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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相一角

    第四章真相一角

    蘇小英坐在客房中,手裡拿著一張紙發呆。

    一梅看著他,問道:我們是謝遠藍花錢僱的保鏢,不去保護謝望衣,好像不大好吧?蘇小英道:現在還怎麼保護?兇手不傳花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動手,難不成她拉屎撒尿都跟在她後面?

    一梅道:你說得也是。我看謝家人都還不錯,怎麼會這麼倒黴?除非趕緊找到兇手,否則,一個都跑不掉。

    蘇小英道:現在謝家一股腦兒也只有兩個人了。說著將手裡的紙一晃,道,你過來看,這張名單是謝傳樂、謝傳詩死的時候,有可能行兇者的名字。除了張大福、李福貴之類,只有這兩個人

    一梅湊過腦袋一看,見名單上謝望衣與謝三哥的名字,被打了圈。

    一梅皺起眉頭,道:謝三哥這個人,好像十分神秘,他雖然是山莊總管,卻不愛說話,也不出來應酬,直到現在,我都沒有跟他單獨說過一句話。至於謝望衣瞧起來卻不大像

    蘇小英問道:你還記得謝傳禮死去的事麼?我曾經問過給他驗屍的仵作,他的屍體沒有一點中毒的跡象,唯一特別的地方,只是屍體的膚色特別白。當時查不出他的死因。是謝望衣確定,他中的毒是南方土著的一種毒藥,他們把它叫做屍白。

    一梅問道:這樣就可以說是兇手麼?

    蘇小英道:我並沒有說是。只是我們剛到半勺山莊的時候,謝遠藍拿出紫筍招待你,說那茶葉是謝望衣從南方捎回,可見她曾經去過南方,也知道屍白這種毒,既然知道,當然就可能擁有,因此覺得她稍有嫌疑而已。

    一梅道:其他人也有可能去過,這個不能算數,況且,我跟她交過手,她的劍術雖然還不錯,卻沒有到兇手這個水平。照我看,不可能是謝望衣。蘇小英想了想,道:好吧。那麼,只剩下謝三哥。不過我覺得,這個人也十分可疑。他在名單的空白處,添上了風總管三個字。他當時跟廚房那個叫阿強的夥計在一起,淌若他中途離開,後來又回去,廚房的夥計不會覺得可疑,寫名單的時候,自然而然,把他當作一直在一起。

    一梅道:難道不可能是莊子外面的人做的?比如那個名叫傅無情的女人。蘇小英搖頭道:兇手幾次殺人,乾淨利落,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我倒覺得,沒有痕跡,恰恰是很好的線索,倘若是莊子外面的人下手,怎麼可能一次都不被人發覺?這個兇手一定在莊子裡面到處亂跑,也不會被人注意。他不但是莊子裡面的人,還在山莊具有相當的聲望。

    一梅將手一攤,道:你也說了,兇手沒留下一點痕跡,就算你覺得謝三哥跟風總管可疑,那又能怎麼樣?你也不過胡亂猜猜罷了。這山莊百來口人,兇手想要躲起來不被人注意,也容易得很。照我看,既然找不出兇手的破綻,我們想個辦法,索性把他引出來!

    蘇小英道:這個主意不錯!你說說看,是怎麼個辦法?

    一梅道:我怎麼知道。蘇小英道:你不是說把他引出來麼?

    一梅道:是啊,我的辦法就是把他引出來。

    引蘇小英忽然無語。

    一梅道:難道這不是一個好主意麼?

    這時忽然傳來咚咚咚三記敲門聲,聲音很輕,很斯文,然而一梅頓時閉上了嘴。咚咚咚,又是三聲,蘇小英問道:是誰?

    我。謝望衣的聲音。

    一梅有些詫異,走過去開了門。謝望衣站在門口,她的腰挺得很直,看一梅的眼神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她說話的語氣卻很客氣:我可以進去麼?一梅將身子一側,讓開了一條路。

    謝望衣走進來,反手把門關好,冷冷道:我這次來找你們,是想跟你們說一件事有關謝傳禮的死因。

    蘇小英道:你不是應該叫他二哥麼?

    謝望衣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淡淡道:我憑什麼應該叫他二哥。

    一梅與蘇小英相望一眼,臉上都露出嚴肅的表情。一梅問道:你想說什麼事,難道你知道他的死因?

    我當然知道。謝望衣神秘地笑了起來,因為那張花箋,是我傳的。

    一梅這種極度的驚詫,使她看謝望衣的眼神,好像謝望衣的腦袋上,突然之間,長出了兩隻角。這句話的力量,反而竟然沒有那麼恐懼。

    蘇小英愣了愣,問道:謝傳禮是你殺的?

