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雪地裡,四五十餘人持著白紙糊的木棒,簇擁著八個身著孝服的人,大聲哭號著,奔向城隍廟。
紙糊的燈籠在搖晃。
哭聲驚天動地,宛如天將塌下來一般。
徐天良望著奔近來的人群,低聲問錢小晴:“這是怎麼回事?”
錢小晴翹翹嘴道:“這是報廟。”
徐天良不知所云:“報廟?”
宋志傲一旁道:“這是北方人的一種風俗習慣,一旦家族有人死了,全族的人會選在夜裡,手拉喪家,持著哭喪棒,大哭大號地趕往城隍廟為死人去報到,名之報廟。”
“原來是這樣。”徐天良點點頭。
他雖已點頭,但心中仍有一絲懷疑。
此處離紫陵鎮已經不遠,聽錢小晴路中說起,紫陵鎮口有座香火極盛的城隍廟,這夥人由紫陵鎮方向而來,他們不去鎮上的城隍廟為死者報廟,卻來這座廟作甚?
難道……
思索之間,報廟人群已奔至廟前。
八個身著革服的人,在徐天良、宋志傲和錢小晴面前站定,其餘的人呼地散開,將廟門四側圈定。
哭號聲嗄然中止,一切都靜了下來。
空中只有幾片雪花在飄蕩。
宋志傲眼中閃過一道稜芒,斜橫一步,攔在了錢小晴身前。
站在八人中央身著孝服的中年人,猛然揚起手。
剎時,八人手中多了一盞燈籠,紙糊的燈罩上映出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死”字。
宋志傲厲聲喝道:“你們是誰?”
中年人盯著宋志傲,冷然地吐出六個字:“殭屍幫黃空白。”
宋志傲拱起手:“原來是黃幫主,在下鐵血堡玉面聖手宋志傲。”
他已猜到了對方的來意,想用鐵血堡的聲威,將對方嚇退。
不料,黃空白翻了翻白眼道:“宋少俠,錢姑娘,此事與你們無關,請退出圈外。”
宋志傲唬起了臉,冷聲道:“如此說來,黃幫主是不給在下面子了?”
黃空白沒有答話,左手“死”字燈籠一挑,右手哭喪捧往地下一蹲。
瞬間,五十餘條哭喪棒交搭成網,但聞嘯風驟起,尖銳之聲,絲絲入扣,廟前坪中雪花旋風。
眾人齊聲哭唱:“陰司路,路遙遙,徐天良快上路。”
“攝魂大陣”錢小晴驚呼出口。
沒想到黃空白為殺徐天良,居然動用全幫精英,佈下了這攝魂大陣。
“當!”宋志傲長劍出鞘。
寒芒閃處,錢小晴一雙短劍已執在手中。
殭屍幫的攝魂大陣,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以屍魂取勝,一旦交手,必又是一場血腥的殺戮。
鬼哭狼嚎之聲,聽得人心發毛,宋志傲和錢小晴禁不住額頭滲出一層冷汗。
“住手!”徐天良發出一聲短促的斷喝。
哭嚎聲頓止。
黃空白淒厲地一聲泣叫道:“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延遲到五更?”
徐天良沉冷地道:“你們是衝我來的,請不要連累他們二位。”
黃空白冷笑著道:“論義氣,夠朋友!黃某可以保證不傷他們一根毫毛。”
“很好。”徐天良點頭道,“你隨我到廟中來一趟。”
黃空白冷硬地一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徐天良嗤之以鼻地道:“你害怕?”
黃空白一楞,旋即猛搖頭道:“誰會害怕?”
徐天良淡然一笑:“請!”
他邁步向廟門。
錢小晴明亮的眸光盯著他道:“天良,得饒人處且饒人。”
徐天良爽快道:“我知道。”
黃空白不覺又是一怔。
這是什麼話?自已是去殺徐天良,還是去送死?
徐天良在廟門坎上,停住腳步:“怎麼不來?”
“走!”黃空白嘴巴一撅,帶著七個身著孝服的人走了過去!
報廟的人立即圈了過來,將廟門封住。
“吱——”破舊的廟門關上了。
廟外,宋志傲、錢小晴和殭屍幫的人默然肅立。
雙方並沒有敵意,也沒有再要動手的意思。
宋志傲和錢小晴知道徐天良準贏,關健是不知他能不能少殺幾個人。
殭屍幫的人認為幫主和七位護法必勝,自攝魂大陣出手以來,還從未有人能從攝魂大陣中逃脫。
廟內。
八盞燈籠,八個死字,團圍著徐天良。
八根哭喪棒,交叉橫在徐天良頭上。
黃空白翻白的眼眸子,盯著徐天良道:“死到臨頭,你還有何話好說?”
