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穴易破搬”乃是一門專擅移經轉穴、縮筋變骨的絕技,顧名思義,周身百穴都能隨心的變“易”、“破”解與“搬”移。
臺上,那個陌生男子又在陳近南耳畔喊道:“快趁現在!”
陳近南問:“趁現在?幹嘛?”
男子聲音道:“趁現在把身子蕩過去,拍落他的金刀。”
陳近南道:“可我雙手都不能動呀。”
聲音道:“用你的頭去撞呀!”
陳近南於焉領悟。這時,他的頭、頸與上半身全都倒折了,運用內力,正好可以將身子從自己胯下蕩穿過去。
碰!
陳三郎驚愣之餘,渾沒料到對方還有這招,一不留神,金刀突被撞掉。
聲音道:“氣守丹田!待我運行!”
陳近南照做,頭、頸與上半身隨即恢復原狀,四肢也能動了。
而陳三郎彎身正將金刀拾起。
聲音急道:“他的雙掌有符咒,別再讓他對著你的臉!”
前兩回均因被陳三郎伸手“對”住臉部,陳近南遂動彈不得、任人宰割,聽了耳畔男子的勸告,立時施展輕功,滿場飛繞。
陳近南輕功何等高妙,跑將起來,陳三郎一時也無可奈何。邊跑邊問:“恩人,我乾脆跳下臺去,逃之夭夭如何?”
耳畔聲音答道:“逃也沒用,他會追呀,索性打倒了他再說。”
陳近南忽而上縱、忽而閃躲、忽而飛奔、忽而貼著陳三郎背後耍賴,想方設法避開陳三郎手中的符咒。又問:“開什麼玩笑?我連跟他面對面都有困難,還怎麼打他呢?”
聲音道:“你有沒有盾牌,或什麼可以遮擋的東西?”
陳近南邊跑邊想,瞥見臺下李四十七正抬頭看他的笑話,不由得怒火中燒,心計旋生,當即撫符唸咒,呼地聲響,把李四十七變成了一塊盾牌。
音音看了,若有所悟,起身抱起了那塊盾牌。
陳近南大喊:“音音!快把盾牌扔上臺!”
音音“喔”地答應,轉身噘嘴看著唐賽兒求助。
唐賽兒拗不過,說不得,只好接過盾牌,運勁扔上臺去。
陳近南接在手中,立刻止步,轉身以盾牌面對陳三郎手中的符咒。
果不其然!陳三郎再無法“定”住陳近南了,氣得喊道:“妖孽!你去死吧!”射出手中的金刀。
那金刀仿如活物,直衝陳近南的要害,不管陳近南怎麼逃閃,依然可以拐彎追至。
陳近南心想:“這刀……好像常兄的那把魔劍。”
耳畔聲音又響:“把盾牌拿在左手,勻出右掌。”
陳近南沒多浪費時間發問,旋即照做,一面遮擋陳三郎的手符,一面閃避金刀的追殺。
聲音此時忽問:“你信得過我麼?”
陳近南心底苦笑:“我連你是誰人,都攏不知,如何信你得過?”答道:“這時候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聲音道:“那好,你即逆轉丹田、倒流氣海,然後聽我號令,發出掌風。”
陳近南熟稔少林易筋經,又練過般若氣功、如來拂掌與一葦渡江術,對於內家武理,知之甚詳。
驚道:“逆轉丹田、倒流氣海,然後還要發功?這、這會走火入魔呀。”
聲音道:“聽我號令,包你安全。”
那金刀並無人操使,更不會累,運轉且愈來愈快,反觀陳近南又要跑、又要跳、又要逆轉丹田與氣海,很快就累得不行了,上氣不接下氣。
偏偏這時節,耳畔聲音還催道:“將內息灌入右掌。”
陳近南猛一提氣,丹田霎時空虛,氣海瞬間翻湧,他的眼耳鼻口,鮮血直流。駭然問道:“我、我是怎麼啦?”
一個疏忽閃神金刀逮著空隙,發動奇襲,繞過李四十七變的盾牌,直剠陳近南的右脅!
聲音旋道:“右邊!(陳近南臉轉右邊)氣走‘手少陽三焦經脈’!(陳近南依言運氣)出掌!”
