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馳了半個夜晚,看著店夥計將白龍神駒牽進院側馬廄內栓好,這好推門進入店內。
“客官,您這邊請。”店堂夥計滿面春風,笑嘻嘻地迎了上來。看貨看實樣,看人看衣帽,這是做生意人的經驗。
任焉夢手一擺,衣袖一甩,一步一擺地走向裡間,那得意的神氣和高傲的姿態,就與登上素花酒樓時的丁非凡一模一樣,只是手上少了一把桃花摺扇。
店夥計一個鞠躬,腦袋幾乎鑽進了褲檔裡:“您要些什麼?”
任焉夢目光掃過四同,然後問道:“這裡可有人替我付帳?”任焉夢點點頭:“是的。”
“你瘋啦!”店夥計眯起的眼,瞪得溜圓,“誰會替你付帳?沒人!”
“你到底有沒有銀子?”店夥計臉上沒了笑容。
店夥計扭曲的臉變得很難看:“沒有銀子,你就趕快滾。”任焉夢無奈地聳聳肩,站起身來,嘴裡咕嚕著:“吃飯要銀子,真是沒道理。”
任焉夢道:“那不行,那馬是我請別人吃一頓飯借來的。
這時,店外一聲喝:“店家!”
任焉夢目光轉向店門。店夥計立即丟下任焉夢,恭惟地向門前奔去:“郭爺!”
大漢讓門外的夥計牽走灰白毛馬,單手拎著雙鉤,走進了店堂,他瞟過堂內的目光。就像他的銀鉤一樣,鋒銳而閃亮。
大漢要板著臉道:“你好像還沒有喝過酒,怎麼就走?”
大漢凝眉道:“你怎麼不吃了再走?”店夥計搶著道:“郭爺他沒銀子討帳。”
任焉夢眼睛陡地一亮:“我留下來喝酒吃飯,你替我付帳行不行?”
店夥計的眼珠從眼眶裡凸了起來。這位郭爺是店裡的常客,雖我然貌似豪爽,在錢財上卻小氣得嚇人,今日卻為何如此大方?
他正在猜疑,大漢卻一聲斥喝:“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備酒!”汪焉夢在椅中坐下,長長地吁了口氣,雙鉤擱在椅子旁,伸手抓起了桌上的茶壺。
因時間尚早,店裡沒幾個客人,酒菜很快地送到了任焉夢面前。
任焉夢無奈,一口將碗中酒喝盡,臉轉向了裡角。
這種自傲,卻正是他痴兒天生不痴的表現。他皺起眉,想著心事。
那些黃巾蒙面人為什麼要殺自己?
他想到了他的性命,必須儘快地趕到永樂宮,但是……
突然,店外響起一駿馬長嘶。“喂!”任焉夢著急了,手中的酒碗往地下一摔,人已托地躍起。
“當!”酒碗碎裂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
大漢策馬奔過鎮街口。
鎮街上的人都驚傻了眼,這個追趕兩匹快馬的少年,究竟是人還是鬼?是人,該跑不得這麼快,是鬼,該不會在大白天時上街追馬?任焉夢在情急之下,已無意中將內力發揮出來,所以速度很快。
他不住地回頭,看著後面追趕的任焉夢,嘴角仍透著一抹冷笑。
“賊—”大漢人立馬背,上身後仰,勒住了灰白毛馬,同時收緊了白龍神駒的緩絲。從他勒馬的姿勢和熟練的手法,可知是個馴馬的高手。
大漢跳下馬,將兩騎牽到三人身後站定,白龍神駒蹄子瞪著地面,顯然是極不情願。他喘著氣,目光打量著坪中的三人。
左邊是一俠身著灰白長衫的長者,顴骨高聳,一雙脖子威稜四射,一看就知道是個很有權力的人。
右邊是個女人,身材高挑,著一件寬袖長裙,高謄雲發,細長一雙鳳眼一直像在笑,但透著逼人的殺氣。
然而這種口氣對任焉夢卻沒起什麼作用,他扁了扁嘴,反問道:“先告訴我,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夥同郭爺偷我的白馬?我在素花酒樓丟失的黑馬,是不是也是你們偷了?”禿頂中年人和女人的臉變了色,手按住了各自己的刀劍柄。
胡吉安乃江湖巨頭,其名聲威望還在十大門派掌門之上。
胡吉安臉色也變了,江湖上還沒有一個武林中人,聽到“胡吉安”這三個字,能只報以一聲輕哼的。
但,他還得忍住氣,冷緩地道:“這位是九環莊莊主洪千吉,人稱禿頭神鷹。”胡吉安觸到那道厲芒,心絃突地收緊,手背上的青筋也高高凸起。
這小子不簡單,須得小心對付!他的經驗在暗中告訴他。
他已動氣。這也難怪他不動氣。“禿頭神鷹”的綽號響遍江湖,幾曾受過如此侮辱?