徐天良雙手抱肩,冷冷地道:“殭屍王姜苗苗可好?”
黃空白臉色側地一白,如同殭屍一般繃緊了臉上的肌肉。
姜苗苗是殭屍幫的老幫主。十年前,黃空白為奪取殭屍幫主之位,已悄悄把他毒死扔進了深山。此刻,徐天良突然提起姜苗苗,怎不叫黃空白心驚肉跳?
殭屍幫七大護法,並不知道黃空白毒死姜苗苗之事,見徐天良提到老幫主,不覺齊聲問:“老幫主現在哪裡?”
徐天良是師傅在傳授殭屍王姜苗苗秘策,破攝魂大陣法招式時聽師傅提及到姜苗苗的,他順口發問,目的是想緩和雙方的關係,不願一言擊中黃空白的要害。
徐天良並不知姜苗苗已死,更不知他在哪裡,因此根本無法回答七大護法的問題。
黃空白唯恐當年被毒死扔下深山崖的姜苗苗死而復活,暴露自己的罪行,急不可待地嚷道:“你是白日摸黑,見鬼了!老幫主已失蹤多年,想是早已不在人世了,你想用他老人家來破壞咱們的生意,做了他!”
他揚起了哭喪棒。
然而,七大護法卻沒有動手。
大護法道:“你是誰?”
徐天良似乎看出了什麼,但又無法悟出其中的奧秘,只得回答道:“徐天良。”
大護法緊跟著問:“哪道門派?”
徐天良淡淡地道:“獨來獨往,不成字號。”
“哦!”大護法雙眉一挑,“你可曾見過老幫主?”
“與他羅嗦作甚?快動手。”黃空白叫嚷聲中,一棒閃電般擊出。
“蓬!”徐天良舉起帶鞘的天神劍,架住黃空白的哭喪棒。
他出手之快,架棒招式之巧妙,令七大護法歎為觀止。
徐天良瞳孔收縮,眼中射出冷厲的充滿殺氣的綠芒。
黃空白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他從未碰到過如此凌厲的殺氣。徐天良沉哼一聲,冷冷地道:“我叫你們到廟裡來,只是想給你們一條生路,憑你們的攝魂大陣,根本就無法困住我,更不用說殺我了。”
說罷,他揚起劍鞘,在空中劃了一個古怪的弧線,然後赤腳在地上交叉換了個位置。
黃空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完全沒了血色。
七大護法一齊扔下哭喪棒,跪伏在地,誠惶恐地道,“殭屍幫七護法叩見老幫主傳人。”
老幫主傳人?
徐天良悟然一驚,隨即醒悟。
他雖未見過世面,但人極為聰明,立即明白,七大護法見他演示過師傅從秘策本上教他的破攝魂大陣法招式後,已把他看作是殭屍幫失蹤多年的老幫主姜苗苗的徒兒了。
他當機立斷,將錯就錯,趁此除去殭屍幫,斬斷閩大公子一根手指!
轉念之時,他已想好了一條絕妙的計策。
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是他狼崽的個性;靈機應變,反應敏捷,也是他特有的長處。
他板起臉,神情肅穆地擺擺手:“免禮。”
“謝少主。”七大護法叩首後,站起身來。
黃空白顫抖著手,指著徐天良道:“你究竟是什麼?為何知道攝魂大陣法破式?”
徐天良見其狀,已有所疑,故沉聲道:“難道你真不知我此招是從何所學?”
黃空白頭額冒出汗珠,結巴著道:“難道老幫主還……沒死?”
徐天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沉緩地點點頭。
“不!”黃空白顫聲叫道,“這……不可能,決不可能!”
當年姜苗苗中毒身亡後,他檢查過屍體,呼吸終止,血脈全無,臉色都已經變紫,手腳也已冰涼,確實是死了,人死怎能復生?
徐天良眼中迸出兩道冷芒:“你自已做的事,心中明白。”
“我……”黃空白驀地退後一步,幾乎站立不穩。
七大護法一齊撲向黃空白。
“你做了些什麼?”
“老幫主是不是你害死的?”
“當年我就有懷疑……”
徐天良沉聲喝道:“老幫主有令!”
七大護法挾著黃空白,一齊朝徐天良跪下:“聽侯老幫主法旨。”
徐天良臉上罩著一層寒霜,神態儼然地道:“老幫主有令,往事已成過去,一律既往不咎,殭屍幫立即解散,從此不再復出江湖。”
黃空白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但喜色隨即凍結在臉上。
七大護法驚驀地睜圓了眼,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幫主把殭屍幫門看得比自己命還要重要,怎會下令解散幫門?
