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校又伸了個懶腰,道:“我實在不想看了,做皇帝這樣辛苦,真是不做也罷。乳孃,依你說怎麼樣?”客氏巴不得他有此一問,回道:“聽說兵科給事中劉廷元很行,何不叫他帶兵?”由校道:“好,劉廷元就劉廷元吧!”提起硃筆在奏章上批了,笑道:“乳孃,以後你替我看,你說什麼,我就批什麼。”客氏迫他看奏章,本心就是故意令他 煩,好乘機抓權,聽他一說,心中狂喜,面上卻不表露出來。蹙眉說道:“由哥兒,這擔子我可擔不起,如有差錯,那些東林黨人一定放不過我。 “由校道:“我不說出去便是。”客氏這才盈盈笑道:“那麼你去睡吧。奏章讓我看好了。”由校忽道:“熊廷弼可是個大忠臣!”邊說邊提筆在紙上胡亂塗寫,字體歪斜,但卻寫得很大,連嶽鳴珂在屋簷上也看得清楚,只見他滿紙寫著“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總有七八行之多。客氏一愕,笑問道:“你怎麼知道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由校道:“父皇生前常對我說,說要不是熊廷弼替咱們撐著邊關,滿州韃子早已打進來了。父皇病重時曾詔他回京,剛才我看到熊廷弼半月前發的奏章,說是已經動身,預計在廿八可到,廿八就是大後天,你看我要不要出宮去迎接他!”嶽鳴珂又驚又喜,驚的是熊經略此時回京,朝中正混亂不堪,宰相方從哲和魏忠賢內外勾結,朋比為奸,皇帝又被客氏挾持,只恐對熊經略不利,喜的是三天之後便可見到大帥。心念一動,忽然想起卓一航三天之後的約期,心道:“怎麼這樣湊巧,熊經略定三天之後到京,而他的約會也特別提出“三天”這個期限!”
客氏啜了一口參湯,歪著眼睛笑道:“瞧你,你說不為這些事操心,現在又操起心來了。先帝駕崩,到廿八還未過七日之期,你不能出宮。讓他來朝見你好了。好孩子你也累啦,快去睡吧!”
由校本來想睡,想起熊廷弼卻想起一樁事情,又道:“剛才我亂翻那些奏章,見十有八九都是參劾熊廷弼的,熊廷弼既是個大忠臣,那麼那些參劾他的官兒一定是奸臣了。我明日坐朝,一個個將他問罪。你替我把他們的名宇抄在紙上,好嗎!”嶽鳴珂暗道:“咦,這個小皇帝在這件事情上居然很懂事。”客氏嚇了一跳,忙道:“我們坐在深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先帝雖說熊廷弼是個忠臣,但難保他在其他方面不專權擅斷,既然有那麼多人劾他,那他也一定有做錯的地方。”由校道:“那麼你是說要懲辦熊廷弼嗎?父皇在地下知道,一定不答應的。”客氏道:“兩邊都不理好啦。你若將那些劾熊廷弼的人問罪,一時間那能找這麼多官兒扶助你處理政事。”由校側頭想了一陣,道:“好吧,把那些奏章,裝一大籮,都給熊廷弼送去!”
客氏道:“好了,好了,快去睡吧!”由校把所寫的字團揉成一團,擲落桌底。客氏替他把奏章收抬好了,牽他去睡。由校忽然做了個怪臉大力發展生產力,完善和發展社會主義的生產關係,並在這,道:“李選侍要替我立皇后呢!”李選侍是光宗常洛最寵的妃子,由校母親早死,事之如母。.客氏笑道:“皇上大喜呀,我的由哥兒成了大人了。”由校道:“我不要皇后,我要乳孃做皇后。乳孃,你真美,你的女兒就像你的妹妹一樣,和你站在一起,還沒有你好看呢!”客氏啐了一口道:“瘋話兒!”開了睡房的門,和由校進去。
嶽鳴珂飄身下地,從桌子底下撿起那團紙團,忽聽得外面推門之聲,急又跳上樑上,房門開處,一個婀娜少女閃身走進。嶽鳴珂心道:怎麼這個少女如此大膽?也不叫門就進來了。
客氏在裡房問道:“是婷兒嗎?”少女叫了聲“媽。”過了一陣,客氏從裡面走出,把門輕輕掩上,道:“小聲一點,皇帝剛剛睡呢。”少女道:“魏公公說皇帝在你這裡,所以我才趕來。”
這少女乃是客氏的女兒,名叫客娉婷。客氏未進宮前,魏忠賢也還未做太監,兩人本是老相好,客氏和他私通的反映,認為感覺是純粹主觀的。如貝克萊。感覺論同經驗,生下一女,就是這個客娉婷。所以神宗死後不久,魏忠賢一掌了權,就替客氏把她女兒接來。但客娉婷卻不知道魏忠賢是她生身之父。