陳近南依言拍出右掌,這一掌,力道好不詭異,卻甚強勁。
那金刀被打得滿天亂轉,倒飛數丈之遠,成了天邊的一隻小光點。
全場沒有人識得此一掌法,均不詫異,惟唐賽兒瞠目結舌,暗自又道:“這是白蓮七煞之一的‘魔動掌’!”
“魔動掌”與少林如來拂掌、武當棉掌、丐幫降龍十八掌,並稱天下四大掌法,顧名思義,乃在真氣(走火)入魔之際,疾動掌功。由於其內家心法太過冒險與邪怪,向不被武林正道人士所喜,蔑稱其為“魔掌”。
臺上,陳三郎眼看金刀飛遠,轉身注目,口中唸唸有詞……
那金刀隨即當空懸止,刀鋒緩緩轉回擂臺,飛了回來。
陳近南忙問:“要不要我再發一掌?”
耳畔聲音答道:“不!”轉問:“你的內氣全還元了麼?”
陳近南感到丹田已漸飽滿,氣海又漸豐沛,眼耳鼻口流出的血,也已慢慢迴流,心下又是奇怪,又是高興,應道:“沒錯。”
聲音急道:“趁這空檔,儘速導氣歸虛!”
導氣歸虛系一佛家內功的名詞,意謂引導真氣,歸入臟腑,促使渾身經脈虛空。尋常人聽到這四個字,泰半無法領略,即便領略,也不知如何做到,但在易筋經中,這四個字卻如家常便飯,書中導氣歸虛的法門,還多達數種呢。
陳近南一愣,問道:“用哪一種法門?”
聲音道:“那還用問,用最快的哪一種!真氣逕走任督二脈。”
陳近南當即照做。
由於他真氣運行得過快,不一會,歸入臟腑的內息壓抑不住,驟而逆流,這是破功的徵兆。嚇得陳近南又問:“怎麼辦?我快破功啦!”
聲音喊道:“好!就是現在,快快丟掉盾牌,衝近對方,用你的手掌貼住對方的手掌‘散功’。”
陳近南丟掉盾牌,衝近陳三郎……
那頭,正逢陳三郎伸出右手,接住了飛回的金刀,轉過身來,驚見陳近南衝近,忙以左手對準陳近南的臉,想將陳近南的身子再行定住。
陳近南搶先了一步,兩手手心交疊,貼住陳三郎的左掌心,不由自主地一聲暴喝!
這下子,輪到陳三郎動彈不得啦。
陳近南體內逆流而出的內力,散入了陳三郎體內,但見陳三郎渾身金甲亂顫,滿臉青筋亂抖,整個人僵在原地,過得不久,持刀的手臂慢慢軟癱下垂,雙腿也緩緩軟癱下跪。
臺下,唐賽兒暗自又道:“這是白蓮七煞之一的‘透功殺’!”
“透功殺”是一種陰毒的武學,能在轉眼之間,將敵人的內力透析出體外,廢其內功。
臺上,陳近南感覺渾身內息先出後進,丹田又漸飽滿,氣海又漸豐沛,旋問:“接著呢?我還導氣歸虛嗎?”
耳畔聲音道:“導個屁!快把他踹下擂臺吧。”
陳近南皺眉道:“摔死了他怎麼辦?”
聲音道:“放心,他有金甲護體,死不了。”
於是陳近南舉起腳來,踹向陳三郎,把他踹了下臺。
武林群雄眼見金不換落敗,魔界使者(當是陳近南)獲勝,全都義憤填膺,有槍的撂槍,有銑的拔銑,有暗器的出暗器,有弓箭的上弓箭,不由分說,統統瞄準了臺上的活靶(還是陳近南)。
陳近南驚叫:“怎麼辦?我跑不掉啦!”
聲音喊道:“甭跑,趕緊抱元守真!”
抱元守真意即收斂內息回丹田,收東真氣歸氣海,平心凝神,四肢不動。
眼見自己就快成了針包、馬蜂窩,對方還教他抱元守真,陳近南頗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只能並腿抱胸,乖乖照做。
說時遲那時快,臺下各方的槍、彈、鏢、箭,一股腦兒四面射到!
