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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天皇令

    烈日之下,四名身披玄黑戰甲的兇悍戰將,策馬大地。風勢陡地一緊,帶動一團浮雲在穹蒼上緩緩移動,向西飄飛,遮蔽了天日,須臾,像是鑲了金黃邊子的浮雲一過,大地上那片影子也跟着行走,便放目又是一片萬里晴空。四將身後,黃沙滾滾。塵土揚處,是蹄聲足與轟雷相捋的千軍萬馬,很快便賽過了那片大地雲影。這是距離懷柔城以東百里的荒蕪之地。大軍朝西進發,目標,似乎就是百里外的懷柔城。三十二面旗旌隨風飄揚,黑色詭異,上面劃了一對刀劍,似要象徵要以戰奪天下的霸氣和野心。浩浩蕩蕩的人馬分成四部,每部足有二萬五千之數,這十萬大軍,是先鋒部隊,還是某個國度的核心精兵,他們取道懷柔而非京師,又是否衝着整個武林而來?懷柔城的搏術大會,只有刺目的刀光!霍心和柳生獨恨各自掣刀背向而立,已是兩刀交拚、錯身而過。霍心右肩迸血,順着右臂、右腕、右指而流,更使血染上了沉龍刀的刀鋒。柳生獨恨目光由厲轉淡,臉色蒼白的他此刻更形蒼白,彷佛有點難以相信,又有點嫉妒不忿。伏的一聲響,柳生獨恨單膝跪地。斬敵,也刀尖頓地。勝負已分!龍兒格格嬌笑,大聲道:“好了!好了!我們以二勝一,這次搏術大會是我們嬴了!”無上軍師呂動禪目視傲劍先生,抱扇徐徐道:“此處已無貴國立足之地,請!”座上羣雄這才歡呼雷動,喝倒采聲遍蓋全場!柳生獨恨驀地一聲大喝,手中斬敵一個拔起,迴旋間似要往脖子一轉。傲劍先生見狀,隔空伸指一彈,威嚴一聲沉喝:“柳生兄弟,別要輕生!”柳生獨恨只覺沛然一股氣機疾奔右臂內絡,刀,再也提不起來,便是切齒恨恨道:“傲劍先生,我……”“我扶桑國的武士,從來只有殺敵犧牲,斷無懦夫自尋短見!”聲音淡淡然、冷冷然,更似隔了千重山、萬重水,偏是語氣中,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悍然氣概。傲劍先生一揖道:“謹遵天皇之命!”戒日僧和柳生獨恨也紛紛俯身伏地,動也不敢動。“嘿!連這三個老小子都要唯命是從,説話的人不簡單哪!”龍兒這話,倒是説出了在場諸人的心底所思。説話的,是坐於第二頂轎子裏的人。京雪猜得沒錯,轎中人正是當今扶桑國的一國之君,豐臣秀吉!跟着,座上佔了全場人數二成、約莫四百多人的綠林水寨幫會人馬,這時一聞豐臣秀吉説話,差不多便是與抬轎進場那批兵馬,異口同聲頌讚:“天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一開口,雙方勢力有多少人馬都可以分出一個概括來。傲劍先生等扶桑三子和那羣被收買了的綠林草莽,紛紛移近北面廣場,與場中兵馬眾星拱月般圍着第二頂轎子。南面廣場處,則是以龍退之、僧王、無上軍師、霍心、真如方丈、蒼壁真人和唐天玄等人為首的一眾千五名中原武林羣雄。南北對立,我敵可見!“中原武林,也是要拉攏了魔教才有這股實力,可悲啊可悲!”坐在轎子內的豐臣秀吉仍是説得冷冷淡淡:“註定你們始終還是要屈服在我扶桑國的統治之下!”“笑話!”龍退之傲氣萬丈道:“中原武林卧虎藏龍,豈如爾等凡夫俗子的一般見識?”豐臣秀吉淡淡説道:“敗軍之將,何足言此!”