客氏把女兒拉在身旁坐下,笑道:“傻丫頭,你來做什麼了你想做皇后嗎?可惜你沒有這樣福氣。皇帝雖然聽我的話,可是皇后必須是名門望族,誰叫咱們祖宗沒做過大官呢。要你做妃子找又不願意。乖女兒,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挑個好女婿。”客娉婷面紅紅的佯嗔道:“媽。好沒正經。我問你正經的事,你給皇上說了沒有?師公說他偷偷躲在官內總是不妥。他想弄一個錦衣衛的都指揮做做。”客氏道:“還沒空說呢。”客娉婷道:“師公已傳了我的劍譜,你再不替他去說,我可難為情。”客氏笑道:“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情,乖女兒,你這樣心急幹嗎了我明天替你一說便成。”
嶽鳴珂好生奇怪,心道:這個女娃兒也有師公,還練劍呢!蓖娉婷忽道:“媽,你借那把龍泉劍給我瞧瞧。”客氏道:“別提這把劍啦,這把劍幾乎弄出大事。”客娉婷道:“瞧一瞧有什麼關係。”客氏道:“這劍你可不能拿去用。”客娉婷道:“我聽師公和慕容總管道:宮中寶劍雖多,
有這把最好,其他的還比不上魏公公新得的那把游龍劍呢!”客氏微露驚訝之容,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那小子這樣寶貝?”嶽鳴珂聽得她們議論自己的寶劍,十分留意。客氏邊說邊拉開壁櫥,嶽鳴珂凝神注意最大成就是創立了唯心主義辯證法。費爾巴哈的人本學唯物,忽覺微風颯然,一蓬銀光向自己射來!
嶽鳴珂衣袖一拂,將那些梅花針紛紛拂落,一躍下地,客娉婷叫道:“有刺客!”客氏見是嶽鳴珂,嚇了一跳,客娉婷叫道:“媽別慌,女兒拿他!”客氏一按機關,隱人複壁暗室。客娉婷隨手拔了一把長劍,唰的一劍向嶽鳴珂刺來。
嶽鳴珂大吃一驚。吃驚的不是為了這少女劍法高明,而是她使的竟是玉羅剎獨門劍法的招數!當下連避三招,門外人聲紛擾,嶽鳴珂一個“秋水橫舟”,往她手腕一切,左手雙指點她面上雙睛,客娉婷武功雖然不弱,究是初臨大敵,心一慌,被嶽鳴珂劈手將長劍奪過,縱身一躍,一本劍譜忽然跌下地來“嶽鳴珂急忙撿起,門外衛士已然搶進。
嶽鳴珂奪獲的那把長劍雖然不是龍泉寶劍,卻也十分鋒利,隨手一削,把一名衛士的單刀削斷,右腳一起隨著社會實踐的發展而發展。,又將一名衛士踢出門外,飄身飛上屋簷,再一翻身上了屋脊,疾忙逃跑,越過幾重樓臺殿宇,忽聽得四面大喊“捉刺客”之聲!嶽鳴珂躲入花樹叢中,只見數十名衛士,四處湧來,追趕的方向卻不是向自己鬧事的乳孃府,嶽鳴珂好生奇怪,跳上樹頂了望,只見遠處一條黑影,疾若流星,從內苑一直飛出外面的保和中和太和三大殿,倏忽不見,身形之快,前所未見!那份輕功絕不在自己之下!嶽鳴珂大為奇怪,想不到有人和自己在同一天晚上夜闖深宮。
衛士們到處搜索,過了半個更次,漸漸散去,嶽鳴珂見附近 有兩名衛士巡選,走來走去,驀然想道:我何不捉著他們一問,即從花木後突然撲出,雙臂斜伸,以閃電般的手法,分點兩名敵人穴道,左邊那名衛士咕咚一聲,應指即倒!右邊那名衛士突然向後一仰,反手一勾,竟然勾著了嶽鳴珂手腕,嶽鳴珂坐腰一帶,沒有帶動,自己卻反力而給他反推了出去,不由得大吃一驚,拔出長劍,一劍刺出,那人悶聲不響,身形一翻,雙掌切落,竟然搶攻自己左面空門,嶽鳴珂劍鋒一顫,疾刺敵人小腹,這一招迅捷無倫,那人“嚇”的一聲,一低頭,竟然從劍底鑽過,雙掌迅收即發,掌風夾耳掠過!功力之純,變招之速,為嶽鳴珂對敵以來所僅見。
殊不知嶽鳴珂吃驚,那人卻吃驚更甚。他是東廠衛士的總教頭,官中的第一把好手,名叫慕容衝,身兼內外兩家之長,幾十年來,從無對手。那料今晚宮中,接連兩處報有刺客,神武官前發現的刺客,輕功在他之上,追之不及,這猶說是未曾交手,不算折損威風:而這名刺客,見面三招,劍劍辛辣,自己幾乎給他刺中,而且他身上穿的還是東廠衛士的制服,看來必定有人已遭毒手。若然擒他不得,自己還有何面目以見同僚。
兩人各懷戒懼,手底絲毫不緩,片刻之間,已各自搶攻了一二十招!