    謝望衣十分鎮定,滿不在平地一口承認道:不錯。

    一梅也反應過來,謝望衣出奇的坦率,使這件事情,一下子好像不再如此悽慘與悲哀,一梅用極平常的語氣問道:你用什麼方法殺了他?

    謝望衣道:很簡單,我用了一種這裡見不到的毒藥,叫屍白。屍白這種毒藥,需要把屍蛁和屍熳兩種東西混起來,吸進人的肺裡。我知道他喜歡那隻黑狗,就把屍蛁灑在那隻黑狗的毛上,故意放狗過去,他抱狗的時候,自然就把屍蛁吸了進去。後來的那陣濃霧,裡面摻著屍蛁。他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把兩種東西吸進了鼻子,自然中毒而死。

    謝望衣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一梅愕然道:你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哥哥?

    謝望衣笑容頓斂,眼中射出深深的怨恨:我為什麼要殺他?哼哼,倘若不是他,我跟衣哥早就成了親,他趕走了我的衣哥,衣哥他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倘若衣哥那時不走,我這輩子就不會如此的不完滿,我們哪怕做一天夫妻,我也滿足得很了。

    一梅聽著她說話的語氣,心中一抖,道:那麼你的大姐,你其餘的兄弟,都對不起你?

    謝望衣嘆了口氣,道:不是!花箋兩度殺人,我只不過仿造了這個手法,讓人懷疑不到我的身上,但是其他人不是我殺的。

    蘇小英皺眉道:你應該不只是來坦白的吧

    謝望衣冷笑道:誰說我是來坦白的?我憑什麼要跟你們坦白?我只是想跟你們說一件事。若非現在我父親也陷入了危險,我也不會跟你們說。一梅問道:什麼?

    謝望衣道:那隻黑狗身上有屍蛁的味道,我第二天就找了個空子,想給黑狗洗澡,但是那隻黑狗竟然已經被風總管洗過了。

    一梅道:風總管說,那是因為謝傳禮的遺言。

    謝望衣冷笑道:沒有道理。他一向跟謝傳禮很好,謝傳禮要封棺,他怎麼會不去看最後一眼?何況這個山莊的雜事,向來他操持最多,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能不在場?

    蘇小英沉吟道:這麼說起來,你覺得他發現了你的手法,給你掩護。

    謝望衣淡淡道:隨便怎麼樣吧,總之他娘娘腔的,奇怪得很,難道不是麼?謝望衣說完,反手拉開了房門,就要走出去。蘇小英追問了一句:謝傳禮為什麼要把烏衣峰趕出去?

    謝望衣臉上露出怨毒的神情,道:還不是衣哥撞破了他跟那個賤丫頭的私情,哼,那個賤丫頭,不過是婊子養的爛種,喜歡那種人,自己也是爛種。

    一梅不禁目瞪口呆,目送著她離去,問道:蘇小英,我沒有聽錯吧?

    蘇小英嘆了口氣,道:一點兒也沒錯。

    一梅道:這個女人也太肆無忌憚了吧

    蘇小英道:她還怕啥?她自己都有可能很快就死。何況,這件事,你會忍心跟謝遠藍說麼?

    這個一梅不禁一滯,搖了搖頭。蘇小英道:這不得了。

    一梅想了半天,喟道:我本來以為傅無情已經夠獨一無二了,原來,還有一個能跟她比肩的女人,就近在眼前!

    蘇小英肅然道:希望眼下近在眼前的女人,比她們正常一點,不過我聽說女人其實都不太正常,你說我怎麼辦?

    一梅道:怎麼辦?你找一個荒山,死死地躲進去,打一輩子光棍,如果看見女人的影子,就把眼睛挖掉。

    蘇小英露出痛苦的神情,喃喃道:女人果然都不正常。

    一梅嚴肅地道:眼下找出了一個兇手自己坦白出了一個兇手,下一步,咱們去盯著風總管。

    忽然外頭號咚咚咚腳步雜沓,一個人砰地一頭撞了進來,冷汗滿頭,臉色青灰,嚶嚶哭道:董董姑娘!

    一梅嚇了一跳,叫道:風總管!

    風總管哽著氣哭著,大口大口地喘,好像立時就要窒息死去。憋了半天,哇地放聲,卻又陡然啞去,逼出聲音道:莊主莊主他話沒有說完,一梅已經飛奔了出去。

    謝遠藍就死在一個多時辰以前與謝望衣、一梅、蘇小英說過話的暖閣。他的面容猙獰,雙且大睜,身上的劍傷只有細細的一條。他的心口一道快劍劍痕,利落得簡直就跟少女的繡花一樣精緻,較之謝傳書心口的劍傷,這道劍痕更細、更光滑,它甚至很淺,才剛剛割斷了心臟旁的血管。

    謝遠藍的劍拔出一半,他連一招都沒有出,就已經死了。

    蘇小英極緩極緩地檢查了屍體,對諸人道:快劍,就是那個人殺的。

    一梅生平第一次不忍心看一具屍體,低下了頭。

    然而蘇小英的神態平靜得異常,他的眼光停在了謝三哥的身上。勞駕,他淡淡道,我想看看你的劍。

    謝三哥的臉色忽然發白。

    蘇小英道:難道不可以看麼?

