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敏怔立在當地,思潮如湧。
“拳王之王”神技通玄,但又有一種令人捉摸不走的印象。
“索魂仙”剛才似乎對“拳王之王”不大尊敬,又好象知道他的底蘊似的。
以“鬼霧谷”專橫霸道,怎能容“拳王之王”威震武林?難道“拳王之王”的武功高過“鬼霧谷”主?
據張老伯伯臨終所說,自己父母即是“鬼霧谷”主,即使不是,“鬼霧谷”主,也必與“鬼霧谷”主大有淵源。
恩師死在“鬼霧谷”之手,假如自己的父母確與“鬼霧谷”有關,且與師門有仇,自己應該如何處理?
這些問題都非一個年輕之人,所能解決之事,不由思潮大亂。
驀地
一陣“哇哇”怪叫之聲,由遠而近,轉眼工夫,即來到嶽敏面前。
嶽敏不由一震,原來是裡論劍大會上連傷數大高手的畸型人“百步追魂蟾”。
這怪物曾將“辣手青天”雷嘯峰摔出三丈以外,破了“屠龍三拐暴雨飛芒”紀翠綾的獨門暗器,又將“鎖魂掌”凌雲的頭顱,活生生地按進胸腔之中。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使嶽敏震驚,因為畸型人終於被那冒牌白衣“天下第一劍”驚走,而自己卻與冒牌“天下第一劍”各擊三掌,打成平手。
他所擔心的是“百步追魂蟾”身後的乾瘡老頭。
這老頭生相奇特:葫蘆頭、黑鍋臉、朝天鼻子綠豆眼,尤其也那扁中的鼻子,好象剛入籠的饅頭,又被人踏了一腳。
兩隻綠豆眼又圓又小,綠芒暴射,滴溜溜地亂轉。
嶽敏不敢大意,知道這老人就是畸型人的主人“百步追魂”。
畸型人口中含漿,朝“百步迫魂”哇哇怪叫一陣,“百步迫魂”點了點頭,表示贊成他的意思。
畸型人三倏腿微微一動,已經欺至嶽敏三尺以內,長臂倏伸,向嶽敏胸前抓去。
嶽敏這一月以來,以師門的“借勁彌氣玄功”,連挨幾個一流高手的拳打腳踢,完全是以肉打肉的硬接方式,雖然有時難免受傷,但受益太多,內力陡增數倍。
他知道這畸型人內力渾厚,立即決定攝取他的真功,反正這種怪物,兩手血腥,以這種方式對付他,不能算是傷天害理,但他欲不敢正面捱上一掌。
說遲時,那時快,他身形一偏,“轟”地一聲,左肩上如被萬斤鐵錘擊中,痛轍心脾,身形飛出一丈五六,“叭順”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百步追魂”綠豆眼電轉一陣,大為驚異,好象對嶽敏的不堪一擊,甚為懷疑。
兩人“伊伊啞啞”交換了幾句話,嶽敏一句也聽不懂,但他立即將真氣納入奇經八脈之中,爬了起來。
畸型人氣得“哇哇”怪叫一陣,未風除勢,三條腿一亂,又站在嶽敏面前。
這畸型人本是雙頭,而每個頭上僅有一個眼睛,而兩個眼睛都是生在兩頭的旁邊,也就是說,左邊的眼睛。生在左頭的最左邊,右邊的眼睛生在右頭的最右邊。
因此,他雖與嶽敏對面而戰,要想仔細打量嶽敏,卻非了將頭轉動不可。
兩頭轉來側去,活象鴨子看天,嶽敏差點忍俊不住,洩一口真氣。
畸型人端詳了半天,似乎未得要領,不由火起,兩臂倏伸,三腿齊踢,“轟轟轟”,嶽敏已經中了兩掌一腿,身形又飛出兩丈開外。
他感覺血氣翻湧,差點吐出一口鮮血,正要爬起,畸型人已經閃了過來,“啊!”地一聲,又把他踢出三丈以外“蓬”地一聲,揮在地上。
奇怪的是,嶽敏雖然痛得全身骨節如裂,真氣有如無數的小老鼠,到處亂贊,但畸型人卻萎頓地呼呼牛喘,身形搖搖幌幌,顯然內力已消耗大半。
這一來可就瞞不了“百步追魂”了,此人功力之高,不在藍衣“天下第一劍”之下,他活了一甲子之久,見多識廣,還沒見過這等怪事。
