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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逃離鹿子村

    一絲曦晨,濾過雲層灑落在鹿子村裡。

    “庚兒!我的庚兒!……”哭聲悽慘哀絕,令人腸斷!庚兒凌突然再次發燒,全身獨搐,沒多時已停止呼吸。

    李天奎徵徵地看著庚兒臉上像出天花豆似的紅斑,捏著他漸漸冷卻的手,面色異樣的蒼白。

    李天奎角到他的手,手燙得怕人。

    李天奎忙抓住他雙肩問道:“你怎麼啦?”李天奎忙向徐彥和蓮花道:“快奪下庚兒,你爹也得怪病了!”

    徐彥雨和蓮花正忙著幫李天奎,從徐貴琪手中奪過庚兒的屍體。此時門外急匆匆地闖進來了兩個村民。

    李天奎兩眼瞪得溜圓,汗珠從頭額流滾冒出來。

    各家各戶的人都紛紛湧向了胡大鵬家院坪。院坪中架起了一隻大缸,缸下柴火在熊熊燃燒,缸中藥水在翻滾,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藥味。

    李天奎站在大缸旁面容嚴肅,雙掌合十,眼光盯著藥水,嘴裡低聲喃喃念著,不知念些什麼。

    全村六十多戶人家兩百餘人,幾乎全都被奪走了生命!

    他當機立斷,立即配齊避疫的藥材,熬了一大缸避瘟水,以防止瘟疫的繼續流行。火候已到。他停止讀念,叫人去缸下的柴火,然後下令發放藥水。

    村們民領到藥水後壺急忙忙地往家裡跑,有個別等待不及的,邊走邊就捧起茶壺或瓦罐喝起藥水來。

    只有村口懸吊在枯木大樹上的鐘還在響。鐘聲迎著漸落的夕陽,迴旋在驚悸跳蕩的鹿子村上空,顯得格外悽絕滄涼。

    僕人道:“在右側院雞棚坪裡。”李天奎眉毛一揚:“他去雞棚坪幹什麼?”

    李天奎沒再問話,端起藥碗就向右側走去。

    任焉夢盤膝坐在雞棚前,膝蓋上仍擱那個小包袱。

    雞棚內,雞籠全被拆掉了,地上壘起了幾十個小土堆,每個小土堆前豎著一塊小石碑,碑上刻寫著“雞之墓”三個字。李天奎心驀地一跳,這小子長後眼睛了?

    他定住心神,趨身上前,走到任焉夢身旁:“你這是幹什麼?”

    “啊,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任焉夢點點道,“不過它們並不是被宰殺的雞,它們……哎!它們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會都死了?”

    “瘟疫?”任焉夢翹了翹嘴:“瘟疫是誰?”

    “是一種病,一種能使人畜於死地的病。”

    任焉夢端起藥碗,眯眼瞧瞧,喝了一口“噗”地一聲,盡吐了出來:“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難喝?我不喝。”

    這小子從哪裡找來的這些小石塊?

    目光觸到石碑上的字,他雙眉頓時絞在了一起,心登登直跳。這痴小子難道練成了小林金剛指神功?簡直太邪門了!

    桑榆時落,北雁南歸。

    宋孝忠開的藥方雖然管用,但藥效甚慢,今天第四天了,她仍在瀉肚子。

    她掙扎著爬起來,走到梳妝檯旁。“已有三天沒有梳頭了,樣子一定很難看”,她邊想邊在椅子上坐下。

    鏡子中的她額頭突起,眼眶深遂,臉色蠟黃,瘦削削的加上那逢散發,簡直就像個從墳墓裡鑽進來的活鬼。

    眼時,一名青城派弟子捧著盛著藥碗的木盤,走到她身後:“小姐。”

    她凝視著鏡子沒吭聲。“噹啷!”藥碗跌在青磚地上碎裂了,碎瓷片和藥水四處飛濺。

    “滾!給我滾!”她瞪著眼,歇斯底里的尖叫著。

    若不是這個混小子,自己怎麼會去試天瀉丸,受這種折磨!

    “臭小子,我要讓你知道本姑娘的厲害。”說話間,她拿定了一個主意,只要腹瀉一停止,她便要趕回鹿子村去,向任焉夢討還這筆瀉債!她扭頭朗著房外大聲高叫:“來人,快送藥來!”

    村口石旁的斷樹,已被黃沙掩沒。

    現在,所有的村民都在等待著李天奎最後的決定。

    客廳裡,面色蒼白的李天奎與一位花白長鬚的老頭,一位五十出頭揹著藥箱的郎中,及太吉鎮百村聯英會會長龍少泉,隔桌而坐。浩渺山人首先開口道:“這是瘟疫,而且是一種極其可怕而古怪的瘟疫,一般的瘟疫病是,上吐下瀉伴有發燒,像這種似出天花豆發燒,不出兩天就死人的症狀,山人從未見過,而且……”

    匡覺生截口道:“老夫剛才已與浩渺山人研究過疫情,我倆醫道淺薄,對此疫已是無能為力,還請李管家見諒。”

    龍少泉輕嘆口氣道:“事到如今已沒別的法子了,只有逃離這個地方。”

    沒想到胡大鵬剛離開村幾天,就出這種事!龍少泉又道:“胡大鵬不在,我就代替他決定:放棄鹿子村!”

    十年來,胡大鵬付出的心血。就如此付之東流?