嶽鳴珂見他啞鬥悶戰,起了疑心,低聲喝道:“喂,你是那條線上的朋友!我不是宮中衛士,你別認錯了人!”在嶽鳴珂心中,以為他既不招喚同伴,可能像自己一樣,也是偷偷溜進皇宮。殊不知慕容衝身為東廠衛士的總教頭。武功自誇無敵,初時發現“刺客”,又想獨自擒獲領功,生怕其他衛士趕來分功,所以未曾呼喚。
嶽鳴珂這一起疑,出聲招呼,略一分心,劍法稍緩,慕容衝見隙即入,“蓬”的一拳,擊在嶽鳴珂肩上,竟是嶽鳴珂內功深湛,也晃了幾晃,忍痛還了一劍。慕容衝一招得手,撲擊越加凌厲!嶽鳴珂中了一拳,慚覺不支,又鬥了二三十招,乾清宮的衛士已聽到聲息,遠遠趕來。慕容衝急於領功,左手勾拳,右手綿掌同時發出,嶽鳴珂向後一仰,長劍迅戳下盤,呼的一聲,掌風從鼻尖掠過,慕容衝向上一躍,嗤的一聲,褲管也被刺穿,嶽鳴珂側身一劍,慕容衝忽然大叫一聲,騰身便走。黑黝裡一個人竄了出來,把嶽鳴珂一拉,轉到假山石後。
這人正是成坤,他身為御前侍衛的班長,當然也是一流高手,他躲在山洞裡悶得發慌,聽得外面聲響岑寂,偷偷溜出,忽然發現慕容衝來回搜索,若在平時,成坤武功雖然略遜於慕容衝,還不至怕他,但在此際,卻嚇得又躲到假山石後。躲藏的地方,恰恰和嶽鳴珂隱身之處相距不遠。
不久,嶽鳴珂竄出和慕容衝交起手來,成坤日間曾受苦刑,創傷朱復,急忙運氣調元,過了一陣,見嶽鳴珂中了一拳之後,漸處下風,偷偷折了幾枝竹枝,用最上乘的“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暗器功夫,發了出去。慕容衝戰嶽鳴珂不過是打個平手,驟然發現有高手暗伺在旁,只怕折損當場,縱同伴趕來,他已有傷顏面,所以騰身便走。
成坤把嶽鳴珂拖到假山石後,道:“隨我來。”轉過幾處假山,突把一塊大石一掀,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地洞。成坤和嶽鳴珂緩了口氣,只聽得外面又鬧成一片。
成坤道:“從這裡可一直通到宮外御河,不必冒險從西華門出去了。”嶽鳴珂道:“這條神秘地道沒人知道麼?”成坤道:“這條秘道是先帝還在東宮之時所造。只有五名衛士知道。先帝一死,我們這班御前侍衛都已失勢。他們未必肯為魏忠賢賣力,我料他們未必敢冒險到地道來搜。”兩人一路出去,果然毫無阻滯,背後也沒人追。不久聽見水聲淙淙,成坤打開暗門,河水淹漫進來,嶽鳴珂就想竄出,成坤叫道:“且慢!”伸手在石壁上一按,嶽鳴珂這才看出,洞外有一面鐵輪疾轉,輪葉都是尖刀,過了一陣,轉勢漸緩,又過了一陣,才完全停止。
成坤掩上暗門,和嶽鳴珂從刀輪之下鑽出,上岸之後,成坤仰望天色,說道:“天快亮了,我們這身溼漉漉的不好行走。董方的家就在附近,我們且到他那裡換過一身衣裳,我也有話要對董嫂子說。”
董方是成坤的副手,董方的妻子也是武林人物,並且知道丈夫一向和成坤不大和好,開門一見成坤帶了另一個衛士像兩隻落湯鸚似的走了進來,不禁嚇了一跳,成坤道:“大嫂把門關緊,我有話要和你說。”
成坤把董方臨危救他,受了暗算之事說了,董方妻子素知成坤從不說謊,“哇”的一聲哭起來道:“我早叫他不要當這撈什子的御前侍衛了,跟我父親幹鏢行還自在得多,他卻不聽,如今果然出了事了。”成坤道:“嫂子,你先別哭,我們二人雖然一向不大和好,但他這次捨身救我,我卻感激得很,包在我的身上,把你丈夫救出來便是。”董大嫂收了眼淚,睜大眼睛,露出疑惑之容,似乎是在說:“你自身難保,如何能救我的丈夫?”
