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石道人起來,武當眾弟子已齊集了來問候。眾人嘰嘰喳喳的議論,有人知道本派長老中的紅雲道人曾敗在玉羅剎之手,更是擔心。京中的大弟子李封首先說道:“師叔,我們都陪你去吧?”白石道:“我 約玉羅剎單打獨鬥,你們去做什麼?”李封道:“我們去觀戰,給師叔助威。”白石知道他們的意思,心想:玉羅剎雖是勁敵,但聽紅雲師兄說過,她的長處在於劍法,若論到功夫,則似還在二師兄黃葉之下,和他差不多。自己的劍法在同門之中最高,也許克她得住。若準這班小輩同去,只恐他們愛師心切,到時一湧而上,那就要壞了武當的名氣了。於是搖搖頭道:“不行,你們一個都不許去?”李封道:“ 看看都不許嗎?”白石道人慍道:“誰若擅自去看,家法從事。”何萼華道:“爹,我陪你去吧。”白石道人嘆了口氣,道:“好孩子,不要去!玉羅剎心狠手辣,你去反而成了累贅。”何萼華跟姑姑練了十年武功,雖然明知玉羅剎厲害非常,也想隨父親去一試身手,被父親一說,心中很不服氣。
白石道人結東停當,眾弟子送出門外。白石道人忽然躊躇一陣,招手說道:“一航,你可以去。你和玉羅剎相識,又是我派未來的掌門,應該在場。”卓一航心中實不願見自己的師叔和玉羅剎拚鬥,正在苦苦思索化解之方,師叔邀他同行,正合心意。
再說玉羅剎連夜進城,她輕功極高,甚至還在鐵飛龍之上,也正因如此,鐵飛龍才叫她入城配藥。她過了四更,才從西山的靈光寺動身,到了城中的長安鏢局之時,天還未亮。
長安鏢局的總鏢頭龍達三和鐵飛龍有過一段過命的交情。在二十年前,他保鏢西北,有一次被強盜所劫,人也陷在重圍,幾乎脫不了身。幸虧是鐵飛龍聞訊趕來一般地就是以任何一種方式刺激我們感官的東西”。肯定運動,憑著“威震西北”的威名,將那班強盜喝住,不但鏢銀完整無缺,而且面子也得以保全,所以龍達三對鐵飛龍十分感激,二十年來永銘心版,只恨報答無由。
龍達三也是柳西銘的好友,昨日柳西銘在楊家回來,邀他暗助熊廷弼防備奸黨陷害,並說起無意之中給熊廷弼解圍之事。龍達三聽說鐵飛龍和一個漂亮的少女當時也在場中,急忙打聽鐵飛龍的住址。柳西銘道:“那個老頭真怪,他和那少女出力最多,卻毫不居功,事情一完,便飄然走了。也不和我們說話,我是後來問白石道人才知道他是鐵飛龍的。還聽說那天仙般的少女便是新近在西北竄起的女強盜玉羅剎呢。”龍達三道:“哦,玉羅剎!不錯,這名字最近我還聽人提過。聽說玉羅剎心狠手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鐵老脾氣雖然怪癖,但卻是正派之人,不如何以和她一路?”玉羅剎殺人不眨眼那是事實,但卻也不是亂殺,只因樹敵太多,江湖上又誇大其辭,所以出道不過三四年,就幾乎給人說成了萬惡不赦的女魔。
龍達三和柳西銘談論玉羅剎。龍達三說她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對鐵飛龍和她一路,心中不以為然。柳西銘笑道:“說起來也真笑話,白石道人那麼一把年紀了,卻還這樣好勝,一定要和玉羅剎比劍。”柳西銘對玉羅剎與武當派的恩恩怨怨毫不知情,所以只以為他們是好勝爭強的武林常事。龍達三道:“白石道人是武當五老之一,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四海聞名。那女魔頭找他比劍,那是自尋死路了!”柳西銘道:“所以我也懶得理會。白石倒很緊張,好像全副心神都放在這件事上,連暗防 黨,保護經略大人的事,都不起勁了。所以我才來求你助一臂之力。”龍達三道:“去年有一批軍餉解出邊關,承熊經略看得起我,還叫我幫忙押運。我生平保鏢,那次保得最有意思。雖然我只是助手,但卻比自己做總鏢頭獨挑大樑時更有精神。熊經略待人真好!”