寶貝,彆著急。那姓李的傻小子是個不解風情的呆木頭,與他結伴同行委實無味之極,難怪你生氣。哥哥現在來與你樂一樂,解解悶。現在你推三阻四,是因為還沒嚐到甜頭。等你知道此中樂趣,你會求我抱住你不放。”
司馬玉雁大為驚駭,叫道:“龍在淵,你想幹什麼?”龍在淵笑道:“小寶貝,我想幹什麼?這不是明擺著嗎。為討你這小女人的歡心,本公子一年多沒能親近女人,見到美貌姑娘只能裝作無動於衷。活得就象苦行僧,不!簡直就象是聖人。本公子從不做虧本生意,花費在你身上的苦心,今天要連本帶利向你討還。”說話時雙手開始不老實。一隻手緊緊攬住司馬玉雁的纖腰,另一隻手一路撫摸,攀上高聳的酥胸,不停地揉動。**道:“小寶貝,別緊張,本公子會很溫柔的。”
司馬玉雁自幼嬌生慣養,何曾受過如此侮辱。驚急之下,幾乎昏死過去。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心中後悔不迭。如果不是她任xìng胡為,將天賜制住,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龍在淵回過頭,向天賜笑道:“姓李的,你想與龍某爭女人,別做夢了。本公子今天就當著你的面與這小妞親熱親熱,先讓你開開眼界,然後再送你歸西。哈哈!這小妞又sāo又野,玩起來一定很過癮。你小子眼福不淺,死了也不冤。”將司馬玉雁橫抱起來,平放在榻上。先是上下其手,一番輕薄。司馬玉雁此時已經完全絕望,**道受制,無力掙扎,只能任由龍在淵侮辱。心中恨極,緊咬雙唇,幾乎滴血。
哧地一聲,司馬玉雁的衣襟被龍在淵一把扯開,露出白嫩的一抹酥胸。粉紅sè的貼身小衣緊裹著一雙**,不住彈動。龍在淵sè心大動,目放奇光,伸手就去扯小衣。忽然,龍在淵的手僵在半空。一隻大手從他的背後繞過來,緊緊扣住他的咽喉,腰間一麻,**道受制。一個冷冷的聲音道:“龍在淵,你太xìng急了。sè迷心竅,忘記尚有李某人在此,不容你胡為。”龍在淵恰似冷水澆頭,**頓消,代之以恐懼之情。驚呼道:“李天賜,你不是被制住了**道嗎?你是如何解開的?”
“龍在淵,你上當了!”天賜放聲大笑。將龍在淵重重摔在地上。走到榻前扶起司馬玉雁,解開**道。說道:“你**醺心,落入咱們引蛇出洞的圈套。方才你潛到房外,我與小姐立刻察覺,合演了這一出好戲。可笑你龍在淵一世聰明,居然連一個小小的圈套也識不破。”
龍在淵並不明內情,只當果真是中計被擒,心中又驚又悔。這李天賜的武功與自己相比尚差了一大截,為何會屢次三番栽在他手裡。今天這一敗更慘,只怕連xìng命也保不住了。莫非天數使然,降下這個大剋星。他恨恨道:“李天賜,不要過早得意。你能擒住我,可你逃不出臥龍山莊佈下的天羅地網。誰是最後的贏家尚未可知。”
司馬玉雁羞忿交加。掩上撕破的衣襟,拾起掉落的長劍。喝道:“龍在淵,死到臨頭,。你還要口出狂言。我殺了你這惡賊。”龍在淵目光現出驚駭之sè,一閃即逝,又恢復先前的傲然之態。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死在司馬小姐劍下,也算死得其所。我在黃泉路上恭候二位。你們聽!這是什麼聲音?哈哈!大別山各大山寨的英雄好漢正在圍攻這小小的無為州。城破之後,看你們何處遁形。”
天賜與司馬玉雁凝神傾聽,果然隱隱有喊殺之聲傳來。聲音來自四面八方,東南西北各城都已有jǐng。單聽這聲勢,山賊不知來了多少人馬。無為州城小兵少,城破只是時間問題。天賜臉sè一變,冷笑道:“臥龍山莊勾結盜匪,劫掠州縣,證據已經確鑿無疑。官府偵知,必起大軍征剿。總督蕭大人師稱無敵,臥龍山莊破亡在即。無處遁形的應該是你龍在淵。”
龍在淵大笑道:“可笑可笑!蕭老賊受困於崇山峻嶺之中,自顧尚且不暇,有何能為奢談平滅臥龍山莊。本莊即將興兵舉義,代天行誅,征討無道昏君。天下豪傑,必將望風歸附。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二人如果能權衡利害,通權達變,快快恭送本公子離去。本公子大發慈悲,保你們平安無事。“
鎮國公蕭定乾神勇無敵,麾下官兵驍勇善戰。但蕭定乾其人剛愎自用。蕭若男一年多前與天賜相識,天賜授以平賊之策。蕭若男回營告知父親,蕭定乾卻棄如蔽履,束之高閣而不能用。自大軍進至河南,歷經大小數百戰,官軍所向披靡,斬獲甚眾。但匪患非但未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盜賊四出,功城掠地,各州縣紛紛告急。蕭定乾率軍往來救援,難以兼顧。聖旨又壓下來,責他平賊無方,空耗錢糧,rì久無功。上下煎逼,蕭定乾焦頭爛額。
急切間蕭定乾又想起天賜的平賊之策,越想越覺高明。可是現在想要實施為時已晚。各處州縣多為盜賊所破,無力守禦。朝中大員,地方官吏又事事掣肘。或嫉賢妒能,在皇帝耳邊讒害構陷。或陽奉yīn違,與盜賊暗通款曲。策略再高明也是枉然。臥龍山莊眼見時機成熟,便緊鑼密鼓,準備興兵造反。
這些內情天賜並不知曉。聽龍在淵口出狂言,天賜大為不屑。冷笑道:“臥龍山莊也配說什麼代天行誅?也配令天賜豪傑望風歸附?你這不是威脅,而是求饒。貪生畏死,sè厲內荏,莫此為甚!我今天不殺你,我要讓你活下去,看看臥龍山莊最終的下場。讓你嚐嚐霸業成空,部屬星散,孤家寡人,亡命天涯的滋味。”
只聽室外殺聲震天,自遠而近,連成一片。推開窗子,只見半邊夜空已被火光映紅。鐵蹄擊地之聲,刀劍相撞之聲,瀕死慘呼之聲,不絕於耳。天賜不禁熱血沸騰,直衝胸臆。大叫道:“好!城池已破,正是我李天賜殺賊報國之時!”
