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高中母校前下車,兩人已多年不曾回到母校,發現母校改變不少——明顯的改變是,原本陳舊的校門打掉重建,他們望著那座嶄新的校門,心中有些許悵然。
他們感覺,這裡變得好像不是自己印象中熟悉的那個地方。十年的光陰,改變的人、事、物實在太多了!
「要不要進去看看?」顏旭轉頭問她。
「如果可以,我不想進去。」花晏涵感觸地望著不再熟悉的校門,低聲說:「我很怕進去之後,發現舊有的景物完全改變,以往熟悉的教室、社團全變了樣,我會很難過,會覺得自己美好的回憶被摧毀殆盡。」
「我也是這想。」其實,他也不想進去。
最美好的回憶,還是永遠放在心中就好,有時舊地重遊不見得能緬懷什麼,只是徒增感傷。
顏旭轉頭對她笑笑,道:「我們去吃麵好了,希望那間麵店還在。」
「對啊!不知道那間麵店是不是也變了樣呢?」
「說不定根本不在了。」
「唉!不會吧?」花晏涵衷心期盼那間麵店還在,畢竟它在她少女的戀愛過程中,佔了相當重要的地位呢!
他們懷著近鄉情怯的心情,緩緩朝麵店走去,當他們看見熟悉的陳舊招牌燈在黑夜中閃爍時,兩個人不由得相視一笑,同時大喊:「還在!」
「太好了!我們快去看看。」
他們牽著手,快步跑向麵店,當看見年約七十的老闆依然健朗地煮麵時,兩人更加開心。
「您好!」花晏灑充滿元氣地朝老闆打招呼,顏旭則對老闆微笑。
「你們好。」老闆停下煮麵的動作,有些詫異地望著他們。「我不記得你們來過,但是你們看起來很眼熟……」
「我們是對面那所高中的校友,十年前我們念高中時,經常來這裡吃麵呢!」花晏涵笑咪咪地回答。
「原來如此!畢業十年,你們還記得回來這裡吃麵,我真感動。」老闆爽朗地笑著道:「你們想吃什麼?我馬上煮。」
「我們想吃——餛飩麵!」花晏涵和顏旭異口同聲回答。
「呵呵,很好!你們果然是識貨的老客人,知道我煮的餛飩麵最好吃!」
老闆動作俐落地下面下餛飩,沒多久,就將兩碗熱騰騰的面送到他們桌上,附帶一盤綜合滷味。
「滷味是免費贈送的,謝謝你們十年了還記得來光顧。」
「老闆,這怎麼好意思?」花晏涵既驚喜又感動,這世間還是處處有溫情呢!
「謝謝你,老闆!」顏旭微笑道謝後,替花晏涵剝好衛生筷,招呼道:「趁熱快吃吧!」
「嗯。」花晏涵接過筷子,先低頭吃了口面,立即滿足地笑眯了眼。「好好吃喔,味道還是和我想像中的一樣,一點都沒變!」
「沒錯,還是相當年一樣好吃。」顏旭也笑著讚美。
「謝謝!你們慢用。」老闆笑了笑,又回到前頭煮麵去了。
花晏涵和顏旭將面和滷味吃得精光,付了錢離開面店後,兩人不急著坐車回市區,而是沿著學校附近的道路散步,消化一下飽脹的肚子。
這裡鄰近山區,地處偏僻,平常沒什麼人會來,但今天情況好像很反常,馬路上車潮湧現,車陣綿延一長排,車燈將原本陰暗的道路照得宛如白晝一般明亮,而那些車輛都是往山區的方向前進。
顏旭蹙著眉頭問:「這些人在幹什麼?」
「不知道耶。」逃命嗎?
花晏涵荒謬地想起電影「世界末日」中逃難的景象。該不會彗星即將撞地球,大家都去逃命,只有他們兩人還傻傻地在路邊散步吧?
「等等——今天幾號?」顏旭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
「今天?今天是八月十二號。」
「我知道了!今天是英仙座流星雨數量最多、最美麗的一天,他們都是要上山去觀賞流星雨的!」
「噢!對喔,我居然忘了。」她前幾天看新聞報導,得知有流星雨通過,心中還暗想要約他一起去看,結果居然忘記了。「我本來想約你去看,可是一轉頭就忘了!」
她懊惱極了,觀看流星雨要提早做準備,今晚都沒準備,怕是看不成了。
「你想看?那我們去看吧!」
「現在?!」這太瘋狂了吧?