柳西銘好生羨慕,道:“這樣說來,你倒是熊經略的老朋友了。”龍達三道:“不敢。我生平 對兩個人心服口服,若是這兩個人有事要差遣到我,我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柳西銘笑道:“這兩個人一個是鐵老頭子,一個是經略大人,對麼?可笑我們相交多年,還不知道你對熊經略這麼佩服,剛才我來找你,心中還躊躇不決,恐怕會妨了你鏢局的生意呢。”龍達三也笑道:“那得怪我不好。去年我應熊經略之聘,助他押解軍餉的事,沒有對老朋友說知。”柳西銘道:“那是應該的。押解軍餉的事情,那可隨便亂提。”龍達三道:“所以你現在來邀我,我才對你說。大哥,你放心,就算魏忠賢要封我的鏢局,拉我去碎剮,我也得幫經略大人。”
這一晚龍達三果然以總鏢頭之尊,暗中在楊漣住家附近,巡風把夜,到了四更,才換班回來。鏢局日夜有人把守智《通雅》中說:“專言通幾,則所以為物之至理也,皆以通,龍達三才歇了一陣,忽報有一個少女拍門來找,龍達三奇道:“怎麼會有少女找我,怎麼不等天亮才來?”披衣延見,只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長眉入鬢,一雙俏目,隱隱含有殺氣,令人不寒而慄!龍達三吃了一驚,道:“你,你,你是玉羅剎?……”說完之後,忽覺不妥,玉羅剎乃是她的渾號,怎好亂叫?那少女卻毫不在意,一聲笑道:“你猜得不錯,我就是玉羅剎!”龍達三道:“你,你……女俠,深夜降臨,有何見教?”龍達三還怕是仇家把這女魔請來,和自己作對。但想起既然她和鐵飛龍同行,似乎也不應和自己作對。果然玉羅剎又笑了一笑,把一幅白布掏了出來,道:“這是我爹給你的信!”龍達三接過一看,白布的角落處畫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心中一喜,看了下去,才知這玉羅剎竟是他恩公鐵飛龍的義女,信上寫明要請他相助。那白布乃是撕碎的衣衫,字跡乃是木炭所書,想見事情甚急。
龍達三道:“鐵老之命,豈敢不遵。不知女俠有何事差遣。”玉羅剎笑道:“我要和人打架!”龍達三怔了一怔,心道:這卻如何是好?鐵飛龍是自己的恩人,白石道人也是自己的朋友。而且還住在柳西銘家裡。現在玉羅剎要和白石道人比劍,想是鐵飛龍怕他的義女吃虧,又知道我和白石相識,所以叫玉羅剎親自登門,請我出頭了。不知鐵飛龍的意思是要我去調解還是要我去助拳,若是要調解還好,若要助拳,那這個面子怎麼放得下來!玉羅剎見他呆若木鸚,心道:怎麼這個人如此膿包,聽到打架就慌得這個模樣,還做總鏢頭呢!龍達三定了定神,吶吶說道:“女俠何苦和武當脈結仇!”玉羅剎眉毛一揚,道:“別人怕武當派人多勢大,我偏不怕!”龍達三囁嚅說道:“我知道女俠不怕,但冤家宜解不宜結,由我來擺和頭酒,請女俠和白石道人賞面,彼此來喝一杯,和解了吧?”玉羅剎笑道:“我和白石道人比劍是比定的了,白石道人武功雖非登峰造極,但也還可以做做對手。你叫我不要和他比劍,除非你另外找一個可以做我對手的來比。天下事最痛快的莫如找到對手比武,你叫我不比,那怎麼成!”龍達三道聲苦也,繃緊了面,說不出話。玉羅剎道:“怎麼,你幫不幫忙?天就快亮,我還要趕回去呢!”龍達三道:“我這條命也是你爹爹救的,他有命令,我怎敢不遵?不過我想先見他一面。白石道人劍法天下獨步,我和他一斗,準死無疑。我要請你爹爹代我照顧遺孤。”在龍達三心中,以為玉羅剎定是要自己去助拳帥了,所以想先見鐵飛龍,表達苦衷。玉羅剎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掉下來。龍達三愕然不解。心中煩惱之極。玉羅剎大笑一陣,這才說道:“說了半天,原來你是以為我要找你助拳。白石道人算得了什麼,何必你來相助。再厲害的對頭我們父女也不怯懼,何況於他!”
