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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折節納交藏險詐 談詞論世現真形

    韓老大訥訥說道:“公孫少俠,用,用不著小人了吧?”

    公孫璞笑道:“虧你還是一寨之上,怕任天吾怕得這樣厲害。好,你走吧。我這匹坐騎也給你。”公孫璞由於要在晚上上山與辛龍生偷會,自是不便乘馬。韓老大大喜過望,心裡想道:“我有兩匹坐騎在路上替換,至少可以早一天回到跳虎澗。這次我被迫帶路,金七爺說不定已經思疑我了。我一回去,可得馬上向他報訊。”

    公孫璞待人太過寬厚,可沒想到他還在打壞主意。在山腳待到入黑時分,便即悄悄上山。

    奚玉瑾熟悉丈夫的性格,對這次的事情,不禁有點奇怪,走了一程,向山下望去,已經望不見公孫璞了,這才笑道:“龍哥,你這次對待朋友,倒是很熱心啊!”

    辛龍生故意板著臉孔道:“怎麼,你以為只是你配做俠義道麼?”

    奚玉瑾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覺得你起初對公孫璞好像甚為冷淡,想不到你會這樣幫忙他,是以有點奇怪罷了。”

    辛龍生道:“這件事情,我可是得一大半依靠你呢!”

    奚玉瑾道:“夫唱婦隨,這是應該的。不過我希望你和我說實話。”

    辛龍生哈哈一笑,說道:“好一個夫唱婦隨,但願你這句話真正是心裡的話才好。”

    奚玉瑾聽這笑聲,不覺打了個寒噤。以她的聰明,已經猜想到其中定有蹺蹊了。

    果然接著便聽得辛龍生說道:“瑾妹,你認為丈夫親還是朋友親?”

    奚玉瑾怔了一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然是丈夫親了。”

    辛龍生道:“好,那我就不妨和你說真話了。我這次到你任伯伯家裡,不是為了公孫璞,是為我自己。”

    奚玉瑾道:“我還是不明白,你可否說得清楚些?”

    聿龍生與她並轡同行,在她耳邊悄悄說道:“為了和你做個名副其實的夫妻啊!明白了麼?”

    奚玉瑾羞得滿面通紅,說道:“任天吾會醫你的病?”

    辛龍生道:“任天吾不會,黑風島主也不會,或許我的姑姑也沒有解藥,但她是天下第一使毒的大行家,只要找著了她,她定必盡心為我設法。”

    奚玉瑾道,“那你就該去找姑姑,為何去找任天吾?”

    辛龍生笑道:“任天吾和姑姑無關,你的朋友可就有關了。”

    奚玉瑾道:“我的朋友?你是說宮錦雲?”

    辛龍生道:“不錯,我要找著姑姑,就非得從這位宮姑娘的身上著手不可。”

    奚玉瑾道:“你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說了半天,我還是不明白呢。”

    辛龍生道:“好,那我就明白告訴你吧,我的姑姑如今是在黑風島上,她是給宮錦雲的父親騙去的。”

    奚玉瑾吃了一驚,說道:“有這樣的事,你何以現在才告訴我?”辛龍生道:“我是怕你為我擔心呀。”

    奚玉瑾心道:“你哪會這樣體貼我?”但一來為了免傷夫妻和氣,二來她急於知道的事情還多,也就無暇理會這些小節了。當下問道:“你的姑姑聰明能幹,卻又怎會上黑風島主的當,給他騙上?”

    辛龍生道:“韓大維誤信人言,以為我的姑姑毒死了他的妻子,他在苗疆蒙峒主那裡找到我的姑姑,竟然下了毒手,廢了我姑姑的武功。黑風島主處心積慮,等候這個機會,那日他也在場。姑姑武功廢了之後,他就陪她下山,騙姑姑說,他有千年續斷,可以給姑姑續筋駁骨,恢復武功,我的姑姑即使‘明知不是伴’,也只好‘事急且相隨’啦。”

    奚玉瑾道:“你怎麼知道這許多事情?”

