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嘯風堪堪迫上,距離只有數尺之遙,朱九穆反手一掌拍出,谷嘯風頓覺寒風撲面、冷氣侵膚,不由自己地打了一個寒噤。
原來朱九穆仗著深厚的內功,運行氣血,“千日醉””的藥力漸漸消散,此時他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三四分了。
他以三四分功力發出的修羅陰煞掌,谷嘯風還能禁受得起,當下仍然緊追不捨。朱九穆冷笑說道:“谷嘯風,你再不知好歹,這可當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啦!”
谷嘯風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心頭一凜,想道:“現在趁他功力未曾完全恢復,我大概還可以勝得了他,再過一些時候,可就難說了。但我可怎能不顧賽花的性命。”
朱九穆反手接連劈出三掌,趁著谷嘯風腳步稍慢之際,飛速前奔。谷嘯風未能當機立斷,轉瞬之間,兩人的距離又已拉開數丈。
追了一會,忽聽得轟轟隆隆之聲,原來是側面山峰掛下一條潭布,山泉飛瀑,在月光下如珍珠四濺。朱九穆挾著蒙賽花,本來可以從瀑布側邊繞過的,他卻突然穿過了瀑布的水簾,這樣一來,與谷嘯風的距離又再拉開,有十數丈之遙了。
谷嘯風發力急追,正愁追他不上,朱九穆忽地停下腳步,喝道:“好小子,你以為我當真怕了你嗎?來呀,咱們鬥鬥!”呼的一掌拍出,登時寒飄卷地,谷嘯風冷得難受,只能斜躍數步,避開風頭,心中暗暗吃驚:“他的功力倒是恢復得好快呀!”
原來朱九穆衝過水簾,乃是特地要給冷水澆頭的。這麼一澆,他的睡意,已經全消,“千日醉蘭”的藥力也差不多完全消散了。
蒙賽花冷得發抖,顫聲叫道:“谷大哥,你回去吧,不要為我和這老賊拼了。”她的武學雖然不精,此時亦已知道,時間拖得越長,谷嘯風就越是不利。如今交手,勝負已是難知。
朱九穆哈哈笑道:“姓谷的小子,有膽的你追來!”
谷嘯風橫了心,喝追:“好,有膽的你放了她,咱們決一死戰。”
朱九穆道:“好,咱們到前面平坦的地方去再鬥一場,我答應放她,你敢不敢?”
谷嘯風道:“我為什麼不敢,你說的話可得算數。”
蒙賽花叫道:“谷大哥,別中他的緩兵之計!”
蒙賽花都能看出他的居心,谷嘯風焉有看不出之理。不過他此際亦是沒有別的辦法好想,要救蒙賽花,只能鍥而不捨了。
夜幕揭開,東方吐出了魚肚白。他們從邵家出來,也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朱九穆迎著清晨的爽氣,精神一振,自忖功力已經恢復了八九分,要活捉谷嘯風也是有絕對的把握了,當下笑道:“轉過這個山坳,就是一塊平坦的草地。你只要能夠接得我的十招,你們兩人我都可以放了。” 蒙賽花叫道:“谷大哥,你不是他的對手的,走吧!”
谷嘯風道:“不是他的對手,也要和他決一死戰。我絕不能讓你獨自受禍。”
朱九穆哈哈笑道:“瞧你不出,倒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子呢。那就來吧!”
說話之際,他已經轉過那個山坳,忽地發現有個老叫化睡在地上,擋住去路。
山坳的出口形如喇叭,極為狹窄。這老叫化橫過路口,枕著一個大紅葫蘆,呼呼嚕嚕的睡得正香。這情形,老叫化只要一個側身,就會跌下深不可測的幽谷的,可是他卻睡得毫無顧忌,好像沒事人似的。
朱九穆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一見這個情形,當然知道這老叫化乃是異丐無疑。但因他是飛快地跑出山坳的,突然發覺這異丐,已是收勢不及。
朱九穆心念電轉:“管他是什麼人,且把他踢下去再說!”
心念末已,那老叫化忽地坐了起來,伸手一抓,喝道:“要想謀財害命麼?”
這一抓是對準了朱九穆腳躁的“陽谷穴”抓來的。幸而朱九穆武功已經恢復,急忙一側身形,斜踢一腳,這才能夠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開了老叫化的一抓。
朱九穆叫道:“誰叫你擋在路口,我可瞧不見你,咱們河水不犯井水,你讓路吧!”