龍在淵冷笑道:“李天賜,死期將至,你尚不知利害。千軍萬馬,排山倒海,豈是你一人之力所能抵抗?奢言報國,只怕是殺身以殉。”
天賜大笑道:“千軍萬馬,李某視如土雞瓦犬。刀山劍海,李某往來如履平地。烏合之眾,縱有百萬,又何足懼哉!龍在淵,今天我讓你大開眼界。”在龍在淵腰間重重一腳,喝道:“滾吧!你這愚蠢無知的懦夫。”一踢之間,龍在淵**道解開。從地上爬起,灰溜溜地逃走了。
天賜走到司馬玉雁身邊,說道:“小姐,咱們該走了。”司馬玉雁驟逢大變,有些驚惶失措。說道:“李世兄,咱們出得去嗎?”天賜道:“出不去也得走。”不由分說,抓起司馬玉雁的手臂,兩人衝出房門。先到馬廄取回馬匹,一前一後,馳出客棧,來到街上。
只見大街上亂紛紛全是潰散的官兵,逃難的平民。抱頭鼠竄,慌不擇路,東衝西撞,象是沒頭的蒼蠅。兩人沿街向西馳去,迎面正撞上一小隊山賊。這夥山賊皆是青布勁裝,青布包頭,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持著明晃晃的鋼刀。催馬狂奔,橫衝直撞,見屋就燒,見人就殺。一名為首的賊人手提一條沉重的狼牙棒,正在追逐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不時發出快意的大笑。
天賜勃然大怒,拔劍在手,拍馬直迎上去。劍光落處,慘呼聲起,當先的一名悍賊被他一劍斬落馬下。群賊大譁,一窩蜂似地擁上來,五六把鋼刀同時斬下。天賜縱聲大笑,揮劍迎擊。只聽叮噹之聲不絕,群賊的鋼刀紛紛飛上半空。天賜殺招連發,又有數名山賊中劍落馬。
那名賊首知道遇上了高手,放棄追逐那小男孩,催馬而至。大喝一聲,掄起狼牙棒打向天賜頭頂。棒帶疾風,有千鈞之力。天賜大喜,越看這條粗大的狼牙棒越覺乘手。這位仁兄送禮上門,妙不可言。狼牙棒堪堪擊到頭頂,天賜收劍歸鞘,略略一側身,狼牙棒擊空,擦身而過。天賜一把抓住棒身,**向懷中一帶。左掌橫擊而出,正打在那賊首的太陽**上。賊首頭骨碎裂,腦漿迸濺,屍體飛出,落在數丈開外。
群賊大驚,回馬就逃。天賜一棒在手,jīng神大振,隨後緊追不捨。他那匹又老又瘦的坐馬也彷彿受到鼓舞,咆哮歡騰,四蹄翻飛,快如閃電。落在後面的賊人被他追及,狼牙棒落處,連人帶馬,打得血肉橫飛。司馬玉雁緊隨其後,居然連一名賊人也沒撈到。目睹天賜的神勇,賊人的慘狀,她心中又驚又佩。
轉瞬間天賜便殺到西城門。城門下黑壓壓聚集著數百名悍賊,松明火把照耀,如同白晝。一個相貌兇惡,體壯如牛的悍賊勒馬而出,手中橫著一條青銅大槊。高聲叫道:“本大王無敵雄信單勇。不開眼的小子,快快通名受死。”
天賜並不稍停,高擎狼牙棒,拍馬直進。大叫道:“爺爺名叫神箭天王。怕死的趕快讓路,不要命的儘管上來。”無敵雄信大吃一驚,但天賜手中無弓無箭,他如何肯信。一名賊人指著天賜手中的狼牙棒,驚呼道:“那是秦寨主的狼牙棒,他殺了秦寨主!”無敵雄信一看果然不錯,直氣得哇哇怪叫,暴跳如雷。
轉眼間天賜拍馬殺到,狼牙棒如泰山壓頂,猛擊無敵雄信頭頂。無敵雄信不知厲害,橫槊迎擊。只聽一聲震天的巨響,狼牙棒將青銅槊從中擊斷。棒勢不竭,落在無敵雄信頭上,連人帶馬打成一塊肉餅。
群賊見首領一招身死,人人嚇得魂飛天外。膽小的畏縮不前,膽大的硬著頭皮向上衝。天賜殺的興起,掄動狼牙棒橫掃直劈,當者披靡。鋼刀鐵槍方天戟,不知被他打斷了多少,又不知又多少賊人中棒落馬而死。司馬玉雁緊隨其後,專撿漏網之魚,劍無虛發,痛快淋漓。兩人恰如虎入羊群,眾賊人抵擋不住,四散而逃。天賜尚覺不過癮,兜轉馬頭,又去追趕逃散的賊人。
司馬玉雁大為焦急,叫道:“李世兄,別追了。脫身要緊。”天賜悻悻然帶住坐馬,與司馬玉雁並轡衝出城門,向西馳去。一路之上,山賊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絡繹不絕。天賜不問青紅皂白,見賊就殺。殺得雙睛赤紅,血透重衣,狼牙棒上掛滿了爛肉碎骨。
忽然,一聲刺耳的尖嘯劃破夜空,伏路的jǐng哨發出了求救的信號。不多時,四面八方殺聲動地,火光沖天,不知有多少人馬向這邊殺來。司馬玉雁心中驚懼,拍馬趕上,並轡而馳。說道:“李世兄,剛才你不該放走龍在淵。有他作人質,咱們儘可以從容離去,何必冒偌大的風險。”
天賜肝火正旺。司馬玉雁不聽他的勸告,執意要在城中留宿。現在遇到麻煩,反而將過錯推到他頭上,不由他不怒。眼睛一瞪,喝道:“閉嘴!”拍馬舞棒,殺向蜂擁而至的賊眾。司馬玉雁慌忙住口不言,緊緊跟在天賜身後,寸步不離。
群賊如何敵得過天賜的神勇,哭爹喊娘,紛紛逃散。突然,一隊弓箭手從路邊躍出,當路一字排開。帶隊的首領一聲令下,利劍如雨點般shè來。面對漫天的箭雨,天賜豪氣倍增。狼牙棒團團舞起如同風車,坐下馬四蹄翻飛快如閃電。利劍透不過重重棒影,紛紛落地。司馬玉雁卻吃足了苦頭。一把長劍護得住左護不住右,護得住人護不住馬。衝出不遠,坐馬連中數箭,發出一聲厲嘶,撲倒在地。司馬玉雁摔下馬背。天賜大罵該死,兜轉馬頭,提起司馬玉雁放在鞍後,又返身向群賊殺去。
驀地一縷勁風撲面,一枝利劍衝破棒影,直奔天賜的面門。天賜大吃一驚,連忙換單手舞棒,右手疾抬,抓住來箭。只見這枝箭通體金黃,異常沉重,可見用此箭者功力不弱。天賜由衷讚道:“好箭術!”
