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岳敏和“索魂仙”攜手出廟,向洛陽城走去,突見洛陽城中擁出一乘小轎,其快如飛,徑向兩人馳來,眨眼工夫,已到達兩人面前。
四個轎伕膀大腰粗,吼筋粟肉,一看就知道是孔武有力之人。
他們放下小轎,向“索魂仙”深施一禮,然後各就各位。
“索魂仙”向最後一個大漢道:“袁彪,將轎子從後門進入花園之中,關於我這朋友進入‘風樓’之事,你們可要為我守秘!”
袁彪躬身道:“小的知道,但這位少爺若被老爺發現,小的們固然難逃活命,姑娘恐怕……”
“索魂仙”道:“不妨!他老人家終年不離‘風樓’,只要這朋友不上風樓,就不礙事!”
嶽敏道:“姑娘援手之情,嶽敏永誌不忘,姑娘既擔任大風險,我也不想去了。”
“索魂仙”對他一使眼色,道:“快走吧!到了那裡,一切聽我的就是了!”
嶽敏和她那雙眸一接,不知怎地,竟不忍也不敢抗拒。
“索魂仙”進入轎中,向他一‘手,並對他甜甜一笑。
這一笑,有如百花齊放,使嶽敏既想看又不敢看,呆在當地,趑趄不前。
“索魂仙”掩口不迭,白了他一眼道:“快進來吧,傻子,呆在那裡象什麼樣子!”
嶽敏一聽要兩人合乘一轎,連連搖手退後,道:“這……象什麼姑娘別因我壞了清白,那我一輩子也報償不清……”
“索魂仙”掠出小轎,將他拉入轎中,喝聲:“快走!”小轎立即如飛而去。
嶽敏坐在“索魂仙”一旁;肌膚相接,身如觸電,幽香陣陣,中人慾醉。
他長了十四五歲,從未接觸過女孩,即連談話也都從未有過,這種陣仗,他那能不耳熱心跳,侷促不安!
他不敢斜視,兩手扶膝,直如一尊石象。
但他仍然可以隱隱覺出,“索魂仙”那一雙清澈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這樣一來,他更加忐忑不安了。
突然,“索魂仙”冷哼了一聲,嶽敏微微一震,側頭看了一眼。
只見“索魂仙”板著面孔,小嘴蹩得緊緊地,好象生氣的樣子。
嶽敏道:“姑娘是生我的氣嗎?”
“敢情是!”
“我……我沒有得罪你呀!”
“還說沒有呢?”
“可是我不知道何時……”
“你為什麼不理我?”
“我怕你說我壞!”
“我何時說你壞來!”
“在破廟中你不是打了我兩記耳光,說我壞嗎?”
“你壞!你壞!”
“我不是故意的呀!你是知道的!”
“你叫我什麼?”
“崔姑娘!”
“哼!”
“崔妹妹!”
“哼!”
“妹妹!”
“索魂仙”嚶嚀一聲,倒入嶽敏懷中,這一來,小轎失去平衡,立即顛簸起來。
嶽敏也並非鐵石心腸,天生不喜歡女人,而是自幼失去父慈母愛,養成孤僻而又自卑的心理,表面上討厭女人,其實,正是這種矛盾心理所形成的一道藩籬。
在這種情形之下,不論這道藩籬是如何鞏固,已然徹底瓦解,除非對方是自己所不喜歡之人。
嶽敏一顆心直欲脫口跳出,但他身不由已地摟著她的纖腰,兩臂竟有些顫抖。
“索魂仙”粉臉微揚。星目半閉,長長的睫毛,和血紅的朱唇,都散發著誘人的姿態,玉臂緊摟著嶽敏的脖子,軟玉溫香,令人心醉神搖。
而她的身軀,也微微顫抖,粉頰赤紅似火,嬌喘吁吁。
這妮子平素目高過頂,視男子如糞土,不值一顧,但自己見了嶽敏之後,竟被他那股子憨直純真的傻勁,徹底沖毀了少女內心的堤防,象她那驕狂的個性,一旦如此,焉能不萬分激動,心神盪漾。
兩顆心越跳越猛,幾乎彼此都可以聽到,兩個面孔也越來越來越近,終於那兩片櫻唇,火辣辣的貼在嶽敏的嘴唇上。
於是
宇宙漸漸地縮小,縮小
最後,僅勝下這一座小轎,兩顆心在跳,小轎在顛簸,兩團烈火在燃燒,終於,愛情之火,埋沒了小轎外的一切,包括整個的宇宙,甚至於連此刻轎外的暴喝和嬌叱之聲,也渾如未聞。
驀地
“蓬”的一聲,兩人悚然驚睡,原來小轎已被摔在地上。
“索魂仙”粉臉上煞氣陡現,冷哼一聲,掠出轎外。
嶽敏掀開轎簾,向外一看,不由一愕,原來此刻在這小轎四周,分停著四乘紅黃藍白色小轎,十六個滿臉暴戾之氣的大漢,將小轎團團圍住。
而袁彪等四人,正分站在自己的小轎四周,獰視著十六個大漢。
“索魂仙”情竇初開,第一次與心愛之人親近,被人干擾,殺機陡起,冷笑一聲道:“‘三羽毛’門下四個賤狐狸,還不滾出來受死!”