    謝三哥站在那裡,彷彿一尊塑像,過了極久的時間,他才道:可以。他的聲音顯然變得嘶啞。他將劍遞給蘇小英的時候,手臂甚至在微微發顫。蘇小英抽出了長劍。謝三哥的劍是一把比通常精鋼劍都薄得多的軟劍,色澤閃亮、刃口鋒利。然而蘇小英在握住這把劍的時候,神情倏然變了。他將這把劍交給了一梅。

    一梅把劍握在手裡,端詳良久,默然不語。

    這種沉寂的氣氛,突然之間壓垮了謝三哥的心,他的臉開始抽搐,痛苦地道:我的劍剛才被人偷走了,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一個劍客的劍,一梅忽然喃喃道,會被人偷走麼?

    謝三哥臉上已經露出一絲絕望,因為他知道一梅說的是實話。

    蘇小英道:你在看到謝莊主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他是死在你的劍下了吧,只有你的這把劍,才有這麼薄的刃,才能刺出這麼細的傷!

    謝三哥道:可是用這把劍的人,不是我。

    蘇小英看了他很久,嘆道:如果你是兇手,應該不會用自己的佩劍,也應該馬上逃走,不會再站在這裡,何況,以前的殺人劍,也不是你的劍。

    謝三哥道:我知道偷走我劍的那個人,那個人一定是風總管。我剛才在四少爺房間門口看到了他,四少爺跟五少爺也是他殺的。

    風總管一直在一旁發呆,這時猛地醒悟,尖叫起來:你血口噴人!他的聲音尖銳得讓人渾身一顫,簡直要豎起寒毛。

    你們不必爭吵。謝望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臉正好處在陰影之中,看不清面容。她不帶一點感情地道:謝三哥、風無畫,你們今天就好好地呆在這裡,我現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收殮我的父親,請他安息。你們倆的事,明天一早,自然能有個結果。

    一梅道:可是謝望衣冷冷道:可是什麼?你是什麼東西。難道我的父親要橫在這裡,等你們做出一個結論麼!

    一梅道:你可以叫別人收殮

    謝望衣由齒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一梅一呆,隨即氣得跳了起來,她正要破口大罵,蘇小英一把扯起她,死活把她拉了出去,一邊道:一梅,算了吧,你也知道這個女人不正常,你看在謝遠藍的份兒上

    我憑什麼要看在謝遠藍的份兒上!一梅大叫起來。

    等弄明白這件事,你狠狠教訓她一頓,不就得了?

    蘇小英!你再拉我,我就揍你!

    幹什麼牽扯到我?

    是夜無月,繁星萬里。

    像這樣的夜空,其實是最美麗的。天地之間雖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是那一顆顆星星都垂得很低,好像隨便一撈就能抓回一大把。

    蘇小英雙手相疊,枕在腦袋後面,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在一塊怪石旁邊。一條比大腿還要粗的古藤掛下來,垂成一個倒幾字,幾乎貼到地面。蘇小英把一隻腳擱在古藤上,認真地望著一空繁星。

    黑夜之中,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看到星如波瀾,浩蕩而壯觀。他與整座山已經融為一體,山已經與整個大地融為一體,大地已經與夜空融為一體。茫茫世界,只剩下一片閃爍的星海。

    蘇小英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星空靜靜,萬籟俱寂。然而一隻手忽然悄悄摸了過來。蘇小英一動不動,只微慍道:幹什麼呢?

    那手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個聲音小聲地問:你的腦袋呢?你的腦袋在哪一邊?過了一會兒,好像找到了方向,窸窸窣窣一陣響,並著他的腦袋,也躺了下去。你是在想謝遠藍的事麼?那聲音問。

    蘇小英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明天再想吧,多費神也沒什麼用。

    蘇小英盯著天上某一顆星星,懶洋洋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過去找你,看你不在,就找了過來。

    蘇小英道:你本事真大,這樣都找得到。

    那聲音嘿嘿一笑,忽然又窸窸窣窣一響,問道:你這麼躺著,不怕蛇?

    蘇小英不耐煩地道:怎麼著?你的廢話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多?

    那聲音忽然兇了起來,道:蘇小英,怎麼跟我說話來的?我可是你的老闆娘!蘇小英道:老闆娘有這麼半夜三更跑來纏人的麼?

    那聲音大聲道:哪裡纏人了?

    蘇小英道:不纏人你的手幹什麼放在我手上?

    這裡地方窄,我沒處放麼。

    知道地方窄還過來幹什麼?