前面傳來一聲狂笑:“小輩還算識貨。奪魂金箭在此,識趣的快快下馬受縛。”發話之人正是那帶隊的首領。他口中說下馬受縛,卻拉開手中硬弓,又是一箭shè來。天賜將狼牙棒舞得更疾,風雨難入,來箭立刻被擊落。坐下瘦馬咆哮歡嘶,飛也似衝入賊群之中。狼牙棒飛起,打得眾箭手血肉橫飛,四散奔逃。
奪魂金箭驚得魂不附體,撥馬就逃。天賜大笑道:“今天若是讓你逃走,我就不配稱神箭天王。”摘下落rì弓,搭上奪魂箭。弓弦響處,奪魂金箭應聲落馬,一箭透胸而過,奪魂金箭被自己的金箭奪了魂。
天賜與司馬玉雁一騎雙乘,殺散群賊,透圍而出,向西疾馳。那匹瘦馬經過這一陣衝殺,早已經jīng疲力竭,越馳越慢。身後追兵漸漸追及,喊殺叫罵之聲清晰可聞。天賜猛然帶住坐騎,叫道:“小姐,下馬!”
司馬玉雁雖然不明其顧,仍然依言下馬。天賜道:“小姐,咱們在此分手吧!你獨自逃走,屬下顧不上你了。”撥轉馬頭,在馬臀上猛擊一掌,瘦馬jīng神又長,放開四蹄,向來路上奔去。司馬玉雁大驚失sè,叫道:“李世兄,站住!你不能丟下我。”只見天賜一人一騎越馳越遠,融入重重夜幕之中。司馬玉雁孤身一人,面對空空曠野,耳聞隱隱殺聲,禁不住心底升起陣陣涼意。
司馬玉雁這幾rì與天賜結伴同行,遇上困難全由天賜出面解決,從不須她cāo心。在酒樓上遭遇龍氏兄弟與百毒天尊,她一點也不驚慌,因為有天賜在一旁壯膽。面對千軍萬馬她驚而不亂,因為有天賜在她身邊,她深信天賜有能力帶她殺出重圍。這份信賴是何時建立起來的,她自己也不明白。現在天賜丟下她走了,她終於感到孤單,一陣陣無助之情湧上心頭。原來這個令她深惡痛絕的李天賜居然如此不可缺少。
想起這些天來她對天賜的欺凌,想起天賜對她的容讓,司馬玉雁又是慚愧又是後悔,只想放聲大哭。心想:“我是哪裡得罪他了?剛才還是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啊!不對!他如果逃走應該向西逃,為何反向追兵迎去?”忽然間她恍然大悟。天賜這是要獨擋追兵,讓她一個人逃生。不與她直說你怕她擔心,怕她過意不去。這份施恩不yù人報的胸襟,義之所趨,所萬千人吾往矣的氣概,令她敬佩更令她汗顏。兩行熱淚順腮邊流下,她心中大叫:“我不能讓他獨自冒險,要死就大家死在一起。讓他知道我司馬玉雁也不是膽小鬼。”發足向來路狂奔,驚懼無助之情一掃而空。
三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三名持刀大漢看裝束都是賊夥。三賊見司馬玉雁一女子孤身夜行,不由得動了邪念。一賊到:“哪裡來的小娘們,好生標緻。看樣子還是一個黃花閨女,剝光了樂樂一定夠味道。看相的張鐵口說我近rì將有豔福上門,果然不錯。”另兩賊邪笑道:“大哥,分兄弟一杯羹如何?”
