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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局:現在,這個害你的女孩子馬上就要去黃泉陪你了,那個向你開槍的錦衣衞,也應該很快就要來了吧。

    破:薛懷安正站在書閣的盡頭,書架投下的陰影將他攏在其中,也看不出是急是憂,唯有被光影勾畫出的身形輪廓清晰而堅定。

    手速射連發火槍

    在明清時,中國人設計出許多很有意思的連發火槍。五管迅雷銃為了保證槍管朝下時不會掉落引火藥,所以採用了在火門插火繩的辦法。而且它除了發射彈丸,還可以很輕鬆地拆成幾個可以獨立戰鬥的部件,也就是槍管組、槍機齒輪組、短矛、盾牌和小斧子:別的,如七星銃、五管神機都是與之類似的轉輪多管火槍。

    中國人提高火槍射速嘗試的極限,以康熙年間戴梓發明的連珠銃達到頂峯。按照現有記載,連珠銃一次可連續發射28發,應該是當時相當先進、甚至超前的一種火槍。

    局

    初荷看看天色還早,收拾利索便往女學趕去,想再去書閣找尋線索。

    來到女學,叩了一陣門,仍是阿初嫂慢慢騰騰地過來開了門。

    初荷把《廣義算術》在她面前搖了搖,拿出已經寫好的紙片。

    阿初嫂低頭一看,見紙片上寫着我借錯書了,想去換一本。

    阿初嫂和氣地笑一笑:快去吧快去吧,書閣還沒有鎖,真是聰明好學的孩子。

    初荷甜笑着回應了阿初嫂的誇獎,雙手合十,做了個拜謝的動作,抱着書匆忙往書閣而去。

    進到書閣,初荷快速地在一排排書架中間找到放置物理學書籍的那一排格架,眼睛上下搜尋一會兒。

    終於,她心中所想的那本書躍然於眼前《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

    這本書被放置在一部部厚厚的物理書中間,同鮮有人問津的數學著作相比,物理書的受歡迎程度顯然更低,上面積着厚厚的灰塵。唯有這本看上去似乎剛在不久前被人觸碰過。

    自然和自然律隱沒在黑暗中;神説,讓牛頓去吧!於是一切豁然開朗如果這是最終的暗語,那麼就是在暗示,只要明白這一句暗語,就可以解開一切謎團。而解謎的關鍵就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自然和自然律。而牛頓研究自然和自然律的著作中,這一本是最有名的,它探討了從拋物線運動到流體運動的各種自然運動規律,更何況這個書名就是《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初荷在心底想着,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把手伸了過去。

    來不及細看,她快速地在書頁間翻找,果不其然,一張薄紙夾在書頁之間。

    初荷攤開來一看,見這張紙上和自己發現的第一張密碼紙一樣,也是一行一行有序的阿拉伯數字,在每個阿拉伯數字之後則寫着十二地支:

    1醜,2卯,3寅

    然而有趣的是,在後面出現了類似,16子寅,17子卯,甚至24醜卯等等用兩個地支拼接的組合。

    初荷拿出第一張密碼紙,仔細研究起來,發現第一張在阿拉伯數字之後跟着的大寫漢字數詞雖然不是連續的,比如1叁後面是2伍。但是並沒有出現任何奇怪的數字組合。

    再看看這兩張密碼紙,阿拉伯數字全部都是從1到362,如果從破解密碼的角度來説,這就意味着,這些阿拉伯數很有可能是序列號,通過這些序列號能將兩張紙上的漢字大寫數字和十二地支聯繫起來。也就是説,兩張紙上的1號,即醜和叁是相關係的。

    這樣的話,看到出現奇怪組合的16子寅,對應的另一張紙上第16號,是一個正常的大寫數字貳拾。從前面推測,這個子寅應該是代表一個數字,十二地支只有十二個,假設子代表數字一,那麼到了亥就是代表數字十二,這樣的話,要想表示十二以上的數字,比如十三就是子子,而十五就是子寅。

    也就是説,這第三張紙上的十二地支是一種十二進制的計數法。

    初荷想到此處,正覺得謎團開始一點點解開,可是眼皮卻打起架來。

    怎麼一到書閣就犯困呢?別睡,別睡!初荷在心底裏對自己喊着。然而強大的睡意還是不可阻擋地襲來,終於將她沉入安眠的温牀。

    睜開眼睛的時候,初荷覺得有點兒冷,發現自己正躺在書閣的花崗岩地板上。雖然是夏季,寒氣還是透過薄薄的衣物刺人身體。讓她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這小丫頭醒了。

    初荷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她一骨碌爬起來,看見對面的官帽椅上坐着的正是程蘭芝,身邊則是隨侍的阿初嫂。

    初荷在震驚之中恍然醒悟,用手語問道:是你殺了杜小月?