    辛龍牛道:“當口在場的還有幾位少年英雄,其中有一個是湘西武學名家武延春的兒子武玄感,武延春和我的師父交情甚好,他是把這件事情當作新聞告訴我的師父的。至於黑風島主騙我姑姑的說話,則是當日一個躲在草叢裡的苗丁聽到的,他還親眼看見我姑姑給黑風島主的管家用一輛大車載走,絕不會假。”

    奚玉瑾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在武延春來到文大俠那裡的第二天,龍生就要和我北歸,想必就是為了姑姑的事。”問道:“你既然知道姑姑是在黑風島,何以你又要與我回家呢?”

    辛龍牛道:“實不相瞞,我是想請你幫忙,回到家裡,把姑姑的表妹,韓大維的那個老相好孟七娘抓了來作人質,迫韓大維出頭,要黑風島主交回我姑姑的。孟七娘那次與我姑姑惡鬥一場,武功已經大減。她對你又極有好感,咱們裡應外合,要抓著她並非難事。這個計劃,我是準備回到家裡才和你說的。”

    奚玉瑾雖然早就知道丈夫是個只顧自己的人,但聽了他這番話,卻也不禁震驚,心裡想道:“用這等下流的手段,那還算得什麼俠義道?”

    不料還有令她更吃驚的話在後頭呢,辛龍生接著說道:“現在黑風島主的女兒就在眼前,咱們可用不著費這許多周折啦!”

    奚玉瑾強作鎮定,說道:“你打算怎樣?”辛龍生哈哈笑道:“那還用問?難道有現鐘不打,反去練銅嗎?”

    奚玉瑾道:“你是要把宮錦雲——”

    辛龍生道:“不錯,我是要你幫忙,把宮錦雲捉了來當作人質,迫她父親放我姑姑。這可要比抓著孟七娘來迫韓大維替咱們出頭要好得多,也更有效啦!”

    奚大瑾道:“我和這位宮姑娘雖然沒有很深的交情,她總是我的朋友啊!”

    辛龍生道:“夫唱婦隨這句話可是你剛剛說過的!丈夫比朋友親,這句話也是你說過的!”

    奚玉瑾知道丈夫無可理喻,只好從另一方面打消他的念頭,說道:“任天吾的本領非同小可,宮錦雲是他的客人,他能夠讓咱們在他家裡把他的客人捉去?”

    辛龍生道:“這就是我必須要你幫忙的道理了。你們是舊友相逢,她對你定無防備。今晚你想辦法和她一個房間睡覺,半夜點了她的穴道,咱們立即逃走。待到任天吾發覺,咱們已經走得遠了。”

    奚玉瑾道:“只怕他發覺得早,咱們要走也走不了!何況任天吾還有一個女兒,武功也很不錯,今晚說不定是三人同房。”

    辛龍牛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女兒也點了穴道,這樣任天吾就更不敢為難咱們了。瑾妹,這件事多少總要擔點風險的,但卻是值得冒一冒險啊!”

    奚玉瑾道:“公孫璞面前,你怎樣交代?”

    辛龍生著起惱來,說道:“我根本就不打算見那渾小子!再說,你把宮錦雲從任天吾那裡救出來,交回她的父親換我姑姑,這渾小子始終還是可以得到她的,也算對得住他啦!”

    奚玉瑾沉吟不語,辛龍生越發著惱,厲聲說道:“你是否不願意和我做個名實相副的夫妻?哼,你不願意幫我的忙,想必是對谷嘯風猶有餘情未斷吧?”  奚玉瑾又羞又惱,不禁淚珠兒滴了下來,說道:“你、你欺負我,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辛龍生怕說僵了妻子不肯幫忙,連忙又賠禮道:“好妻子,我只是為了要和你做夫妻,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你別見怪。你答應我吧!”