突然,一陣嬌笑之聲,四乘小轎之中,立即閃出四個衣色不同的妙齡少女,這四個少女,乃是“三羽毛”之女,綽號“四色天狐”武功都是一時之選。
這四個少女,美如天人,年齡都在二十以內,衣色是紅黃藍白,與轎色相同。
身著紅黃藍色宮裝的三個少女,美豔之中,略現冶蕩之氣,唯那穿白的少女,神態嫻靜,與眾不同。
紅衣少女蕩笑一聲,輕移蓮步,有如風擺弱柳,搖曳生姿,筆直的向嶽敏那乘小轎走去,道:“口口聲聲說人家是賤狐狸,嘻嘻,賤與不賤,一看便知!”
身著黃藍色宮裝少女,也跟著蕩笑一聲,向“索魂仙”啐了一口,一臉不屑之色。
“索魂仙”美眸中殺機大盛,“嗆”地一聲綠汪汪的一柄短劍已經出鞘。
紅衣少女悚然止步,冷笑一聲道:“轎藏青色,白晝宣淫!還敢大言不慚一”
“索魂仙”早巳暴怒,厲叱一聲“找死”,短劍挾著嘯聲,猛刺紅衣少心窩。
紅衣少女本就不是她的敵手,尤其她在盛怒之下,誠心想殺死對方,身形一動,快逾閃電。
紅衣少女抽身暴退,已是不及慘呼一聲,胸前鮮血透衣,嬌軀搖招欲倒。
“索魂仙”本就心毒手黑,對方沾汙她的清白,恨不得一劍刺出對方的心肝五臟,這一劍欲戳向心窩,微微一偏,硬生生地戳人對方左邊乳房之上。
說時遲那時快,“索魂仙”拔劍退到轎邊的同時,另外三個少女嬌叱一聲,同時猛撲向前、那十六個大漢,也縮小包圍困,撤出兵刃。
袁彪等四個大漢分別上前擋住。大戰一觸即發。
三個少女似對“索魂仙”十分忌憚,白衣少女將紅衣少女扶入轎中,黃藍兩個少女同時撤出長劍,怒目注視著“索魂仙”。
“索魂仙”冷峻地道:“誰敢再走近轎子,本姑娘就叫她血濺五步!”
她的語氣是那麼冰冷,有如寒冰激撞之聲,令人不敢不相信她的話是出自肺腑。’黃藍兩個少女,也都是“三羽毛”的女兒,素日驕橫已慣,雖知“索魂仙”武功高過自己,也不肯臨陣退卻。
兩人氣極笑道:“你還裝什麼清白?哼!轎內分明藏有野漢子”
驀地
“索魂仙”自懷中取出三根長約三寸,色分紅白黑,柄端銳尖的羽毛,在手中一揚,厲聲叱道:“三個賤婢,還不跪接羽毛令!”
場中一陣譁然,齊都楞住,尤其三個少女,驚得連退三步。
“索魂仙”崔珊手中能有“三羽毛”的最高信物,這真是天大的奇事。
但事實擺在眼前,紅白黑三根羽毛,乃是千年仙鸞身上之物,絕不會假,三女絕無不信之理。
尤其十六個大漢,一見三棍羽毛,一齊跪下,不敢仰視。三羽毛門規之嚴,由此可見。
“索魂仙”冷笑一聲,收起三根羽毛,連眼皮子也沒撩一下,進入小轎之中,喝聲“走”!如飛而去。
剩下三女和十六大漢,怔立在夕陽餘暉之下,呆呆地發楞。
嶽敏在這一日之中,歷見奇事,使他丈二金剛,摸不首頭腦。
滿腹懷疑地道:“珊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三根羽毛是‘三羽毛’的最高信物?然而,怎又到了你的手中”
“閉住你的嘴,傻子!最好不要再問此事!”
嶽敏這半天已經略知她的性格,深知剛才四女罵她不清不白,餘怒未消,內心感覺自己對不起她,喃喃道:“都是小兄不好,給你招來麻煩我想……我還是下去吧……”
“混帳!你現在走,於事何補?”
嶽敏想也對,既然對方已經知道了,可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自己問心無愧。也就是了。但她是個清白少女,怎能受此汙衊?