    程蘭芝並不懂得手語,但是大約也能猜出初荷在問些什麼。

    她面無波瀾,口氣冰冷地説:你別比劃了,看着怪累心的。都告訴你好了,杜小月是我殺的,因為她威脅我。

    儘管知道沒用,初荷仍然不由自主地比出為什麼三個字。

    程蘭芝冷笑一聲,也不理會初荷究竟在問什麼,自顧自地説:我也想不到她會是這樣的人。夏初荷,我如今將這些恩怨告訴你,因為一來呢,你是個將要死的人了;二來,你只有知道了其中的緣由,才能幫到我。

    初荷聽了,原本緊張害怕的心情稍稍一鬆,心想既然還需要自己的幫助,就還沒到生死關頭。

    你知道上次劫持你們的北明間諜為什麼會用杜小月當人質麼?別以為他是怕死昏了頭,那是因為,他早知道杜小月與我親近,所以他想把一些東西交給杜小月,讓她轉交給我。

    初荷依稀記得,當時莫五將他們三人綁在一起往外走的時候,的確趁機和小月説了句什麼,只是她走在三人的最前面,莫五的聲音又小,她沒能聽清楚莫五在講什麼,以為是叫小月老實點之類的威脅言辭,如今想來。大約不是老實點而是給程蘭芝。

    其實,他發覺逃不出常櫻的追捕後,是跑去找我的,想假借扣了我做人質為掩護,將東西交給我。可惜那日我和阿初恰巧不在,他情急之下,想起和我關係密切的杜小月,便衝入了你們的教室。所以,別以為是那個緹騎之槍多麼厲害,原本莫五就是報了必死之心,傳遞消息的。

    初荷想起事後薛懷安也説過,這個間諜頗有些奇怪,不知怎麼會想出這樣的活命法子,丟人不説,也不穩妥。他當時以為莫五是被常櫻嚇破了膽,這才狗急跳牆了。

    不想杜小月非但不交給我,還用這件事威脅我不要成婚,所以,我只好殺了她。好了,因果就是這些,我留你不死的原因,是因為她寫下的這些東西我猜也只有你能懂。

    初荷明白,杜小月定然是並不完全相信程蘭芝,所以才將知道的秘密換成自己發明的密碼寫了一遍,又給初荷留下暗示,以備萬一遇到不測時,初荷有跡可尋。

    然而就算自己剛剛找到些頭緒,又如何能夠那麼快地破譯出來呢?但在如此關頭,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説不明白密碼,心念一轉,對程蘭芝比出紙和筆的手勢。

    初荷坐在冰冷的地上,對着面前鋪開的白紙,腦子裏一片空白。

    好一會兒,她提起筆,寫道:此前在書閣,你們迷昏過我一次吧,為什麼放了我?

    因為我們不知道你查出一本《廣義算術》有什麼用,所以只好先放了你,繼續看你怎麼做。不過你倒是不負期望,很快就找出結果來了。程蘭芝答道。

    初荷眨眨眼睛,計上心頭,寫道:你怎麼能確定這就是最後的結果?也許還有第四張。

    程蘭芝被如此一問,才覺得自己的行動的確有些魯莽。

    旁邊的阿初嫂臉色也是一沉,道:真是的,倒是疏忽了。杜小月這丫頭心眼兒鬼得很,上次給我們的情報就是一份假的,誰知道這次又耍了什麼心眼兒。

    程蘭芝的聲音因為恨意而變得暗啞:她為什麼如此對我?我從來都是在為她着想!

    初荷覺得有些蹊蹺,又寫道:你和小月是什麼關係?

    程蘭芝本以為初荷已經開始破譯密信了,不想她竟然寫出這樣一個問題來,心火忍不住上湧,轉念又怕這和破譯密碼有關,銀牙一咬,勉強擠出親如姐妹四個字來。

    初荷心中一動,又寫道:小月很寂寞,你呢?

    聽到這裏,程蘭芝的鼻子差點兒氣歪,然而目光停在這句話上,終是沒有發出脾氣來,緩了緩,才擠出一句話:有她陪着的時候,還好。

    如果一直有人願意陪你的話,為什麼還要嫁人?