    奚玉瑾給他弄得啼笑皆非,心裡想道:“且待別了任家,再作打算。”當下說道:“好啦,好啦,誰叫我是你的妻子呢!任家就快到了,小心說話給人聽見。快走吧!”辛龍生以為她已經答應,歡歡喜喜的就和她去拜見任天吾。

    任天吾是頭老狐狸,看見他們來到,情知其中定有蹺蹊,哈哈笑道:“什麼風把你們吹來的?”

    辛龍生道:“小侄早就想來拜見世伯了。”說罷就拉了妻子,向任天吾行叩拜大禮。奚玉瑾心裡雖不願意,但也不便使丈夫難堪,當下襝衽一禮,說道:“侄女給你老人家磕頭啦!”口裡這樣說,卻並非真個磕頭。

    任天吾道:“不敢當,不敢當!”左手扶起辛龍生,右手扶起奚玉瑾。辛龍生只覺一股力道在他肘下輕輕一託,身子就不由自己地站了起來,不禁吃了一驚,心道:“這老兒好深厚的內功,莫非他是有意向我露這一手的麼?”

    辛龍生行過了禮,說道:“小侄成親之後,方知老伯與敝先嶽的交情非比尋常,請老伯把晚輩當作自己的子侄看待,不必客氣。”

    任天吾哈哈笑道:“對啦,我還沒有向你們賀喜呢。玉瑾,你得了如意郎君,怎的也不給我報個信,讓我來喝杯喜酒?”

    奚玉瑾面上一紅,說道:“不敢驚動老伯。”辛龍生道:“家師因為時局緊張,是以不想勞煩各方親友,請老伯恕罪。”

    任天吾笑道:“玉瑾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哥哥,我也勉強算得是她的長輩親人了。你們到我這裡,就和歸寧一樣,可得多住幾天。”

    辛龍牛道:“老伯若不討厭,小侄正是想趁這個機會,多得老伯教益。”

    客套過後,大家坐定,任天吾忽道:“難得你們來到,我想向你們打聽一樁事情。”

    聿龍生道:“老伯請說。小侄若有所知,定當詳稟。”

    任天吾道:“我想打聽我那外甥谷嘯風的消息。兩年前我在洛陽和他一同護送一批財物給紫蘿山的義軍,中途失事,彼此失散。兩年來我一直沒有見過他,只聽說他已經脫險了,不知他可曾到過令師那裡?”

    原來任天吾懷疑他們是來打探自己的動靜的。谷嘯風曾經捉著他的大弟子餘化龍盤問口供,餘化龍回來之後,雖然是對師父加以掩飾,不敢說出自己已經洩漏了師父的秘密,但以任天吾的老奸巨滑,當然亦已是識破他說的不盡不實。他最擔心的就是谷嘯風把他私通蒙韃子的秘密告訴文逸凡,是以他要旁敲側擊,看辛龍生夫婦,對這件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

    辛龍生道:“谷兄沒有到家師那裡,不過在松風嶺上,我們卻也曾與他見過一面。”

    任天吾道:“是是,他可曾和你們說起了我?”

    辛龍生道:“當時只是匆匆一面,沒有怎樣交談。我只知道他是要找他的岳父韓大維老英雄的。”

    辛龍生對谷嘯風心裡存有惡感,不知不覺在神色問表露出來。

    雖然這一表露並不如何明顯,但卻怎瞞得過老奸巨滑的任天吾?任天吾暗自想道:“這小子想必已經知道他的妻子與谷嘯風有過一段戀情,所以不願和我多談他。”再又想起:“這小子對我倒是十分謙恭有禮,他是文逸凡的掌門弟子,若然知道我的秘密,不該對我如此。”稍稍放了點心,但一時之間,還是猜不透他們的來意。

    奚玉瑾道:“我與綃妹多年不見,不知她有了婆家沒有?”本來她要打聽宮錦雲是否確實是在任家的,但她也是個相當深沉的人,深恐冒昧一問,會引起任天吾的疑心。是以先問他的女兒,心想:“何必急在一時,見了紅綃,自必會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

    任天吾道:“還沒許人。女兒長大了,我就讓她自己挑選吧,無謂多操心了。”

    辛龍生卻是沉不住氣,當他們說話告了一個段落,便即問道:“聽說有位宮姑娘在老伯這兒?”