任焉夢扁了扁嘴,拱起雙手道:“幸會。”他並不知道峨嵋掌門的身份與地位,他之所以說出“幸會”兩字,完全是出於對女性的尊敬所致。
在她眼裡任焉夢對她的特殊尊敬,無異是一種比對洪千古還要大的侮辱!
任焉夢聳聳主肩道:“好啦,我現在已經知道你們是誰了。該將白馬還給我了吧?”
“你……”洪千古和紀蓮麗同時瞪圓了眼,任焉夢的態度使他倆吃驚,也弄得他倆哭笑不得。任焉夢瞧著三人的模樣翹了翹嘴道:“怎麼樣?不行嗎?
說老實話,這馬我是借了桃花莊丁少主的,丁少主又是借了平南王府袁功勳的,因此你們不能不還給我。”胡吉安皺緊的眉頭一揚道:“把馬還給你當然可以,不過你得回答我們幾個問題。”
“你那位白頭髮師傅是誰?”
“你包袱中的刀,是不是血龍刀?”他搖搖頭:“不知道。”
他坦率地道:“我不會功夫。”
胡吉安身子主顫抖了下,感到有一股冰冰的冷氣從背脊掠起。
洪千古早已按捺不住了,甕聲道:“胡公,與這小子羅唆什麼?動手吧!”紀蓮麗逼前一步道:“我問你最後一個向題,鹿子村發生的瘟疫,是不是你下毒散佈的?”
“瘟疫?”任焉夢睜圓了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把馬還給我,我還要趕路呢。”
洪千古已極不耐煩,怎麼回答他這些沒頭投腦地問題?實際上他也無法回答,他厲聲喝道:“少費話,拔刀吧!”
洪千古冷聲道:“別裝蒜了,把你包裡的血龍刀拔出來?”任焉夢正點道:“包裡的寶刀是參加賽刀會的,在賽刀會前誰也不能動它,你不能,我也不能。”
他雖在惱怒之中,但仍不失九環莊莊主和武林成名高手的高度,他不屑用刀去對付一赤手空拳的後生。紀蓮麗沒有遲疑,立即解下系在腰間的劍,伸手遞向任焉夢。
“怎麼,怕這劍不稱手?”紀蓮麗冷冰的口語中帶著明顯的諷刺。
汪焉夢扁扁嘴:“我說過我不會武功。”沒想到任焉夢居然肅起了面容,一本正經地道:“好,我就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對付你。”
洪千古愣傻了神。
任焉夢隨意擺了個架勢:“你出刀吧。”話音一頓,又補上一句,“若我贏得了你,你可要把馬還給我,不準賴皮。”
紀蓮麗將蓮鞘劍往草地上一插:“任公子,你既不用兵器。我也不用劍,你若接得下峨嵋連綿掌一掌,馬就還給你。”任焉夢翹嘴道:“你們別爭啦,誰先來都一樣,快動手吧。”
輕描淡寫的一掌,無風無聲,只是在揚起的袖卷中,有一串飄曳的掌影,飛向任焉夢右胸。
他認為他已沒有再用刀的機會了,武林中能接得下峨嵋連綿掌的人沒有幾個。
胡吉安眯起了眼,眼疑裡閃射出刀刃般的稜芒。紀蓮麗登登地退後十來步,只退到插在草地上的連鞘劍旁,雙手按住劍柄才穩住身子,一股又鹹又腥的液體湧到口腔內,她強忍著將其嚥下。
任焉夢站在原地未動,雙手仍是隨便地垂擺著。
紀蓮麗面色蒼白,抿緊的嘴辰裡透出一個字:“你也會峨嵋連綿掌?”