陳近南其時早已閉目,眼不見為淨,忽然感覺天旋地轉,內力與真氣順著全身筋脈,以某一種運行方式,源源不絕發了出。
而由眾人眼裡所見,陳近南身軀筆直,原地飛轉,好似成了龍捲風,將周遭所有打近的槍、彈、鏢、箭,一一彈開振落。
唐賽兒暗自又道:“這是白蓮七煞的‘小無量神功’。”
如此再三……群雄遂不再費力攻擊,擂臺則被打得七塌八陷,不成樣子了。
陳近南收功罷手,毫髮無傷,還來不及驚訝、詢問原本圍攻常無赦的那批江湖高手、武林耆宿,紛紛轉而圍攻他。
事既至此,常無赦僅能幫忙壓陣,呼道:“小子你快走!”左衝右突,為他擋掉了不少攻勢。
耳畔那聲音此時又道:“別走!再抱元守真一次!”
沒多久,正當常無赦快守不住群雄一波波的攻勢之際,陳近南又發功了!
此番陳近南佇立不動,雙臂平舉,真氣自其腳下洩出,捲起腳邊的槍、彈、鏢、箭,待他雙臂一振,那些槍、彈、鏢、箭旋即四下激射。逼得那些江湖高手、武林耆宿紛紛撤退。
常無赦與唐賽兒也不得不然。
唐賽兒心裡道:“這是白蓮七煞的‘大無量神功’。晤,臭小子要糟了。”
“大、小無量神功”均是融合了道家“借力”思維的佛門內功。小無量神功藉由內力飛快轉身,鼓動旋風,把敵人攻擊的力道捲入旋風中,順勢彈開振落。大無量神功需在施展小無量神功之後,將先前吸附的多餘力道,仗著震動地面,一股做氣釋出。前者旨在防身,然若內力不夠深厚,斷難飛旋身軀施展。後者旨在制敵,然若先前吸附的力道太多,無法一股做氣釋出,餘勁必將反噬,施展者必受內傷。
剛才全場群眾射出的槍、彈、鏢、箭,何其之多,陳近南再怎麼厲害,也不能一次釋光,唐賽兒畢竟是白蓮教徒,見識過白蓮七煞,是以如此預料。
她沒料錯。
陳近南“哇”的一聲大叫,嘔出鮮血,就這麼昏厥倒地。
“小子,小子喂,陳近南!陳近南呀!你醒一醒欵!”
陳近南悠悠醒轉,左顧右盼,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光芒萬丈、難以睜眼直視的地方。
沒有人聲吵雜,沒有人影群眾,四下寂靜空曠。
“抱歉了,忘了告訴你,施展大無量神功的人,很少能不受傷的。”
陳近南聽出了這個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正是先前臺上、耳畔,那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問道:“你是誰?你在哪裡?為什麼要幫我?大無量神功又是什麼?你——”
“慢!慢!”那個男子打斷這連珠炮似的問題,笑笑道:“你這種問法,教本座從何答起?真是的……”
陳近南尋思又問:“你該不是……魔界使者?這裡便是魔界?”
男子道:“去!什麼魔界使者?本座乃是孔雀明王,這裡乃是你的心海幻境。”
陳近南喃喃愣道:“心海幻境?”
自稱孔雀明王的男子道:“你昏倒了,忘記啦?本座傳聲入你的心,這會,與你在心中交談,此境便是你的心海幻境。”
陳近南曾與五道轉輪王在夢中交談,對於跟神仙交談這碼子事,並不稀奇,遂不再驚疑。
孔雀明王道:“你一不是白蓮教徒,二不是明教信徒,本座所以現‘聲’幫你,純系受人所託。”
陳近南問道:“誰?”
孔雀明王道:“一個叫音音的漢族女孩。”
陳近南悟道:“是音音啊?嗯,有這可能,她是您虔誠的信徒沒錯。”又問:“既是如此,殿下為何不現身呢?”
孔雀明王嘆氣道:“明教凋零太久,本座信徒太少……”
陳近南大感納悶:“現不現身,跟您信徒太少有什麼關係?”
孔雀明王道:“當然有!神之所以為神,乃因凡人信仰,信仰愈眾、信仰愈誠,該神神通愈大,反之亦然。”說到這裡,再次嘆氣,“本座神通早已大減,無法千里現身,所以始終只能與你‘音聲相會’。”
陳近南先前曾聽聞唐賽兒提過,關於明教凋零的事,因此明白。遂道:“我說難怪呀,既然你是神仙,剛才為什麼不大顯神通,助我脫險,卻要偷偷教我武功。”隔了一會,又道:“話又說了回來,我還不會死啦,其實,你也不必這麼辛苦幫忙。”
孔雀明王冶哼:“你不會死?你以為有無上金身,便能保你不死麼?”