    任大吾道:“你說的可是黑風島主的女兒?”

    辛龍牛道:“不錯,她雖是黑風島主的女兒,卻也是玉瑾的好朋友。”

    任天吾笑道:“我知道。我和黑風島主過去也曾相識,已有許多年沒來往了。我正因為他這女兒為人正派,如今也可算得是咱們俠義道中的人,所以她路過此地,我就留她住下來,希望可以在她身上設法,勸她的父親改邪歸正。”

    辛龍生道:“老伯用心良苦,佩服,佩服。”任天吾笑道:“你們的消息倒很靈通啊。”辛龍生道:“我是在路上聽得江湖朋友說起的,當時還以為是假的呢。”

    這句話登時就洩了底,任天吾心裡想道:“那日截劫宮錦雲的人是我派出去的,他們決不會向外人洩漏。奇怪,他是從何得知呢?不過,從他這一問,我倒是可以知道,他一定是衝著黑風島主的女兒而來的了。”當下笑道:“你們稍待一會,我叫丫頭進去喚小女和宮姑娘出來與你們相見。”

    辛龍生本來準備任天吾還要盤問他的,由於他和公孫璞匆匆交談,並沒詳問宮錦雲是怎樣落在任天吾手中的,故此以為公孫璞既然能夠知道,別人知道也就不足為奇。他準備任天吾一問,他就胡亂捏造一個江湖朋友的名字,不料任天吾並不盤問,爽爽快快的就請宮錦雲出來,倒是頗出他的意料之外。

    宮錦雲與任紅綃忽地得到辛龍生夫婦來到的消息,更是感到意外。不過兩人的反應又卻有所不同,任紅綃皺起眉頭,說道:“奚玉瑾不是曾經為了和韓佩瑛爭奪谷嘯風,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的嗎?”

    宮錦雲笑了起來,說道:“不錯,我和韓姐姐就是在那次婚變之後相識的。她一氣之下,跑回孃家,女扮男裝,在路上碰上了我。我也是女扮男裝的。她以為我是男子,我也以為她是男子。”想起自己曾經暗戀韓佩瑛的往事,笑得有如花枝亂顫。

    任紅綃道:“虧你還這樣好笑呢,當時我聽得這樁事情,心裡卻是不禁有氣。”

    宮錦雲笑道:“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何況谷嘯風和韓佩瑛如今都已破鏡重圓啦。”

    任紅綃道:“雖然如此,用情不專,總是可惱。”

    宮錦雲道;“那也不能唯獨怪谷嘯風。”

    任紅綃道:“是呀,所以我是幫理不幫親。奚玉瑾雖然是我小時候就相識的好朋友,我也要說她不對。她不該槍了韓佩瑛的丈夫,卻又去嫁給辛龍生。哼,我倒是不大高興見他們夫婦呢。”要知任紅綃如今正是方嘗初戀的滋味,一縷芳心,都系在完顏豪的身上,也就無怪乎她最惱恨的就是用情不專了。

    宮錦雲則是急於知道外間的消息,勸道:“玉瑾姐姐是有點工於心計,不過她這個人還是好的。難得他們夫婦遠來,她又是你的兒時遊伴,你可不能讓她知道你討厭她。”任紅綃笑道:“我是心裡有氣罷了,這點人情世故,我還是懂的。”當下兩人一同出去,奚玉瑾見了宮錦雲,又是歡喜,又是暗自羞愧,想道:“她只道我是專誠來探訪她,卻怎知道我是和龍哥串通了要來暗算她的。”