龍退之仰天哈哈狂笑,道:“本座雖曾一敗,下一仗便未必再敗,不像貴國‘勇士’,動輒以刀了斷。”在場羣雄從雙方對答中,都隱約知道這搏術大會已非一般武道爭雄這般簡單,直是關乎天下蒼生的國勢氣運。傲劍先生昂然面對眼前一千五百多名高手,半閉目中緩聲道:“希望你們此次不是盡傾中土武林勢力而來,否則恐怕會全數葬身此地。”呂動禪翎扇開闔,仿如智星天降,一笑間淡然説道:“瞧傲劍先生這般聲勢,想必已是調動了軍旅來犯……”“不愧是無上軍師,一舉一動難瞞耳目。”傲劍先生負手而立,氣勢直如一柄天劍,不徐不疾道:“城外百里,行軍十萬,未知先生如何應對?”呂動禪笑捋長鬚,道:“以兵屈兵,行陣破敵!”卻不知這位無上軍師心底,已是翻起了滔天巨浪。他早知對方辦此“搏術大會”是不安好心,一方面在牽制天下英雄,一方面則暗渡陳倉,興師來犯。但想不到會是來了如此龐大的十萬兵馬!他曾聽女兒京雪轉述傲劍先生在京兆山腳的話,言道扶桑國將會從朝鮮國界處攻至,興兵中原,然而,邊關長城的軍情最近並無告急之象,對方要是實話,扶桑國遠在東海外島,何以能引此龐軍跨海,神不知鬼不覺登陸中土海岸?若果真有十萬大軍抵達我土,且還接近至百里之地,則自己雖有五千精兵駐守在懷柔城外,亦等同無用。當朝神宗皇帝御賜“天將”之號的薛少將軍手執祖傳兵器方天畫戟,看着在日光底下閃出點點銀亮。這是懷柔城外五十里的平谷山上,駐軍山丘之地,可居高臨下,探勘和判斷四周可能出現的突變。五千精兵各自分佈在適當的山野位置,使得攻能善攻,守能善守,這都是經過無上軍師的悉心安排。薛少將軍仰目天際,不發一言。當日的刺殺行動,要不是無上軍師率先提防,叫自己避道別行,轎子內被殺的將會是自己。只是他有點不明白,無上軍師是否真的料事如神至斯,竟對於“黑道五刺客”的舉動也如此瞭若指掌。他戎馬半生,殺敵無數,全是無上軍師一手調教,是以,他亦向視無上軍師為再生父親,實在奇怪眼下會有這般疑惑。苦笑一聲,一頭軍鴿飛近。薛少將軍立時神色慎重,接過軍鴿。致勝之道,軍情第一!搏術大會上,是沉靜得肅殺的對峙!空氣,在不安地沸騰,有點像是烈日灑地的波動現象。突然,一道氣機破轎而出!龍退之、僧王、呂動禪、霍心、真如方丈、蒼壁真人、唐天玄、雷重、時雨至和楚千山十人,同時間都感到這股氣機是獨取自己。既是分散而攻,又是強悍至極!十人當下各施絕技,硬擋氣機!這下子比拚,全是真功夫,半點假不得,十人成就不同,高下立見。龍退之和僧王只退了三步,呂動禪、真如方丈和蒼壁真人則退了五步,其餘的如霍心、唐天玄、雷重、時雨至和楚千山更是依次退跌十數步之外。豐臣秀吉的出手着實令人震驚。手下竟無一合之將!豐臣秀吉的武學境界究竟去到甚麼地步,不止從他是傲劍先生等扶桑五子的授業師尊可見,便是他目下出手以一挑十,也可看出其驚世駭俗的程度,難怪能獨領風騷一統扶桑天下,創下鼎世霸業。突兀間,竟又有一道氣機破入場中,但取向處卻是由南至北,奔襲第二頂轎子,直攖豐臣秀吉之鋒!氣機怒湧如行天地大道。羣雄相顧愕然,均在想武林尚有那位絕頂高手還未出手?傲劍先生已是斜刺裏一踏步,幻手一招化解,臉上神色則在相觸氣機一剎,微微色變,一震下仰望天際。龍兒一直留神傲劍先生,見他臉色微變,心中冷笑:“嘿!這老小子果是帶傷在身,再加上這道氣機,不到他硬撐下去。爹的‘狂龍戰訣’可不是輕易給擱倒的。”正要出言譏諷一番,一個長髮青年已立於廣場之上,負槍挺立,手上還有兩個包袱。