    跟你討論一下半勺山莊的事。那聲音一本正經地道,變得嚴肅起來。蘇小英道:現在是討論半勺山莊的時候麼?這樣子還怎麼討論?

    怎麼不能討論了?

    你說為什麼?不知道。

    蘇小英認真地道:你裝傻。

    我從來不晤你想幹嗎

    又是窸窸窣窣一陣響,蘇小英已經爬了起來,然後湊下臉吻住了一梅的嘴。天這麼黑,他居然找得很準。

    一梅的氣息變得有些喘,我說,她喘著細細的氣,很認真地道:咱們練功有一項極好的好處。

    什麼好處?蘇小英心不在焉地問。可以吻得很長。

    蘇小英伸手在她後腦勺上輕輕一壓,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忘情地吻了起來。過了很久,蘇小英才道: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回答我,而且要說實話。

    一梅的聲音變得很輕,很嬌柔,什麼事?她問道。

    你的臉皮為什麼這麼厚?

    因為我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梅鎮定地道,我也問你一件事,你也要說實話。

    好。你剛才是不是想家了?

    胡說八道。明明就是!就是!剛才你嘆氣嘆得這麼憂愁

    我不嘆氣你能這麼快找到我麼?

    一梅神秘地笑起來,道:怎麼找不到?你幾時出了半勺山莊我都知道。原來你有預謀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

    蘇小英捂住了她的嘴,窸窸窣窣的聲音開始變得大起來。別掃興。他說道。一梅輕輕唔了一聲,雙手往他腰上圈去。兩個人很輕易地貼在了一起,糾纏起來。

    一梅的腦袋靠在蘇小英的懷裡,望著漫天繁星。夜色還是那麼濃。星星還是那麼低。

    小英,一梅忽然問道,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蘇小英心不在焉道:沒怎麼看。

    一梅問道:一點兒看法都沒有?

    蘇小英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道:有一點。一梅問道:什麼?

    蘇小英心滿意足地噫了一聲,溫柔地道:你是我的女人哎呀,你幹什麼擰我!

    一梅氣道: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蘇小英道:想什麼?都這樣了還能想什麼?

    一梅於是就要跳起來,蘇小英趕緊拉住她,道:好吧,你問的是謝遠藍吧?一梅道:嗯。

    蘇小英道:這個你得讓我好好想想,起碼得讓風把我的汗吹乾。一梅愕然道:你還說我臉皮厚,你的臉皮絕對不會比我薄一點。

    蘇小英道:若不這樣,怎麼做你的男人?

    一梅道:你不要想得太多,胡思亂想對身體不好。

    蘇小英道:不成,我還得想謝遠藍的事呢。

    這次輪到一梅不吭聲了。然後他們兩個都沒有再吭聲。他們的呼吸逐漸變得悠長而均勻。一梅覺得蘇小英雖然經常故意說一些會氣死自己的話,但是他擁抱自己的手臂,真的很有力量。

    這時山風其實有一點兒冷,但是涼涼的山風並沒有阻止他們進入美妙的夢鄉。

    蘇小英與一梅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醒過來的。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山間薄霧初起,不過太陽已經露出了半邊,陽光穿透霧層,使整座山發出微微的光芒。

    蘇小英與一梅坐起來,這才發現,他們所處的角度正好能夠俯視到整片半勺山莊。清晨薄霧下的山莊,理應雲林漠漠、異常壯觀。

    他們兩個仍舊緊緊靠在一起,一梅的手還握在蘇小英的手裡。昨天晚上他們很盡興,因此現在看起來,顯得有一點兒狼狽。然而他們兩個竟然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他們俯望著山腳下的半勺山莊,看了極久極久。

    小英啊,一梅喃喃地道,昨天晚上我真是昏頭了,一直到現在還在做夢,你捏我一把試試,這個夢做得真長。

    蘇小英一點也沒有客氣,在她手背上狠狠擰了一記。一梅竟然沒有叫疼,她陡然轉過臉,看向蘇小英,用極度詫異的語氣叫道:蘇小英!

    兩個人於是手忙腳亂,用比出劍還要快的動作,迅速整理齊整自己的衣物,往山下飛一般地奔去。

    半勺山莊原本應該是厚重圍牆、高大朱門的地方,現在竟然是一大堆瓦礫。一梅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往回一看,那一片連綿絕美的小山仍在,山底冷泉淙淙,依舊匯成一窪。眼前理應是半勺山莊,一個晚上不見,竟然已經化作焦土廢墟。遺址之上,尚有幾縷淡淡的煙霧嫋嫋,散發出嗆人的味道。

    這個半勺山莊,它矗立的景象彷彿仍在眼前,使得這一片廢墟反而更像幻象。怎麼可能?一梅叫道,哪怕山莊著火,我們怎麼會一點也段感覺到!