她的話使得洪千古和胡吉安,更是感到驚懼和不安。郭正環形如木偶,手指僵硬地挽著白龍駒韁絲中,嘴角上的那抹冷笑早已蕩然無存。
任焉夢未回答紀蓮麗的問話,卻對胡吉安道:“你該叫郭爺把馬還給我了。”
由於是快招,他身子與刀已化為一體,破空的銳嘯與閃耀的電芒,形成了一道窒人的匹練,兜頭向任焉夢斬落!
五虎斷魂刀無刀,無息,也就無活,無生,無機,刀時盡是死亡。刀光斬落到任焉夢胸前,任焉夢依然未動。
任焉夢沒動,胡吉安卻突然動了。
任焉夢原地未動,只是左腳斜踏出半步,右手掌斜揚在空中!
折轉過來護往前胸,他此刻恐怕早已被任焉夢的刀劈開了胸膛。但,任焉夢的手是空的,並沒有刀,然而,他剛才確確實一實感覺到任焉夢的刀,扮在他的刀之前劈到了自己胸前,那是實實在在的刀,作為一個刀客高手,這種感覺決不會錯。
胡吉安臉沉得要怖,瞳仁也已收縮。
任焉夢呆呆地望著洪千古,滿臉是困感,他弄不懂洪千古的刀為什麼會突然斷了,胡吉安又為什麼拉著洪千古急身後退,他還不知道自己“無形刀”的威力。
他怔了片刻,扁扁嘴道:“這回該把馬匹還給我了吧?”紀蓮麗靠近胡吉安一步,密語傳音道:“這小子太邪乎,若留著他必是個禍害。”
胡吉咬咬嘴唇,臉上的肌肉拉起了條痕。
郭正環也取下了插在灰白毛馬雕鞍旁的雙鉤。
胡吉安衣袖一抖,四人呼地散開,將任焉夢圍在中心。這四人真耍賴皮言而無信!險詐的江湖,可怕的人心!一連串的,跳躍的意念,閃過汪焉夢的腦海。
重若萬鈞的煞氣,使坪中的空氣頓時變得滯重、窒人。
他決心已定,心火頓熾,手背上青筋高高隆起。
“除掉他。”他從咬緊的牙蓬裡吐出三個冷如冰,硬如鐵的字。以胡吉安等人的身份,四人聯手對付一個後生,已是件失面子的事,若再偷襲豈不更丟臉?所以四人未立即出手,而是先擺開了架勢。
任焉夢臉上的紅暈突又消褪,變成了一種蒼白。
胡吉安感到任焉夢身上發出的煞氣聚然減退,然後為變得餘亂。
他正待出手,忽然一人從柳林中飛出,似雁一般掠到草坪中,站在任焉夢身旁。胡吉安四人立即收起了架勢,臉色微紅,那表情如同偷了東西的賊被當場抓住時一樣。
來的是個年輕人,身著疾裝勁服,背插一把長劍,黝黑英俊的臉上帶著幾分傲氣,又帶著幾分野性,嘴唇薄而顯得堅毅;眼睛黑得放亮。
呂懷良談淡地道:“來看熱鬧。”
胡吉安目光一閃道:“你看到什麼?”
“很好,這我就放心了。”胡吉安頓了頓,又道:“你怎麼離開無名谷,出什麼事了?”
呂懷良正色道:“你沒聽說紅豔女又已復出江湖了嗎?”
胡吉安沉聲道:“你知道鹿子村發生瘟疫,鼠王許復生和千面郎君徐大川在江湖重新出現的事嗎?”
胡吉安嘴朝任焉夢一努:“這位便是瘟疫期間,借住在鹿子村而唯一沒有染上瘟疫的痴兒任焉夢。”任焉夢聽到自己的名字像是突然醒悟過來,插嘴道:“喂,快把馬還給我。”
呂懷良未加思索,斷然地道:“你們已經敗了兩場,這馬當然應該還給他。”
紀蓮麗和洪千古還想說什麼,被胡吉安阻住。
任焉夢朝呂懷良咧嘴笑了。任焉夢翻身上馬,道謝也沒說一聲,便拍馬衝上了柳林道。
他急於趕去永樂宮,他認為娘一定在那裡等他。
草坪中剩下了胡吉安、紀蓮麗、洪千古和郭正環四人。
胡吉安輕嘆道:“他是飛竹神魔楊玉的乾女兒楊紅玉的兒子。”
“銷魂一指令!”楊玉,這名字對江湖中人真是如雷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