京雪心中有一陣暗喜,幾乎便要衝口而出。戰狂宗!這廂,場中羣雄一見,則是紛紛鬨動。因為江湖上一日盛傳,戰狂宗自洛陽直闖京兆山巔如走康莊大道,羣豪路上攔截渾沒半分威脅。而且,羣豪皆視他為殺害白馬寺僧人的兇手。戰狂宗卻是沒有絲毫表情,只直盯轎子,那種眼神像是看着一樣沒生命的物事。“好孤傲!”龍退之忽然一聲狂喝,直壓得眾人耳鼓轟轟:“不枉本座一番暗示,那頭北川巨虎顯得忡忡不安,想必早便感到你的存在。來去無痕,合於大道,果是能與僧王相捋的英雄人物。”隔了良久,戰狂宗才淡淡回道:“你以樵夫打扮出現,是要暗示於我,扶桑五子並沒有將你擒下,但你還是先一步回到京兆山。荒野一會,也讓我知道你與僧王間的‘相似之處’。”在場沒有人聽得出所以然來。京雪卻是心中一動:“龍退之這暗示,是因為他視戰狂宗為對手。被擒,是恥辱,龍退之寧可給天下人誤會,也不要讓自己的對手誤會。”同時,她想起了戰狂宗的一句話:“因為僧王,扶桑五子才對龍退之忌憚。”這是否因為僧王和龍退之的“相似之處”,可能會造成一股無可估計的聯手威力?僧王的眼神在龍戰兩人對談間,則掠過一絲光芒。早在少林寺,這道眼神曾經出現,因為那時,僧王便感到與龍退之間的“相似之處”,當項闖使出“七殺摔碑手”攻向左丘不滅時,他有種與龍退之連貫的異感。藉着項闖的武學招式而帶出了兩者間的“相似之處”。燕蒼茫則瞳孔收窄,他不但看到了僧王的眼神,也淡淡地看了一眼無上軍師,彷佛要把這信息傳遞過去。傲劍先生聲音突然如洪鐘吞吐:“戰狂宗,你真要與我扶桑天皇為敵嗎?”戰狂宗沒有立即回話,只是朝僧王道:“因為他們的緣故,我們的決戰受到阻延,是以剛才我動了殺機,斬殺了扶桑國兩大戰將!”手一拋,兩個包袱直飛到傲劍先生腳下,滾出兩顆人頭,血還在流,頭盔仍在。赫然是帶領那十萬大軍的其中兩位戰將!傲劍先生雙目終於閃過第一道濃烈殺機,一彈身幻空飄忽,已是來到戰狂宗面前,一劍透出!劍,是劍指,劍氣。劍氣變幻,能敵天意!戰狂宗沒有動。卻是有人突然唸經。“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是故佛説菩薩心不應住色佈施。須菩提!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應如是佈施。”《金剛經》難道一段經句,可讓傲劍先生殺意休止?絕對不能。僧王出手,如是我聞。一幅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的極樂西方三聖圖,突然凝定於虛空之中,神聖莊嚴。如是我聞,八十九種回力襲敵。傲劍先生只覺一重比一重深厚的氣機緊扣而至,便是淡淡沉氣吞吐,逐一化解。但氣機實在來得太快,轉眼四息已爆出六十五種回力。剩下一息,將是二十四種回力一併爆發!傲劍先生冷哼一聲,不退反進,忍受着腕骨碎裂之痛,硬是破入僧王與戰狂宗的身形中。戰狂宗出手!從一槍起,自一槍滅。傲劍先生錯在不肯放下面子抽身遠退,在僧王與戰狂宗兩人聯手夾擊下,以其驚世武學,亦只能俯首稱臣,更何況,先前龍退之全力一擊也非等閒力量,傲劍先生敗下陣來將是定局……一道黑影破出轎子。豐臣秀吉沉聲喝道:“傲劍,快自斷兩臂經脈!”話才進耳,僧王和戰狂宗已覺戾氣殺勢鋪天蓋地壓下,那股巨力甚至對自己的攻擊作出影響,使氣機流動出現偏差。很快的速度!