    蘇小英的臉色很難看,他蹲下去,摸了摸碎在地上的瓦礫。

    一梅道-半勺山莊不是普通的莊子,而是武林名家,莊子裡的人很多都會武功,不可能全部燒死在裡面。可是小英你瞧,附近竟然沒有山莊的人逗留徘徊。

    蘇小英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這裡寂寂無人,倒像燒掉的是空莊。

    一梅道:自然不是,前面就有屍骸。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半勺山莊幾十年的基業,道理上也是沒這麼容易說毀就毀的。偌大一個莊子,百來個人,倘若明刀明槍地屠莊放火,怎麼可能這般悄無聲息?

    晨風吹起了他們的衣裳,也將一股焦爛的臭味送進了他們的鼻子。放眼望去,那些殘缺不全的焦屍混雜在磚土廢墟里面,早已經辨認不清體形年紀。他們不久之前還是父親、妻子、情人,忽然之間,就已經變成一堆焦土中的垃圾。

    整個莊子裡的人,都中了暗算。蘇小英驀然醒悟過來,低聲道,中了相當厲害的迷藥。一梅渾身一顫,立時睜大了眼睛不錯!蘇小英!連我們也被下了迷藥!所以我們昨天才睡得這麼熟!

    也許不是昨天。蘇小英搖頭道:或許我們早上也沒有醒,又睡了整整一天。這麼大一座莊子,一個晚上怎麼能全然燒盡。

    一梅悚然。過了一會兒,她才道:我們差一點兒,也被燒死在裡面。

    蘇小英問道: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一梅道:你問我?蘇小英道:你是我的老闆娘,我當然得聽你的。

    一梅道:我們在四處找一找,說不定會有線索。話雖如此,卻知道,這個線索也極難尋找,被燒成焦土一片,怎麼可能還有線索?兩個人繞著廢墟察看,慘狀觸目驚心。

    猛然之間,一梅臉色微變,將手指豎起來放在唇邊,示意蘇小英噤聲。有人。她凝神聽了半晌,低聲道。蘇小英的江湖閱歷遠不及她,當下隨著一梅,往瓦礫中掠去。

    一梅幾個起躍,輕靈的身影陡然硬生生剎住,接著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塊地方原本是半勺山莊鑿取水源,引入冷泉的池子,池子裡的水因為與冷泉相接,並未乾涸。水池旁邊,滾著一個圓圓的腦袋,塊塊肉體散落一地。

    蘇小英也忍不住咬住了嘴唇,他已經認出了這個腦袋。

    謝遠藍!謝遠藍!一梅叫道,他怎麼這麼殘忍!人已經死了,連屍體都不放過!蘇小英將一梅猛地一扯,指著旁邊道:謝望衣!

    只見一堆木頭後邊,謝望衣俯身趴著,她的衣衫被烤爛,皮膚也黑黑的,但是她的身軀還是完整的,竟然沒有被燒焦!

    謝望衣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她吭哧吭哧地扒著地,地面上寫了無數的風字,有許多字因為疊在一起,已經認不清了。

    一梅收起她血肉模糊的手指,喚道:謝望衣

    謝望衣沒有什麼反應,她的手指蠕動著。

    一梅將她抱了起來。蘇小英道:去甘淄!

    等他們到達甘淄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巳時。醫館裡的病人看見一個女人抱著一具半死不活的身體闖了進來,嘩的一聲,不由自主讓開了一條道路。

    醫館的掌櫃見狀皺起眉頭,目送一梅闖進去找大夫,一把拉住了蘇小英,道:這位小哥,診金三兩,你得先準備好。

    蘇小英一怔,一梅在半勺山莊已經拿到手三百金子,但是這些金子連帶著以前的錢,恐怕全部葬身火海了。蘇小英鎮定地將掌櫃拉到僻靜的地方,笑問道:三兩診金?

    掌櫃道:是。他眼前忽然銀光一閃,聽見奪的一聲,再眨了一下眼睛,才看清一柄亮閃閃的長劍直直地被插進了地面的一塊青磚中。長劍兀自顫動,只見劍身刺透了青磚,青磚竟然沒有碎裂!

    蘇小英笑道:你少給我囉唆,這一劍,值不值三兩銀子?

    掌櫃目瞪口呆,一時哪裡說得出值不值,他正在發愣,忽然聽見醫館裡面一梅叫道:蘇小英!蘇小英!

    三兩診金並不貴,至少能買回謝望衣的命。謝望衣活過來之後,依舊是很拽的樣子,不道謝,也不休養,竟甩手走了。

    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夜,待到第二天早晨,一梅才有空坐下來,好好吃一頓早飯。一梅吃了一碗粥、一個燒餅,吃完以後,覺得意猶未盡,於是又叫了一碗豌豆黃。她將豌豆黃呼嚕呼嚕地喝下去,然後舒服地嘆了口氣。

    蘇小英直勾勾地看著她,過了很久才問道:你怎麼知道半勺山莊會著火,把銀票帶在身上?一梅滿不在乎地道:我怎麼會知道著火,只不過銀票我一直隨身攜帶而已。

    蘇小英愕道:那天晚上我怎麼沒發現!