龍達三鬆了口氣,道:“那麼女俠有何事吩咐?”玉羅剎道:“我們找你為的不是要對付白石道人,而是要對付紅花鬼母。”龍達三又大吃一驚,道:“紅花鬼母公孫大娘還在世上麼?”心雖懼怕,但卻不像剛才那樣惶恐。玉羅剎故意笑道:“怎麼,你不敢跟她動手嗎!”這回輪到龍達三大笑了,龍達三大笑說道:“我若怕死,也不敢幹保鏢這一行了。你要鬥紅花鬼母,我萬死不辭!”玉羅剎好生奇怪,心道:紅花鬼母比白石這人厲害得多。你不敢鬥白石道人,反而敢鬥紅花鬼母,真不知是什麼理由。但她見龍達三願意慷慨赴難,把先前輕視他的心減了不少。
龍達三道:“是不是現在就去!”玉羅剎一笑說道:“不是要你助拳。”把所求的事說了出來。龍達三道:“護心銅鏡,鏢局裡有的是,只是那藥方開了這麼多藥,能否配齊,卻是難保。好者謂之仁。”,你在這裡稍坐,我馬上叫人給你去配。”
玉羅剎在鏢局中坐候,看看天色大白,紅日東昇,又過了一會,太陽已照進窗來。玉羅剎道:“怎麼還不回來?”龍達三道:“幾十味藥,一時未必配得齊全。”再過了一頓飯時間,配藥的人回到鏢局。五羅剎看看天色,道:“還好,沒有耽擱時候。”配藥的夥計道:“廿五味藥,除了熊膽缺貨,其他都配齊了。”玉羅剎道:“缺一味不緊要吧!”龍達三一皺眉頭,道:“熊膽乃是主藥,不能缺少。熊膽雖然名貴,卻也不是稀罕之物市上怎麼會缺貨?”夥計道:“聽說這兩天宮中內監大事蒐購,藥店裡的熊膽全叫他們買去了。”玉羅剎恨恨說道:“若非我要趕著等用,我便到宮中偷它出來。”龍達三沉吟良久,忽道:“有一個地方也許會有。”玉羅剎道:“什麼地方,我們馬上就去。”龍達三道:“熊膽以關外出產的最好,邊關將帥必定備有。”玉羅剎道:“那麼熊經略一定有了?”龍達三道:“正是。熊經略兩袖清風,送不起貂裘等名貴禮物,熊膽在這裡雖然值錢,他關外卻並不貴,熊經略定會帶些回來,送給親友。我和你去一趟吧。”玉羅剎想起昨天和嶽鳴珂動手之事,好生委決不下,想了一會,忽道:“他若叫熊經略不給,那麼他的人品就更不足取了。”龍達三莫明其妙,問道:“你說什麼?”玉羅剎一笑道:“沒有什麼,我和熊經略手下一個武官,有點小小的過節。”
且說熊廷弼昨日追遇兩場橫禍,心情激憤,反顯得意興闌珊。這日眾官奏摺已上,皇帝卻沒坐朝,奏摺是按朝廷體制由宮中的奏事太監轉呈上去的。按說這樣大事,皇帝應該馬上處理,但等到日上三竿,還不見動靜,也不見有欽差來宣召。熊廷弼在房中踱著方步,走來走去。嶽鳴珂知道這是他的老習慣,每當有大事待決之時,總是這樣。到了近午時分,皇帝才突然派了兩名太監,抬了一籮東西,傳旨賞給熊廷弼看。內監去後,熊廷弼打開一看,只見滿籮奏摺,都是奸黨參劾自己的奏摺。熊廷弼嘆口氣道:“罷了!罷了!”楊漣道:“經略大人寬心,聖上把奏摺原封不動送給你看,正足見信賴之深。”熊廷弼道:“若然我們的奏摺未上,如此說法,也還不無道理,但在我們奏摺遞上之後,才賞給我看,這分明是說:你參劾別人,別人也參劾你。皇帝是忠 不分,一律看待的了。”楊漣道:“我想不至如此。”熊廷弼揹負雙手,又在房內踱起方步,走來走去。楊漣等都不敢出聲,過了一陣,熊廷弼忽然叫道:“拿紙筆來。”楊漣道:“經略要再上奏摺嗎?”熊廷弼道:“我要上辭呈!”楊漣道:“不可呀不可!礙略不可因一時之氣,把國事拋開不理。”熊廷弼道:“楊兄,你有所不如,朝中既然全給 黨把持,我縱能再回邊關,也必受諸多掣肘,不能統兵抗敵的了。我不如逕上辭呈,試試皇帝的心意。這在兵法上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若然皇帝還不算太糊塗的話,他定會召我入官,細問情由的。”