龍退之的“狂龍戰訣”、呂動禪的“兵道十三勢”、真如方丈的“法雨華雲”和蒼壁真人的“北斗追星劍法”連忙施展往援,便要憑眼下這四大宗師畢生功力所聚,盡擋豐臣秀吉這道如君臨天下的武學氣勢!那端,天皇令下,不得不從。傲劍先生立時自絕匯流兩臂的經絡,跟着左足虛踢,應勁彈後,總算脱離眼前這片氣海危地。豐臣秀吉冷淡的聲音又在空氣中響了起來:“本王殺勢,焉是易破!”羣雄站得稍遠的,亦感氣息窒滯,不能運轉,可見這道殺力之強悍,直如盡奪天下氣機。萬川歸流成浩海,這番境界若給瑪哈活佛親睹,必感讚歎而言道:“此是般若,即天人合一之境!”佛門大道的極致,是般若。瑪哈活佛便是參悟了般若之境,臻達了天人合一,才會一指觸地,飄然而去。然而,當武道達到了巔峯境界,亦稱般若。正是豐臣秀吉眼下這股氣勢。戰狂宗的感覺很靜,靜到了可感覺出氣流刺激着皮膚的震撼,甚至豐臣秀吉那股隱藏在伏養世界裏的心脈氣息……這一剎,他讓僧王率先對傲劍出手,終於知道“如是我聞”根本就是氣機猛然爆發的武學造詣,果然可與智隱老長所言互相印證。為了與僧王一戰,離開了京兆山後,戰狂宗當即重臨白馬寺,但很奇怪,那片空地上,落葉竟爾構成一個“渾圓”。沒有缺口!他猶記得當日被京雪刺殺的一幕,長刀一殺曾在自己剎那成就的圓融禪意中,破開過一道口子。現在卻成了渾圓一片。是誰偷偷把它改動?這又是甚麼含意?與白馬寺的兇案又有何關係?還是,有人故意弄給天下人看?百轉長槍,則全力出擊!他很想證實,自己能在千軍萬馬中,斬殺豐臣秀吉座下風、火、雷、電四將中的風將和火將,還能不能一舉破滅豐臣秀吉的不敗武學?一聲氣機交擊,豐臣秀吉像是融入了虛空之中。其時,僧王那二十四種回力已然爆發,戰狂宗的一槍起滅亦已刺出,還有龍退之、無上軍師、真如方丈和蒼壁真人的四宗絕學……但,都在豐臣秀吉融入虛空一剎完全擊空!“六人聯手才算有點實力……”豐臣秀吉的冷淡聲音再次在轎中傳出,吐語之際氣機渾厚如不曾與六大絕頂高手交手:“本王還很想看看,你們如何硬撼本王的十萬‘玄甲兵’?”言罷又淡淡説了一句扶桑言語。那批兵馬的首領朗聲道:“是!”便見眾人簇擁着轎子離去。羣雄中包括戰狂宗、龍退之在內,都沒打算出手攔截,因為他們都知道沒人能攔阻豐臣秀吉,甚至左右他的去留。場中最矚目,反而是扶桑三子。傲劍先生武功盡廢,再難與天下羣豪爭雄,但他還是如劍般傲立;柳生獨恨則以刀支地,傷敗纏身。戒日僧哩?僧王知道適才念《金剛經》的正是他。他心中一陣感嘆,以戒日僧的大智大慧,原該已成了一代高僧。心無掛礙,一念頓悟,正如經典所言,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心境澄澈,方能悟道自然。或者修行之人經過了某種起落挫敗,甚至生死邊緣,才會猛然啓發到這本來就是存在於大道上的一點,竟是如此的近在咫尺。搏術大會上,扶桑三子一者廢、一者傷、一者悟。正是各有因緣。跟着,豐臣秀吉自命下人替傲劍和柳生獨恨備馬,隨隊離去,戒日僧則自個兒朝另一個方向走。一時,再沒有人想為難他們任何一人……便在此時,信鴿破空而至,落到了無上軍師的肩頭。薛少將軍!呂動禪神色一緊,立時解開鴿上傳書匆閲,幾乎也是立即傳令:“哲兒,你取我兵令,當即快馬回京,調我十萬大軍來援!”無上軍師的兵令,縱然皇帝過問,亦可不理,正代表着無上權威。呂哲連忙接令,卻是手中同時多了一柄紫金匕首,匕首有字,其上刻了“燕京”兩字,正是亡母的閨名。