因為畸型人天生神力,等於兩個一流高手的真力總和,一擊之力不下千斤,即武林絕頂高手,也不敢以身相試。
然而,嶽敏連挨幾下重擊,竟能毫髮未傷,畸型人反而累得呼呼牛喘。
“百步追魂”一向自詡為武林一怪,畸型人怪他自己也怪,沒有想到今天竟遇上更怪的人。
“百步追魂”未見邁步,就站在嶽敏面前,袍角未動,點塵不驚,真是輕如鴻毛,快逾電擊。
嶽敏退了一步,知道對付此人,絕不能以剛才對付畸型人的方法。
因為他恍惚看到,“百步迫魂”掌心之中,有無數豆大的綠點,記得在“雲閣”中的“寒碧樓”上,南宮黛曾告訴過他,武林中有一種歹毒的掌上功夫,名叫“綠芒摧心掌”,此掌極其歹毒,一旦中掌,必全身一搐,心血凝結而死,功力再高,也熬不過三十天。
“百步追魂”一雙綠豆眼直欲洞穿嶽敏的肺腑,樂樂怪笑一陣。
嶽敏汗毛直豎,決意不以身軀相試,然而,“百步追魂”一代魔頭,早已看出他身負絕學,非以絕技,不能得手。
兩人相距五步,嶽敏只感眼前一花,胸前已被按下一掌。
但就在他身形飛出的同時,恍惚看到一個身軀高大,全身烏溜溜發光的蒙面人,自身旁掠過,好象胸前又被按了一下,旋即昏了過去。
只聞“蓬蓬”兩聲,一陣“哇哇”怪叫之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嶽敏又悠悠醒來,只感全身刺痛如割,胸口作悶,呼吸迫促,全身肌肉抽播,頭重如鉛。
心道:“這一下可真完了,‘百步追魂’的‘綠芒摧心掌’歹毒無比,中掌之人,活命之期僅有三十日,咳!父母下落未明,張老伯伯的囑咐未辦,師門血仇也將永沉海底,自己竟……”
驀地
他忽然想起懷中的小方盒,那是一件寶物,可以前往崤山“鬼霧谷”“無底井”找那“萬劍之尊”,以寶換技。
他抬手一摸,心中猛跳了一下,你道怎的?原來寶貝仍在他的懷中。
他心中十分慶幸,因為他恍惚看到那個高大的黑衣蒙面人,一掠而過,且好象在自己胸前按了一下。
接著又向“百步追魂”,和畸型人推出一掌,將兩個怪物震出三丈以外,落荒而逃。
這高大蒙面人按了自己一掌是什麼意思?
還好,幸虧他未發現自己的寶物。不然的話,以他的身手,絕難倖免。
嶽敏正躺在草業之中,仰望悠悠白雲,嘆了口氣。
此刻,他全身抽搐,越來越厲害,且手腳也不大聽使喚了。
他此刻僅有無邊的忿怒,忿恨上天不公,但卻未一滴眼淚,他那倔強的個性,在這死亡的邊沿,表露無遺。
他取出懷中的小盒,把玩良久,突然感覺盒中似乎有一個活的東西,在裡面蠕蠕而動。
他好奇心大起,仔細找尋開啟之處,突見小盒上雕著七個小字:啟盒時先閉七竅。
嶽敏究竟還是個孩子,童心未泯。且此刻已身中毒掌,九死一生,根本中在乎盒上的禁忌。
他又翻覆看了幾遍。已發現盒上有一道極細的縫子,中力一拉。紋風末動。
他乃是寧拆不彎的個性,既然要啟盒看個究竟,就非啟開不可。
此刻,他全身抽搐,奇痛贊心。咬牙運起殘餘真力,一抓一扭,“錚”地一聲同時,他張口驚叫一聲,一條黑影,快逾閃電,贊進他的口中,順喉而下。
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只覺肚中蠕蠕而動,到處亂鑽好象一條滑膩水涼的小蛇,不停流竄。
他一陣噁心,又吐不出來,心想,臨死之前,又要受毒蛇穿腸之苦,上天太不公平,也太慘酷了。
他捶胸大叫,形同瘋狂,胸口如烈火焚燒,肚中又翻騰不休,懼痛交集,不知不覺出了一身臭汗。
此刻,雖然身上略感輕鬆,但全身輕經脈漲痛若裂,好象有千百個氣球到處衝擊,直欲破腔而出,不死不休。
漸漸地他感到絕望,知道生命僅有十餘天了,父母下落,師仇,以及幾個少女的恩恩怨怨,都將在這十餘天以內,全部結束。