其實由校雖然年幼,也還不算太過胡塗,他還懂得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的。可是他的乳母客氏和魏忠賢狼狽為奸,根本不讓他知道外面的事情,卻把他一步步別到聲色玩樂的享受上去反對哲學從屬於信仰的正統神學觀點。他的學說被稱為司各,把他那一點點靈性,也全閉塞了。可憐朝中那麼多正派大臣,嘔心瀝血寫出來的奏摺,由校根本就沒有看到,被他的乳母沒收去了。由校以前說過要把奏摺裝滿一籮,送給熊廷弼看的話。客氏看了楊漣等人的奏摺之後,便和魏忠賢商議,乘機慫恿由校,說道:“熊廷弼已經回來,聖上可以把那些奏摺送給他看了。”由校道:“他既然回來,把他召進宮來,當面給他,不很好嗎?”魏忠賢作了個奸笑,由校道:“你笑什麼?”魏忠賢悄悄說道:“稟皇上,這熊廷弼樣樣都好,就是一樣不好。”由校道:“那樣不好?”魏忠賢道:“這人古板得很,看見皇上那麼好玩,一定會嘮嘮叨叨說個不休。”由校在父親死後,沒了管頭,玩得十分放肆,在宮中闢了鬥雞跑狗踢毽馬戲之場,天天玩樂,聞說熊廷弼古板,果然害怕,道:“那麼外面的三大殿召見,不讓他看到,行嗎?”魏忠賢道:“他來後一定有人說給他聽,你見了他,一定給他數說的。”又道:“這幾天梅菊爭妍,咱們正要開設梅菊之宴,叫宮女們扮成梅花仙子,菊花神女,讓她們也爭妍鬥麗一香,若然皇上召見那個老熊,豈不給他敗了清興?”由校想想,也是道理,便道:“但是到底總得要見他呀!”客氏在旁笑道:“傻哥兒,到他要回邊關的時候,才給他送行也不遲呀!”由校到底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乳母和魏忠賢既然都是這樣說法,他也樂得作樂去了。
可憐熊廷弼雖然知道宮中給客魏把持,還料不到由校給矇蔽到這個田地。他看了那籮奏摺,還儘自猜測皇帝用意,在房間內踱來踱去,想寫辭呈。楊漣道:“熊兄,你若
是想試皇帝心意,寫寫咩呈,我也不加反對。但不必現在就寫。兵部尚書楊 現在正去追問九門提督,問昨日捉到的,那些假裝強盜劫你的人,他審問得如何了?等他回來,我們再從長商議,你道如何?”熊廷弼只說了兩個字“也好”。仍踱著方步,繞室而行,楊漣怕他悶出病來,道:“老熊,我和你下盤棋好嗎?”熊廷弼道:“也好。”走了幾著,隨從武官王贊進來報道:“稟經略,以前給我們押運過軍餉的那位龍鏢頭,和昨天那個女子,求見經略。”熊廷弼把棋子一撥,道:“這一局棋算我輸了。”吩咐王讚道:“請他們進來!”
嶽鳴珂在旁納罕,以為玉羅剎又來找他晦氣,這些兒女之事,對熊經略可難說得清楚。熊廷弼見嶽鳴珂面色不豫,問道:“你想什麼?”嶽鳴珂道:“那女子野性難馴勾股定理(亦稱“畢達哥拉斯定理”);曾用數學知識研究音,我怕她會衝闖經略!”熊廷弼哈哈大笑。
嶽鳴珂一怔,熊廷弼笑道:“我這兩天,見了許多衣冠禽獸,正想見一見山野之人。”楊漣見他高興.,也湊趣說道:“那女子劍法高強,昨天我在門縫裡張望,見她把群賊殺得鬼哭神嚎,真是痛快淋漓之至,我也想見她一見。”嶽鳴珂不便阻撓,只好侍立在熊廷弼身邊。
過了一會,王贊帶了龍達三和玉羅剎走上,龍達三屈膝行禮,玉羅剎卻學男子模樣,只是作了個揖,對嶽鳴珂瞧也不瞧。熊廷弼絲毫不以為意,對玉羅剎道:“昨日多蒙你仗劍來救,我還未曾請教你的芳名呢?”玉羅剎噗嗤一笑,道:“什麼芳名不芳名的,我的名字叫做練霓裳,但江湖上的人都叫我做玉羅剎,真名反而沒人叫了。你高興叫我霓裳也行,高興叫我做玉羅剎也行!”熊廷弼微微一笑,道:“練姑娘,你真是快人快語!”