呂動禪道:“匕首削鐵如泥,可作防身之用。”呂哲雖是無上軍師的兒子,此刻亦流下了男兒淚,接下軍令匕首,部從商軒已牽過一騎御賜名駒“夜烏蹄”。武當白鶴道長肅容道:“此戰繫着國家存亡,敝派武當九劍願作附翼,一路護送軍令回京,以收神速兵效。”無上軍師際此緊張時刻,也不多言謝了,一抱拳,點頭。既有武當九劍出面護法,再萬難之事也可如履平夷。龍退之突然哈哈一笑,仰天道:“呂動禪,你雖深謀遠慮,一旦牽涉國家大事,便義不容辭挺身而出……”話雖沒有盡説,其意實在明顯得很。僧王與戰狂宗四目交投,雖沒説話,已是盡在不言中。霍心一挺沉龍刀,也朗然道:“如無上軍師不嫌棄,霍心願作殺敵先鋒!”龍兒可是聽得咋舌:“這小子勇氣可嘉!”羣雄都看過他一刀敗退柳生獨恨,對其武學實力再無懷疑,此刻聽他説得豪氣干雲,一時都給激起了萬丈雄心,紛紛願作先鋒。廣場上士氣一時激昂!少林方丈真如大師微微一笑,亦合什道:“阿彌陀佛!”跟着再朝身後一眾僧眾道:“此戰要考慮的,已非殺生與不殺生的問題。”不用説,少林一派高手也不囿於佛門戒律,加入戰陣裏。呂動禪羽扇微顫,顯是心神欣喜到極點。千餘名豪雄雖遠比十萬大軍為遜,但其團結力量,卻在懷柔城內凝聚了一股澎湃巨力!平谷山上,無上軍師呂動禪、薛少將軍等軍事重要人物,以及各派掌門首座盡並立這戰爭據點。適才短兵相接,小戰了一場,敵方以三千兵力出擊,被丐幫宋、齊、梁、陳、劉、李六姓長老、崆峒掌門雷重、華山掌門時雨至及青城、點蒼、蓬萊、崑崙四派元老高手領千兵擊退,以少勝多,當然這其中還有無上軍師的兵法調度和霍心雷霆萬鈞的刀勢開路。一場下來,黃昏已近,遠眺,是漫天紅霞映照下的壯闊長城、無盡東海。呂動禪心中智慮轉思,不斷研擬敵軍可能佈下的各種變數。現在,已不是思索敵軍如何能無聲無息趨至懷柔的時候,據報,十萬敵軍刻下已在平谷山以外三十里囤居立寨,準備對懷柔城作出集中和致命的攻擊。兵法雖有謂“兵貴神速”,但如此從容臨陣,對方若非智珠在握,斷不會有此安排。“看來,豐臣秀吉已回到營寨,親率大軍運籌帷幄了!”薛少將軍説道。呂動禪卻另有所思:“也許,他是要與我真正交鋒!”京雪當然明白,豐臣秀吉絕對可做到速戰速決的行軍效果,以多勝少,不予對手有一刻時間佈置陣勢,作出準備。他這樣反其道而行,或者真如軍師之説,是要在一個公平的情況下,雙方交兵對陣。但説到底,這還是他們的估計,豐臣秀吉也許是佯裝結柵布寨,實則已暗軍奔襲,攻己不備。使詐,本就是將帥任運的兵法之一。呂哲等往返京師,最快也要一日時間。換言之,羣雄加上精兵六千餘人,要在這十二時辰內、這片山頭處抵擋十萬大軍可能造成的任何攻擊。在武林上,千餘名羣雄盡屬名門大派的精鋭份子,可能是無往而不利的一團力量,甚至僧王、戰狂宗、龍退之和無上軍師這些天下有數的高手也在陣中,陣容是非常龐大。不過軍旅對陣,不類一般武道爭雄,也許你能抵擋百人,但絕殺不了千人;你能抵擋千人,也絕殺不了萬人。這場合,講求的只有兵法的運用!無上軍師,絕對是這場戰爭其中一方的核心人物。“咱們現在有三個方法可行,一是等待大軍到援;二是以疑兵拖延時間……”京雪柔聲地説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然而,這兩種戰術均屬被動,豐臣秀吉亦不會讓這兩種情形出現……”霍心雙目閃動,接口道:“餘下的就只有直闖敵陣,襲殺豐臣秀吉!”