花晏涵看看他一身筆挺的灰色西裝,這樣能到野外看流星嗎?而她的牛仔褲還算0K,但是不禦寒又不防蚊的短袖上衣就很傷腦筋了。
顏旭彷彿看穿她的心思,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則抽掉領帶,鬆脫襯衫領口的鈕釦,原本正式的服裝變得極具休閒氣息。
花晏涵笑了,不過隨即又垮下小臉。「可是我們沒開車來呀!」
難不成要走路上山嗎?開車都要半個小時以上,她怕自己還沒走到山頂就累昏在半路上,什麼流星都看不見,只看得到滿眼金星。
「別擔心!我知道這附近有個地方很隱密,又沒有光害,我帶你去。」
「真的?在哪裡?」花晏涵半信半疑地問。
「學校後山有登山步道,你知道嗎?」
花晏涵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因為不是很多人知道,所以通常只有老人家會在早晨去散步,一般民眾根本不曉得那裡有登山步道可以通到山頂。」
「那你怎麼知道?」花晏涵好奇地問。
「因為那時候我很自閉,喜歡一個人獨處沉思,不經意發現那個地方,所以有時放學後會爬到山頂坐坐,等到傍晚才下山回家。」
厚!他終於承認學生時代的他有自閉症?花晏涵偷偷笑了,但還是有點擔心。
「要走多久才會到山頂?現在天色這麼黑,有辦法上山嗎?」
「大概要走二十分鐘的小路,一路上都沒有路燈,不過你別怕,我會牽著你,不會讓你跌倒的。相信我,好嗎?」顏旭看出她的擔憂,握緊她的手,柔聲安撫。
「嗯,我相信你。」她鎮定地朝他一笑。
因為相信他,所以她不會害怕。
「小、心點,慢慢走。」
顏旭小心地攙扶著花晏涵,花了半個鐘頭的時間才到達山頂,途中果真沒讓她跌過一次跤。
出乎顏旭意料的,山頂已經有一些人等著看流星,幸好人數不多,也很安靜,不會影響他們的心情。
「哇——好美的星星喔!」
八月的夜空似乎特別清淨明亮,一顆顆的星子,彷彿在對自己眨眼睛似的,那麼閃亮耀眼。
花晏涵對著浩瀚無垠的天空張開雙臂,在這個沒有光害的山區,天空清澈得連銀河都看得見。
「對不起,我沒辦法摘給你!」顏旭開玩笑地露出哀慼的表情。
「討厭!人家又沒有說要。」花晏涵笑著槌他一下。
如今他們的感情似乎更親密,也更接近情人了。
但是——究竟是不是情人呢?花晏涵迷惘了。
「流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現,我們先坐下吧!」顏旭找了塊乾淨的石頭拍了拍,才招呼她一起坐下。
「嗯。」花晏涵跟著坐下,還下意識挨近他,山頂風大,氣溫有點涼,她喜歡貼著他,好汲取他的體熱所散發出的溫暖。
顏旭看看闐黑寂靜的山頂,忽然想起自己在美國遇到一件驚險的事,便把這件往事當成笑話,說給花晏涵聽。
「晏涵,你知道嗎?我在美國的時候,曾經和朋友去黃石國家公園露營。我們選在人煙罕至的地點扎營,不希望被吵雜的遊客打擾,沒想到卻遇到一隻出來覓食的大黑熊。」
「大黑熊?!」花晏涵聽得瞪大了雙眼。「那是具有攻擊性的兇猛動物吧?」
「嗯,沒錯!那隻熊大概有一百五十公分高,重量差不多有兩個我那麼重,而且非常飢餓。當時我嚇得直冒冷汗,以為自己這回大概真的死定了,幸好有位美國朋友機警,馬上揮手嚇它、拿東西丟它,它才跑掉。」
「好可怕,真的好險喔!幸好那頭熊沒有攻擊你。」她撫著胸口,大呼慶幸。
如果他遭逢意外,那她就永遠見不到他了!她光想就覺得渾身顫抖。她不要他發生任何意外,她希望他永遠平安、幸福!