這三位倒黴的仁兄今天煞星照命,居然沒有留意到司馬玉雁的身法是何等快捷,武功之高豈是他們所能企及。司馬玉雁殺機正盛,聽三賊言語無禮,怒從心頭起,飛身撲向疾馳的快馬。劍光一閃,鮮血飛濺,那位胡言亂言不知死活的仁兄被她一劍劈去了半個腦袋。餘下的兩賊驚得神魂出殼,撥馬就逃。司馬玉雁緊追不捨,快逾奔馬,一劍一個,如砍瓜切菜,將兩賊斬於馬下。
劍斃三賊,司馬玉雁膽氣更增。只聽不遠處喊殺之聲驚天動地,便知天賜已經與賊人動上手。她奪過馬匹,飛身而上,揚鞭疾馳。
忽然,一條人影從路邊躍出,一把扣住韁繩。來人好大的臂力,飛馳的駿馬居然在這一抓之下停了下來,咆哮歡嘶,掙脫不開。來人大叫道:“傻丫頭,你想害死那傻小子嗎?”只見來人面目清癯,著一襲灰衣,持一條竹杖,正是醉果老張清泉。
司馬玉雁急叫道:“張大俠,快放手。李世兄有危險,我要去幫他。”張清泉緊抓韁繩不放,正sè道:“傻丫頭,你幫不上他。傻小子一身勇力冠絕古今,隻身獨劍,無牽無掛,萬馬軍中來去自如,絕不會有危險。你這一去不但幫不上忙,反倒是個累贅。聽我的話趕快走,傻小子有我老人家照應,包管不會出事。”
司馬玉雁如何能信,大叫道:“他再強也只是一個人,如何擋得住成千上萬如狼似虎的山賊。這場風波因我而起。我縱然幫不上什麼忙,陪他一死也就是了。江南司馬家的子弟,絕非貪生忘義之輩。”
張清泉仰天狂笑,怪叫道:“丫頭,你太小看傻小子了。一群犬豕,敵得過一頭猛虎嗎?傻小子輕易放走龍在淵,你一定以為他是一時衝動,逞匹夫之勇。大錯特錯了!象龍在淵這種貨sè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裡,殺之不足為利,縱之亦不足為害。龍在淵他都不在意,餘者更不足掛齒。萬馬軍中,刀槍如林,萬般絕藝都派不上用場,所能仗恃者唯有一身勇力而已。龍在淵雖然厲害,也非傻小子馬前一合之敵。他要去就去,要走就走,誰能攔得住他?”
司馬玉雁叫道:“你說謊,我不相信。”張清泉怒道:“小丫頭,我老人家的話你也敢不信?你不走,我老人家趕你走!”勒轉司馬玉雁的坐騎,在馬臀上猛擊一杖。馬兒吃痛,激發了野xìng,狂嘶一聲,放開四蹄,狂奔如飛。司馬玉雁急得又叫又喊,**拉韁繩。可是馬兒狂xìng已發,如何停得住,馱著司馬玉雁絕塵而去。
張清泉目送這一人一馬消失得無影無蹤,喃喃道:“這丫頭心地倒也不壞,只是xìng情嬌縱,讓人不敢領教。嘿嘿!這小丫頭不知存著什麼心思,白rì裡在酒樓上對傻小子沒有半分好臉sè,為何現在如此關心他?女人的心事,當真讓人琢磨不透。”又想:“這丫頭說的不錯,傻小子再強也只有一個人。如果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這個做師兄的可吃罪不起。”越想越著急,循著殺聲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天賜丟下司馬玉雁,獨自返回,確是存有讓她先脫出險境,而後自己隻身一人,無牽無掛,痛痛快快大幹一場的念頭。奔行良久,只見迎面數千賊眾滿山遍野蜂擁而至,無數枝火把映紅了半邊夜空,如林的刀槍閃著森森寒光,這聲勢令人心驚。馳在最前面的百餘騎是清一sè的彪形大漢,身披鐵甲,手持利刃,縱馬飛馳,異常矯健。當中一騎白馬白袍,手擎長槍,正是龍在淵。
天賜獨擋強敵,了無懼sè。勒馬橫棒,高聲喝道:“神箭天王在此,不怕死的上前一戰!”龍在淵目睹天賜凜然有天神之威,心裡一陣陣發怵。正在他猶豫不定之時,早惹惱了身旁的一名悍賊。那賊身如巨熊,面目猙獰,黑如鍋底,手提一條粗如碗口的風磨銅棍。大喝道:“小輩不要逞狂,讓俺黑煞神先會會你。”縱馬越眾而出,直取天賜。
烈馬歡騰飛馳,這一人一騎似一陣狂風,捲起漫天塵沙,轉眼間便衝到天賜馬前。黑煞神大吼一聲,掄起手中銅棍,砸向天賜頭頂。天賜豎起狼牙棒**一撥,只聽一聲巨響震耳yù聾。這黑煞神的確不同凡響,居然擋得住天賜千斤神力,銅棍依然握在手中。天賜不由得叫聲好。二馬相錯,狼牙棒又兜轉回來,來勢之速,快如閃電,勁力沉雄,重如泰山。黑煞神不及閃避,狼牙棒實實擊中後腦,一顆斗大的頭顱化為一團爛泥,降下滿天血雨。坐下馬無人駕馭,拖著一具無頭屍體落荒狂奔而去。
賊眾之中又殺出兩騎健馬。這兩賊均為黑煞神的拜把子兄弟,見大哥喪命敵手,焉能不怒。各催坐馬,一左一右向天賜夾攻而來。八稜鐵錘,開山巨斧,兩樣沉重的兵器帶著疾風,一齊打向天賜。天賜視之如無物,大吼一聲,狼牙棒當頭直劈,先將那使開山斧的悍賊打落馬下。掄棒橫掃,又將那使鐵錘的悍賊擊上半空。屍體橫飛出去,直落在數丈開外。
群賊見天賜如此神勇,無不驚得魂飛天外,各萌退志,無人敢上前。天賜高舉狼牙棒,喝道:“龍在淵,不要再驅使這些膿包飯桶前來送死。是英雄好漢,快來與李某一戰!”