龍退之哈哈狂笑道:“有膽色!”襲殺豐臣秀吉,令羣龍無首,軍不成軍,既是主動,亦是破敵一法,然則豐臣秀吉的驚天武學在搏術大會上有目共睹,這方法可不可行,相信已在眾人意料之內。呂動禪一嘆,正因為是不可行,對方才不會把這可能計算在內。今晚,他決定夜襲敵營。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扭轉敗局。星夜。敵軍主帳內,扶桑天皇豐臣秀吉傲然穩坐在由北川巨虎虎皮鋪搭的石椅上,腳踏虎首,悠然獨飲。一切都盡在自己掌握之中,大局定矣!十萬大軍確是他此次調遣至中原的總兵力,不過真正佈置在羣雄面前,只是三萬數目,其餘的七萬大軍刻下正在繞道寶坻、香河,相信明日午後便可東襲京師。直搗皇城!京城十萬精兵調出,一片空虛,這七萬兵力絕對是滅明軍旅。惟一可惜,是當呂哲舉軍來援傾巢而出,無上軍師等人才發現應付的不過是三萬之數,他們臉如死灰的表情,自己沒有機會看到,因為他明早便要追上大軍,親自斬殺當朝天子的人頭。其時,無上軍師必會班師回朝,自己則先破京師,以逸待勞,再配合三萬大軍前後夾擊,一併滅了天下武林。戰略簡單,卻足以定天下!突然,警兆起現。四道人影已飄入帳中,無聲無息間帳外士兵毫不有覺。來者盡為絕頂高手,赫然是龍退之、僧王、戰狂宗和霍心。豐臣秀吉淡淡一瞥,卻沒有通知帳外守衞,只冷淡如昔道:“好身手!縱橫敵陣如入無人之境,但在戰陣上是否能予取予攜,恐怕你們沒有這機會知道。”龍退之狂目一掃,終於見着這自己一生中最強悍的對手!只見豐臣秀吉不過五尺身量,六十歲許間,舉手投足間渾然成圓,瞳仁電閃如穹蒼盡收眼內,君臨天下氣勢非凡。僧王等四人此番闖入敵陣,實是這一戰的關鍵成敗,雖明知不可為,仍為之。雙方對陣,惟一戰在!一時,四大高手一併出手,構成一幅奇異美麗的景象……在極樂世界西方三聖的法相俯視下,一條狂龍張牙舞爪、霸道厲攻,威凌天下的刀勢則繞龍而行,幻出九重鋪天蓋地的氣機,覆遍大地。整個影像的核心處,一點槍影吞吐閃爍,似是從某個天地而來。豐臣秀吉無驚無懼霍地立身,一步踏出,自有氣機牽引回湯,守護真身。接着,轟出一拳!扶桑絕學,風雲際會!如是我聞的八十九種回力不斷爆發,卻無一絲作用,因為豐臣秀吉的風雲際會,亦有一百零七種回力,兩者相碰是一觸即滅。豐臣秀吉冷哼一聲,雙手緊接着幻化成兩個“渾圓”,分別破去龍退之的“狂龍戰訣”和霍心的“天涯九刀”,再一足點彈戰狂宗的百轉槍勢。四大高手的絕學在他眼中便如班門面前舞大斧。帳內,生死對決;帳外,千軍殺至!以真如方丈、蒼壁真人和唐天玄三派掌門為首的武林羣豪,終於殺入大營。左翼是京雪、大內高手張行風、神龍捕快趙晉和精兵二千。右翼,則由龍兒、燕蒼茫、左丘不滅和項闖率領精兵二千。無上軍師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在居中淡然指揮,策馬調度,渾似沒把這我寡敵眾的不利形勢放在心上。背後,是千名精兵殿後。這組陣勢以三方面推進,稜角分明,每一邊既是一個鋭利的攻擊點,又是一個防禦陣式,其中又含藏五行佈局,乃是無上軍師的巔峯之作。六千餘人在這陣勢推動下,便如萬人威力,再加上善戰勇猛、士氣如虹的中原武林高手,很快,便以破竹之勢攻進寨心!扶桑國的玄黑戰隊雖是縱橫天下,驍勇善戰,但對手仗的是人數少,行軍速,兼之採取的進攻路線實在太過迂迴,在毫無先兆下待得驚覺,已然失了先機。