「放心!我命很大的,況且那時我還沒找到你,怎麼甘心葬身熊腹?時候我手中還藏著一把打開的瑞士刀,心想如果那頭熊敢攻擊我們,我就和它拼了!」他笑著安撫道,摟緊她柔弱無骨的身子。
「可是——萬一那頭熊很兇惡呢?」花晏涵幻想他受到攻擊,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模樣,就忍不住紅了眼眶。「那樣太危險了!你以後別去有危險的地方露營好不好?」
「好好,我不去!你也別哭了——」她突來的淚,弄得顏旭又急又慌,忙著拭淚的手顯得手足無措。
他正忙著哄她時,忽然有人驚呼:「流星!流星耶!」
他們順勢仰望天空,果真看見幾道銀色的光芒劃過天際,像帶著火光的鑽石。
「好漂亮!」花晏涵看得忘了眼眶裡還有淚水。
而這樣的美景只是序曲,緊接著一道又一道,銀色、藍色、橘色、紅色等五顏六色的流星劃破天際,落向天空的另一方。
大家都忘了說話,只是屏息靜氣地觀看著。
「好美喔!」花晏涵瞧得入迷了,顏旭也瞧得入迷——不過卻是瞧她。
她雙眸明亮,櫻唇微啟,眼中充滿驚喜與感動,看起來是那麼地美。他難以剋制自己對她的渴望,緩緩偏過頭,溫存地吻住她的唇。
「唔……」他——他又吻她了!
花晏涵詫異地睜大眼,不安地望著他。這是繼十年前校慶晚會那天之後,他第二次吻她。
「我好想你!」顏旭深情地啄吻她的額頭、羽睫、髮鬢,沙啞地低語:「在美國時,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恨不得立即飛回國內親自尋找你的下落。如今你又在我懷裡,我真的好高興,你知道嗎?」
花晏涵被他摟在懷中,感受著他的擁抱、柔情,還有——唇辦的溫度。她閉上眼,一股深深的依戀由心而生。
這些年來,她念大學、出社會工作,認識不少人,也交過很多朋友,但是心中最掛念的還是他。如今他回來了,他們又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呢?戀人?朋友?
當年他吻她之後,就像煙霧般自她的生命中消失了,這回他吻了她,會不會又突然消失無蹤呢?
發現她的怔仲失神,顏旭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花晏涵凝視著他的眼,迷惑地道:「我在想——我們這樣,算是什麼呢?」
「什麼意思?」顏旭微微蹙眉。
「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我們——是朋友吧?」其實她想問的是——我們只是朋友嗎?
「當然!你懷疑嗎?」她愈說愈奇怪了!
他們不但是朋友,還是關係更加親暱的男女朋友,難道她無法從他的言語和行動間,感受到他對她的感情嗎?
花晏涵聽到他理所當然似的回答,心口不由得一沉。
是啊!雖然他說從未忘記她,但只把她當成一個久未謀面的朋友,並非情人!她的唇顫抖了下,卻仍強自擠出笑容。
「我不懷疑,我只是……只是覺得,既然我們是朋友,那你就不該隨便親我,或許在開放的美國,朋友之間的親吻沒有什麼,但在臺灣,這樣的舉動是會被別人誤會的!」
「誤會?」他吻他的女朋友,有什麼好讓人誤會的?難道她——
望著她拼命隱藏哀傷、勉強擠出笑容的臉龐,顏旭總算明白她突然變得奇怪的原因了。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對她的在乎,當然更不明白他有多愛她!
愛的種子早在他十歲那年就已種下,高中時期開始萌芽,雖然歷經風雨,但如今正是成長茁壯的時候,他不會、也不願放棄。
事實上,他一直覺得,這朵小花兒是上天賜給他最好的禮物,他誓言將守護她一輩子!
「我沒誤會,晏涵!我知道現在我說再多,都無法讓你立即相信我,但我會證明給你看,會讓你知道,我的心中只容納得下一個女人——那就是你!」
花晏涵小嘴微開,愣愣地眨著大眼望著他,理解能力好像突然變得很差,他說的明明是國語,每個字她也都聽得懂,為何這些字組合在一起,就變成她完全聽不懂的奇怪語言呢?
「給我機會,我會證明的!」
顏旭篤定地望著她,微笑著拋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
她很快就會明白——他的感情!
「顏旭,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一個星期後,顏旭約花晏涵外出,原以為大概又是去吃飯,沒想到他卻帶著她來到郊區,還走進一座寺廟的牌樓內。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隨即拉著她的手,開始登上一條沿著山坡建築的長階梯。
階梯的盡頭是一座莊嚴肅穆的古廟。花晏涵不敢置信,他居然帶她來禮佛?!