成坤道:“你拿紙筆來,我替你寫一封信,天明後你去找錦衣衛指揮石浩,叫他替你把信送給魏忠賢,魏忠賢再大膽子也不敢殺你丈夫!”嶽鳴珂恍然悟道:“是啊,成大哥沒死,魏忠賢自然不敢殺董大哥。”
董大嫂這時也已醒悟,成坤知道宮中的秘密太多,魏忠賢與客氏穢亂宮廷誅鋤異己等等事情,遮瞞不了成坤耳目。而且官中還有許多衛士是成坤的朋友,成坤以此要挾,魏忠賢總不能不有所顧忌。
成坤寫了書信, 大嫂道:“我已替你們準備了兩套衣服,你們將就一點穿吧。”成坤和嶽鳴珂進了客房,掩上房門把溼衣脫下,成坤的溼衣中藏著一對手套,成坤反覆看了一遍,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在桌上。嶽鳴珂抬起的皇帝所寫的那團紙團,藏在貼肉之外,幸喜沒有溼透,急忙點起油燈,貼著燈罩,把它烘乾。換了衣裳,成坤忽道:“嶽大哥,你的武功是高明極了,小弟遠遠不如。你救了我的性命,今生我是無可報答的了,這一對手套萬望你賞面收下。”嶽鳴珂道:“成大哥,這是那裡話來?……”本想推辭,見他辭誠意懇,而且一對手套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也便收了。
成坤見他收好手套,這才說道:“嶽大哥,這對手套乃先帝所賜,聽說是用金絲猿的毛和黑龍江的白皮線織成,刀槍不人,毒邪不侵,戴上了用來空手奪人兵刃,那是最好不過!”嶽鳴珂叫道:“你為何不早說,這樣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接受!”把手套拿了出來,成坤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既答允收了我的微禮,如何又要反悔!”嶽鳴珂沒法,只好再多謝一遍,把手套珍重地藏人懷中。
這時東方已露魚肚白色,董大嫂出門僱了一輛馬車,悄悄把成坤嶽鳴珂送走,她也入皇城去了巳
嶽鳴珂吩咐趕馬車的駕到兵科給事中楊漣家中,成坤道:“啊,原來你是住在那裡,楊漣是一個好官。諒來他們不敢太過放肆。”嶽鳴珂道:“怎麼?”成坤道:“你住在楊家有人知道嗎?”嶽鳴珂道:“知道的不多,我人京時也料不到發生這些事情,所以也就沒有把居處保密。”成坤嘆了口氣,貼著嶽鳴珂耳根悄悄說道:“你的住處只怕他們已知道了。”嶽鳴珂道:“你怎麼知道?”成坤道:“前天我被魏忠賢囚禁之前,聽得有些東廠衛士商議,說是要監視楊家。我正不明白為何他們如此,原來是你住在那裡。”
嶽鳴珂大急,趕到楊家,天已大明,成坤偷瞧外面,見沒熟人,和嶽鳴珂下車,忽見楊家大門打開,家人叫道:“嶽爺回來了!”
嶽鳴珂和成坤走上中堂,只兒楊漣端坐當中,大叫“反了!”嶽鳴珂急問何事?楊漣道:“我身為兵部大員,料不到竟然有強盜打我的主意。”嶽鳴珂道:“失了什麼東西?”楊漣道:“東西倒沒有失什麼。強盜只拿了一些古董,不過你那位同伴卻給賊人劫走了。”嶽鳴珂一聽,魂飛魄散,他和鐵珊瑚意氣雖然未盡相沒,可是一路同行,情份卻如兄妹。定了定神,問道:“強盜來了多少?”楊漣道:“大約有七八個吧?都是蒙面的!你那位同伴出來和他們打,寡不敵眾,給捉去了。”嶽鳴珂一想:這班強盜一定是魏忠賢的手下,但不敢說出,免楊漣憂懼,只道:“待小侄邀請武林朋友,替老伯偵查。”楊漣道:“京中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猖獗的匪徒,我要到兵部衙門去,叫他們通知九門提督,問他是幹什麼的?你回來了那好極啦,替我看著這個家吧。”又吩咐家丁嚴密看管門戶,怒氣衝衝,親自到兵部去了。
嶽鳴珂和成坤進入客房,成坤道:“必然是東廠衛士乾的無疑。令友是誰,叫什麼名字,我替你打聽打聽。”嶽鳴珂道:“我進宮去和他們大鬧一場。”成坤搖播頭道:“不行,你鬧了兩次,他們一定嚴密戒備。宮中除了慕容衝外,聽說還新來了兩名高手,連我也只是隱隱約約的聽他們說,不知道他們名宇。像此情形一定是在江湖上輩份極高的人,嶽兄若再冒險闖宮,只恐自投羅網。我在宮中還有好友,待過了一兩天,風聲稍緩之後,我就秘密替你打聽。”嶽鳴珂一想,也只好如此,道:“那麼,你看他們還會不會再來?只怕我們不去找他,他卻來找我們。”成坤道:“兵法雲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出了這樁事情,他們料你不敢住在楊家,我們卻偏在這裡。他們和楊漣沒有什麼仇恨,看來不會再來。再說,他們若來,以你我的武功,當場捉他一兩個,然後拚死打出去,把這件事揭穿,索性和他幹一場。”嶽鳴珂道:“好,就是這樣!”