那老叫化冷冷說道:“好呀,這還算你有理呀?老叫化睡得正歡,你擾醒了我的清夢,縱然不是謀財害命,我也不能饒你了!”
說話之際,老叫化已是提起大紅葫蘆,劈面打來。朱九穆橫掌一擋,老叫化喝道:“豈有此理,你要打破我的寶貝葫蘆。”葫蘆往下一擊,以朱九穆的掌力,本來一塊石頭也可以打碎的,被這葫蘆一擊,虎口竟是隱隱發麻,說時遲,那時快,老叫化轉過身形,騰的飛起一腳,就踢他的屁股。
這兩記怪招,饒是朱九穆見多識廣,亦是從未見過。這剎那間,他無暇思索,立即把蒙賽花一拋,雙掌迎敵。因為這老叫化武功實在太高,他也只有把蒙賽花拋開,才能夠全力應敵,保全自己。
谷嘯風剛剛跑山山坳,一跑出來,就看見蒙賽花被摔下去,不由得失聲驚呼!
谷嘯風和她距離甚遠,要救也來不及。削壁懸崖,怪石嶙岣,荊棘遍佈,眼看蒙賽花這—摔下去,不是腦漿塗地,也必遍體鱗傷,焉能還有命在?
驚呼聲中,懸崖下山坡上的荊棘叢小忽然竄出一個人來,張開雙手,剛好把蒙賽花接著。
這個人是個上身披著獸皮的粗壯少年,他接下了蒙賽花,輕輕的撫拍她道:“蒙姑娘,別怕,醒醒,醒醒!”
谷嘯風驚魂稍定,定睛一瞧,認得這個少年原來就是張大顛的那個啞巴徒弟,心中不禁大奇:“他怎的會說話了?”
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谷嘯風移轉目光,向路門那邊望去,那個老叫化和朱九穆正在打得十分劇烈。這老叫化當然是張大顛了。谷嘯風喜上加喜,想道:“有這位老前輩在這裡,那是足可以對付這個老魔頭了。”
朱兒穆功力已經恢復,以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呼呼呼連發三掌,谷嘯風距離在數十步之外,也感到寒意襲人,血液都似乎要為之冷凝,忙運少陽神功抵禦。
張大顛哼了一聲,說道:“你這人不存好心,欺負老叫化衣衫單薄,想要冷死我麼?好,且待我喝幾口燒酒暖和暖和身子,再和你打。”
朱九穆怎肯容他從容喝酒,撲上去接連搶攻。張大顛身法極為溜滑,朱九穆一擊不中,他已經抄起一條竹棒,說道:“惡狗咬人,非用打狗棒打之不可!”竹棒一抖,幻出一片碧綠色的光華,登時就似有十數根竹棒從四面八方同時向朱九穆打來,朱九穆大吃一驚,不敢強攻,連忙撤回雙掌,緊守門戶。
張大顛一手持棒,一手拿著那個大紅葫蘆,仰著脖子,從容把葫蘆裡的酒都喝光了,打了個灑呃,哈哈笑道:“好酒,好酒,老叫化精神來了,可以陪你玩個盡興啦!喂,這酒委實不錯,你要不要嚐嚐?”
朱兒穆不敢分神說話,呼呼呼又是連劈三掌。張大顛一皺眉頭,說道:“我請你喝酒,你怎的這樣沒有禮貌?好,你不吃敬酒,你就吃罰酒吧!”
陡地張開大口一噴,一股灑浪匹練似的向朱九穆射來。眼前白濛濛一片,朱九穆急忙閉了眼睛,雙掌護著央門。酒花雨點般的灑在他的身上,濺得他滿頭滿面,竟然覺得有點火辣辣的作痛。朱九穆恐防著他暗算,連忙倒縱山數丈開外,不知不覺已是給對方迫上了懸崖。
酒浪噴完,朱九穆低頭一看,只見身上的衣裳,蜂巢般的穿了無數小洞。
朱九穆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裡想道:“這老叫化不知是在哪裡鑽出來的,功力如此之高,看來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了。”心裡打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但這時張大顛已經反守為攻,他要走談何容易?