    李天奎咬了咬嘴唇:“好吧,放棄鹿子村。”

    他無法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他知道不放棄鹿子村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浩渺山人說得對,實際上昨天夜裡已有人開始逃離村子了。李天奎扁扁嘴道:“病人怎麼辦?”

    匡覺生捏住花白鬍須沉聲道:“留在鹿子村。”

    李天奎一怔,目光變得有些茫然。

    “你……”李天奎眼中一道稜芒一閃而沒,隨即嘆了口氣。七匡覺生正色道:“讓病人離開鹿子村,無異是將瘟疫播散到各地……”

    龍少泉眸光如同利刃:“那將是一場浩劫,因此不管李管家你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決不地容許鹿子村的病人,越過眼前的這片荒野進入太吉鎮。”

    李天奎綻出一絲苦今今的笑:“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

    他確實已無選擇,如果他和龍少泉換個位置,他也會逼使龍少泉作出這種決定的。龍少泉凝目道:“什麼時候行動?”

    李天奎沒有猶豫:“馬上。”

    李天奎起身拱起雙手道:“不送。”

    一個時辰後,鹿子村村口枯樹上的吊鐘敲起了三十六響喪鐘。這鐘聲意味著鹿子村將再一次消亡。

    哭聲、叫喊聲、怒罵聲響起,和鐘聲融成一片。

    徐彥雨躺在床上,搖搖頭道:“不行,你不能死,你已經有身孕了,徐家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為了我,為了死去的爹爹和庚兒,你和須活下去。”

    “可我…”蓮花哭著伏到被褥上,伸手想去拖徐彥雨。蓮花拾起淚眼,瞳仁裡是一片迷亂的光斑:“我不……”

    徐彥雨瞪圓了充滿著血絲眼睛,咬著牙道:“你不走,我就不認你是我媳婦,即使你陪我死了,我也決不會認你”

    二十號院一對老夫婦衣著整齊地端坐在床沿上。

    老夫婦已經染病不起,離村,而兒子和女兒卻不能不走。這是生離,也是死別。其悽慘悲哀的程度可想而知。

    老夫婦同時擺擺手。

    老夫婦整整衣裝,和衣在床上並頭躺下,臉上一副釋然大度的神色,靜候死神的降臨。

    三十四號院一對年輕夫婦縮在床上,惶恐地咧著嘴,瞧著站在床前的三個漢子。男的睜大著驚恐的眼睛道:“大哥我是你的親弟弟,你居然忍心扔下我們不管。”

    三個漢子中的一個答道:“這是村裡的決定,我設法子。”

    “我不管!”男的陡地從床上跳下,撲向房門,“我要活,我不要在這裡等死”

    兩個漢子阻住男的,將他掀翻在地綁了起來。“不要……”女的在床上哭泣著,已發不出聲音。

    話未說完,他已帶著兩個漢子退出了房外。

    大哥一邊用木條釘著門窗,淚水一連流淌。

    男的被綁後滾到床角,沒再說話,臉上的驚駭與忿怒,未能遮掩住他對生的留戀和對死的恐怖。村裡該走的人,幾乎都過了石橋。

    按匡覺生和浩渺山人點過的花名冊,村裡留下了一百七十六名病人,加上已死去十餘人,這個數字將近是鹿子村總人口的一半。

    村內飄曳著霧一樣的煙雲。

    風在吹,並帶來了陣陣的漫天黃沙。人們的臉冷俊而痛楚。

    漫天的黃沙與村裡的煙霧,給人一種陰鬱優傷之感。

    人們的臉都扭曲了,身子在發抖。

    莫老頭的抓起擱在枯樹旁的一隻大鐵錘,猛地向銅鐘砸去!碎片在沙霧中進。

    人群一騷動,有的人跳起丈許。

    血水在沙霧中迸射!

    莫老頭倒在石橋的這一端,這是鹿子村的土地。石橋另一端的人閃不約而同地跪下了。沒有哭泣,沒有叫喊,只有沉重地喘息。

    第一次使鹿子村毀滅的是狼群。

    空氣中浮動著一片淒涼悲慘的氣氛,與一種恐怖的死亡氣息。

    “這是天意,快走吧!”有人忽然發出一聲高喊。難道這真是天意?

    這隻有上天與那個溪流溝中放小香袋的灰衣人才知道。

    他早已叫人通知任焉夢要離開鹿子村了,可不知任焉夢為什麼還不走。

    李天奎正色道:“村子裡已有瘟疫流行,你不能呆在這裡了。”任焉夢搖搖頭:“我不想走。”

    李天奎嚴肅地道:“難道你沒看見村裡的人都已走了嗎?”

    任焉夢端正身子道:“再過三天,我才能離開這裡。”

    李天空眸光一閃,滿臉詫異之色。李天奎臉罩冷霜:“你來鹿子村究竟想幹什麼?”

    任焉夢不在意地道:“來借住七天。”

    李天奎冷聲道:“把包袱給我。”

    任焉夢右手將包袱往身後一怔:“我不能給你。”李天奎抿抿嘴,“今日不中!”

    他認定任焉夢斬輕且又是個痴兒,武功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一抓定能得手。

    任焉夢以他的抓式,扣住他的手腕!

    他痛得彎下了腰,左手驀地拍出一掌,擊向任焉夢右胸。掌觸及到任焉夢前胸時,他自己有胸陡地一震,已被任焉夢左掌擊中。

    他踉蹌地退後數步,穩住腳步,才沒有跌倒,他呆呆地望著任焉夢,心中暗自慶幸,這小子幸虧功力不強,否則這一掌它能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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