龍在淵自心底生出一縷寒意。黑煞神三兄弟在山賊之中素稱兇悍,在天賜馬前卻走不上一合,死狀之慘,令心驚膽裂。但天賜指名道姓向他叫陣,當著群賊之面,如果不敢迎戰,今後將何以服眾。龍在淵權衡利害,終於狠狠心,咬咬牙,就要挺槍出戰。
在龍在淵身旁有一名使鐵槍的寨主,急忙縱馬相攔,勸阻道:“三公子,不要中他的激將之計。公子是三軍主帥,豈能輕出。咱們有數千之眾,還怕收拾不下他一個人。”此言正合龍在淵心意,立即帶住坐馬。那寨主高聲叫道:“眾兄弟,隨本寨主上,將這小子亂刃分屍,為死難的弟兄報仇!”群賊見主帥已生退志,全都大為洩氣,面面相覷,任憑那寨主如何叫喊,就是無人出頭。
天賜大笑道:“龍在淵,原來你是個膽小鬼!你們不敢上前,李某殺過去就是。”不再打殺幾名賊人難以平復胸中澎湃的熱血,拍馬舞棒,直向賊群中殺去。
群賊早生懼意,無人敢上前阻攔。天賜踏破賊陣,如履平地,直殺到龍在淵馬前。那使鐵槍的寨主首當其衝,被狼牙棒打落馬下,連人帶槍斷為兩截。龍在淵心中更寒,撥馬就走。所謂兵敗如山倒。群賊有數千之眾,面對天賜單人獨騎,竟無一人敢上前迎戰。見主將逃走,也爭先恐後,轉身逃跑,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數千賊眾如cháo水般退去,狼奔豕突,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天賜豪興勃發,縱馬緊追不捨。狼牙棒落處,腿慢的賊人血肉橫飛,腿快的賊人心驚膽裂,跑得更快。
群賊爭相逃命,慌不擇路。忽然,前面煙塵起處又馳來數百騎快馬。馬上乘者均為矯健的青衣大漢,手中一sè的窄鋒長刀,陣勢嚴整,呼嘯而至。帶隊那人手擎金背大環刀,正是龍在田。他見本方數千之眾被天賜一人殺得四散奔逃,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叫道:“三弟,你真是無用之極。都給我站住,臨陣退縮者,殺無赦!”
那數百騎青衣大漢訓練有素,不待主將號令,便一字排開,攔住群賊逃路。群賊大為恐慌,紛紛站住腳步。龍在淵無地自容,急忙收住坐騎。想要返身殺回,挽回顏面,卻又難消懼意,逡巡不前。
龍在田氣極,不再理會龍在淵。拍馬舞刀,直取天賜。大喝道:“李天賜,龍某會你一會!”天賜笑道:“李某打殺了一夜,就你龍老三還象條漢子。”兩匹馬奔馳如飛,轉眼間便打上照面。龍在淵大喝一聲,掄刀直劈。大環刀重達數十斤,閃著寒光,帶著勁風,來勢奇疾。天賜橫棒迎擊,刀棒相撞,聲聞四野,大環刀高高彈起。好個龍在田,臂力並不遜sè天賜多少。一招無功,後招又至,刀鋒一轉,攔腰橫斬。兩馬擦身而過,兩人閃電般交換了數招,又各自馳開。
天賜得遇敵手,鬥志倍增,勒轉馬頭,返身再戰。二馬盤旋,殺做一團。鬥不數合,龍在田漸漸不支,雙臂痠軟無力,抵擋不住天賜狂猛的攻勢。那數百名青衣大漢見首領不敵,也不等號令,蜂擁而上,將天賜團團圍住,風雨不透,亂刀紛紛砍下。天賜獨戰群賊,夷然無懼,縱馬馳騁,往來如飛。狼牙棒舞起如狂風暴雨,轉眼之間便有十餘名青衣大漢落馬而死,鐵蹄踐踏,化為肉泥。但這數百騎青衣大漢乃山賊中的jīng銳,悍不畏死,前赴後繼,殺退一層又是一層。逃散的賊眾懼意稍減,為龍氏兄弟所驅趕,又紛紛圍攏上來,踏著同伴的屍體向上衝殺。
天賜坐下老馬經過一夜衝殺,早已jīng疲力竭,漸漸支撐不住。突然馬失前蹄,撲倒在地,將天賜掀下馬背。群賊大喜,一擁而上,不知有多少把鋼刀同時斬下。猛然間天賜穿破刀光,沖天而起,一躍數丈。身在半空,掄棒橫掃,數名悍賊被擊上半空,數匹健馬失去了主人。天賜穩穩落在一匹健馬之上,又與群賊戰在一處。這匹健馬神駿非凡,天賜如虎添翼,縱橫馳騁,當者披靡。一柄柄刀劍一具具屍體飛上半空,又落到賊群之中。倒黴的山賊未及接戰便被砸個半死,又被群賊踐踏,嗚呼哀哉。
這一戰從子時直殺到寅時,天賜獨戰群賊,擊殺賊魁數十名,賊眾不計其數。群賊殺紅了眼,再也不知畏懼,拼死向上衝殺。天賜渾身浴血,汗透重衣,身上已有多處受傷。但他殺興正旺,不想退走,左衝右突,尋覓龍氏兄弟一戰。龍氏兄弟卻十分乖覺,遠遠躲開,只管驅使賊眾上前送死。
鏖戰正酣之時,從西邊又有一人一騎馳來,正是醉果老張清泉。他揮動竹杖殺入賊群,乘賊眾未加防範,衝開一條血路。大叫道:“他媽的傻小子,你逞什麼血氣之勇,不要命了嗎?快隨師兄退走。”
天賜神智倏清,頓感疲乏,身上傷處也隱隱作痛。他深知再支撐下去必然不幸,自己一個人不可能將這數千名山賊全都殺光。大叫道:“龍在田,龍在淵,你們兩個膽小鬼,下次見面再取你們狗命。”衝開群賊的阻攔,馳向張清泉。師兄弟會合一處,返身向西突圍。猶如兩頭猛虎闖入羊群,衝出包圍,飛馳而去。群賊避之唯恐不及,無人追趕。龍氏兄弟目睹遍野屍體,群賊死傷枕藉,慘狀觸目驚心,令他二人又驚又懼,又恨又悔。
天賜與張清泉縱馬狂奔,直至數十里開外。回顧身後不見追兵,方收住坐騎。天賜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這一仗殺得真過癮!”