王贊倒了兩杯茉莉香茶,玉羅剎一口喝完,道:“這個杯子太小。”熊廷弼忙道:“好,換過大碗來。練姑娘,你喝酒嗎?我喝酒時為自然界也就是神,並具有“宇宙靈魂”或“普遍的理智”。,也總是用大碗的。”玉羅剎道:“怎麼不喝,喝酒我也用大杯的。不過,今天我不能喝,你不必客氣。你這茶很香,我倒可以多喝一碗。”熊廷弼滿懷愁鬱,給她幾句妙言妙語,驅得雲消姻散,笑道:“好,咱們坐下來好好一談。”
玉羅剎用手肘碰了一碰龍達三,道:“我們可不能好好的談。”熊廷弼一愕,隨即笑道:“你們想是有什麼事情要見我了。達三,你說。”龍達三道:“經略大人為國宣勞,萬里回來,小人一無禮物表達寸心,反而……”話未說完,玉羅剎忽皺眉頭:“你這人怎麼的,說話這麼文縐縐的,話不到題!”熊廷弼哈哈大笑,道:“這姑娘說得對!龍達三,你該罰一杯。你快說,你可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嗎?”龍達三漲紅了面,吶吶說道:“大人有沒有熊膽帶回,我想求人人賞賜。”熊廷弼笑道:“這個小事也值得掛齒了對了,熊膽是止痛散瘀的良藥,正合你們鏢局使用。王贊,把我帶回的分一半給他。”又道:“我本來準備叫人送去給你的。這兩天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就忘了
玉羅剎一雙眼珠圓溜溜的轉了幾轉,忽然笑道:“你這個官兒倒不錯,和我們綠林豪傑的脾氣相差不多!”楊漣變了面色。熊廷弼只是哈哈一笑,道:“你是綠林中的女豪傑嗎?”玉羅剎道:“不敢,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豪傑?”熊廷弼笑了一笑,卻正色道:“做替天行道的綠林豪傑也無所謂。不過滿洲韃子都快要打來啦,綠林中的豪傑還是該聽朝廷招安,同御外侮的好!”玉羅剎道:“若是你這樣的官兒去招安,大約還有人聽你的話,其他的官兒誰個理他!依我說,也不必說誰招安誰,滿洲韃子打來,咱們大家揍他!”熊廷弼默然不語,怔怔的看著玉羅剎!
熊廷弼深知朝政腐敗,對綠林強盜,只是用“ ”,偶爾招安,也只是出於將帥的私心葉水心即“葉適”。,想收為已用,擴充勢力罷了。怪不得玉羅剎說別的官兒不成,他們也的確是難以令人心服。玉羅剎見他看著自己出神,道:“怎麼?我說錯話了?”熊廷弼道:“你沒有說錯。”楊漣是兵部大員,兩天前還稟承皇帝之命“其實是客氏的主意”,派劉廷元去陝西“襲匪”,聽玉羅剎自表身分,想起陝西告急的文書中,果然有一股盜匪,匪首叫做玉羅剎的。當時自己因為這個匪首是個女的,還特別留心,想不到就是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一時不知所措,坐立不安。熊廷弼知他心意,笑道:“楊兄,這位姑娘現在來探望我,她可是我的朋友。”楊漣道:“這個自然。”心想熊廷弼真是個怪人,和這個女強盜談得這麼歡洽,倒真像多年老友似的。不過熊廷弼既然如此表示,楊漣也就放下了心,不再緊張了。
過了一會,王贊已把熊膽敢了出來,包了好大一包,龍達三道:“喲,太多了!”熊廷弼逍:“你們鏢局反正有用,拿去吧!”龍達三接過熊膽,正想告辭,熊廷弼對玉羅剎甚為賞識,真恨不得有個女兒似她一樣,看著她的佩劍,忽然笑道:“練姑娘,你的劍法是誰教的?”玉羅剎道:“你問這個幹嗎?”熊廷弼道:“你的劍法高明極了,我雖然不精劍術,但卻最喜歡看人比劍。”玉羅剎道:“可惜你是大官,要不然今天我就請你去看比劍。”熊廷弼忽道:“練姑娘,這位是我的參贊名叫嶽鳴珂……”玉羅剎截著道:“我知道。”熊廷弼道:“他的劍法在我軍中號稱第一,你願不願意和他比一比,點到為止,不準傷人。”玉羅剎忽冷笑道:“哈,嶽鳴珂,原來你還不服氣,好,咱們再比一比。”嗖的一聲,拔出劍來。楊漣嚇得躲到椅後,熊廷弼聽得話裡有因,忙道:“慢來,嗚珂,你以前和她比過劍的?”玉羅剎道:“不止一次了,哎呀,天色不早,你若未回邊關,以後我再告訴你。嶽鳴珂,咱們這場比劍,記下來吧。”熊廷弼捨不得她立即離開,看看日影道:“還差一點才到正午,怎麼說天色不早。”玉羅剎深怕熊廷弼一定要留她和嶽鳴珂比劍,衝口說道:“我要和紅花鬼母比劍,你知道什麼!”熊廷弼道:“什麼紅花鬼母!這名字好怪!”