徐天良見眾人的表情,不覺皺了皺眉,壓低聲道:“老幫主傳令,違令者,殺無赦!”
他說話間,眼中綠芒再閃,一股酷寒的殺氣,將七大護法等人疑惑的眼光,封凍得無一絲半分動態。
大護法楞了片刻道:“請少主帶我們去見老幫主。”
黃空白僵凍的臉,立即印上一層鐵灰色。
徐天良翹翹嘴,沉緩地道:“老幫主不久前已經歸天了,這是他老人家的遺命。”
“遺命!”大護法再次傻了眼。
徐天良聳聳肩,默然地點點頭。
他除了會姜苗苗的破攝魂在陣法招式之外,什麼也不知道。自然只得說是遺命。
“誰能證實你的話是實話?”大護法沉聲發問。
要護法們放棄他們的幫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天良此刻只能硬著頭皮幹到底。
他聲冷如冰道:“在下傳達的確實是老幫主的遺命,信不信由你。”
大護法肅容道:“如果不信又怎樣?”
看樣子,護法們即使是抗命,也不願意解散本門。
徐天良無奈,只得道:“你們應該知道本幫門的規矩。”
黃空白突然活躍起來,湊貼著大護法道:“憑你一個人想把咱們怎麼樣?”
在老幫主下令解散幫門的問題上,他自然地與七大護法站在了一起。
徐天良冷聲道:“如此,我只好替老幫主執法了。”
大護法揚目道:“少主不要違背眾人之願,憑少主一人的能力,縱能破攝魂大陣,也決不能將廟外的數十名弟子斬盡殺絕。”
徐天良冷然笑道:“誰說要將廟外的數十名弟子斬盡殺絕了!抗命者,自有為首之人,為首者必懲,脅從者不究,這是老幫主遺命中所囑。”
黃空白翻起白眼道:“你要殺我們八人,就恐怕不那麼容易。”
徐天良心一動,陡地發出一串長笑:“老幫主早已料到你們會抗命,已請了另外一人,協助在下執法。”
“誰?”大護法道:“誰敢幹預咱們殭屍幫內的事?”
徐天良不再多說話,從小包袱中取出紅粉撲,抖手一拍,大地上的石磚上,拍出一個紅蝙蝠來。
這一招不知能不能降住黃空白和七大護法?他沒有把握。
然而,目光觸到紅蝙蝠,黃空白和七大護法像是見了鬼魔似地,臉色全都變了,眼光中充滿著對死亡的恐怖。
一種奇特的恐怖氣氛,流動在空氣之中。
粉撲的紅蝙蝠,再次顯示出了它的魔力。
徐天良已意識到了這一點,冷厲的目光,緩緩地從八人臉上掃過:“誰還打算抗命?”
八人一齊跪地,伏首顫聲道:“領老幫主……法旨。”
抗命者死,殺無赦!執法者又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誰敢抗命?
死,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生命於人只有一次,雖說人有在天之靈,但誰見死去的人回來了?因此,真正不要命的人,畢竟是少數準確地說,根本就沒有。
幫主與性命比較,還是命重要!
徐天良擺擺手道:“去吧,今後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們。”
黃空白第一個躍起,撲向廟門。
他唯恐徐天良改變主意,要為老幫主報仇,要是那樣,他這條命就準沒了。
廟門打開。
黃空白像喪家之犬從門內竄出,越過廟前坪雪地,往田野裡狂奔,剎時沒了蹤跡。
七大護法鐵青著臉,從門內相繼而出。
最後出來的是面含微笑的徐天良。
宋志傲驚訝地望著徐天良,彷彿在問;“怎麼回事?”
錢小晴眼中閃出一絲不解的光芒。她也猜不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殭屍幫數十名弟子,更是呆若木雞。
大護法舉起了哭喪棒,雙手猛然一折,哭喪棒“卡嚎”折為兩截。
六名護法同時將手中木棒折斷。
殭屍幫數十名弟子雙膝跪地,拿著手中的哭喪棒,大聲痛哭。
錢小晴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眸子中閃射出一片奇特的光輝。
徐天良果然是個非同凡響的人物,七大護法長聲哭號,扔下手中斷棒,分別向大道與田野奔去。
殭屍幫十名弟子,散向四面八方。
哭號聲漸遠,人影消逝。
雪地上除多了幾十根哭喪棒外,一切又恢復原貌。
殭屍幫從此解散,在江湖上永遠地消失了。
徐天良踏步向前。
錢小晴眨眨眼,對宋志傲道:“你去廟內收拾東西,隨後過來,哎!”