    一梅瞥了他一眼,道:你?你還嫩著呢,你知道什麼。

    唔蘇小英若有所思地道,瞧起來,跟著你跑江湖,確實不會吃虧。一梅喜滋滋地,得意地道:你以為我這個殺手是白做的?我這個殺手風光著呢,跟著我,當然不會吃虧,要是你一個人,早就餓死在什麼地方了。

    蘇小英哂笑道:得了,你也不想做殺手的。你若是想做殺手,怎麼會在大溝江開一間臨江山莊?一梅微微一怔,看了他半晌,道:幸好你現在跟我站在一條船上,不然你說不定能搶我的飯碗要不然這樣吧,你幫我,咱們一起把殺手第一劍的名頭從傅待月身上搶過來,你看怎麼樣?說著,她哈哈大笑起來。

    蘇小英笑道:殺手第一劍算什麼,有空我們一起開一家客棧,從此以後客棧第一老闆娘就非你莫屬啦。江湖人物住店,打九折。要是傅待月來了,價錢翻倍。

    一梅捧腹笑了起來,笑了半天,問道:蘇小英,咱們這麼開心,是不是很沒良心?

    蘇小英道:人生都沒百歲,愁眉苦臉的幹什麼,當然要開心。

    一梅道:不錯,錢財聲望,都是假的,只有開心才是真的。我說蘇小英,咱們應該上館子,好好喝一頓,咱們這是意氣相投啊!

    兩個人手挽著手,果然找到最近的一家酒館,要了一盤白切肉,一碟花生米,兩斤老糟燒,開始喝起酒來。蘇小英與一梅的酒量居然都很大,幾碗燒酒下肚,臉都不紅,不過話卻多了起來。

    一梅忽然問道:喂,蘇小英,你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看上我的?

    蘇小英忍不住哧的一笑,反問道,你呢?

    一梅認真地道:我也說不清,也許打從在臨江山莊打一看見你,穿著一身這麼髒的棉衣,連一碗最劣等的老糟燒都喝不起,還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從那個時候起就看上你了咳,誰知道呢?

    蘇小英神秘地笑了起來,道:自打我開始跑江湖,聽說有這麼一個人,一劍殺死了只要是女人都會動心的烏衣峰,從那個時候起,雖然我沒有見過她,便已經開始對她動心了。

    一梅翻了個白眼,道:你少騙人,這算怎麼回事?

    蘇小英叫屈道:怎麼就不算回事?你難道沒聽說過神交已久?

    神你個大頭鬼r你以為我還是十六七的小姑娘,相信你這套鬼話。

    你怎麼就不相信呢

    我問你,你不會是先看上我的錢,再看上我的人吧。說到這裡,她忽然疑心起來,道,你不會是假心假意吧!蘇小英,我跟你說,你要是敢對不起我,我非把你大卸八塊,剁成肉醬包餃子。

    一梅,你就饒了我吧我哪兒敢吶

    你有什麼事不敢?你上天入地,什麼都敢!

    我什麼都敢,就是不敢對不起老婆。蘇小英連忙澄清,發誓道。

    好吧,一梅好像滿意了,點頭道,你得好好記著這句話。

    這時酒館裡進來一個賣甜瓜的婦女,身材粗壯,見他二人坐著喝酒,連忙招呼起來:小相公,小夫人,喝完酒口渴,買幾個甜瓜解解渴吧,才五文錢。蘇小英道:甜瓜我倒無所謂一梅,你要吃麼?

    一梅道:先嚐味道,甜的再買。

    那婦人笑道:甜,甜,我的甜瓜人人愛吃,小夫人吃了以後,還要再來買呢。說著當場剖了一個,切出一塊,遞給一梅,又切一塊遞給蘇小英,熱情地道,小相公也嚐嚐。

    蘇小英先接過,聞了一聞,道:果然很香。

    一梅道:我也嚐嚐。說著伸手去接。那婦女遞出去,一邊笑道:又香又甜她的話才說了一半,陡然之間,一梅的手如電光石火,捏住了她的腕脈。那婦女神色大變,左手微動,剛欲揚起,忽然脖間一涼,一柄亮閃閃的劍已經抵住了她的脖子。

    蘇小英將手中甜瓜隨手拋出,笑道:又香又甜,要不要來一塊嚐嚐?那婦女的神情十分鎮定,冷笑道:殺手一梅,名不虛傳,你們是怎麼識破的?