晚上楊漣回來,道:“九門提督已下旨緝拿,我限他們十天破案。”嶽鳴珂暗笑道:“這個案叫九門提督去辦,十年也不會破!”楊漣緩了口氣忽道:“這件事氣死我了,好在還有一件好消息可告訴你,”
嶽鳴珂問道:“什麼好消息?”楊漣道:“今日我到兵部衙門,接到了熊經略八百里快馬加急送來的信,說是後天便可到京,告訴兵部同仁知道。信中並說要在寒舍下榻。這真是大喜之事,朝中亂糟糟的,也得他回來管一下了。”熊經略要回來之事,嶽鳴珂昨晚已知,不過現在消息更加證實,心中亦是高興。便道:“熊經略雖然手握兵權,但他是外臣,只恐管不了朝廷之事。”楊漣道:“論職位他雖然高不過臺閣之臣,但他正氣凜然,又有尚方寶劍,就是方從 魏忠賢也要怕他。”
到了熊廷弼回來的日期,熊廷弼的幾位好友如吏部尚書周嘉謨,禮部尚書孫慎行,都御史鄒元標等人都到楊漣家中等候。兵部尚書楊 本也要來,但卻因調兵 西之事,不能參加。幾個人一早便等,等到過了午牌時分,都未聞有鳴鑼開道之聲,正自奇怪。孫慎行道:“莫非改期了?”楊漣道:“熊經略絕不會失信於人。”話猶未了,管家的來報道:“外面有兩條大漢要見老爺。我間他姓名,他說是姓熊的,只恐是熊經略的家人,老爺見不見他。”楊漣“啊呀!”一聲站了起來,道:“快請他進來!這一定是老熊了,我知道他的脾氣!”過了片刻,一個虎頭鷹目的大漢踏步走上臺階,滿臉風塵之色,後面一個隨從,揹著一個包袱,眾官紛紛起立,叫道:“熊經略,你怎麼不預先通報一聲!”想不到這個手握兵符,聲威赫赫的名將,竟然只帶了一個隨從,就從邊關來到京城。
熊廷弼笑道:“我不是前天就派人送了信嗎?怎麼說我沒有通報。”眾官所指的“通報”其實不是如此,只好笑道:“你這樣來,真像一個剛剛從陣上退下來的兵大爺。”熊廷弼大笑道:“我本來就是大兵嘛。”嶽鳴珂也急出來參見,熊廷弼道:“你也住在這裡,那好極啦!咱們晚上再談。”接著把他的隨從給各人引見。這隨從名叫王贊,是武林名家,日月輪邱太虛的入室弟子,和嶽鳴珂早已相識。嶽鳴珂道:“路上沒遇到事!”王贊笑道:“途中遇過兩三處剪徑強人,見我們只有這點行李,看都不看就走了。”嶽鳴珂笑道:“那麼算是他們的造化。”
眾官圍著熊廷弼迫不及待的把朝中亂糟糟的事說了出來。熊廷弼默然傾聽,不時搖頭。眾官正自說得高興,忽聽得外面大聲吆喝,管家的報道:“欽差大人到!”眾官迴避,熊廷弼和嶽鳴珂也退人廂房,楊漣在中堂站立。過了片刻,大門開處,只兒一個蟒袍玉帶的官兒,帶了幾十名校尉,走上堂來。楊漣急忙跪下領旨,欽差道:“不關你的事,叫熊廷弼出來!”熊廷弼對嶽鳴珂笑道:“咦,我前腳剛到,他們後腳就來了。聖主年紀雖幼,倒很精明呢!時間算得這樣的準!”說著,隨便整整衣冠,走出堂外,忽聽得欽差喝道:“熊廷弼跪下領旨!”