    奚玉瑾礙著有任天吾在座,說話十分謹慎。任紅綃為了避免涉及她那次婚變,江湖上的事情一談起來只怕就難免要牽連到與這件事有關的人物,是以也就只是和她談些小時候的事情。這樣一來,大家倒似乎是由於分別太久而顯得生疏了。

    宮錦雲是個七竅玲瓏的人,察言觀色,不覺暗暗起疑:“玉瑾姐姐好像是在擔著心事,人家說女孩子成婚之後,十九容光煥發,她反而似是比前憔悴了?何以她沒有新娘子的喜氣,難道是婚姻不如意麼?即使如此,她見了我和紅綃,也該十分歡喜的呀。如今她的歡笑,看得出來,那是甚為勉強。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心念未已,忽聽得任天吾說道:“今日你們小一輩的好朋友相聚,我也很是高興。但還少一個人,應該把顏公子也找來才對。”

    奚玉瑾道:“這位顏公子是誰?”任天吾笑道:“他是我家的客人,也是小女的朋友。嘿,嘿,你和小女有如姐妹,顏豪和辛少俠也該結識結識啦!”

    任天吾這麼一說,奚玉瑾何等聰明,當然立即就知道這位“顏公子”和任紅綃是什麼關係了,當下笑道:“綃妹,恭喜你啦,你有了心上人,怎不和我早說?”

    任紅綃羞得滿面通紅,低下了頭,說道:“我和他也是相識未久的,奚姐姐,你切莫這樣說,人家聽見了,可不好意思。”其辭若有憾焉,其心則實喜之,語氣之中,不啻默認自己是愛上了這位頗公子了。

    奚玉瑾暗暗好笑,心念一動,說道:“雲姐,綃妹,咱們還是到裡面說話吧。女孩兒家的私事,不便給他們男人聽。有咱們在座,他們男人說話,也不能暢所欲言。”

    宮錦雲正是想和她單獨淡話,當下笑道:“玉瑾姐姐,今晚讓我和你作伴好不好?辛公子,我要向你討個人情,請你暫且讓一讓你的嬌妻給我了。”

    辛龍生求之不得,哈哈笑道:“宮小姐,你真會說笑。玉瑾知道你在這裡,特地跑來看你,你們當然應該敘敘啦,莫說留媳一晚,留她十晚也行。”

    任天吾只道奚玉瑾是要遵守古禮,成婚之後,避免見陌生男子,當下笑道:“這位顏公子也不是外人,你見了他再進去吧。”心裡暗笑:“其實你也不是什麼淑女,要拘執什麼禮法?大概是在我的面前,才故意裝模作樣的。”

    其實奚玉瑾並不是這個意思,笑道:“老伯誤會了。咱們江湖兒女,又是通家之好,自是不用避忌。我本來是要見過這位顏公子才進去的。”

    任天吾道:“你們稍坐一會。”走進內堂,親自把完顏豪喚米,在路上當然也就悄悄的把辛龍生的可疑之處與他說了。

    完顏豪滿面春風,與辛龍生夫婦見過了禮便即說道:“辛少俠名滿江湖,我是久仰的了。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辛龍生聽得好不舒服,笑道:“小弟出道還沒幾年,怎當得名滿江湖四字?”

    完顏豪道:“我說的絕對不是恭維的說話。辛兄,你自己恐怕還未知道呢,江湖上的朋友,早已把你當作未來的武林盟主了!”

    辛龍生笑道:“真有此事?”