    一梅冷冷哂道:你一進來就直奔我這桌,我覺得有點兒奇怪而已。倘若我捉你腕脈的時候,你的反應沒這麼大,這塊甜瓜你已經賣出了。你是誰?那婦女道:我只不過是一個想殺你的人。

    一梅冷冷道:少跟我說廢話。

    那婦女道:女人的廢話本來就很多。

    一梅道:不錯,女人的廢話很多,通常也很愛惜自己的臉,小英,在她臉上畫個十七八道的。

    一梅的聲音很無情,那婦女的眼睛裡露出一絲恐懼,卻掙扎地道:你敢!蘇小英道:你這句話說得著實有趣。他出劍很快,只見白影一閃,劍尖已經在那婦女耳下劃了一道。

    暮雨劍的力道控制得相當好,把她耳下薄薄的一層皮劃破,然而竟然沒有血痕!只見破皮之處,一層薄皮輕輕翻起了一小塊。

    一梅臉色驟然大變,手臂暴長,一把將那婦女的臉皮整個掀了起來。臉皮之下並非血肉模糊,而是另有一層肉色臉皮!一梅渾身一震,脫口叫道:風總管!

    風無畫趁勢猛地躍起,怪叫一聲,將袖子往前一甩,撲的白色煙霧騰起。一梅向後疾退,幾個起落,退到十步之外,還沒有站定,身體已經像箭一般重新往前射出,含光鏗的一聲在空中脫鞘。

    然而含光出鞘,其實是一點也不必要的。白色煙霧騰起的剎那,一道森然劍光大閃,煙霧籠罩之下,甚至連一梅都沒有看清劍的去路,只聽見雙劍急速相交,在轉晴時,一人悶哼,手中長劍掃落。

    一梅掠上之時,蘇小英的暮雨劍仍舊抵在風無畫的脖頸,適才一幕,好像並沒有發生。風無畫的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青,許久方道:好劍法!你竟然有如此劍法!他已經恢復本來面目,卻仍舊操著一口女音,加之一身婦女裝束,顯得十分詭異。

    蘇小英道承讓,我只不過比你少一個拔劍的動作罷了。

    風無畫眼波一轉,竟然做出女人的媚態,一梅正巧站在他的正面,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風無畫道:你可知我的劍法是怎麼練的?是用兩個女童的性命練的!你竟然能比我更快!好,好,好!

    一梅眼中殺氣大盛,道:果然是你!

    風無畫笑道:是我,煉錯花丹的就是我。倘若不是你們能橫插進來,我還要再煉一個錯花丹,他說到這裡,拿手指嬌嬌媚媚一點,哼哼哼地輕笑恨道,謝遠藍那個狗孃養的,我要他死無全屍。

    蘇小英皺起眉頭,道:你還是拿你原本的聲音說話吧。

    風無畫叫了起來:什麼原本的聲音?我原本就是這個聲音!為了報仇,我裝扮了這麼多年的男人,若不是為了報仇說到這裡,竟嚶嚶哭起來。一梅不禁大駭,拿含光又在他耳下一劃,卻見皮膚上青青一道,隨即泛上紅色這是他的真皮,再沒有人皮面具了。

    風無畫按住傷口,尖叫起來:你敢毀我容貌,我就與你同歸於盡!

    饒是一梅見多識廣膽子大,這時也不禁一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隔了半天,才道:好吧,我決不毀你容貌,不過你告訴我,謝遠藍跟你有什麼仇?

    風無畫眼睛裡忽然湧上濃濃的哀愁,陡然抬頭盯住一梅,卻笑起來,然而這種笑實在是悲,彷彿都能笑出淚水。什麼仇?風無畫笑著道,世界上所有的仇,都比不上我跟他的仇,我姐姐是這麼看得起他,肯做他的妻子,他卻把我姐姐的手砍斷,他害死了我姐姐!

    一梅陡然一驚,問道:傅無情?

    風無畫並沒有理會一梅,自己道:世間女子盡痴情,世間男子皆薄倖,沒有一個臭男人是好東西。

    一梅冷笑起來,忍不住道:你也是一個男人。

    風無畫尖聲大叫起來:你胡說!你這個賤婊子!

    蘇小英將暮雨劍往前一遞,在他脖子上割了一道,冷冷道:你最好不要亂說話。

    鮮血登時流了下來,風無畫毫不害怕,仍舊賤婊子、賤女人地亂罵,他的聲音確確實實,完全是女人的聲音,聽得人心裡直發毛。

    這尖利的罵聲陡然停住了,因為蘇小英的劍移到了他的臉上。

    一梅道:你已經殺了半勺山莊所有的人,為什麼還要殺我們?

    風無畫哼道:還差一個,謝望衣!你們把謝望衣藏到哪裡去了?我來找你們,只不過為了她!