張清泉一吹鬍子一瞪眼,怒道:“痛快個屁!你小子只知自己過癮,卻讓我老人家擔足了心事。殺幾個毛賊算什麼本事,你縱然殺上幾千幾萬,又於事何補?”天賜道:“殺幾個毛賊自然不值一提。但天下人如果都如我李天賜一般,何患盜賊不平,天下不靖。”
“放屁!”張清泉怪叫道:“如果人人都如你一般膽大妄為,那才真要天下大亂了。古人云: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你白白讀了一肚子聖賢書,還不如我這個粗人明白事理。徒逞血氣之勇,不惜大好身軀,與這些無知的小嘍羅拼命,你說值不值?”
天賜笑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小弟如果沒有幾分把握,不會不自量力,冒險犯難。師兄您白白擔了一番心事。臥龍山莊欺善怕惡,不給他們一點顏sè瞧瞧,他們還當我李天賜軟弱可欺。師兄,您等著瞧吧!我敢擔保,從今往後,臥龍山莊再也不敢找我的麻煩。”
張清泉冷笑道:“說的好,說的妙!活象一個不知死活的愣頭青。你有把握?你有個屁把握!剛才如果不是我老人家及時趕到,你小子死戰不退,非讓人家亂刃分屍不可。讓我老人家擔點心事算不了什麼,誰讓我倒黴,有你這樣一個糊塗師弟。可你不知道好好想想,你肩負著多少責任。你一死事小,你父親的冤仇誰為他洗雪?師父對你鍾愛有加,得知噩耗又會如何傷心?”
一提起父親與師父,天賜如同醍醐灌頂,頓時清醒不少。傲態一斂,師弟:“師兄所言極是,小弟受教。”張清泉怒氣稍平,說道:“這還差不多。”問起天賜此行的目的,天賜直言相告。張清泉非常感興趣,說道:“希奇,古怪,居然有這種事。玉貔貅如此神奇,我老人家一定要見識見識。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事,就陪你小子走一趟。不過咱們先說好了,我只是見識見識而已,不想幫你們武林盟奪寶。”
“那是當然。”天賜笑道:“其實此事小弟也不想參與,師兄不幫忙最好。司馬長風用八抬大轎也請不動師兄,小弟何德何能,敢勞師兄相助。”
張清泉仰天大笑,對自己能講出如此豪言壯語頗為自得。兩人放馬疾馳。原野空曠,寂靜無人,唯有這一陣清脆的蹄聲劃破夜空,驚起宿鳥棲禽。卻又漸漸遠去,杳不可聞。
天賜與張清泉一路西行,取道安慶府,在九江府過江。此時大別山山賊寇掠廬州府的消息已經在各地傳開。湖廣江西各州縣大為恐慌,官軍齊集,嚴守各處關隘渡口,盤查為往來行旅。明裡說是提防山賊潛入,事實上卻是在過往商旅身上動腦筋,撈油水,鬧得人心惶惶,怨聲載道。
天賜與張清泉運氣不錯,路上並未遇到什麼麻煩。渡江之後沿幕阜山北麓西行,進入湖廣地界,漸漸接近聞香教的心腹重地嶽州。一路上不是可見頭頂蓮花冠,身著法衣的聞香教弟子,在各處行壇作法,愚弄蠱惑鄉民村婦。更有一隊隊身著黑衣的聞香教教眾,把守各處道路,盤查可疑的外鄉人,儼然已經取代了官府。聞香教根基之深,勢力之大,行為之囂張,不能不令人心驚。而各地官吏不聞不問,聽之任之。甚至於沆瀣一氣,甘為鷹犬,官匪勾通,欺壓良善,榨取民財。又以財貨交通朝中權臣,混淆視聽。種種貪贓枉法之事不能聞不能制。政令之敗壞,國法之廢弛,一至於斯。
天賜闖蕩江湖時rì不短,勉強算得上一個老江湖。張清泉更是人老成jīng。兩人小心隱藏行跡,躲避聞香教的糾纏,一路平安無事。這一天來到武昌府通城縣地界。
一條山道自西向東,蜿蜒曲折,穿過連綿起伏的山嶺。路邊是密密叢叢的參天古木,yīn暗幽深。兩人沿著山道緩緩而行。忽聽不遠處傳來打鬥之聲,不時夾雜著幾聲慘呼。空山之中聞之,分外淒厲。
世道不寧,盜匪橫行。這多半又是山中強盜在搶劫過往商旅。天賜與張清泉催馬向前疾馳,轉過山坳,只見前面山道上停著一輛大車,十來名漢子被一群黑衣人圍住,雙方惡鬥正酣。黑衣人人數上佔有優勢,又兼個個身手不俗,雙方相較,強弱分明。地上躺著的十來具屍體只有兩個身著黑衣。重圍中的十餘名漢子苦苦支撐,作困獸之鬥。那駕車的車伕不知是膽大包天還是嚇傻了,坐在車轅上呆呆看著眾人打鬥,居然不知躲避。
一名黑衣人叫道:“弟兄們,加把勁,一個也不要放走。擒下宓小狗,令主有重賞。”又一黑衣人叫道:“姓宓的小狗,不要再做縮頭烏龜。快快交出人來,爺爺們饒你一條狗命。”忽然車簾挑起,車蓬裡鑽出一個儒衫青年。手中提著一個相貌猥瑣,神情萎頓的中年人,一把鋒利的短刀架在他頸後。喝道:“你們要的人在本公子手裡。誰敢妄動,本公子一刀宰了他。咱們一拍兩散,誰也沒便宜。”
黑衣人的攻勢立刻見緩。一名黑衣人yīn惻惻道:“姓宓的,此人咱們聞香教志在必得,殺了他你自己也活不成。”那儒衫青年冷汗涔涔而下。形勢殆危,此人是唯一的依仗,決不能放。可是眼看著手下接連喪生敵手,他心痛如割,幾乎忍不住大叫認輸,放人了事。
天賜遙遙望去,看清那儒衫青年的面貌,正是表弟宓rì華。天賜禁不住又驚又喜,叫道:“表弟,別慌,我來了!”拔劍在手,拍馬直衝過去。幾名黑衣人企圖阻攔,天賜長劍飛起,早將兩人砍翻在地。快馬前衝,又踏倒兩個。聞香教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沒什麼好客氣的。張清泉隨後殺到,掄起竹杖,也打翻了幾名賊人。
群賊大驚失sè,有人驚呼道:“醉果老!神箭天王!”又有一人叫道:“風緊,扯乎!”人的名樹的影。這兩個煞星誰惹得起。群賊四散而逃,爭先恐後向樹林中竄去,轉眼間便便逃得無影無蹤。
宓rì華大喜。擦去額角冷汗,跳下車轅,迎上前來。笑道:“表兄,久違久違!一別經年,不意在此相會。剛才真是好險,表兄如果晚到片刻,小弟這條小命只怕要交待了。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讓表兄及時趕到,救了小弟一場劫難。”
天賜擺出做兄長的派頭,笑斥道:“你還有心情說笑。我問你,你不在家中侍奉舅父,大老遠跑到這武昌府來幹什麼?為什麼與聞香教衝突起來?方才那人又是何方神聖,居然讓聞香教生出覬覦之心?”