一時,陣營號角示警聲四起。玄黑戰隊立從四方八面竄出,反撲!敵我懸殊的大戰終於全面展開!真如方丈一聲佛號,大悲手連綿擊出,每一出手皆直透對方玄黑戰甲,出手時柔和,到斷敵心脈時便已全剩大悲。一剎那間,已倒下七十二人。空字輩兩大神僧、四大聖僧各自出手,或封穴點倒,或一掌了斷,再加上妙字輩一十八人的“龍象大陣”,與蒼壁真人等一眾武當俗家弟子施展的“太極劍陣”相映成趣,立時破開一條血路。身後的武林羣雄均是各有絕藝,相互呼應間,卻又各自為戰,千餘人左衝右突,直殺得敵軍且戰且退。左右兩翼合共四千精兵迅速散開,分成了刺矛挺盾的步兵、射箭放火的騎兵,人數雖少卻予人穩定牢固兼具機動性強的特性,很快便殺敵千人,在戰場上發揮出難以估量的成績。京雪的長刀一殺最擅遠攻,橫斬直挑,手上直無一合之將,她心念戰狂宗,出手更不留情,把天下第一刺客的殺敵刀勢發揮盡致。張行風的大內一線指一捺一印,所取均是敵人的太陽穴,與趙晉的捕快雙鈎縱橫列陣,替京雪拂照左右,令她只專注於眼前殺伐。龍兒、燕蒼茫、左丘不滅和項闖四人同心,一鞭一扇一拳一掌連環攻出,所向披靡。其時天色已晚,營寨上處處冒煙,火勢沖霄,映得大片天紅。羽箭橫空、喊殺連天中,敵我雙方戰作一團,兵荒馬亂。久戰之下,羣雄雖極勇武,亦是負創最深。丐幫六姓長老死了兩人,青城、崑崙、峨嵋和崆峒的弟子也各有死傷,便是少林的空圓、空滿也身中數箭,失去攻擊的能力。斜刺裏左方連營處發一聲喊,一隊千人的玄黑戰士輕騎搶出,刀劍齊施,弓箭悍射,直陷中間一路的羣雄。“俠王”唐天玄正悲兩位丐幫長老慘死亂軍之下,氣機一湧,赫然沖天而起,以脱下的長袍揮舞擋箭,左手獨使一式“百虎擒龍”,硬是直破那千人隊伍。無上軍師見狀,連忙傳音阻止:“唐幫主,不可躁進!”一邊舞扇調度五百人橫攻過去,一邊掂量眼下形勢……這時整個局面,己方實佔了極大優勢,死傷不過千人,反之,扶桑軍隊則死逾萬餘。誠然,羣雄勇往直前、一戰十數是其中關鍵,侷限於營寨地形,敵軍難以展開平原式的攻守戰術,也是左右戰局的因素,但對方仗着的是兵強馬壯,訓練有素,一旦取得立足點穩定下來,勝負將會大幅度逆轉。更何況主帳之內,龍退之等四人血戰豐臣秀吉,兇吉難知。但他征戰沙場,不知見慣多少大風大浪,深悉徒思憂慮,反成障礙,當下再變陣式,決定速戰速決!豐臣秀吉一派帝皇器宇,在中原四大高手的猛烈攻勢下,猶自如履平夷,如泛輕舟。僧王深切感受到豐臣秀吉的一身成就直追師尊,無跡可尋似奔轉渾圓,每點均可是始,均可是終。似乎天下間再無任何可撼其半分的力量!難道真的沒有?瑪哈活佛當時曾有言:“天人合一,便如身處大道盡頭,只差一線便可破‘圓’而去,任意縱橫,然而,一線能功成,敗亦存在於一線之間。”圓,已是完美無暇。那麼,要如何去尋這“圓”的破綻?戰狂宗忽然想起白馬寺那堆殘葉,那是高手比拚後的痕跡,其中藴藏萬千真諦,萬變不離其宗,擊敗豐臣秀吉是否也可以此為法?龍退之橫行魔道數十載,功力精深博大,亦看出天下無不敗的敵手。圓之一物,邊際無盡,既然無跡可尋,不就是等若處處是空隙、處處是破綻?霍心刀勢從沒一絲稍懈,當日龍退之假扮智隱長老與他交手三招時,他便有一個領悟。刀無常勢,以最堅鋭一點攻敵,等同以最柔弱一點攻敵,全然視乎敵手的造詣和境界。當下,四人思想一致,一齊作了同一個動作……同時攻向“圓”的一點!如是我聞一出手,大千世界裏頓現西方三聖,殊勝莊嚴。