不過這一切都是她的誤會,他並非帶她來拜佛,而是來看一個人——一個過世多年的人,他的母親。
莊嚴肅穆的偏廳,供奉著許多往生者的骨灰和靈位,顏旭的母親也在這裡。
因為顏旭的母親未婚生子,不得家人的諒解,所以她的骨灰沒辦法入住老家的宗祠,而她並未嫁給顏嘉棟,也不算正式的顏家人,因此也不能安葬在顏氏墓園,顏旭和父親替無所歸依的她尋到這間寧靜的寺廟,將她安置在這裡。
過去十年顏旭人雖在美國,但只要回到國內,一定親自過來祭拜,畢竟母親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
他燃了一束香,分一半給花晏涵,兩人佇立在他母親的靈位前,誠心祭拜。
顏旭透過嫋嫋香菸,望著被鮮花簇擁的母親遺照,啞聲低語:「媽,我來看您了!今天,我帶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來見您,她叫花晏涵,是我最愛的女人。」
本來閉著眼睛,默默在心裡對顏母說話的花晏涵聽到他的話,立即驚訝地睜大眼睛,怔愣地望著他。
顏旭彷彿沒發覺她的詫異,繼續對母親的遺照道:「十七年前,我認識了她,她像是一抹陽光,照亮了我晦暗的生命。認識她之後,我第一次覺得人生不再是一個惡劣的玩笑,原本令人難以忍受的日子突然變得有趣起來,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出現。
雖然我們曾經兩度分離,但或許是上天和您的保佑吧,讓我再度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她。我愛她!她是我生命中最芬芳的花朵,她讓我的人生不再是漫無目的的枯燥旅程,她讓我感受到快樂的滋味,也開始期待幸福。媽,我希望您能認識她,並且祝福我們!」
顏旭恭敬虔誠地行禮之後,上前插好手中的清香,這才轉頭去看花晏涵拜好了沒有,沒想到她早已淚流滿面,哽咽得不能自己。
「晏涵,你怎麼了?」
顏旭沒想到自己這番話會害她哭成這樣,瞧她的手不斷顫抖,三炷清香上頭的香灰紛紛往下落,他怕燙著她,趕緊接過那束香,插到香爐裡。
花晏涵猛吸鼻子,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之後,才又哭又笑地抱怨:「你怎麼可以不先跟我說一聲,就偷偷帶我來看你媽?人家沒穿正式的衣服,也沒化妝耶!」
「有什麼關係?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啊!」如今「婆」見過了,想到「公」——顏旭的心不由得一緊。他知道那個頑固的老頭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你說什麼啊?人家隨便穿著襯衫牛仔褲,一點都不恭敬,你媽說不定對我很失望耶!」
就算只是他母親的靈位,她也希望能在「她」老人家面前維持良好的形象,誰家的母親看到兒子帶衣著隨便的女孩子來見她,都會失望吧?
「放心啦,就算你穿麻布袋一樣好看,我媽會喜歡你的!」顏旭笑著拍拍她的頭,還親吻她的額頭一下,讓花晏涵更羞了。
目光不經意瞄向顏母的遺照,花晏涵訝然發現,照片中的顏母竟然在流淚——不!那不是淚,而是一截掉落的香灰,正好落在照片中她的頰上,看起來像流下的淚水。
雖然發現那只是香灰,但花晏涵心頭還是覺得悶悶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照片中的顏母雖然笑著,但那笑容,似乎充滿哀愁……
他們的愛情,在安穩的日子中逐漸滋長。
只不過顏旭的工作狀況逐漸步上軌道,也愈來愈忙,他們再也沒有辦法天天見面,不過他們依然會在週末固定碰面,每晚睡前也一定通電話,聊聊彼此一天的心情。
對於顏旭,花晏涵就像吃了鴉片一樣,不愛則已,一旦愛上了就無法自拔。每天朝思暮想,不管清醒或是睡著,眼前全是他,平常工作只要一得空,就會不由自主想起他,想打電話給他,聽聽他的聲音。
但因為害怕打擾他的工作,她總不敢輕易打電話給他,有時她好想他,想得幾乎忍不住打電話時,他就彷彿有心電感應似的,突然打電話給她,那時她就會好高興好高興,甚至流下欣喜的眼淚。
因為她戀愛的反應實在太明顯,常常一接到電話就雙頰羞紅,然後偷偷摸摸拿著手機躲到角落去講,明眼人都看得出非比尋常,因此很快被大姐逼供出來她交了男朋友。
妹妹長到這麼大都沒交過真正的男朋友,花晏萍得知她有穩定交往的對象了,自然替妹妹感到高興。
有時顏旭到外頭跟廠商開會,回程時偷空繞過來看晏涵,花晏萍還會特地放妹妹一個小時假,讓她和男友好好聚眾。
不過因為怕大姐感到壓力,花晏涵沒有對大姐吐露顏旭真正的身分,因此花晏萍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在光翔企業上班的普通員工,並不知道他正是光翔企業董事長唯一的兒子。
這天是禮拜五,顏旭早就和花晏涵約好下班後去看最近頗為熱門的一部電影,花晏涵早就嚷著想看了。
顏旭處理完手邊的公事,穿上西裝外套,立即離開辦公室。他搭電梯到達一樓後快步朝大門走去,一面舉起右手注視腕錶上的時間。
他和晏涵約好看七點那場,他不願遲到!