他一想到此處,又感不安起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索魂仙”似乎並未注意他的表情,兀自陷入凝思之中。
突然她疑視著嶽敏,沉聲道:“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提起‘天下第一劍’。更不能再承認你是‘天下第一劍’之徒‘子午劍’,那樣會招來殺身之禍!”
嶽敏悚然一驚道:“難道‘三羽毛’於家師有仇?”
“何止‘三羽毛’,即‘風樓’和‘雲閣’之人,無一不是與‘天下第一劍’勢不兩立!”
嶽敏又是一震,呆呆地看著“索魂仙”一瞬不瞬。
他之震驚,可不是因為師父與這幾個厲害人物結仇,自己已處在極端危險之中,而是因為“索魂仙”提起“風樓”之時,竟毫無尊敬之態,她既然是“樓風”主人之女,怎地對父親如此不敬?
“索魂仙”已看出他的懷疑,立即貼在他的耳邊輕聲道:“記住,傻子。你記住我的話,絕不會吃虧,你所懷疑的正是小妹的傷心之事,同時也是一個極大的密秘,實際上,當今武林中四個龐大勢力;風樓雲閣三羽毛。寧見風雲不見霧,都是一個秘密,無人知道世上是否仍有其人!”
嶽敏又是一楞。饒他聰明,也弄不清她的意思,於是,立即茫然問道:“難道令尊‘風樓’主人也是假”
“索魂仙”以手堵住他的嘴,叫他別談這問題,停了一會,又貼在他的耳邊道:“你我如果能僥倖不死,將來總弄清這個隱秘”
此時已近初更,小轎時高時低,如騰雲駕霧一般,顯然已經進入深山之中。
又走了將近二一個更次,小轎已不太顛簸,不久即停了下來。
“索魂仙”首先探頭向外看了一會,道:“走吧,先進去吃點東西,再讓你看一場好戲。”
嶽敏出轎一看,不由驚異不置,只見這座花園,佔地遼闊,亭臺無數,山石嵯峨,奇花異草,爭奇鬥豔。
這處有一座漆黑的三層木樓,聳立在夜色之中,顯得獰猙可怖,陰森懾人。
而且夜風過處,木樓上發出一種令人毛骨驚然之聲,令人不寒而慄。
“索魂仙”一拉他的手臂,道:“快走吧,終有一日你會知樓中的秘密!或許就是今夜!”
兩人穿過一條小橋,來到一座繡樓之前,四個垂髻宮裝少女,已經提燈在階旁恭迎。
這座繡樓雖然不大,但卻毫華無比,衾幃生香,枕蓆鬱芳,金樽玉壺,畫樑雕棟。
嶽敏自幼出身貧寒,那曾見過這等場面。
不一刻,四個待女已將酒簇擺上,真可謂瓊漿玉液,列鼎而食。
嶽敏在“索魂仙”柔情蜜意、殷勤款待之下,酒醉飯飽。
飯後,“索魂仙”又親自為他梳洗一番,人是衣服馬是鞍,本是一個蓬首垢面的小乞丐,這一打扮,竟搖身變為翩翩的濁世公子了。
不但嶽敏自己如置夢中,即“索魂仙”也目注情郎,芳心竊喜,時近三更,“索魂仙”袖拂而起,熄了燈火,帶著嶽敏,進入一座假山石洞之中。
洞回數轉,且伸手不見五指,嶽敏雖有一身絕學,但因功力不深直變成睜眼瞎子。
只聞“索魂仙”輕聲道:“待會你無論看到任何奇事,都不可出聲,否則必招殺身之禍!”
嶽敏連稱“曉得!”
只聞一陣輕微的“轆轆”之聲,“索魂仙”喝聲“走!”兩人已經進入一條暗道之中。
這條暗道更加黑暗,但“索魂仙”卻有如輕車熟路。
暗道筆直,地勢漸高,走了約一箭之地,估計已高出地面五大丈以上。
驀地
“索魂仙”突然煞住身形,嶽敏只覺腰間一緊,身如騰雲駕霧,升起一丈來高,落在石絕突出的一塊大石之上。
驟聞“嗒”的一聲過後,一縷綠色燈光,由壁上一個小孔中射入。
嶽敏貼近小孔向下一看,差點敬噫出聲。
原來小孔外面是一個寬敞的房間,房內燈光呈淡綠之色。但房內牆壁、傢俱以及所有應用之物,一律黑色。
因此,在淡綠的燈光映照之下,鬼氣森森,令人汁毛直豎。
使嶽敏吃驚的尚不僅此,只見房間中央,放置一張八仙桌子,桌旁分別倒裁著四柄寒芒閃閃的三尖兩刃刀,刀柄深埋地下,刀尖朝上。
而此刻卻正有一個頭罩青紗,身著青袍、青褲、青靴的老人,盤膝危座座在一柄尖刀之上。
這三尖兩刃刀,實僅四五寸,薄不逾分,這蒙面老人坐在刀尖之上,竟紋風不動,實非怪事?