    初荷寫完這句話,心裏有些沒把握,又加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話:小月向哥哥要錢去了,説找到了一個可以一生陪伴她的人,要與那人遠走高飛。

    程蘭芝盯着地上煞白的宣紙上這行小小的黑字,兩隻手死死絞在一起,好一會兒不説話。

    突然,一隻腳重重地踹在初荷的腰眼兒上,初荷冷不防受襲,一頭撞在地上,頓時眼冒金星,耳朵裏轟隆隆地鳴響。

    接着,她聽見阿初嫂惡狠狠的聲音在半空裏炸開:快寫,再囉唆就立時宰了你。別以為除了你就沒人破解得了這鬼東西,難不成我們北明無人了麼?

    然而程蘭芝的態度卻在剛才與初荷的對談中略微軟了下來,轉而對阿初嫂説:阿初,別這樣,你答應過我的,只要她寫出來,我們安然離開,就放了這孩子。你別再多造殺孽了。

    你真的想走?你想好了,你要是殺了她,便再沒人知曉此事,你可以安安穩穩地嫁出去,從此用不着再顧忌世人的風言風語,也不用看你爹對着你唉聲嘆氣,聽那幾個姨娘指桑罵槐了。

    程蘭芝雙唇一抖,沒有應答。

    阿初嫂見她神色猶豫,語氣加重,一連串詞句又硬又密地擲出來,咒語一樣不給人片刻喘息:想想你當初是怎麼對杜小月的,可杜小月又是怎樣對你的?她咒罵你,傷害你,跟蹤你,騷擾你,糾纏你,像個瘋子一樣,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你想生活得更輕鬆一點兒。現在也是一樣,你只要心中稍軟,放別人生路就是給自己死路。

    程蘭芝的眼神閃爍,顯然是被阿初嫂説動,失掉了殘存的善良。

    阿初嫂見程蘭芝的神情,知道她已經不會再幹涉自己,衝着初荷冷冷地説:給你一個時辰,你要是可以解出來,就晚死一個時辰。要是根本不懂這是什麼,現在就去見閻王吧!你害死我相公,以為我還能讓你活在這世上麼?

    初荷一驚,寫道:你相公是誰,為何説是我害死的?

    莫五。即使只是這兩個字在唇齒之間流轉,阿初也會覺得心上有一絲抽痛。

    這些日子,她總是會記起很久以前,她和他去泉州港的時候,出於好奇。溜進給外國船員建造的聖母堂。在那裏,他們看見一些很美的畫。有一張上面畫着一個年輕的金髮女子,她垂着眼簾,温柔地抱着一具男人的屍體,但沒有任何悲慼或者哀痛的神情,秀美的臉上一派安寧祥和。

    這是她的男人麼?死了男人她為什麼不難過?他問她。

    她是聖母,那是她的兒子,上帝之子耶穌。關於這樣的神情,有兩個解釋。一個是説,聖母其實早就預見到兒子的死亡以及後來的復活,所以很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另一個解釋説,她神情安然平靜,只是因為她真正地瞭解什麼是死亡。

    你覺得哪個解釋對?

    我喜歡第二個。第一個嘛,如果可以預知未來,人生是多麼的沒有趣味啊。

    那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討厭,別説這麼不吉利的話。

    我是認真問的,畢竟我們都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我一定為你報仇!

    是的,為你報仇!

    現在,這個害你的女孩子馬上就要去黃泉陪你了,那個向你開槍的錦衣衞,也應該很快就要來了吧。

    破

    震驚之後,初荷猛然意識到如果阿初嫂要報仇的話,花兒哥哥必定也在她的算計之中。而本傑明知道自己的去向,如果很晚自己還沒有回家,他和薛懷安一定會來找自己的。這兩個人的武功連稀鬆平常都談不上,而阿初嫂一定早就有所防備,到時候豈不是自投羅網?

    果然,阿初嫂彎下腰,貼近初荷,眼光一刀一刀地剜在她的面孔上,道:聽説你哥哥出了名地疼妹妹,要是看你深夜不歸,一定會來尋找吧。據説,他的武功不濟得很。

    初荷厭惡地偏頭避開,提筆寫道:我家還有幫手,你們想得倒是簡單。

    阿初嫂看看字,冷笑道:就是那個假洋鬼子吧。我又不是沒和他交過手,一樣是個廢物。

    初荷訝異地瞪大眼睛,看向阿初嫂,不知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阿初嫂臉上露出貓兒戲弄耗子時殘忍愉悦的表情:其實你該謝謝他。要不是他,杜小月死的那個晚上,我就把你捉來了。若是那樣的話,你們兄妹早就去見閻王爺了。不過你晚死點兒也好,要不我們收到杜小月給了我們假貨的消息,還不知該如何應付呢。