他還來不及跨出旋轉玻璃門,就被剛由外頭回公司的顏嘉棟喊住:「顏旭!」
聽到父親的呼喚,他先是一愣,隨即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面對他。
「董事長!」在公司,他從不叫自己的父親爸爸,就算他願意叫,父親也不允許。父親經常告訴他,在公司裡一切公事公辦,不讓他喊他爸爸,是因為不希望他認為自己是顏氏少東,就能享受任何特權。
其實進入公司半年多,他從未有過這種念頭,也不認為自己可以享受到任何特權。享受特權的,應該是那些鎮日擁權自重,卻又譏諷他是靠關係得到職位的「血親」們吧!
「你要去哪裡?」顏嘉棟瞪著他手中的公事包,似乎對於他正要下班的行為感到不滿。「你現在就要走了?我交代你看的那些舊卷宗全看完了?」
為了磨練兒子的實力,栽培他成為光翔企業的接班人,他開始對兒子進行一連串魔鬼訓練。
「是的!」就是因為事情做完了,他才會離開辦公室。「您要我寫的心得報告書我已經寫好了,大約五萬多個字,就放在您的桌上。」
顏嘉棟有點驚訝,那麼一大疊卷宗,少說要看上一個禮拜,他居然三天就看完了,而且還寫出洋洋灑灑一大篇心得報告書。
兒子的能力令他激賞,但他絕對不會開口誇讚他。
優異的表現,是顏氏未來繼承人所需具備的基本能力,那是他本來就該做的,若是誇讚他,只會讓他驕傲自滿、得意忘形。
「嗯。」所以他只是淡漠地應了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句誇獎。
「那你先下班吧,下個禮拜張董約了場飯局,你和我一起出席。」
「我知道了。」顏旭點點頭,表示明白。
「那你回去休息吧!」
「是的!」
顏旭正欲轉身,顏嘉棟突然又說:「對了——」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顏旭看似恭敬,實則冷漠地挑眉望著他。
對他,顏旭疏離得不像子與父。
「你是不是有了交往的對象?有人告訴我,看到你和一個年輕女孩一起吃飯,兩人有說有笑,看起來很親密。」他乍聽時不太相信,因為兒子一個字也沒提過。不過他週末總是不在家倒是事實!
「沒有!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一起用餐罷了。」顏旭漠然回答。
他當然有!但他絕不會對父親承認。他了解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他眼中只有權勢與地位,如果他知道晏涵的存在,必定會想盡辦法拆散他們,在他還沒有十成的把握會得到認同之前,不會笨得洩漏這個秘密讓他知道。
「唔,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顏嘉棟不再多問,逕自轉身走進電梯。
顏旭離開公司,趕著去和晏涵碰面,不過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寧。
他們私下交往的事,真能瞞得過他父親嗎?
事後證明,答案是否定的!
薑是老的辣,顏旭畢竟還不到三十歲,怎麼鬥得過長年在商場打滾,老奸巨猾的父親呢?
此刻顏嘉棟桌上正攤著一份他派人調查的成果,數張彩色照片散佈在桌上,照片中一對男女手牽著手,正在開心地逛街,從他們親密的程度來看,他們不是戀人這番說辭,根本是漫天大謊。
顏嘉棟淡哼了聲,拿起放在一旁的調查報告。報告書中詳盡介紹這名女孩的姓名和家世。
花晏涵?
年齡只小顏旭一歲,今年二十六歲了,從外貌倒是完全看不出來。
家世……
他注視著報告書,臉色愈看愈沉。
他還以為是什麼大家閨秀,原來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不過因為是顏旭的學妹,近水樓臺先得月,才有機會得到顏旭的青睞!這樣的女孩舉目望去多得是,有什麼資格成為他顏家的媳婦?
她甚至只是花店的小妹!太可笑了,這件事如果傳出去,教顏家的面子該往哪裡擺?顏嘉棟生氣地扔下手中的報告書,推開椅子起身,怒瞪著窗外。
他不會同意他們交往——絕對不會!
他想顏旭只是寂寞才會「誤入歧途」,只要他介紹家世良好的對象給他,相信他很快就會忘了這個不適合他的女人。
顏嘉棟不動聲色,假裝自己不知道顏旭結交女友之事,私底下卻悄悄著手進行相親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