張大顛好似看破了他的心思,從容不迫的把葫蘆掛在腰間,笑道:“要想走麼?嘿嘿,相請不如偶遇,我在這裡睡得好好的,是你擾醒我的清夢,既然碰上了,你就非陪我玩個盡興不可。”左杖右掌,掌風杖影,罩著了朱九穆的身形。將他迫得退無可退,朱九穆只好咬牙苦鬥。
谷嘯風看見張大顛已經勝券穩握,放下了心,掛念著蒙賽花不知是否受傷,於是便走過去看她。
蒙賽花悠悠醒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少年的懷裡,不覺滿面通紅,要想掙扎起來,卻是渾身乏力。
那少年道:“別忙,別忙,我給你解開穴道。”
蒙賽花是給朱九穆用獨門手法點了穴道的,這少年學過解穴的功夫,但要解這獨門手法的點穴,卻還必須先探出她給封閉的是哪個穴道,然後才能以本身功力給她強行通解。
這少年是自小在深山裡長大的,絲毫不知男女避忌,為了“認穴”,只能在蒙賽花身上到處摸索。蒙賽花好在也是個並不講究男女之嫌的苗女,不過卻也羞得她藏著臉兒了。她伏在那少年的懷中,嗅得一股強烈的男子體臭,只覺這感覺十分奇妙,好像喝醉了酒一樣,說個出是難受還是舒服。
費了許多氣力,這少年終於把蒙賽花的穴道解開了。蒙賽花站了起來,只見谷嘯風已是笑吟吟的站在她的面前。
蒙賽花臉上好似火燒,說道:“我沒事了。那老魔頭呢?”
谷嘯風笑道:“那老魔頭碰上了一個更強的對手,正是這位大哥的師父,如今正是狠狠揍他。你的性命是這位大哥救的,你知道麼?”
救命之恩,蒙賽花豈有不知之理?谷嘯風當然也知道她是知道的,他說這活,用意乃是給他們拉攏,要蒙賽花和他說話,別冷落了他。
蒙賽花低下頭,說道:“多謝這位大哥救命之恩。”
那少年笑道:“一點小事,算得什麼?蒙姑娘我認識你的,我在你們苗疆住過幾年的呢,曾經好幾次見過你山來打獵,不過那時我想和你說話也不能夠。”
蒙賽花好奇心起,說道:“為什麼?”
那少年笑道:“因為半年前我還是一個啞巴。”
蒙賽花道:“後來你怎麼會說話的?是得了什麼靈丹妙藥麼?”
那少年道:“說起來你們也許不會相信,我什麼藥也沒有吃。是一個大夫只憑著一根銀針就把我醫好的。”
谷嘯風不覺也是好奇心起,想道:“天下除了賽華佗王大夫,還有誰有這樣高明的醫術?半年前那位王大夫正在揚州,當然不會是他。”於是與他握手道賀之後,便問他道:“那位大夫是誰?”
那少年道:“是一位姓石的走方郎中。有一天我的師父帶了幾個客人回家,這位石大夫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我是啞巴,當天就替我治療,用一根又細又長的銀針在我的耳後刺進去,經過大概一個月的光景,每隔幾天給我針療一次,我就能夠說話了。”
蒙賽花道:“才不過半年工夫,你學會了說這許多話,說得又這樣流利,真不容易。”
那少年道:“我小時候本來會說話的,後來不知生了一場什麼大病,才變成啞巴的。”
蒙賽花道:“我們苗人之中,也有一些啞巴,那位大夫醫術這樣高明,若是能夠請得功他,那就好了。他還在你家嗎?”
那少年道:“我們現在和一位韓老先生同住,那位石大夫也在那裡的。”
谷嘯風不覺心中一動,想道:“姓石的走方郎中?莫非就是邵湘華的父親?”邵湘華乃是邵家的養子,本來姓石,父親石稜因為避仇,隱姓埋名多年,一年前方始父子相逢的。石稜的仇人也正是喬拓疆和辛十四姑。上次谷嘯風來苗疆找尋岳父,曾經和石稜見過一面。
谷嘯風道:“那位韓老先生正是我的岳父。”
那少年道;“我早已知道了。韓老先生前幾天還曾和我的師父提起你呢。啊,你的岳父為人真好,他還曾經教過我幾招掌法,教我怎樣運用內力呢。”
谷嘯風道:“那幾位客人又是些什麼人?”
那少年正要回答,恕聽得朱九穆大吼一聲,似乎是受了傷的樣子。
那少年道:“啊,上面打得不知怎麼樣了?咱們上去看看。”
谷嘯風道:“對,咱們只顧說話,可錯過了一次眼福了。”
話猶未了,只見懸崖上一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跌下來,可不正是朱九穆?