然而,怪事尚不僅此,原來那八仙桌子,也是以鋒銳無比的刀尖布成。上面僅罩了一層罩薄紗。
桌上酒菜羅列:無一不是山珍海味,就連那四杯血紅的百年女兒紅佳釀,也是不易見到的佳品。
嶽敏正要問“索魂仙”此人是否令尊,但“索魂仙”立即將他的嘴堵住,示意叫他禁聲。
驀然
“吱”地一聲輕響,窗戶一開,房間中已經多了三個身著八卦衣,倫巾羽扇,長髮披肩,頭罩黑紗的老人。
這三個老人陰笑一陣,凝視著端坐不動的青衣老人有頃。才同時躍起一丈來高,冉冉下落,以“野狐坐禪”之式,落在刀尖之上。
三個老人身形甫落,青衣老人伸出烏爪似的枯手,虛空向壁上一抓,銀光閃處,三柄匕首電掠而下,“卡”地一聲,插在烤豬之上。
三個長髮老人微微一震,立即嘿嘿冷笑一陣,道:“老鬼近年來功力又精進不少,看來今夜的宴會,定比往年精彩!”
青衣老人陰笑一聲身形突然搖幌起來,但他端坐在刀尖之上,卻穩如泰山磐石,薄刃發出霍霍之聲,大有折斷之勢。
他伸手一招,三個長髮老人面前的酒杯,冉冉飛起五六尺高,陡然翻轉,杯口向下。
奇事出現了,杯中血紅的百年女兒紅佳釀,竟象凍結一般,點滴也未溢出,而且三杯酒倒置空中,竟不落下。
三個長髮老人互視一眼,各自拿指向酒杯一指,那酒杯雖然停在空中未動,血紅酒水卻離杯而出,變成三個鮮豔水球,落入三老口中。
三老血口倏張,血紅水球如電射出,“叭”地一聲,將空中酒杯、擊得粉碎,水球旋又飛入三老口中。
嶽敏猛然一震,差點驚呼出聲,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個怪老人同時陰笑一陣,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何發笑,因為他們的笑聲,比哭還要難聽,有如九幽鬼哭,深夜鳥啼。
青衣老人陰聲道:“三位對廣東烤豬的胃口如何?”
三位長老人道:“客隨主便!”
青衣老人伸手一抓,烤肉上三柄匕首,一攪一戳,各插一塊大翅頭的烤肉,飛入他的手中。
三個長髮老人身形驟如風擺殘荷,搖幌起來。
但三人全都凝目注視著青衣老人手三柄匕首,一瞬不瞬。
青衣老人喝聲道:“看菜!”
三柄匕首,挾著銳嘯之聲,向三個長髮老人口中飛去。
三個長髮老人血口倏張,先向小匕首尖上的烤肉吹了口氣奇怪得很,剎那間,那三塊烤肉竟縮小了一倍,只聞“錚”的一聲,三柄匕首,不先不後戳入三個長髮老人口中。
雙方手勁和口勁以及時間拿捏之備,可說妙絕人寰,三個長髮老人如不將烤肉縮小,自是無法入口,而青衣老人若時間估計不備,那三柄匕首必定落空。
說時遲那時快,三個長髮老人咀角一抿,“卡”地一聲,接著輕輕一吐,三點銀星,直奔大梁,“錚”地一聲,三隻匕首尖已沒人梁中。
接著三柄匕首又緩緩飛出,在桌面滑行一週翻了個身,“嚓”地一聲,又插在烤豬之上。
青衣老人似乎微微一震,陰聲道:“三位功力近年來也未後人,可喜可賀!”
於是,四人又是一陣陰笑。
嶽敏回頭看了“索魂仙”一眼,“索魂仙”一呶嘴,嶽敏回頭一看,青衣老人兩手齊抓,炒十錦,燒魚翅,水晶肘子,三盤一齊抓起,向三個長老人頭上砸下。
這種請客之法,真是今古奇聞。
三個長髮老人也沒閒著,伸手齊抓,清蒸雞,香酥鴨、糖醋魚,也同時飛起,向青衣老人飛去。
六大盤菜,在空中一觸,全部離開碗盤,移入對方盤碗之中。
就在這剎那之間,四人伸手懸空齊抓,每一盤飛出一口萊,滴溜溜,地在桌上醬油碟中一醮,分別飛人四人口中。
六個盤子象六隻大蝴碟,冉冉飄落桌上,毫無聲息。
嶽敏見此奇事,再也忍耐不住,“嗤”地一聲,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