他望著這個方盒,不知道是恨抑是感激,因為即使不吞下這個長形蛇類的東西,自己已經中了“百步追魂”的“綠芒摧心掌”,也僅能活十餘天,“天王義偷”既說這盒中是寶,諒係指這蛇形之物,但這東西對自己卻毫無用處。
方盒中似乎仍有蠕蠕而動之感,原來他在剛才啟盒之時,猛吃一驚之下,又將盒子閉上,因而裡面仍有一條小蛇未及飛出。
他那裡知道這兩條小蛇,乃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練功祛毒彌氣的至寶,此蛇長僅一尺,粗如線香,通體呈墨黑之色,產自天山絕頂冰窯之中,乃是一種千年難得一見的盲蛇,名為“天山雪盲”。
這種千古奇珍,不要說整個吞下,即使能得它一滴糞便,也能陡增數十年功力。
但嶽敏卻不知自己獲得奇緣,還以為自己不久人世呢?其實他如能及時靜坐三天,將真氣運行數十週天,再以他那“借勁彌氣玄功”攝取高手真力,不出三月,即可無敵天下。
然而,他是一個年僅弱冠,毫無經驗閱歷的孩子,他怎會知道此物的珍奇?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再獲奇緣,且獲知一個武林隱秘,揭開一個偽君子,進面得悉自己父母的下落,終於君臨天下,獨步武林,這是後話。
他此刻已經絕望,知道自己功力淺薄,熬不過半月時光,不如找個僻靜之所,安安靜靜的死去。
他在附近找了個山洞,爬將進去,不飲不食,一躺就是十餘天。
奇事出現了!十餘天來,不但體內傷勢未曾惡化,更不感飢餓,而且精神越來越旺盛,內力越來越充沛。
他本是躺在地上,此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舒暢之感,好象身形微微一動,就要脫空飛去一般。
他本是資質奇佳之人,略一思量,即體會到是怎麼回事,深知這黑色小蛇實是人間奇寶,非但可以療毒,且可增長內力。
他僅知此蛇珍貴,且也萬分感激“天王義偷”趙光,決心要察明那個高大黑衣蒙面人的身份,為他報仇。
但他卻不知道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更是他自己的仇人,此人在“百步追魂”擊他一掌的同時,也在他胸前按了一掌。
那,一掌歹素無比,他若不是幸運吞下“天山雪盲”,生命不會超過二十四個時辰。
嶽敏雖不知高大黑衣蒙面人按了自己一掌的用意何在,但蒙面人將“百步追魂”主僕趕走,卻等於救了自己一命,因此,他反而感激那個高大黑衣蒙面人。
當然他不會知道那蒙面人按那一掌是如何歹毒!更不知他是誰!相反的,如果此刻有人告訴他那個高大蒙面人是誰,他也不會相信。
他一躍而起,“冬”地一聲,頭頂撞在洞頂之上,不由驚呼一聲,但他立即暗納一口真氣,輕飄飄地飛出洞外。
他不由大大地楞住,因為這一飄,不下五六丈之遠,自信師父“天下第一劍”在那破廟中現身時的輕功,也不過如此。
因禍得福,使他信心大增,得意志形之下,左臂劃個大圓圈,右手捏個劍訣自圓圈中疾戳而出。
只聞“嘩啦啦”一聲,五六丈外的石洞,竟塌了下來,洞口已經不見,砂飛石走。黃塵瀰漫數十丈方圓之地。
“啊!”他驚喜若狂,手舞足蹈、斂起身形,向崤山狂奔而去。
他邊奔邊想:“我要找那‘萬劍之尊’!問他是知道高大黑衣蒙面人是誰,好為趙前輩報仇,我更要一探‘鬼霧谷’,察訪父母的下落!只要他能告訴我這兩件事、我就將這小盒子送給他,也不必再換他的絕技了!因為師門的絕技‘大車輪劍法’玄奇絕倫!天下無,他老人家畢竟是‘天下第一劍’啊!……”
他不停地狂奔,有如閃電奔雷,如果他自己知道此刻奔行的速度,是如何的驚人。他一定不敢再驚世駭俗了!
