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當然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他不吃不喝,直坐到明月初上,靜靜等候。
便在宵禁前的一刻,漸稀的人潮中,有人扔了塊石子到他跟前。
林克抬眼去尋,卻哪裡還看得著?低頭撿起石子,其上包了張紙,打開一讀,見上面寫道:
西門外再見
換做旁人,對於這張沒頭沒尾的紙條勢必生疑,可林克不疑有他,即起身舒展筋骨,提劍步行。
……
太原城西大門外,官道上早無人馬車轎,兩側則躺滿席地睡覺的外來災民。
林克緩緩行走,等人上前接引,卻始終無人露面,遂從官道一直走到了郊外小道,路,是愈走愈窄。
呼——郊道旁的林子驀地衝出兩騎,一騎有人,一騎空鞍。
馬上之人是名大鬍子刀客,指問:“東西到手了麼?”
林克想了一想,道:“到手了。”高舉手中的那把狼翼。
大鬍子刀客又問:“你是滄哥的誰人?”
林克遂道:“我是滄哥的義弟,姓林,我叫林克。”
大鬍子刀客一怔:“該不是今年華山論劍、剛選出來的八駿馬、那個林克?”
林克點了點頭。
大鬍子刀客馬上大笑:“原來是真的呀,呵呵!”旋向林克自薦:“我叫孫大力,是滄哥的結拜兄弟。”說罷牽來那匹空鞍馬,“快上來吧,我帶你去見他。”
八駿馬一事,傳遍江湖,桑海滄聞之,每每向左右驕傲道:“其中那個叫林克的是我義弟。”
左右雖皆不敢反駁,心裡卻未必信,今此一見,孫大力方知為真。
二人並馬奔馳於月光下、山路間,黃土飛揚。
途中,孫大力再三向林克解釋,何以雙方見面要如許周折,乃因朝廷通緝、官兵追捕,不得不然也。
而“天狼星”桑海滄最新的巢穴,恰在太原城外、黃土坡上。
約莫到了三更天,二人便來到了一處山凹,沿路更常聞哨音唧唧、人影幢幢,可知目的地近了。
又馳一程,山凹底邊,已有大隊人馬相候,火把照空。
為首的一騎一人亂髮蓬鬆,鐵甲披身,雙劍交叉負肩,正是桑海滄也。
孫大力勒馬抱拳說:“大哥,我把你的義弟帶來啦,呵呵。”
桑海滄與林克四目交視,彼此俱是驚喜:“阿克?”“滄哥!”
二人驅馬錯鞍,把手交握,直是又笑又叫,似哭似喜。
相較起二人,林克顯得瘦小,五官平平,穿著也很樸素,而桑海滄則高大剽悍,除了裝束外,那雙狼眼,以及滿臉的虯髯,格外駭人。
當年那個暴躁乖戾的頑皮少年,是多麼的削瘦白淨,而今卻是這副模樣。
多年來,桑海滄偶亦偷抵屈吳山下,會見林克、海田,但畢竟都是匆匆一瞥,時間隔得長了,彼此對於容貌已不熟稔。
林克心下遂頗感嘆時光飛逝。
天狼星桑滄海的巢穴就在山凹某處的洞穴內,洞內甚廣,彷彿地下迷宮,七竅八通,正適合他們這一幫子匪徒佔為據點。
其中最高大、最靠裡、最舒服的穴窟,正是桑海滄的“私宅”。
裡頭自是擺滿了金銀珠寶、刀槍劍戟。
桑海滄引著林克入內對坐,吩咐左右退下,稍事寒暄,旋即問道:“怎不見海田呢?我那當票,可是託給他的。”
林克眼神閃爍,尋思取出狼翼,執了上前:“喏,東西在這兒,我看過了,是件好兵器。”
桑海滄喜道:“是麼?嘿嘿,花了咱三百萬兩,能不是個好傢伙?”接過狼翼在手,起身拔出。
鏘——冷藍的光芒盡破暗黑,絢爛無比。
桑海滄又笑:“真他孃的好看,比脫光的女人還漂亮!”轉向林克說:“就不曉得中不中用。”走往窟中角落,挑了幾件凡兵俗鐵,削砍劈剁一番,想當然耳,鋒利無倫。
燭火照耀下,林克一個勁地陪笑,其實毫無喜色,他對狼翼已不在意,此刻,滿心想的都是:“待會如何跟滄哥說出海田的死訊?”好在桑海滄一時沉迷,忽而玩起狼翼單刃,忽而耍弄狼翼雙劍,暫且亦不來問。陡然,喀的一聲輕響,他在合上狼翼後按動劍柄上的卡榫,柄內忽地脫出一條細長鐵鏈,兜頭一甩——刷!狼翼騰空射出,兩頭劍鋒飛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