    一梅冷笑道:好吧,我告訴你謝望衣在哪裡,不過你也要告訴我,你的錯花圖從哪裡來,你為什麼要在花箋上題錯花圖上的小詩?

    風無畫忽然深深嘆了口氣,道:我當然要題那首詩,那首詩是我姐姐寫的,她還把那首詩寫在錯花圖上

    你說什麼!一梅叫道,怎麼可能是你姐姐!

    風無畫勃然變色,道: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女人,能比我姐姐更聰明,更漂亮!她三歲就識字,十歲已經是一個極高明的大夫,到了十九歲,就寫出了錯花圖!誰能跟她一樣?誰能跟她一樣!

    一梅的臉色已經全然變了,她甚至說不出話來,她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蘇小英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她的模樣,不禁皺起眉頭,心中閃過一絲疑慮。然後他問道:錯花圖是傅無情寫的?

    風無畫笑道:不錯!

    蘇小英道:你在半勺山莊做了十年總管,就為了找謝遠藍報仇?

    風無畫眼中悲哀又起,道:姐姐吩咐我報仇,可是我對不起她,我整整練了十年的劍,都不是謝遠藍的對手!姐姐曾經跟我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倘若十年都報不了仇,就練錯花圖

    一梅冷冷地打斷他:你姐姐的腦子一定不正常。

    風無畫的眼睛頓時紅了,狂跳起來,用手去撥暮雨劍的劍身。蘇小英將劍一轉,風無畫的手掌登時被切下半隻,掉在地上。

    他竟然沒有呼喊,卻露出嬌媚卻森然的笑容。

    一梅猛然一驚,暴喝道:小心!

    可惜她覺醒得還是稍微晚了一些,她感到頭有些微微發脹,迷藥藥性散發得極快,她在說完那兩個字以後,眼前已經有金星亂冒。

    蘇小英陡然抽回長劍,往自己左手臂上劃了一道,鮮血沾染在暮雨劍上,使得暮雨劍揮出去的光竟然有一點紅。劇烈的疼痛讓蘇小英腦中倏地一醒,暮雨劍出擊如電,嚓的一聲刺進了風無畫的背心,劍尖貫穿而出。

    風無畫的手剛剛觸到自己劍的劍柄。

    蘇小英暗叫道:僥倖!

    風無畫倒地不起,鮮血亂湧,一時卻未氣絕,露出詭異的笑容,斷斷續續問道:謝望衣,謝望衣在哪裡?

    蘇小英盯著他,淡淡道:死了,在半勺山莊的時候就死了。我們是故意把她的屍體帶回來的。

    一梅怒氣往上衝,舉起含光,往風無畫身上狠狠插了下去。

    甘淄城外道路四通八達,路況也都極好。一梅買了兩匹快馬,挑了一條寬闊的官道,與蘇小英乘馬趕路。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要去的目的地,只不過策馬疾馳,能夠稍稍發洩一下鬱悶的心情。

    黃昏時分,知道趕不進前面的宿頭,於是在一背風處點起篝火,準備露宿。天色已經黑下去,一梅坐在篝火旁邊,偶然抬頭一瞧,正看見蘇小英將樹枝扔進火堆,火光照耀下,他的臉竟然顯得十分好看。一梅不禁微微一呆。

    一梅問道:蘇小英,你究竟是哪裡來的?你的劍法很好,但是竟然沒有名氣。蘇小英道:我就是那些傳說中的世外高人。

    一梅板起了臉,道:我跟你說認真的。你父親是誰?師父是誰?

    蘇小英道:我沒有師父。一梅道:沒有師父,難道也沒有父親?難道你的功夫是天生的不成?

    蘇小英淡淡一笑,低頭不答。

    一梅道:你說麼!你說呀,你究竟是什麼來路?

    蘇小英陡然抬頭,看向一梅的眼睛,淡淡道:一梅,我沒有問你的來歷,你也不要問我。

    一梅的臉色登時變了,大聲叫了起來:我的來歷?我有什麼來歷?我就是一個殺手,一點也不神秘!但是你,你來路不明,誰知道是誰派你來,嗯?你這麼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用心?

    火光之下,蘇小英的臉色彷彿也變了,但是他的語氣還是很平靜,道:你以為是誰派我來的?

    一梅道:說不定你也練錯花圖!否則,你的劍法怎麼會這麼好?

    蘇小英站了起來,道:你越說越離奇了。他的語氣已經開始變得冷冰冰的。

    一梅更加上火,也站了起來,大聲道:說不定你父親,你一家都是練錯花圖的!你才不好意思說!

    蘇小英猛一怔,陡然抬頭盯住了一梅的眼睛。他什麼也沒說,卻轉身拂袖而去,一梅還沒反應回來,他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

    一梅微微一呆,在當地站了半天,才緩緩坐下。不知不覺之中,淚水已經充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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