    完顏豪道:“一點不假!令師領袖武林,兄臺是他最得力的幫手,江湖上的朋友都說‘雛鳳清於老鳳聲’呢!未來的武林盟主,除下兄臺,還有何人足以繼任!”他這一番聲明“不是恭維”的恭維說話,直把辛龍生樂得好像豬八戒吃了參果,八萬四千個毛孔,沒一個毛孔不舒。

    奚玉瑾心裡想道:“這人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似乎有點油嘴滑舌。”

    完顏豪稱讚了辛龍生,跟著又稱讚奚玉瑾,贊她家學淵源,贊她是武林才女,更恭維他們夫婦是“神仙眷屬”。奚玉瑾聽得不耐煩,談淡說道:“顏公子,我是笨嘴拙舌的人,不會說話。請恕少陪了。”宮錦雲站起來笑道:“奚姐姐旅途勞頓,也該歇一歇了。我和你進去。”任紅綃很不高興,但也只好陪她們進去。

    完顏豪怔了一怔,隨即心裡笑了起來,想道:“他們這對夫妻的確是貌合神離。看這情形,那個消息,大概至少是有八九分可靠的了。”

    辛龍生與他卻是談得甚為投機,兩人皆是文武兼修,談文淪武,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吃過晚飯,已是將近二更時分,任天吾笑道:“難得你們如此投契,顏老弟,我把客人交給你啦。你們多親近些,我失陪了。”辛、顏二人同聲說道:“老伯請便。”

    任天吾走開之後,完顏豪說道:“今晚月色很好,辛兄,你累不累?”辛龍生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就是談到天亮,我也不累。”

    完顏豪笑道:“如此良夜,坐在屋子裡可沒什麼意思。咱們到花園裡賞月如何?”辛龍生喜道:“吾兄有此清興,小弟自當奉陪。”

    月光之下,園中景色,分外清幽。辛龍生道:“賢主、佳賓、良辰、美景,古人所說的賞心樂事,今日可是都齊全了。”心裡忽地想起了公孫璞來,“這傻小子此刻恐怕已經在山上等著我了。”

    完顏豪道:“前人詠月的詩,我最欣賞兩首。”

    辛龍生道:“是哪兩首?”

    完顏豪道:“第一首是蘇東坡的水調歌頭。”

    辛龍生有意賣弄才學,搖頭擺腦的便吟詠起來,說道:“不錯,此詞一開筆就是奇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說得何等瀟灑飄逸,當真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完顏豪笑道:“我更欣賞坡老說到人間的那幾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辛兄,你們夫妻乃是神仙眷屬,白頭偕老,定卜無疑。坡老此詞的祝願,在你們則已是實境了!辛兄,你真是幾生修到啦!”

    辛龍生這才知道他談及此詞的用意,心裡不禁默然神傷:“他哪裡知道我與玉瑾只是掛名夫妻,只怕隨時都會鳳泊鸞飄,還說什麼白頭偕老?”勉強笑道:“我也預祝顏兄與任小姐能成佳偶。那第二首詩又是何人所作?”

    完顏豪道:“作者是誰,暫且不說。我把這首詞先念給兄臺聽聽,好不好?”

    辛龍生道:“好,讓我猜猜,猜不著兄臺可莫見笑。”心想:“他大概是有意考考我了,但是以與坡者相提並論的名家之詞,想來我即使猜不著也不至於豁了邊吧?”

    完顏豪朗聲念道:“停杯不舉,停歌不發,等侯艮蟾出海。不知何處片雲來,做許大通天障礙。

    “絳髯捻斷,星眸睜裂,唯恨劍鋒不快。一揮截斷紫雲腰,仔細看嫦娥體態。”

    唸完之後,微笑說道:“辛兄,這首詞如何?”

    辛龍生讚道:“好,好,的確是好詞!口氣之豪,古今罕有。坡老那首詞是瀟灑飄逸,這首詞則是豪邁脫俗,且兼立意新奇,可說得是各有千秋!”大讚一通之後,試探問道:“是辛稼軒之作麼?”完顏豪微笑道:“不是。”辛龍生接連問下去:“是陸放翁之作麼?是劉克壯之作麼?……’接連問了幾個人,完顏豪都是微笑答道:“不是。”

    辛龍生連猜不中,不覺心虛,只好問道:“那是何人所作?”