嶽鳴珂大吃一驚,他的師父霍天都是武林前輩,見多識廣。嶽鳴珂在天山之時,已聽他說過紅花鬼母的故事。忙拉了拉熊廷弼,道:“大帥,我有話要和你說。”玉羅剎道:“你不能強留我在此地比劍!”熊廷弼道:“姑娘,你放心,你有事情,比劍以後再說,你稍待一會。好,嗚珂,有什麼話快說。”嶽鳴珂把熊廷弼扯到屏風背後,約過了一盞荼的時刻,還未出來。龍達三的心卜卜的跳。
龍達三隻道嶽鳴珂不肯放過玉羅剎,心想:這女魔頭真是天大膽子,竟然在熊廷弼面前,自表身分。我若知她如此,怎麼也不帶她來。熊廷弼身為大將後期斯多葛派,亦稱“新斯多葛派”。把哲學變成一種帶有濃,豈有見了強盜,也不捕拿的道理。這回定逃不了。玉羅剎倒是神色自如,熊廷弼談吐之中,自然有一種令她信服的力量。她想熊廷弼說過當她朋友,當然就是朋友,半點也沒疑心。過了一會,熊廷弼和嶽鳴珂出來,笑道:“練姑娘,你過來!”玉羅剎毫不在意的走了過去。熊廷弼道:“我本想送你一件禮物,但在客途之中,卻拿不出好東西來。”玉羅剎道:“哈,我以為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你卻要和我講客套。交朋友不必送禮的。我生平 收強盜頭子的禮物,對朋友的東西,我可不要。”熊廷弼續道:“我雖然沒有禮物送你,但我卻要借一件給你,你用了之後,一定要交還的。”玉羅剎道:“哈!借一件給我!這倒新奇。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熊廷弼拿出一對手套,笑道:“練姑娘,你當不當我是朋友?”玉羅剎道:“我若不把你當朋友看待,怎會和你當大官的談這麼久?”熊廷弼溫言說道:“那麼我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應?”玉羅剎喜道:“你有事要求我?哈,湯裡火裡,萬死不辭!”熊廷弼道:“等會你去鬥那個什麼紅花鬼母之時,一定要把這對手套帶上,用完之後,再送回來。”玉羅剎見這對手套金光微閃,好像不是用普通絲線織成,甚為喜愛,道:“好,我聽你的話。”熊廷弼直送她出到門口,這才道別。
玉羅剎飛快趕回鏢局,鏢局裡的夥計早把藥丸配好,只等熊膽一來,馬上研成碎未,混入丸中。龍達三取出兩副上好的護心銅鏡,又把琉璜包了兩包,一一交給玉羅剎收好,道:“白天不便施展輕功,你乘我的快馬去吧!到了山腳,你再棄馬登山。”玉羅剎一聲:“多謝!”跨上馬背,飛馳而去。出了城門,紅日已過中天,玉羅剎道:糟,這回是自己第一次的失約了!