    初荷心思敏明,聽阿初嫂這麼一説,便明白過來,知道那夜家中闖入的蒙面黑衣人定然就是阿初嫂了。估摸她料定薛懷安夜裏會在百户所查案,所以趁自己落單前擄走自己,然後留下諸如我去女學藏書閣一類的字條,待到薛懷安回來,見自己一夜未歸,一定會去女學找人。正好可以一網打盡。而現在,她讓自己多活了兩日,大約是因為第二日她們便收到了北明的消息,説送回去的情報有問題。

    阿初,沒想到你還存着這樣的心思。你、你這是公報私仇。你若是要殺了一個錦衣衞,會給我們惹多大的麻煩,那樣的話,怎麼可能還全身而退!程蘭芝説着,原本白皙的面孔更是蒼白。

    阿初嫂瞟了一眼程蘭芝,並不答話,轉身往書閣深處走去,不一會兒,拖着一個大麻袋吃力地走出來。

    她將麻袋口一鬆,露出一個昏睡的面孔,正是一直失蹤的門房老賈。

    這一次,非但是初荷,連程蘭芝也露出了驚訝之色,失聲道:你、你還沒有處理掉他。

    他還有用,為什麼要處理掉?讓他們三個都死在一起,錦衣衞和採花大盜同歸於盡,這不是最好的了結麼,你還怕什麼。

    哦?這位大嫂,你真的確定這樣就沒人知道一切了麼?

    初荷聽到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心中乍喜,扭轉頭一看,只見薛懷安正站在書閣的盡頭,書架投下的陰影將他攏在其中,也看不出是急是憂,唯有被光影勾畫出的身形輪廓清晰而堅定。

    然而初荷一轉念,想到薛懷安如此孤身前來,不是正合了阿初嫂的心意,心下又是焦慮不已。

    阿初嫂顯然沒有想到薛懷安這麼早就到了,面上微微有些驚色,帶着恨意狠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緹騎之槍啊,竟然能找到這裏。果然名不虛傳。

    大嫂你客氣了,大嫂你心夠狠,手夠毒,在下也是頗為佩服。

    阿初嫂臉一凜,猛然從懷中掏出一隻短槍,瞄住一步開外的初荷,冷冷地説:想要留她一命,你就別再往前走一步。

    初荷被冷冰冰的槍口對着,心突突地直跳,可是一定下神來。卻發現那隻短槍竟然是自己造的。

    這且不説,她在扳機旁設置了一個小小的拉栓鎖住打火的鋼輪,以防在偶然之下火石和鋼輪因為震動碰撞出現走火的問題。扣動扳機之前一定要先拉開這個栓鎖,否則便不能開槍。大約是因為薛懷安比預料中早出現了太多吧,阿初嫂竟然還沒有拉開這個栓鎖。

    初荷一見有機可乘,將手背在身後,悄悄給薛懷安比出手語:沒拉栓,分她神,我有機會。

    你這殺人的計謀原本想得周到,可是你知不知道,再周到也有破綻,你可想知道破綻在哪裏?薛懷安説道。

    哪裏?

    你讓程蘭芝和杜小月約定,待她宣佈關閉女學以後就在半山亭見面,程蘭芝在杜小月離開後沒多久,就以換戲服為由跑去那間小廂房。那小廂房的後窗能看見青石階路,雖然從山中的曲折小徑走過去不算很近,可是從窗子到青石階的空中直線距離只有一百步左右。程蘭芝自幼習箭,是射箭好手,在這個距離上幾乎百發百中,於是,她在看見杜小月出現在山路上之後。就朝她背心射了一箭。

    不錯,細節上也許有出入,不過你猜得八九不離十。只是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杜小月是中箭而死的?

    其實你那時候早就埋伏在石階旁的林中,一見杜小月中箭倒地,先上去用短刀將箭頭挖出,可是那樣的傷口難免讓人起疑,於是又用短刀在傷口裏面一陣攪和。直到面目全非,這就是你的第一個破綻。若不是我看到這傷口,懷疑兇手想掩飾真正致命的傷口形態,以此掩蓋真正的殺人兇器,就不會去猜也許是中箭而亡。

    哼,果然有些本事。

    你之後將屍體拖入林中,仰面放好,造出姦殺的假象,可惜想得太多,大約是生怕我們驗屍的時候懷疑致命的兇器不是刀子。於是用刀在屍體正面又刺了幾次,好誘導我們認定杜小月是被刀子刺死的,這就是破綻二。起初這多餘的幾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才會對整件事情有所懷疑。然而,如果今天上午二位不説謊的話,我也不會這麼快就猜出來。