宓rì華嬉皮笑臉,說道:“表兄,咱哥倆多rì不見,怎麼也不敘敘離情,一上來就是一大堆問題。這可讓小弟何從答起。來,小弟為你引薦幾位朋友,旁的事慢慢再說。“
那幾名護車的漢子得知天賜就是大名鼎鼎的神箭天王,慌忙上前相見,傾慕之情溢於言表。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是九江府的一名巡捕,名叫鄔元化,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另一名身材頎長的中年人則是九江府新任的巡檢,複姓宇文單名駿。他並非武林中人,也沒有什麼名號,但看他方才獨戰數名黑衣人,身手之佳尚在鄔元化之上。餘下那幾人或者是捕快,或者是他們邀來的俠義道朋友。
天賜一一還禮,互道久仰,又為大家引薦張清泉。鄔元化等人更為驚喜,仰慕至誠,發自內心,以後輩自居,執禮甚恭。張清泉卻一臉的不高興,渾身的不自在。鼻中擠出一聲冷哼,說道:“諸位大人都是朝廷命官。張清泉山野草民,無福消受如此大禮。”大家大為大為尷尬。天賜深知師兄心存成見,只得一笑作罷。
問及宓rì華此行的目的,宓rì華嘻笑之態立收。說道:“此事說來話長,要從一年前講起。那次表兄在小弟家中作客,忽然有一位韋大人登門拜訪,表兄受驚而去。那位韋大人大號韋應麟,是安國郡王韋老王爺的少子。他來拜訪家父確是為了表兄,卻不是來抓你,而是來找你交朋友。”
天賜奇道:“我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何要找我交朋友?”宓rì華道:“人家是仰慕表兄的武功,敬重姑夫的忠義。這位韋大人可不是紈絝子弟,人品武功都極為出sè,對錶兄的傾慕也是出自真心,這一點我看得出。”
原來,那rì天賜逃走之後,宓rì華才得知韋應麟的來意,後悔不迭,大罵自己該死。兩人相談之後,韋應麟十分賞識宓rì華的才學。這位韋小王爺待人熱誠,不端架子,兩人很快就成為好朋友。宓rì華什麼都不瞞他,將天賜遭人陷害,在獄中又被人下毒等事一一告知。韋應麟聽後大怒。官匪勾結,陷害無辜,這還得了!當即拍胸脯擔保,一力承擔此事,讓宓大人放手去幹。
宓大人得到這位小王爺的保證,自然放心不少,將一切事宜全交給宓rì華籌劃。宓rì華知道趙巡檢武功不弱,又牽扯到高手如雲的聞香教,萬萬大意不得,必須有好手相助才成。好在宓rì華交遊甚廣,與九江府的武林朋友也有來往。通過他們邀請到不少好手,其中包括鄔元化。韋應麟又將他的手下,金吾衛高手宇文駿派下來,任命他為巡檢,暗中協助宓rì華。
事情就這樣雷厲風行地辦起來。經過一個多月的監視調查,終於發現不少趙巡檢勾結聞香教的證據,許多有關的同謀也一一挖了出來。時機成熟,宓rì華便下令將趙巡檢抓來審問。事情辦得很隱秘,外面沒有洩露出半點風聲。趙巡檢熬刑不過,招出一個令人震驚的逆謀。
這位趙巡檢是江西都指揮司都指揮使匡文堯安插在九江府的親信,他與聞香教的勾結也是出自於匡文堯的授意。而匡文堯與聞香教的來往更為密切,其中有什麼勾結,趙巡檢地位太低,不得而知。但匡文堯對聞香教在江西一帶的活動確實行過不少方便,也得過不少好處。都指揮使是一省的最高武官,手握重兵,權傾一方。匡文堯居此要職,居然與江湖邪教相互勾結,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宓大人不敢擅專,立即派人密報韋應麟,通過他稟明韋老王爺。韋老王爺是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雖然並無多大的實權,但名義上掌理天下兵馬,對地方武官具有升降獎懲監督之責。此事只有通過韋老王爺才能解決。
韋老王爺對此十分重視,令宓大人將趙巡檢等人證嚴密看押。僅有人證還不夠,尚須有確鑿的物證,方能上表彈劾,請天子裁決治罪。宓大人不敢怠慢,令宓rì華全力搜尋物證。按理說匡文堯與聞香教往來密切,雙方必有信函來往,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但宓大人只是個小小的知府,無權搜查一省都指揮使的府第,更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要取到信函,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偷。
找什麼人去偷好呢?還是宓rì華出的主意,在府城大牢的囚犯中找。宓大人命人取出案卷,仔細翻閱,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案卷上記載此人名叫魏百通,江湖匪號妙手大聖,是九怪之一偷兒祖宗偷天換rì的嫡傳弟子。名師出高徒,此人必是道中高手。宓rì華將他從牢中提出,向他交待盜取信函之事,許諾事成之後為他脫案,放他遠走高飛。不料妙手大聖大搖其頭,自稱無力辦成此事。據他說匡府護院武師中不乏高手,他曾動過匡府的腦筋,幾乎失手被擒,決不敢再去冒險。偷盜算不上什麼大罪,頂多是個充軍,熬上幾年就出頭了。去匡府盜信搞不好卻要送上老命,實在划不來。
宓rì華大失所望,詢問妙手大聖可知什麼人能擔當此任。妙手大聖稱說非其師偷天換rì不可。其師身手高絕,膽大心細,自出道以來從沒有失手過,看上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有他出馬,萬事大吉。