她大步流星追向徐天良。
徐天良沒有施展輕功絕技,顯然是有意在等她。
她追攏過去,亮亮的眸子瞧著他,用帶著幾分恭維的聲音道:“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徐天良冷漠的臉上透出一絲笑意:“過獎了。”
錢小晴格格地笑著:“你是用什麼辦法,讓黃空白和七大護法連幫門都解散了?”
徐天良淡淡地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呵哈”錢小晴嬌悅地扭著身子,小拳頭擊打在徐天良的背肩上,“你敢賣關子,你真壞!”
她聲音那麼嬌悅,姿態那麼妖媚惑人,令人心癢癢的,不覺為之陶醉。
他只覺心火灼熾地燒起,幾乎不能把持自己。
他側臉勾勾地望著她,心裡閃著異樣的火焰。
她停住了手,臉上閃過一片紅潤,一片特異的光輝。
他的手臂微微顫抖,眼珠像狼眼似地泛綠,閃射出貪婪的光芒。
他感到了極度的害怕。
他已體會到了,體內原始肉慾的衝動,與心底深藏的愛的威力,這是他的內力與理智所無法控制的。
到了滄洲之後,真能扔下她不管?
“天良!”她抓住他的肩臂,把身子依偎到他的懷中。
他頓住了腳步,不自覺地環臂摟住了她。
忽然,空曠的田野裡,響起了音樂之聲。
音樂聲極輕,似是幻覺,但入耳卻又極其清晰。
徐天良和錢小晴,四隻眼睛掃過四周。
白茫茫的雪,枯枝的樹丫,哪見什麼人影?
徐天良豎起了耳朵,瞳仁裡透射出兩道精芒。
錢小晴眸子中露出一絲驚慌,貼緊了徐天良的身體。
徐天良聽清了樂調。調子非常優美,像是江南三月,麓風飄飄,細柳拂面,蝴蝶繞花一樣,優雅柔和,令人如醉。
徐天良得八絕文狂徐滄浪的真傳,在音韻方面亦是個超人的高手,但他卻說不了這樂調的名稱。
然而,他對這樂調又是似曾相識。
它類似上古仙樂中的聖樂,以似逍遙宮的銷魂曲,界乎“天籟之音”與“地獄淫火”二者之間。
是誰能將這水火不相容的兩種對立樂曲,融合在一起?
思想之間,音樂聲漸響,琴瑟簫管,一一可辨……
遠處,一簇人影搖曳而來。
“逍遙仙宮!”錢小晴抿緊的嘴裡,吐出一聲輕微的驚呼。
逍遙仙宮?這是什麼幫派?
徐天良木然著臉,他從未聽師傅提及過這個門派。
飄曳的人影漸近。
徐天良木然的臉上露出幾分驚異。
飄來的是一頂彩轎,轎前八名抱琴持簫的女子,抬轎的是四名身著白色衣裝的精壯漢子。
八名女子正在奏樂,邊奏邊飄曳前進,足下飄起絲絲雪花。
四名精壯漢子輕功也極佳,抬著偌大一頂彩轎,居然只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
錢小晴抓緊了徐天良手臂,顫聲道:“銷魂轎……人銷魂,五更三刻難……逃生。”
她聽爹爹和三叔錢百燈,提到過逍遙仙宮和銷魂轎。凡是中逍逐宮仙樂,見到逍遙仙宮銷魂轎的人,都會隨轎而去,而第二天一早,太陽出頭之前,在逍遙仙宮紙紮的斷魂橋下,就一定會發現那人的屍體。
躺在斷魂橋下的屍體雖然不多,但都是些武林中極有名氣的人物,連被尊為武林泰山北斗的齊天龍大俠,也橫屍在斷魂橋下,因此,江湖人提及逍遙仙宮的銷魂橋,都談虎色變。
所說逍遙仙宮的宮主是羽裳仙子,羽裳仙子為何要殺這些人,用什麼手段殺這些人,無人知道。
因為,凡是隨銷魂橋去的人,沒有人活著回來,準確地說,都沒能活到第二天日出,因此,無人知道發生過什麼。
逍遙仙宮在武林中是一個謎。
彩轎在距徐天良與錢小晴兩丈遠的地方停止,風曲還在吹奏。
月光照映出八名演奏女子的倩影。
窈窕的身材,加上薄薄的白羽裳裙內,露出的泛著玉石般光澤的膚肌,就像一簇簇仙花舒放在雪地裡。好一群絕色的女子!就連錢小晴這樣的女人也看呆了眼。
徐天良目中閃過一道幽光。
彩轎中的女主人是誰?