朱九穆是給張大顛的掌力震下懸崖的,無巧不巧,正是朝著蒙賽花站立的地方跌下來。他身似流早急墜,眼看就要壓在蒙賽花的頭上。
朱九穆內功深湛,雖受掌山震傷,武功尚未消失。但跌勢太急,峭壁上寸草不生,想抓著一件東西也不能夠,跌下幽谷,焉能還有命在?忽見蒙賽花就在他的下面,心頭大喜,登時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頭下腳上,以掌就向蒙賽花抓去。
只聽得“蓬”的一聲,原來是那少年躍下前去,擋在蒙賽花身前,剛好及時的接了朱九穆的這招“鵬搏九霄”。
雙掌相交,朱九穆的身體斜飛出去,從蒙賽花側面越過,再一抓已是抓不著蒙賽花了。那少年則是“咕咚”一聲,坐在地上。
蒙賽花連忙拉他起來,說道:“多謝大哥,你又救了我的一次性命。你怎麼樣了?”
那少年道:“我沒生,但只怕——”
蒙賽花道:“怕什麼,你是受了傷嗎?”
那少年道:“不是。咱們看那老魔頭摔死了沒有?”
不知怎的,朱九穆的急墜之勢突然慢了下來,他們俯首察看之時,正好看見他在離地面數丈之處又是一個鷂子翻身,雙腳平平穩穩的踏在地上,轉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那少年頓足道:“可惜可惜,我倒是幫了他的忙了。”
蒙賽花莫名其妙,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卻怎說是幫了他的忙?”
谷嘯風笑道:“你剛才這招,當真是精妙之極。化解了那老魔頭的掌力,本身又不受傷。雖然也是幫了他的忙,那也值得了。”
原來當時朱九穆凌空撲下,力道極猛,這少年雖是天生神力,倘若硬接,也是接不起的。故而他用了一招剛中寓柔的掌式,把朱九穆的掌力卸過一旁。朱九穆本是直線跌下來的,他這麼一卸,朱九穆的身子也就給他的掌力帶過一邊了。急墜之勢,經過這樣一個轉折,因此也就慢下來了。
蒙賽花聽了谷嘯風的解釋,這才明白,說道:“大哥,你這都是為了我的緣故,只要你沒傷,我的心就安然了。那老魔頭就讓他去吧。”
那少年笑道:“谷大哥,我剛才用的這招掌法正是你岳父教給我的。”
說活之際,張大顛已是走了下來,笑道:“可惜可惜,白白糟蹋了我一葫蘆的好酒,還是未能摔死這老魔頭。”
那少年道:“這都是徒兒無能之故。”
張大顛笑道:“你剛才使的這招,我已經看見了,我正要誇讚你呢。我不是怪人,我是怪我自己。老叫化多時未逢敵手,想和他多玩一會,是以沒下殺手。想不到我的掌力少用一分他又誤打誤撞,迫得你用那一招,這就讓他死裡逃生了。”
蒙賽花道:“老先生,我爹很喜歡喝酒,大家都說我家的酒好,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幾時你到我家裡去,我叫爹爹陪你喝酒,請你品評品評。”
張大顛哈哈笑道:“你是為了我的徒弟才請我的吧?很好,我現在就去。”
蒙賽花喜道:“真的嗎?”
張大顛道:“當然是真的。就只怕你們這些少年人不喜我這個老叫化作伴。”
蒙賽花天真無邪,聽不出他話中有話,想了一想,說道:“跟你一起走,我不用擔心那老魔頭,也不用擔心我的師父來捉我回去,豈有不喜歡之理?不過我答應了這位谷大哥,帶他去找他的岳父。他的岳父不是和你住在一起的嗎?咱們不如先到你家,讓谷大哥見了他的岳父,再一同到我家裡喝酒,好不好?”
谷嘯風初時以為張大顛是開玩笑,後來見他似平頗為認真,不像說笑的神氣,心念一動,說道:“張叔叔,莫非你們師徒正是有事去找蒙峒主的?”
張大顛笑道:“你猜對了。有一夥壞人跑到苗疆,可能在這裡搗亂,是以我要趕緊去告訴峒主。如今碰上了蒙姑娘,有她帶我們去,那就更好啦。”
谷嘯風道:“既然如此,我不便耽擱你們啦。大叔,請你把住址告訴我,我一個人去就行啦。”
張大顛笑道:“也不用這樣著忙,我知道你一定有許多話問我的,反正現在已經有了蒙姑娘給我們帶路,路上可以減少許多盤問的麻煩,咱們多談一會,也不礙事。”
谷嘯風道:“我正有一件事情想要請問大叔。聽說有幾位客人來了你家,他們是誰?現在是否也和你一同搬去和敝嶽同住?”