熊廷弼跪下領旨,只聽得欽差宣讀道:“罪臣熊廷弼專權擅斷,縱兵攪民,巡邊經年,並無寸進。而今又擅離職守,私自回京,藐視朝綱,圖謀不軌。著令繳回尚方寶劍,下大理府審問。”欽差讀了之後,喝道:“綁了!”熊廷弼氣得鬚眉如戟,大聲叫道:“我是先帝召回來的,有什麼罪?”欽差喝道:“你豈不聞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今上的聖旨,你敢咆哮?柢此一端便是大罪!”熊廷弼怒道:“聖上年幼,朝政被奸臣賊子把持,罷了,罷了!”束手就縛。熊廷弼還以為這真是聖旨,所以雖然氣憤填胸,卻是不敢違背。
楊漣木立一旁,嚇得呆了。校尉正自湧上來困縛,嶽鳴珂忽然在廂房一躍而出,舌綻春雷,大喝一聲:“且慢!”欽差斥道:“你是何人!”嶽鳴珂雙臂一振,把四名衝上來的校尉,彈出三丈開外,跌落臺階。欽差大叫:“白日青天,你敢造反!”熊廷弼氣上加氣,厲聲斥道:“嶽鳴珂,你想陷害我嗎?”
嶽鳴珂虎目含淚,急聲說道:“大帥,這聖旨是假的!”熊廷弼大吃一驚,道:“假的?”欽差斥道:“胡說!”指揮校尉捕人。熊廷弼倏的拔出尚方寶劍,喝道:“且慢,待我弄清楚了,再跟你去!”眾校尉素知熊廷弼有萬夫不當之勇,更兼他這一喝,神威凜凜,一時間不敢動手。嶽鳴珂從懷中掏出一團紙團,展了開來,鋪在手心,叫楊漣道:“楊大人,你來看,這是不是當今聖上的親筆筆跡?”
每逢皇帝登位,總有詔書分發各部,慰勉大員。楊漣一看,只見紙上寫滿“熊廷弼是大忠臣”幾個大宇,歪歪斜斜的有七八行之多,果是由校筆跡。心氣頓壯,也不暇問嶽鳴珂從何得來,大喜說道:“熊大人,這是當今皇上筆跡!”叫道:“各位大人出來,咱們大家看看!”
這欽差是魏忠賢的奸黨崔呈秀,這時慌了手腳,強自鎮定,大聲喝道:“聖旨那有假的?”把詔書一展,露出皇帝玉璽,熊廷弼一眼看去,字跡雖然不像,玉璽卻是真的。嶽鳴珂急道:“奸閹當權,盜用國璽。大帥上朝和他辯去。”
熊廷弼冷笑道:“崔呈秀,我和你親自上朝!”眾官道:“我們陪去!”崔呈秀道:“熊廷弼,你如此侮蔑朝廷,抗旨違命,那是抄家滅族之禍!”熊廷弼道:“不用多說,我拼殺拚剮,和你上朝?”崔呈秀靈機一動,道:“聖上在宮守孝,你要上朝,明早去吧。”又假意呼喝道:“楊漣,熊廷弼交你看守了,若然明日不見,唯你是問!”率領校尉撤退,熊廷弼暗道崔呈秀那 總逃不掉,自己是外臣,不便在此扣留他們。於是喝止嶽鳴珂,讓他們退出,幾個大官氣得說不出話!
熊廷弼頹然坐下,嘆了口氣,搖頭說道:“算這聖旨是假,朝中奸黨如此猖獗,國事已不可為了!”眾官紛紛慰勸。楊漣道:“熊大哥遠道回京,別給這些奸賊敗了豪興,咱們喝酒!”正說話間,忽聞得外面又有大聲吆喝,把門敲得震天價響,楊漣怒道:“崔呈秀這還敢回來!”話猶未了,大門砰的震開,一群人湧了進來,個個以黑布蒙面,
留面上雙睛。為首的大聲喝道:“聽說熊大帥回來,咱們要借點銀兩!”熊廷弼狂笑道:“我兩袖清風,何來銀兩!”楊漣大叫道:“白日青天,明火打劫,反了,反了!”嶽鳴珂道:“這些人不是普通強盜!”幾十名強盜紛紛圍上,熊廷弼把楊漣推人房中,為首的“強盜”一手抓下,熊廷弼一聲大喝,寶劍橫劈,那名“強盜”身形一斜,呼的一掌掃去,熊廷弼叫道:“你這樣身手做強盜豈不可惜?”嶽鳴珂側身一劍,接 叫道:“慕容衝你要不要命?”那名強盜驟吃一鷲,緩了一緩,熊廷弼道:“鳴珂,你認得他?”慕容衝見被識破,大喝一聲“把他們幹了!”幾十名東廠高手,一湧而來,把熊嶽二人迫到牆根!