豐臣秀吉暗暗驚訝這年青僧人內功竟是如此渾厚,今日之內已連出四次如是我聞,氣機仍是應運自如。冷哼一聲,風雲際會以拳勢轟出!回力互擊!便在此時,霍心手握刀柄,整個人心神合一與刀連為一體,凌空一刀刺出。鋒刃,卻又螺旋不休,其勢其迫力直如毒龍怒鑽,硬是破入僧王與豐臣秀吉回力互銷下那一點空隙。緊接着,龍退之使出狂龍戰訣的“破天勢”,暗中,又揉合了先祖石帝心的“大藏法手”,魔佛相融,幾乎沒有一息停留,直躡霍心刀勢戮入!豐臣秀吉微微一凜,猜到他們要合四人之力,以最凌厲之勢,攻向自己渾圓一點。聚氣以鋭勢破圓!但其時與僧王的回力正自激湯,未能騰出雙手封擋那一剎出現的弱點,眼見戰狂宗的槍勢將於半息之間暴然爆發,終決定倒步後退。一退,便是七尺!戰狂宗木無表情,槍勢卻如長了七尺,其撩空迫力無片刻退減。從一槍起,自一槍滅!氣機,如掀起怒潮狂濤,驚天動地!這才是戰狂宗的真正實力。豐臣秀吉心中終露出一絲猶疑,是戰是退?若戰,勝負未知;若退,顏面何存!還有兩息光景,回力始滅,這絕對有足夠時間予戰狂宗一槍起滅。然而,他乃扶桑一國強者,從未言敗,區區一個長髮青年,那會放在心上,當下沉息以待,要以一身成就硬擋這四人聯手的最後一擊!可是,人太過自以為是,有時反而會踏上一條敗亡之路,而且一敗,便敗得徹底。豐臣秀吉雖然神機妙算,怎都想不到戰狂宗之後,還有一個高手追迫而至。冷笑天!黑道五刺客名列第二,殺敵絕藝:將軍一劍!將軍一劍,直取豐臣秀吉那破綻一點。帳外,殺戮熾烈。無上軍師以扇散式分成五路軍旅,疾攻敵陣。戰場,是天下間最冷酷無情和現實的地方之一,一旦取決了戰略,便絕不容許任何的圜轉餘地。豐臣秀吉錯在低估對方實力,既不御駕親征,又不臨陣指揮,更想不到中原羣雄的戰力如此強悍。那是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決心!在半紅半暗的天色中,箭矢成了最慣常和遠程的攻擊武器,但見箭勢橫過虛空間的距離,各自投向對方陣營。刀矛斬殺之聲不絕如縷,屍骸與血泊交織一片。扶桑的玄黑戰士死傷如山,有些被驚亂了的戰馬踐踏而過,大部分則是死在刀劍矛箭底下。敗象已呈。丐幫幫主唐天玄挾着悲憤之情,一人力殲數百,但身上氣機亦所剩無幾,在雙方兵戰交鋒中,倏忽間刀氣森羅,一刀挾着刀勢凌空劈至,唐天玄暗忖此人絕非庸手,當下一聲長嘯,便要成全大局,卻是長袖橫送,恰恰擋去這名刀手的刀鋒!刀手,是扶桑五子之一的柳生獨恨。長袖,是黑道五刺客的獨孤長擊。跟着胖老闆管牟一和以佛珠為兵器的菩薩也加入戰陣。以三敵一,對決當場!爾時,中原羣豪死傷泰半,少林武當兩派高手穩然獨守,支撐着整個核心。以京雪和龍兒兩大女將為首的兩翼兵馬,亦是折將不少,眾主將各有負傷。敵軍方面,死者達二萬之數,傷者亦有五千左右,可説損失慘重。呂動禪眼見大局已定,兀自心緒不寧,因為他知道豐臣秀吉座下有四將:風、火、雷、電。其中風火兩將雖為戰狂宗在千軍萬馬中所誅,但還有雷將、電將和一眾倒戈相向的中土綠林幫會,這股實力説多不多,説少不少,委實不能等閒視之。究竟豐臣秀吉還有多少實力埋藏在這一戰之中?——版權保留,非授權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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