然而,他此刻有如瘋狂,恨不得插翅飛到“鬼霧谷”“無底井”中。
他不知道在他僵臥洞中十餘天中,武林已經大起變化,除了一個絕頂高人之外,沒有一個幫派或一位高人敢私自向人尋仇滋事。因為“鬼霧谷”主連下三道禁令,嚴禁武林中人互相鬥毆,違令者立即處死!
於是,各大門派中因未遵禁令而突然曝屍者,日有數起,歷應不爽。且每次顯身殺人者。竟是一個年僅十六七歲的紅衣孩童。
這孩子武功之高,即“風樓雲閣三羽毛”等幾個高人,也毫無取勝把握,據說這孩子僅是“鬼霧谷”中三四流腳色“二鬼三仙十一孩”的十一孩中人物。
至於“二鬼三仙”更是不難想象了,因此,武林中有一種不太尋常的並平氣象,實際上是噤若寒蟬!
嶽敏不停地狂奔,武林中人相顧失色紛紛走避,都怕觸犯“鬼霧谷”的禁令,而遭殺身之禍。
他盲目地狂奔,已來到少林寺大門之外,只見山門緊閉,闃無人聲。
他雖然出道不久,但也知道少林派乃是當今數大門派之一,且論劍大會上那位前三代的掌門人身份極高,武功卓絕,能在當今武林中屹立不搖,自有其不可輕侮的勢力。
然而,此刻不但大門深閉,且門上有一個奇大的血紅封條,上寫:“鬼霧谷”封,年月日字樣。
顯然,封寺日期,正是十日以前,這等正大門派,居然能低頭向“鬼霧谷”臣服,嶽敏不但吃驚,同時也大為輕視。
他本是寧折不彎的個性,死都不怕,何懼之有!立即大喝一聲,同時向大門上推出一掌。
這一掌含怒出手,使出六成真力,只聞“譁拉拉”一聲巨響,兩扇出門已經變成木屑,向寺內飛去。
嶽敏此刻的掌力,已經可以開山裂石。一個石洞尚被他震塌,這山門雖繫上好木料所制,也吃不住他那一掌之擊。
驀地
數聲錦號,寺中閃出四個灰衣中年僧人,一字排開,站在嶽敏面前,臉上都有驚凜之色,道:“施主若是‘鬼霧谷’之人,此舉似乎大為不當,本寺既然遵令關閉,不問江湖是非,自不應再加破壞騷擾,不知施主”
嶽敏一聽對方口氣,不由冷哂一聲,道:“堂堂少林正大門派,竟伏首貼耳屈服‘鬼霧谷’的淫威之下!也不怕壞了名頭!說起來真是令人齒冷!”
四個僧人不由一愕,這才知道面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不是“鬼露谷”中之人,放眼當今武林小輩之人物,誰能有此奇渾掌力?
況且,“鬼霧谷”主令出如山,那個不睜眼睛,敢在虎口捋須?
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此子不但毫無懼色,且出言指責,似乎未把“鬼霧谷”放在眼裡。
山門上封條被毀,無異反抗“鬼霧谷”之律令,四個僧人面色大變,同時大喝一聲,道:“小施主已闖了殺身之禍,還不報上名來!”
嶽敏大叫道:“在下嶽敏,綽號‘子午劍’。”
此言一此,四個中年僧人不由同時驚噫一聲,因為他們都曾隨前三代掌門人參加本屆論劍大會,因而見識過他那“大車輪劍法”。
然而,“鬼霧谷”禁令無異閻王帖子,半月來違令者,從無一人倖免,況且毀去封條,就等於反抗“鬼霧谷”主,這個罪誰敢擔當?
四僧眼見就有毀寺之禍,雖然知道面前這個子午劍嶽敏身負奇學,不易應付,但合四人之力,也未必會被對方所制。
其中年齡較大的僧人大喝一聲,道:“施主已闖下滔天大禍,還不自絕於本寺之前!”
嶽敏死裡逃生,且功力陡增之下,那知天高地厚,不由哈哈大笑,道:“什麼滔天大禍,簡直窩囊透了!在下不但不怕‘鬼霧谷’之人,而且即將前往‘鬼霧谷’,試試到底如何厲害!”
四僧面色大變,顯然見嶽敏當面邈視“鬼霧谷”,大為驚駭,深知若再讓對方說下去,少林寺必遭浩劫。
四僧互換眼色,身形一分,將嶽敏困在核心。
這顯然是少林寺的四象陣法,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輕接。但嶽敏卻絲毫也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