再說白石道人和卓一航離開柳家,趕往西郊。路上卓一航問道:“師叔,為什麼約她在秘魔崖比劍?”白石道:“秘魔崖岩石底下有個石室,據傳唐朝的時候有一個名叫“盧師”的和尚曾在那裡住過。盧師是昆盧劍派的祖師,他的劍法精義早已失傳,現在的昆盧劍派得他的皮毛而已。聽說石室中還有盧師遺蹟,學武之人,每到那裡,都是流連忘返,你是我派未來的掌門,應該到那裡見識見識。而且秘魔崖是有名的險峻荒僻之地,在北京近郊,可難找到這樣一處良好的比劍場所。”卓一航心想:你和玉羅剎比劍,叫我那有什麼心緒玩賞。心中一路盤算,如何替他們化解,不知不覺,已到西山。
白石道人抬頭一看,道:“我們來得早了,還未到中午呢。”卓一航道:“我們先到秘魔崖候她。”白石道:“候她?她好大的架子?”卓一航不敢回答,心道:“怎麼四師叔近來好像心胸越來越狹窄了,以前卻不是這個樣子。”又想起和他一路同行之時(ZenonKitieus,約前336—約前264)古希臘哲學家,斯多,他總是故意讓自己和他的女兒接近,他對玉羅剎的仇恨,莫非也與此有關。思前想後,越發悶悶不樂。
白石道:“你想什麼?”卓一航道:“沒什麼。師叔、我看這場比劍還是免了吧!”白石道:“胡說。武當派的人從不怯場!”心想:先到秘魔崖看清楚地形也有好處。飛步登山,過了一會,只見一塊碩大無比的岩石,從山頂上憑空伸出,下面有一片平地,就好像張開了的獅子嘴一般。白石道:“這就是秘魔崖了,咱們上去!”兩人施展輕功,到了上面,白石道人忽然咦的一聲,叫了出來!
那片平地堆著一堆堆石頭,好像什麼陣圖一樣,白石道:“玉羅剎搗什麼鬼?”和卓一航進入石頭陣,走了一陣,只覺其中千門萬戶,複雜異常,好像是按五行八卦所佈的陣圖。對五行八卦之陣,武當秘笈也載有,坦白石道人卻不甚精,繞來繞去,好一會了,找不到出路。白石怒道:“不菅這魔頭搗什麼鬼。我把她的石頭掃蕩了再說。”伸腿一掃,把一堆石頭踢得到處亂飛,撞在其他的石頭上,把好幾堆石頭撞散,白石道人哈哈大笑。
笑聲未停,忽然有人陰惻惻的冷笑道:“何物小子,膽敢搗亂我練功的石陣。”話聲尖銳刺耳,就好像有人對著耳朵叫喊一般,白石道人吃了一驚批評宗教。同時,戰鬥唯物主義者還要同現代自然科學家結,遊目四顧,不見人影,白石道:“你是什麼鬼怪?”忽地眼睛一亮,岩石下忽然現出一個雞皮鶴髮,焦黃枯瘦的老婦人,拿著一根柺杖,鬢邊插了一朵紅花,打扮得不倫不類,真像鬼魅現形,山魁出世。面上似怒似笑,饒是白石道人藝高膽大,也感到一陣寒意,直透心頭!
那老婦巔巍巍的走入石陣之中,喝道:“你這兩個小輩叫做什麼名字,師父何人?來此何為,趕快從實招來!”白石道人身為武當五老之一,年紀也已有五十有一,幾曾給人這樣小視,呼他“小輩”,大怒說道:“武當五老的名字,你聽人說過沒有!”老婦人眼皮一翻,冷冷說道:“什麼武當五老,沒聽說過?”武當五老的得名,是近十年之事,這老婦人隱居已三十年,三十年前,白石道人還是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何來“五老”之名,所以這老婦人說不知道,確是實情。白石道人卻以為“武當五老”之名,天下無人不識,聽了這老婦人的話,以為她故意輕視,越發大怒。
卓一航卻躬了躬腰,恭敬問道:“不敢請教老前輩大名。”那老婦人裂嘴一笑,道:“唔,你這孩子還懂得一點禮貌。”指著鬢邊的紅花道:“你能上到秘魔崖,也算有點本領,應是出於高人所授。你的前輩沒對你說過嗎?你知不知道這朵紅花的來歷?”