陳近南道:“這倒不,是我看過生死簿,簿上說,我要到八十一歲才會死。”
孔雀明王道:“你以為道教的玩意兒,到處都管用?你們的神應該同你說過,神魔仙妖,隨時能取人命吧?”
陳近南想起五道轉輪王的話,神魔仙妖確能取人性命,不照生死簿來。(是謂枉死)沉吟道:“可是……那個什麼金不換、陳三郎,他又不是神魔啊。”
孔雀明王道:“他是個凡人,但他全身上下,盡是神通,一樣能夠殺你。”
陳近南大為洩氣:“你是指他的金刀與金甲?”
孔雀明王道:“正是!此人背後有神魔撐腰,授其諸般神通,可惜本座天眼有限,看不出他的後臺是神是魔、是何來路。”
陳近南道:“他自稱身懷無上金身,莫非那是無上金身的神通?”
孔雀明王大笑:“無上金身的神通若僅於此,眾神就不會想巴結你了。”收笑複道:“你聽好!不管別人怎麼說,無上金身就只有一副,在你身上這一副,而且誰也搶不走。”
陳近南想想也是,旋問:“您剛說眾神想要巴結我?”
孔雀明王道:“宇宙萬方,神魔並存,神之至尊有九,魔之至尊也有九,惟獨佛祖例外,自居於九重天上。”
陳近南即問:“佛祖不是神麼?”
孔雀明王道:“不是。”
陳近南又問:“但它也不是魔呀。”
孔雀明王道:“自然不是。”
陳近南疑道:“那它倒底是什麼?”
孔雀明王道:“它非神非魔非人非聖,這,正是眾神與群魔對於他的金身,大感興趣的緣故。”
陳近南愈聽愈是不解:“據我所知,‘佛祖不言神通’,他既不重視神通,你們反倒重視它的金身?”
孔雀明王解釋:“正因它不言神通,可又神通廣大,不施神通,可又法力無邊,神魔都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方來路,便從試煉它的金身著手。”一頓,又道:“而金身卻在你這小子身上。”
“所以眾神想要巴結我?”陳近南一頭霧水,懶得多想,只問:“怎麼巴結?我怎麼從不曉得?”
孔雀明王道:“你慢慢自會曉得,它們都想給你作媒呢。”笑笑又道:“原本佛教的地藏王菩薩搶了個頭,嘿嘿,但結果還是明教奪了個先。”
陳近南愣道:“什麼時候,地藏王菩薩給我作過媒啦?”
孔雀明王似乎不想多談地藏王的事,逕問:“你喜歡我們家音音麼?”
陳近南笑道:“您真答應將她許配給我?”想起音音曾經言及此事,沒想到竟是真的。
孔雀明王道:“本座所以不辭千里前來相助,為的正是這樁,陳近南,我要你對天發誓,將來一定娶她為妻。”
陳近南迭聲喊道:“我發誓!我發誓!我發誓!”心中喜孜孜的。
“還有,”孔雀明王又道:“更重要的是,你們將來生下的孩子,必須奉明尊為伯父,認本座為義父,終身信仰明數,絕不另拜他神。”
陳近南道:“那有什麼問題,神嘛,哪一尊還不都一樣。”
孔雀明王怒道:“胡說!難道你沒聽過,同時奉拜兩尊以上、不同宗教的神祗,那就全都不靈了麼?”
偏偏陳近南恰是典型的漢人,逢廟必進,遇神就拜,把信仰當作賭博、壓寶,根本沒忌沒諱。聽了明王這等教訓,乾咳一聲應道:“曉得啦。”
“嗯,曉得就好。”孔雀明王口氣和緩了許多,顯得很是滿意,頃而又道:“本座得要離開了,你還有什麼問題想要問麼?”
陳近南道:“殿下,您在臺上,教我的是什麼武功呀?”