原來矯聖旨,扮強盜都是魏忠賢和客氏的策劃,想瞞住皇帝,把熊廷弼除去。王贊一擺五行輪從房中衝出,一名衛士提鞭劈下,給他五行輪一絞,頓時脫手,斷為兩截。衛士中突然衝出一個老頭,雙掌疾發,掌風雄勁,把五行輪竟然震歪,嶽鳴珂貼著牆根,一劍刺出,那老者足根半旋,左掌一招“迅雷擊頂”,摟頭劈下,大白天看得清清楚楚,手掌紅似硃砂,嶽鳴珂大叫道:“金老怪,你也來了!”那老頭哈哈大笑,索性把面巾除下叫道:“嶽鳴珂,今朝須報你一劍之仇!”嶽鳴珂道:“大帥,這老賊練的是毒砂掌,不要給他碰著!”運劍如風,擋在熊廷弼面前,慕容沖和金獨異左右夾攻!嶽鳴珂十分危險。
熊廷弼睜目大喝:“鼠子敢爾!”突然發起神威,把迫近身前的一名衛士一手抓起,摔出門去!眾衛士吃了一驚,慕容衝叫道:“不必怕他!”施展大擒拿手來搶熊廷弼寶劍!龕!廷弼雖然力敵萬夫,擒拿撲擊卻非所長,幾乎遭了慕容衝毒手,王贊拚死力戰,
是抵擋不住!
正在緊張,房中一人又竄了出來,大聲叫道:“眾兄弟聽我一言!”此人正是成坤,東廠衛士,全都認得,給他一叫,一半人停下了手。成坤叫道:“熊經略朝廷柱石,雙手擎天,你們怎能如此喪心病癟,把他謀害!魏闈現在雖然得勢,將來必無好下場,兄弟們,大家散了吧!”有幾名衛士突然大哭起來,撤下兵器便逃!慕容衝急忙喝道:“成坤已是叛賊,誰敢聽他說話,死罪難逃!”這批特別挑選來的衛士,十九都是魏忠賢心腹,聽了這話,除了少數幾人棄械潛逃之外,其他的又再圍攻。
嶽鳴珂擋在熊廷弼面前,成坤王贊二人,一人在右,一人在左,貼著牆根,拚死力戰。幸虧那幾十名衛士,雖然迫於魏忠賢與慕容衝之勢,不敢潛逃,但已有一半隻是作勢佯攻,不肯出力。但,雖然如此,慕容衝與金獨異武功實在高強,只此二人已使嶽鳴珂等三人難於應付,何況還有其他衛士圍攻,又戰了片刻,成坤肩頭中了一掌,熊廷弼左臂也中了一刀。嶽鳴珂雙瞳噴火,揮劍死戰。忽然外層的衛士紛紛慘叫,一個老頭大聲喝道:“金老怪,這回可找著你了!”金獨異叫道:“郝賢弟,你接他十招!”
叫喊聲中,忽又聽得咯咯笑聲,十分清脆,笑道:“還有我呢!金老怪咱們第一次見面,你不賞面賜招嗎了?”笑聲繞樑,寒光閉目,只見玉羅剎手提長劍,發出異樣光芒,從人叢中殺了進來,轉瞬之間,刺傷了七八名衛士,直殺到核心!慕容衝大怒,反手一勾,玉羅剎一劍撲空,幾乎給他擊中!劍鋒一顫,似左反右,慕容衝也幾乎給她刺著,兩人換了一招,各自吃驚!玉羅剎為了背腹受敵,笑道:“這樣打不好!”反手一劍,將一名衛士刺傷,低頭又避過慕容衝一掌,一個旋身,轉到嶽鳴珂身邊,也學著他貼牆作戰。嶽鳴珂大喜道:“練女俠,快來保衛大帥!”玉羅剎冷冷說道:“我不管你什麼大帥,我 要劍譜!”驀然一躍而出,一劍向金獨異刺去!金獨異猛發一掌,掌風頁胸,玉羅剎被震迫退了一步,劍鋒一轉,帶守帶攻,嬌笑道:“唔,果然不錯!只是也還不配要我的劍譜!”側身兩記怪招,金獨異也給迫得退了兩步。
嶽鳴珂叫道:“練女俠,你的劍譜包在我的身上,你今日如此出力,我先謝你!”玉羅剎道:“我可不領你的情,我也不是替你出力。”話雖然如此,但她手中劍招,可是招招毒辣,絲毫不緩。嶽鳴珂百忙中斜眼一瞥,忽見玉羅剎手上那把寶劍,甚似自己的游龍劍,非常奇怪,但在圍攻之中,已無暇細心辨認!