宓rì華大喜,請教他如何才能找到偷天換rì。妙手大聖還算合作,提供了不少線索。宓rì華當即派人各處尋覓。但偷天換rì行蹤遍天下,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談何容易。事情就這樣耽擱下來。
不久前江湖上傳出偷天換rì盜走武林至寶玉貔貅的消息,宓rì華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與宇文駿等人一商量,大家都認為偷天換rì必然前去聞香教盜取奪魂鬼斧,在嶽州也許可以找到他的蹤跡。於是宓rì華率同宇文駿等人,帶著妙手大聖間道前往嶽州。本來此行辦得十分機密,不料居然被聞香教探得風聲。聞香教與宓rì華等人是出於同樣的想法,想用妙手大聖要脅其師,逼他交出玉貔貅。故而派人中途攔截,企圖將妙手大聖劫走。
天賜得知原委,心想:“聞香教久有謀反之心。匡文堯與他們狼狽為jiān,還能有什麼好事。這種害民賊,食君之祿,不思報效,反生異心,百死難贖其罪。我既然得知此事,就不能坐視不理。好歹也要助表弟查個水落石出,不能讓匡文堯那jiān賊逍遙法外。”主意打定,天賜道:“表弟,算我一個如何?”
宓rì華大喜過望,長揖到地,說道:“有幸得表兄相助,大事必成。小弟無憂矣!”天賜笑道:“你也不用捧我,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證,盡力而為罷了。”宓rì華道:“成不成小弟都十分感激。”天賜道:“不必說什麼感激不感激。一來咱們是骨肉至親,義不容辭。二來我此行也是為偷天換rì而來,為人為己,公私兩便。做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
宓rì華奇道:“最近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說偷天換rì盜得了一樣武林至寶。大家都要找這老偷兒。表兄難道也是為此而來?不會吧?”
天賜笑道:“為什麼不會?玉貔貅乃武林至寶,價值連城,萬金難求,得之足以傲視武林,縱橫天下。面對如此重寶,誰不動心?愚兄乃一介俗人,貪得之人,在所難免。表弟,我並不如你相象一樣清高。”
宓rì華眼睛瞪得象包子,詫道:“表兄,你糊塗了?一個貪字害死人。莫說玉貔貅未必如傳說一般神奇,就算真是神妙無比,得失又何足貴?聖人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巧取豪奪,非我輩所為。縱橫天下,傲視武林的武功,要靠自身的勤學苦練。藉助外力,終非正途。況且為了一樣子虛烏有的什麼玄靈**,殫jīng竭慮,奔波勞頓,荒疏了自身的功課。何如求之於己,踏踏實實,埋頭苦修,一樣可以練成一身卓絕的武功。”
天賜尚未回答,張清泉卻先大聲叫好。說道:“說得妙,妙不可言。傻小子確實糊塗透頂,不可救藥。年輕人,就憑你這一通高論,我老人家倒要交你這個朋友。”
宓rì華大喜,深施一禮,說道:“張老前輩,交朋友晚輩愧不敢當。如果您老看得起晚輩,以後請您老多多提攜,多多照應。”
張清泉小眼睛一瞪,大嘴一撇,說道:“年輕人,你很會講話。想騙我老人家上當,告訴你,別想!我老人家有自己得規矩,從不為官家做事。看看熱鬧可以,想求我老人家幫忙,免談!”
天賜偷偷一扯宓rì華得衣角,暗示他不要再說下去,以免令張清泉不快。目光掃向方才被宓rì華提在手中,現在萎頓在車前得那名猥瑣中年人,說道:“這位老兄想必就是妙手大聖魏百通。表弟,此人至關重要,須嚴加防範,不能有半點閃失。”
大家均掩口竊笑,宓rì華更是笑彎了腰。強行忍住,說道:“錯了,大錯特錯了!簡直驢唇不對馬嘴。可笑表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居然連一個小小得障眼法也識不破。張三哥,過來見見李公子張大俠。有他們兩位高人,咱們不必再藏頭露尾。”那中年人一躍而起,扯去沾在唇上的假須,萎靡之態一掃而空。說道:“小人張三見過兩位大俠。”
天賜大為驚奇,說道:“這位仁兄原來是假扮的,果然是好計謀,聞香教居然被騙過了。表弟,真的妙手大聖你藏在何處?”宓rì華大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表兄猜猜看。嘻嘻!量你也猜不出。有目如盲,不辨真偽,可笑啊可笑!喏,這一位才是貨真價實的妙手大聖魏百通。”只見他得手正指向那位神情呆滯的車伕。
張清泉挑起大拇指,讚道:“好小子,有兩下子!心思縝密,奇計百出,就連我這個老江湖也給你騙過了。傻小子一向自詡機智,今天卻栽了大跟頭。”宓rì華登時覺得渾身骨頭都輕了,向天賜擠擠眼睛,神情極為得意。
天賜笑道:“師兄,不要誇他,當心寵壞了後輩。看他這付德xìng,一臉的驕矜之sè,簡直不知自己是何許人了。老子曰: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雕蟲小技,僥倖得手,便自高自大,自鳴得意,毫無君子謙謙之風,實不足為法。”
宓rì華吐吐舌頭,笑道:“六月債,還得快。好傢伙,小弟認栽!”這宓rì華本是官家子弟,與一班江湖朋友相處rì久,居然也學會了許多江湖習語。大家均大笑,笑聲中車馬隆隆啟程,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