卓一航十分惶惑,搖了搖頭。白石道人忽然想起紅花鬼母的名字,驟吃一驚,衝口叫道:“你這妖婦,居然還在世間!”紅花鬼母大怒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它由生物的感覺和動物心理發展而來,,杖頭一指,叫道:“賊道,吃我一拐。”紅花鬼母今年已六十開外,比前任的武當掌門紫陽道長小几年,白石道人曾聽大師兄說過紅花鬼母的故事,雖然知她是個強敵,但總以為當年那西北十三名好手,不是一流人物,所以敗也不足為奇。對紅花鬼母的神奇武功,也總認為是誇大之辭,雖然嚴陣以待,卻也並不恐懼。
紅花鬼母道:“小輩,你還不進招?”白石也道:“妖婦你還不進招?”紅花鬼母把柺杖向石堆一撥,那些石頭紛紛飛了起來,從白石道人身邊飛過,卻並不打中他,石彈紛飛,濺了白石道人一身塵土,白石大怒,青鋼劍揚空一閃,驀地一招“金針度線”,直取紅花鬼母的咽喉,紅花鬼母隨手一抖,柺杖猛然壓下,白石道人斜身滑步,一甩劍鋒,跟跟蹌蹌向旁衝出幾步,虎口發熱,又驚又怒,刷刷回身兩劍,使出了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的絕招,前發後至,快速之極!紅花鬼母柺杖一舉,將兩招同時破去,道:“你能在我拐底逃生也算不錯。”白石憤然進劍,霎眼之間,連進七招,紅花鬼母一一破開,道:“唔,你這劍法我好似在那裡見過,當今之世,有這樣的劍法也算是一把好手了。”談笑之間,連連反擊,白石道人給迫得連連後退,躍過了好幾個石堆,慚慚被紅花鬼母困在石陣之中,白石道人知道難以逃脫,腳踏八卦方位,把劍使得風雨不透,紅花鬼母攻了五十多招,把白石道人殺得汗水淋漓,坦白石道人守得很穩,拚力支撐,竟然也無破綻。紅花鬼母攻勢忽緩,喝道:“紫陽道長是你何人?”白石道人這時羞憤交迸,不願再提“武當五老”的名頭,乘她攻勢暫緩之際,突然兩記絕招“鷹擊長空”“魚翔淺底”,上下兩劍,直取紅花鬼母穴道要害。紅花鬼母怒道:“你這小子不受抬舉。”柺杖一橫,把兩記絕招都化了開去。左掌一伸,呼呼風響,砂石飛揚,威勢驚人。白石道人抵擋她龍頭柺杖,已自處在下風,她發掌助威,更是難敵,劍法慚慚散亂。卓一航一看不妙,冒著砂石,拔劍撞來,紅花鬼母道:“哦,你也來了!”拐掌齊施,把兩人都困在石陣之中。卓一航每擋一拐,身軀便震一下,知她功力太高,無法抵擋,只好連走巧招,助師叔防守。紅花鬼母也好像對他特別留情,只把他的劍招擋開便算,並不使出殺手。
卓一航劍法武功,在武當第二輩中首屈一指,比白石道人也不過僅遜一籌,紅花鬼母對他手下留情,便宜了白石道人,竟自轉危為安,還能出手反擊。打了一陣,紅花鬼母叫道:“當年十三名好手聯手鬥我,也不過走了五百多招,現在已走到三百多招,不能再讓你們了!”柺杖橫挑直掃,掌力遠震近攻,砂石飛揚中卓一航冒死抗拒,眼看紅花鬼母一拐戮到師叔胸膛,急忙搶進一劍,刺她左脅,明知刺她不中,也要進攻,目的不過是解師叔之危,紅花鬼母左掌一帶,喝聲:“去”,卓一航只覺如騰雲駕霧一般,給擲出了石陣之外爬了起來,居然並未受傷,好生奇怪。就在此時,猛聽得師叔一聲慘叫,也給擲出了石陣之外。卓一航急忙奔去,只見師叔胸衣碎裂,胸膛上有兩道紫色的傷痕,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卓一航大哭起來,挺劍向紅花鬼母衝去,哭叫道:“妖婦,你害了我的師叔,我也和你拚了!”缸花鬼母道:“咦,你也叫我妖婦!”慢慢的舉起柺杖,卓一航正衝入石陣,忽聽得有人叫道:“一航,一航!”卓一航腳步倏停,叫道:“練姐姐快來,幫我殺這妖婦!”轉瞬之閒,鐵飛龍與玉羅剎雙雙奔到。正是:
鬼母巧逢玉羅剎,私魔崖下決雌雄!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