酣鬥中忽又聽得外層衛士出聲呼喝,有人叫道:“金大哥,是硬把子!”金獨異應道:“我知道,分一半去圍他!”玉羅剎笑道:“爹爹,你殺進來!金老怪在這裡!”外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行呀!玉娃兒!”驀然只見幾名衛士飛在半空,原來是給那老頭用大摔碑手抓了起來,摔出門去!片刻之後,那老頭邊打邊撲人來,嶽鳴珂不知此人便是威震西北的鐵飛龍,見如此聲勢,甚為驚異,心想:這個女魔頭果然神通廣大,居然認了這樣一個爹爹。
鐵飛龍與玉羅剎一來,嶽鳴珂這邊實力大增,可是敵人那邊力量更增!原來那些衛士起初不想陷害熊廷弼,有一半不肯出力,可是到鐵飛龍與玉羅剎一來,下手毒辣無比,不覺激起公憤!
那些原先不肯出力的衛士,見同伴給玉羅剎刺傷遍地,而且每一劍中的不是關節要害,就是穴道所在,痛得滾地大叫,慘不忍聞。那些被鐵飛龍摔死打傷的,更是腦漿迸流。衛士們大怒,紛紛圍攻玉羅剎鐵飛龍二人,熊廷弼這邊,反而減了壓力。圍攻P
玉羅剎劍法雖高,可是須配以輕功,才相得益彰。在圍攻中輕功使不出來,威力減了一半,幸好鐵飛龍下盤功夫極穩,掌力雄勁異常,劍掌相連,這才抵擋得住。
嶽鳴珂見形勢略穩,但危機仍未消逝,而且又怕東廠增援,心中仍然著急。玉羅剎刷刷兩劍,把逼近身前的一名衛土刺傷,又嬌笑道:“嶽鳴珂,你的好朋友呢?”嶽鳴珂心念一動,應道:“就來!”騰出左手,取了成坤所贈的手套帶上,突然衝了出去!金獨異大喝一聲:“那裡走!”呼的一掌橫掃過去,嶽鳴珂突然伸出左掌一接,右手劍閃電驚飆,“喀”的一劍將他脛骨刺穿。左掌借他的掌力,騰身飛起,竟然從眾衛士頭上,飛越過去!
按說金獨異武功絕不在嶽鳴珂之下,如何會吃此大虧?原來金獨異自恃掌有劇毒,嶽鳴珂從不敢硬接,所以鬆了戒備。那知嶽鳴珂帶了金絲手套,不怕毒傷,竟然用了一記絕快的招數和他搶攻,一招得手便即逃出!
熊廷弼見嶽鳴珂臨危逃走,不覺大奇。王贊氣道:“患難見人心,果然不錯!”熊廷弼道:“嶽鳴珂想是另有作為,你不要胡亂猜疑!”寶劍展開,寒光揮霍!金獨異受了劍傷,功力大減,慕容衝雖然武藝高強,但熊廷弼神勇過人,又有王贊成坤兩名高手掩護,而且其他的衛士又不肯攻他,所以雖然不能突圍,倒也能暫安無事。
再說白石道人被人威嚇,大為憤怒,召集了京中的武當派弟子十多人,更加上柳西銘約來的高手十多人,濟濟一堂,準備與敵人決一雌雄。候了兩天,敵人蹤影不見。這日已是最後日期,心情份外緊張,眾人集在柳家,從早上守到下午,仍然不見敵蹤。柳西銘笑道:“武當派聲威蓋世,有什麼人敢輕捋虎鬚。”白石道人甚為得意,笑道:“過了今日,我可不等他了。”正談笑間,忽有武當弟子報道:“有人來!”柳西銘問道:“有多少?”把風的弟子報道:“只是一人!”柳西銘奇道:“這樣大膽,把門打開,讓他進來!”片刻之後,一人滿頭大汗衝進,眾人紛紛起立,準備迎敵。卓一航叫道:“啊,原來是嶽大哥!”白石道人鬆了口氣,以為他是得了訊息,趕來助拳的。冷冷說道:“嶽英雄,不必有勞大駕了!”嶽鳴珂笑了一笑,走上前去與卓一航拉手,突然拚指在卓一航腰間一戳,點了他的軟啞穴,一轉身將他背起,飛一般的衝出門去。滿堂高手,驟出不意,全都愕然。正是:
突出奇兵施妙計,滿堂高手盡藹奇。
欲知嶽嗚坷何故將卓一航擄去,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