張人顛道:“想必是我的徒兒告訴你的吧?說起來這幾個客人你都是隊識的,他們是石稜和邵家的全家四口:父親邵元化,兒子邵湘華,女兒邵湘瑤和邵湘華的未婚妻子楊潔梅。”
谷嘯風大喜道:“我正是從邵家出來的,找不著他們,想不到他們已經在你那裡了,找這一去,可正是一舉兩得。”
張大顛道:“不過邵元化和他的女兒前幾天又離開了。你只可以見得著石稜和邵湘華大妻。”
原來邵元化是為了躲避辛十四姑向他尋仇才搬去和張大顛同住的。他見了張大顛,得知辛十四姑已被囚在黑風島上,但她後來又逃出來的事情,他可還沒有知道,因此他和張大顛、韓大維相聚幾天,就帶女兒離開了。邵湘華是石稜的親生兒子,父子已經相認,邵元化也就把他交還石稜了。不過邵湘華為報養父之恩,還是姓邵。
谷嘯風人為高興,說道:“想不到來到苗疆,競有這樣的一個意外帆緣,可以和好朋友相聚。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呢,家嶽的病好了沒有?”
張大顛道:“好叫你歡喜,你泰山大人的傷早已痊癒了。本來他已準備離開苗疆的,就恐怕你來找他,彼此錯過,故而留在這裡等候你來的,你又是怎樣碰上這位蒙姑娘的?”
谷嘯風道:“她是辛十四站的徒弟,我在邵家碰上她們師徒的。現在她已經知道那妖婦是個壞人了,故而決意背叛本師。”當下把日前的遭遇說了出來,有些不便告訴張大顛的就略過不提。
張大顛笑道:“令岳武功早已恢復,又有石稜和他一起,那妖婦若是找來,只有自討苦吃。”
谷嘯風道:“就只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張大頗道:“說得有理,這妖婦手段陰險毒辣,確是不可不防。”說至此處,注意到谷嘯風的神色似乎有點不安,於是跟著就問他道:“你在掛慮什麼?有話要問我的,儘管說吧。”
谷嘯風道:“佩瑛來過沒有?”他見張大顛說過那幾位客人,卻始終沒有提到韓佩瑛,心裡已知有點不妙。果然便聽得張大顛說道:“佩瑛侄女也來了嗎?可還沒有見到她呀!”
谷嘯風道:“她動身在我之前,按說是應該到了的。”
張大顛安慰他道:“這麼遠的路,或許她在路上有什麼事情耽擱,那也不足為奇。而且你已經知道她沒有碰上辛十四姑,想來也不至於另有什麼危險的。”
谷嘯風道:“你剛才說有一夥壞人踏入苗疆,他們是誰?”
張大顛道:“還沒有知道清楚。昨日有一個和我相熟的苗人告訴我,他在深山採藥,發現三個陌生的漢人,其中一個是頭如巴斗,身高丈許的巨人,或許他說得有點誇大,不過像這樣一個身材異乎常人的巨人,在江湖人物之中卻只有一個。”
谷嘯風道:“你以為是喬拓疆的副手鍾無霸?”
張大顛道:“不錯,我是猜疑是他。不過,聽說喬拓疆正在江南和史大澤合夥,鍾無霸又怎會到這裡來呢?”
谷嘯風迫:“史天澤已經戰敗,喬拓疆那夥海盜和他一同遭殃,也差不多是全軍覆滅了。啊,這三個人恐怕就是史天澤、喬拓疆和鍾無霸了。但願佩瑛不要碰上他們才好。”
張大顛道:“那個發現他們的苗人,並沒見到女子。”
谷嘯風忐忑不安,說道:“你沒有找過他們?”
張大顛道:“他們躲在深山密林之中,要找他們談何容易。我只能先去通知蒙峒主,叫他加緊提防。近日又有官軍要來侵犯苗疆的風聲,我是怕這夥壞人特地隱藏在苗疆與官軍配合的,不過,現在咱們已經知道是史天澤這夥人了,這點倒是無須顧慮了。”
谷嘯風道:“但史天汗這夥人可比官軍更難對付。他的餘黨若然陸續來到,難免不在苗疆搗亂。”
張大顛道:“是呀,所以我還是要按照原來的汁劃,先去通知峒主。對,你也應該早點去見你的岳父了,還有什麼要說麼?”