孔雀明王道:“那是白蓮教的鎮敦之寶:白蓮七煞,一共有七種神功。剛在臺上,除了法相天門震與華巖百裂斬,其餘五項,你全使過了。”
陳近南道:“您能不能再多教一點,等我醒來,怕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他沒忘記昏厥之前,面對的是什麼兇險局勢。
孔雀明王笑笑:“別擔心啦,你的兇險已過,再說嘛,光是記住本座教過你的那些,就夠你用了。”
陳近南道:“可您教我的那些,我已經忘了許多。”
孔雀明王道:“你練過易筋經,又練過其它少林絕技,內力深厚,同儕莫及,假以時日,天下無敵呀,現又何必貪多貪得呢……”愈說,聲音愈小、愈遠,“……後會有期……將來……你我……”終至聲消音絕,無聲無息。
陳近南愣道:“殿下!殿下!您……您走啦?”
良久,仍是不獲回應。
陳近南旋又急道:“你說我將來天下無敵?現在我連一招半式都不會啊!殿下!殿下!哇哩……幹!”氣結地大罵髒話。
渾渾噩噩之中,陳近南再度甦醒,這回,卻是在現實世界裡醒來。在嶽州、武林大會會場、校閱臺後昭武皇帝休息的金帳內。
甫一清醒,陳近南首先感到胸腹疼痛,顯足內傷所致,接著發覺自己被五花大綁,還加了手鐮腳銬,全身上下,貼了不知多少符咒,左右前後,站了不知多少士兵,刀山槍林,覷準了他各處要害。心想:“這個該死的孔雀明王,要我別擔心,說我兇險已過,你娘哩,我這會這款模樣,跟七月半的鴨子有什麼不同?”
金帳四周擠滿了御林侍衛,中央佇立著文武官員,正首上有張高臺龍椅,其上坐了一個身著黃袍的老者,座下另有三張大座,分別坐了三個錦衣玉帶的人。
陳近南識得其中一個正是耿精忠,現任的南天王,心想:“若是這樣,那個穿黃袍的就是吳三桂羅。”
這時節,周子瑾出現在他的眼前,問道:“近南呀,還不快向皇上行禮。”
陳近南乍見故人,高興得說不出話,旋而領悟,叩頭呼道:“草民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頭,吳三桂沒有答腔,也沒正眼看他,接過一名小廝端上的茶,啜了一口。
陳近南偷偷抬眼打量,見吳三桂頭戴金紗帽、頰蓄銀絲胡,雙眉濃而分垂,兩眼晶而無光,雖說是方面大耳,但卻是滿面滄桑,固然有發福發眫,卻沒有壽徵福態。
放下茶杯,吳三桂轉向周子瑾說道:“周策,這廝大鬧會場、招引眾怒,朕,總不能單憑你一句話,便將人給放啦。”
適才於會場中,陳近南發功昏厭(常無赦隨即也被迫逃亡),旋遭群眾鎖拿,送交王度衝處置。大概是吳三桂見識過陳近南的能耐,不捨殺之,下旨送入金帳,想要親自審問。也就在這個節骨眼,周子瑾風聞消息趕到,力辯陳近南絕非魔界使者,更非亂黨漢奸。然而帳外尚有武林群雄眾集,皆日必殺陳近南,是以吳三桂非常謹慎。
周子瑾答道:“啟稟陛下,陳近南乃是延平王府、諮議參軍陳永華的侄兒,斷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妖人,其中必有誤會,還望陛下明察。”
陳近南心想:“咦?啊我不是拜了陳總舵主做乾爹羅?怎樣伊說我是他侄子?”
旋即領悟,“我知了,那個耿精忠在這。”
當初周子瑾與陳永華合謀矇騙耿精忠,曾在耿精忠面前,說陳近南是陳永華侄子,今日總不能改口變成了乾兒子。
吳三桂皺眉道:“陳永華?天地會總舵主陳永華?”轉向耿精忠問道:“耿王,此事你可清楚?”
耿精忠道:“陛下,臣在漳州與延平王結盟時,就是那陳永華赴的約,當日這小子也在,確實是他的侄兒。”
吳三桂掐胡、點了下頭,質問道:“陳近南,你既是名門之後,今日為何還大鬧會場啊?”
陳近南頭仍叩地,膝仍跪倒,心下暗罵道:“還不叫我起來,幹!另天換我做皇帝,就換你跪啦。”答道:“回皇上的話,草民不敢,是那個陳三郎不分青紅皂白,一見面就要我的命,擂臺賽嘛,出手怎麼可以那麼重,草民也是被逼還手的呀。這,大家都看到的嘛。”
吳三桂又問:“那陳三郎說你是魔界派來的使者,倡言‘扶清滅周’,可有此事?”