    完顏豪笑道:“這人並非文士,他的身份十分特別,我兄只是從詞人之中尋找,就難怪猜不著了。”

    辛龍生更感不快,說道:“如何特別?”

    完顏豪笑道:“此詞作者是前金主完顏亮!”

    聿龍生吃了一驚,說道:“就是二十年前,大舉南侵的那個金國皇帝完顏亮麼?”

    完顏豪道:“不錯。咱們只是以詞淪詞,兄臺想不至於怪我讚賞金主的詞章吧?”

    辛龍生大讚特贊這首同,不料竟是金國暴君的作品。完顏豪的話雖是給他解嘲,但在他聽來,卻是無殊諷刺了。

    辛龍生感到如同受了戲弄的羞恥,半晌說道:“不錯,完頗亮的確可算得是文武全才的皇帝,這首詞的口氣霸道之極,在詠月的詩詞之中,也的確可以說得是前無古人的了。但可惜他口氣雖大,卻是大言不慚。採石磯一戰,他就不免身敗名裂了!”

    說至此處,忽地不禁想道:“他今晚和我談論詩詞,好像都是有用意的。他稱讚金主的詞,用意又是什麼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完顏豪已是說道:“採石磯之戰,那是天佑大宋。一來金國恰巧碰上內亂;二來蒙古崛起,金國開始有後顧之憂,三來宋國出了一個名將虞允文,他的運氣比岳飛好得多,沒有受到權臣牽制。”

    辛龍生道:“不,據我所知,虞允文當時也還是受到朝廷制肘的。”

    完顏豪道:“總不如岳飛所受之甚吧?”接著說道:“採石磯一戰之後,曾幾何時,不又是金強宋弱,宋國要向大金求和了麼?莫說虞允文如今已死,即使他還在生,朝廷又加重用,只怕也是難以抗禦金兵的了!”

    辛龍生疑心頓起,想道:“怎的這個人老是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完顏豪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敵人的長處,咱們也應該知道的,是麼?”

    辛龍生道:“這也說得不錯,大宋積弱,這是事實,所以家師才要號召江南豪傑,成義軍,幫助朝廷,同御外侮。”

    完顏豪道:“可惜大宋朝廷,卻要襲滅你們義軍呢。”

    辛龍生聽得“你們義軍”四字,不覺更是皺眉,心道:“怎的此人說話,似乎越來越不對了?”

    完顏豪接著又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前賢這話,足不會錯的。比如武功一道,金人恐也不遜了漢人呢。”

    辛龍生因為師父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說道:“不錯,比如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驕就是金國人。不過金國、蒙古、天竺諸國的武學,雖也各有一家之長,總不如中原武學的源遠流長,精深博大。”

    完顏豪道:“令師是武林盟主,吾兄想必早己得了令師衣缽真傳?”

    辛龍生道:“家師雖是傾囊相授,可惜小弟愚魯,所得無多。”話似謙虛,實則是默認了完顏豪贊他已得衣缽真傳那句話。

    完顏豪道:“小弟平生未遇名師,所學甚雜,金國的武學,我也曾經學過一些。今日雖得與哥兄相識,不知兄臺可肯把中原正宗的武學,賜教一二麼?”

    辛龍生心道:“圖窮匕現,原來他兜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乃是要較考我的武功。”他是個要強好勝的人,於是笑道:“咱們一見如故,好朋友切琢武功,那是應有之義。賜教二字不敢當。”

    完顏豪道:“素仰令師號稱鐵筆書生,各種武學之中,又以點穴的功夫允推天下獨步。小弟班門弄斧,想用幾招粗淺的指法向兄臺討教,請莫見笑。”

    辛龍生不覺心頭一凜,想道:“他明明知道我最擅長點穴,卻要和我比試這門功夫,看來定有所恃!”

    心念未已,完顏豪已是倏地出指,向他的“伏兔穴”點來了。正是:

    口中甜似蜜,腹裡暗藏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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