    阿初嫂聽了臉色微變,卻沒有言語。

    老賈的剩飯都長出了綠毛,阿初嫂你卻説他案發當天還在。至於程校長,那個後窗我之前問過茶室僕役,僕役清楚地記得他依照規矩每日清早開窗晚上關窗,但那日他晚上收拾屋子時後窗已經被人關上了,既然不是僕役所為,那就是你親自關的,可是你卻説記不清楚。再加上我們恰巧從校長這裏借過弓箭,後面就只是需要一些大膽假設了遠距離、精確、無聲無息的殺人方式,既然我們曾經想得到,有人也能想到就不足為奇了。

    講到此處,薛懷安忽然仰天一聲長嘆,目光轉向程蘭芝:程校長,枉你這麼個聰明人物,為何沒想過阿初嫂為什麼一定要你射這一箭?要你親手殺這個人?她有武功,為何不替你出手?為何她要不斷教唆你,讓你陷入惡念裏無法掙脱?因為,她要用這件事來永久地挾制你。因為,她需要你和她一樣被困在恨意裏,永遠不得超生。因為,她要讓你和她一樣,沾上一手永遠也洗不掉的鮮血。那樣,你們就永遠在一起了,你會永遠被她控制,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自由,日日夜夜、一生一世都沉淪在只有你和她的黑暗裏。

    薛懷安的聲音詛咒一樣迴旋在藏書閣沉悶的空氣裏,程蘭芝臉上血色盡失,身體倚住後牆,勉強保持住站立的姿勢,無法控制地顫抖着,夢囈一樣低語:但是小月,她威脅我,我為她安排了那麼多,我那麼疼她,為了她向阿初低頭,甚至背叛國家,她卻要毀掉我的生活。

    難道阿初嫂沒有毀掉你的生活麼?

    夠了,你住嘴!阿初嫂衝薛懷安大叫道。

    在這叫聲中,初荷驟然出手。

    阿初嫂是受過嚴苛訓練的人,一見初荷撲上來,當下扣動扳機,一扣不動,立刻想到自己的失誤,眨眼已經拉掉栓鎖,又是一槍。

    然而初荷每日練習長跑和臂力,雖然人看上去瘦小,爆發力卻相當驚人。阿初嫂這一息的遲緩足夠初荷衝上來一拳打在她的臉上,只見她身子一仰,一槍射飛到房頂上。

    這一槍射空,初荷知道得了機會。火槍無法連發,致命一擊避過便再無可怕,立時拳速加快,不給對方二次裝彈的時機。

    但阿初嫂的武功高於初荷很多,身子被打得向後一個趔趄,卻馬上一擰身找回了平衡,揮手就是一拳,攻向初荷的面門。

    一剎那間,初荷跟她連過三招,已然落在下風,好在阿初嫂存了要拿住初荷威脅薛懷安的心思,下手還稍稍留有餘地,因而只是有驚無險。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綠色的身影衝了上來。阿初嫂連來人的面孔都未看清,已經被這人連攻了三拳,身子被擊得退後兩步,才看清來人正是常櫻。

    常櫻的拳腳極其霸道厲害,手上的擒拿功夫更是犀利非常,三五招之間,阿初嫂便有些招架不住。

    常櫻看出一個空當,一個鎖喉得手,右手卡住阿初嫂的咽喉,左手往她的嘴巴里探去。

    然而她終究是晚了半招,阿初嫂在被她制住的一息之間已經咬緊了牙關,黑色的液體頓時順着她的唇角緩緩流出。

    媽的,又自殺了一個!真不知道北明是怎麼訓練這些傢伙的。個個都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兒。常櫻失態地罵道。

    她想起還有一個活口。轉身要去抓程蘭芝。只聽砰的一聲槍響,待看清楚的時候,程蘭芝已經手中握槍,倒在了血泊之中。

    初荷蹲在地上,看見程蘭芝的雙唇在輕輕地顫動。她把頭湊過去,聽見程蘭芝輕聲道:別難為我的家人,他們不是間諜。我也是迫不得已,被阿初抓到短處,才做了對不起南明的事情。

    初荷點點頭,程蘭芝見了,眼睛裏最後的神采驟然散去,然而仍然有低語從唇齒間流出:那時候,她小小的,躲在厚厚的棉衣裏,蹲在書閣的角落看書,偶爾抬起眼睛看人,神色羞怯而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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