她為何要橫轎在此?
她是衝著自己,還是衝著錢小晴而來?
葛地,樂曲聲中加上一種笛音。
他聽得出來,笛音是由轎中發出。
樂曲音韻頓變,由纏綿變得激越,由婉轉變得熱烈。
他本已撩燃的心火,剎時變得異樣灼熾,令人心魂飄蕩,眼前疊現出重重幻影。
他赤裸著身子,奔跑在狼群之中。
狼群的求偶大戰,互相的廝咬,血淋淋的傷口,血肉模糊的殘肢,浸透著鮮血的雪地……
狼群在交配,歡樂喜悅的嚎叫,高翹著屁股的母狼。
勝利者的驕傲,肉慾的衝動。
他不由自主地摟住錢小晴,動手去解她的衣釦。
錢小晴隨著樂曲微扭著身軀,情不自禁地發出低低的呻吟。
雪地上的氣氛變得非常的微妙。
這種場面恐怕在其它任何地方都見不到,只有銷魂轎的主人,才有這種駭人的魔力。
笛聲漸漸加強。
八女慢閃細腰,抱琴起舞。
徐天良已解開了錢小晴的上衣,手伸向她的裙帶。
轎內笛聲滑了個顫音,像是一聲譏諷的冷笑。
四名轎伕木偶似地立在轎旁,對週轉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
徐天良臉漲得通紅,眼裡閃著欲焰的光芒,手扯開了錢小晴的裙帶。
突然,一聲輕微的,似有卻又似無的狼嗷聲,在他耳中響起。
他身子猛地一震,一咬牙,牙齒咬破了下唇,鮮血立即滲出。
與此同時,他的神聲驟然清醒。
他猛搖搖頭,推開錢小晴,拍手揉揉眼睛,那摸樣就像是從夢中突然驚醒一般。
錢小晴身子晃了晃,仰面躺倒在雪地上。
樂曲還在響,但音韻中透出了一絲迷憫與困惑。
徐天良斜昂著淌流著鮮血的臉面,冷眼定定地望著彩轎。
剛才在笛聲響起的一剎那,他已完全地失去了自我的意志,心中充斥著的全是慾火與慾念,這是不能自制的本能的衝動,若不是那一狼嗷,他一定會在彩轎主人的面前,幹出那種令彩轎主人恥笑的事。
笛聲跳躍了幾個音符,又變得激越起來。
八女開始瘋狂地扭動腰身,像水蛇一樣地扭舞。
地獄淫火!
他聽清了此刻的音韻。
彩轎主人還在引誘他!
他傲氣頓起,冷然一笑,從織錦袋中取出長笛,橫上嘴唇。
一曲天籟之音飄上天空,與激越的笛聲交融在一起。
笛音突兀跳躍,就像兵刃的金鐵交鳴之聲。
八女停止了奏樂,驚愕地呆立在原地。
四名轎伕貼緊了轎門。
笛音變了個調,就像兩把鋸子在空中拉來拉去,十分刺耳。
八女斜退到轎旁,橫起手中的樂器,神色有幾分緊張。
笛音突地一頓,兩把鋸子斷裂了掉在地上一樣,激起了一團雪花。
雪花呼地旋起,突轎擊過,八女不覺一齊拂袖掩面。
笛音再次響起,相互點擊,忽強忽弱,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忽重忽輕。
徐天良呼吸逐漸超重,頭額滲出了汗水。
笛音交擊聲漸漸疊合,最後終於交融在一起。抑揚頓挫的笛音合為一體,赴上雲霄,大地為之震動,月光驟然耀眼明亮。
驀地,笛聲突然中止。
徐天良緩緩垂下手中的長笛。
一切歸於寂靜。
空曠的田野成了一個不動靜止的畫面。
良久,笛音還在空中迴盪。
徐天良輕籲口氣,他明白,他的天籟之音雖然不能戰勝地獄淫火,但卻成功地阻止了她的進攻。
錢小晴從幻夢中甦醒,挺起半裸露的上身,驚詫地看著四周。此刻,一陣急旋風颳過。
宋志傲到了。
他見到半裸上身的錢小晴、嘴唇尚流著鮮血的徐天良,二話沒說,揮劍就撲向彩轎。
他出劍極快,極狠。
眨眼之間,劍已刺到彩轎簾上。
“住手!”
一個極嬌、極美的,令人骨軟心酥的聲音從珠簾中飄出。
聲音很輕,卻使宋志傲心絃猛震,腦內嗡響,四腳頓時變得軟綿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