谷嘯風道:“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知道了。現在只請大叔把地址告訴我就行啦。”
張大顛道:“好,我畫個地圖給你看,比說給你聽清楚得多。”
谷嘯風一直在和張大顛說話,不知不覺就忽略了蒙賽花和那少年,此時方始發覺他們早已走過一邊,也正是蹲在地上,那少年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寫著大字。
原來蒙賽花在聽到他們談及韓佩瑛的時候,心裡又是辛酸,又覺沒趣,暗自想道:“他一心一意都在他的妻子身上,我在旁邊,他恐怕都已忘記了。唉,那我又何必再去惹他討厭。”
那少年對蒙賽花甚有好感,很想逗她說話,可又不敢。蒙賽花忽地對他一笑,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可還沒有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少年道:“我是個孤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姓名的。跟了師父之後,師父姓張,我也就姓張了。師父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啊,蒙姑娘,你認得漢字麼?”
蒙賽花道:“識得不多,你過那邊寫給我看。”此時她正在黯然神傷,故此特地藉故躲過一邊,以免老是聽得谷嘯風談他的未婚妻子。
那少午道:“師父給我起的名字叫做石痴,石頭的石,痴是痴心妄想的痴。”
蒙賽花道:“石頭的石字我認得,痴心妄想的痴字我可不認得啦。你寫出來給我看。”
張石痴笑道:“這個字筆劃很多,我學了幾天才會寫的。”
蒙賽花看他在地上寫了,心中忽生感觸:“他寫的是個痴字,唉,我對谷大哥可不也正是痴心妄想嗎?”
張石痴抬起頭來,見她一副如痴似呆的神氣,不覺怔了一怔,說道:“咦,蒙姑娘,你在想些什麼?”
張大顛微笑道:“他們兩個倒似乎很談得來呢。嘯風,我搶了你的嚮導,你不怪我吧?”
谷嘯風笑道:“你給我畫這地圖,可比嚮導對我更加有用。蒙姑娘和你同行,我也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
張大顛道:“哦,你在擔心什麼?”
谷嘯風道:“蒙姑娘放走了我,那妖婦若是追來,我可無力保護她,豈不是連累她了。”
張大顛似笑非笑地看著谷嘯風道:“如此說來,我把蒙姑娘帶了上,既可以解除你的煩惱,對她又有好處,這倒是一舉兩得了啊!”話中有活,谷嘯風聽了不禁面上一紅,但心裡對張大頗可是好生感激。
原來張大顛慣於遊戲人間,看似瘋瘋癲癲,其實卻是深通世故的。谷嘯風乃是去見岳父的,帶了一個苗峒公主同去,縱然韓大維不說什麼,谷嘯風自己心裡也有疙瘩。是以張大顛為他著想,才找個藉口將他和蒙賽花分開,倒並不是他非要榮賽花帶路不行。
蒙賽花痴痴的看著那少年寫自己的名字,忽地聽得張谷二人似乎在談淪她,抬頭一看,只見張大顛正在向她止來。蒙賽花道:“張老前輩,你說我什麼?”
張大顛笑道:“沒什麼,你知道了我徒兒的名字了嗎?”
蒙賽花笑道:“他教我認識了一個很難寫的字,現在我可以叫出他的姓名了。”
張大顛道:“很好,你知道了他的姓名,此後就好稱呼了,咱們走吧。”
蒙賽花道:“你等一等。”解下一個繡有孔雀的荷包,遞給谷嘯風道:“這個繡荷包我們苗族人看見了都會知道是我的,你帶在身上,倘若遇上麻煩,你可以拿給他看。”
谷嘯風接過繡荷包,心中暗暗為她祝福:“張大叔的徒弟和她倒是非常合適的一對,但願他們能締連理。”當下謝過了蒙賽花,便即分道揚鑣。
韓大維所住的地方是罕見人跡的荒林,谷嘯風走了一天,都沒有碰見一個人。幸好他記牢了張大顛畫的地圖,才不至於迷路。
第二天入山更深,但見一處叢莽密青,荊棘滿道,山茅野草,高逾人頭。谷嘯風正行走間,忽聽得後面有柺杖點地的聲音,他躲在茅草叢中看出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也發覺了前面有人行路,但她只是隱約聽見了谷嘯風走路的聲音,卻還沒有看見他。
辛十四站一聲冷笑,飛快追來,說道:“你們沒有膽量見我麼?好呀,你們不出來,我可要放火燒了!”正是:
深入苗疆尋愛侶,風波疊起苦難行。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