陳近南道:“草民不是魔界使者,與什麼‘扶清滅周’無關。”
座旁,另一個身著王袍的人開口道:“你說你不是魔界使者,那我們怎麼看見,你在臺上施妖法呀?”
開口的是粵王尚之信,與耿精忠一般,也是個青年漢子。
帳內眾人聽了都覺有理,交頭憲搴熱語。
周子瑾不知今日擂臺之事,只知陳近南絕非能施妖法之人,有心維護,湊近關切:“陳三呀,你在臺上究竟幹了什麼?讓人家誤做妖法啦?”
陳近南道:“先生,那些是武功,不是妖法。”
尚之信冷哼:“是武功?武功豈能縮骨折筋到那種地步,又豈能刀槍不入、以一當百。”
周子瑾搶道:“王爺此言差矣。武林中多的是奇人怪傑,傳聞西域崑崙派有一門武功,能夠觀人內臟,江北全真數也有一種武功,能夠隔空取物,昔日西楚霸王項羽武功卓越,那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呀。”
尚之信又是冷哼:“那都是傳聞,豈能做數?”
“喔?那麼……”周子瑾轉向正首,連忙做揖宣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天佑我大周呀。”
吳三桂一愣:“朕,何喜之有?”
周子瑾道:“江湖傳聞,今日竟然成真,武林怪傑,此地竟可覓得,”引手指著陳近南,“吾皇得一天縱奇才,豈不可喜可賀?”
吳三桂苦笑。
尚之信更是大怒:“大膽周策!當著皇上的面,你也敢賣弄口舌!”
周子瑾恭恭敬敬的回道:“微臣手無縛雞之力,乃一白面書生,為皇上賣力,賣的正是口舌。”
“你”尚之信戟指周子瑾,氣得結舌,旋即指往陳近南,質問道:“你跟這小子究竟是何關係?這麼替他說話!”
周子瑾道:“微臣出身洪門(天地會),與其總舵主陳永華乃是深交,他的侄兒,跟我當然有關係,跟王爺,也大有關係。”
尚之信曉得周子瑾又要“買弄口舌”了,冷冶問道:“跟我什麼關係?”
周子瑾道:“人稱陳永華‘明鄭諸葛’,他是臺灣延平王的心腹,我朝正與延平王結盟,聯手攻打南京,倘若在這個時候,殺了人家的侄兒,恐怕……東南局勢將有變動,與王爺,擔著莫大的關係哪。”
這番分析一說出口,感到最有“關係”的,卻是吳三桂,直接搔中吳三桂的癢處。
尚之信待要再言,旋被吳三桂伸手示止。
周子瑾續道:“那個陳三郎自稱是金不換,說人家是魔界使者,在場有誰見過金不換與魔界使者呢?怎能全憑他一句話?且,那個陳三郎有把金刀,有副金甲,二者都邪門得很,說不定他才是魔界使者哩。”
帳內眾人聽了周子瑾的話,均覺有理,又是交頭議論。
過了一會,吳三桂乾咳一聲,道:“來呀,給陳近南鬆綁。”
左右趕忙解了陳近南的繩縛,去了鐮銬,撕了符咒,撤了士兵,還發還了他的盾牌李四十七變的那塊盾牌。
陳近南大喜,朝周子瑾使了一記眼色:心裡道:“還是先生你的口才好。”
周子瑾還了一記眼神,向他說道:“還不快謝恩!”
陳近南旋再跪拜:“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吳三桂道:“平身了吧。”
陳近南於焉起立、退到一旁。
王度衝隨即出列問道:“陛下,該當如何處置陳三郎呢?用他,還是審他?”
吳三桂沉吟道:“不用審啦,令他隨軍效力吧。”
王度衝又問:“至於那支武林聯軍……”說到這,斜看了陳近南一眼。
今日陳近南奪得擂臺魁首,依照約定,理當成為武林聯軍的總兵官。
吳三桂道:“仍由你來帶領,讓那些江湖耆宿從旁協助,”朝陳近南抬抬下巴,又道:“記得也安插他一個位子,讓他練習帶兵,爾後好為國效力。”
王度衝大悅,拜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