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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孤膽入京城

    紀萍趕著馬車,跑得快如風,他心中有氣,鞭子就甩得格外響,可憐那匹雪青馬,一刻也不敢偷懶。眼見得過了北戴河、來到撫寧縣,已是天色微亮,雪青馬的身上,汗淋淋的,卻仍然不敢停蹄。這時候,紀萍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情知有變。傾刻間,六匹駿馬衝到馬車的前面,兜頭一轉,攔住了紀萍的去路。"爺們兒,哪裡去?"那呼喊聲,猶如打雷一般,連雪青馬也驚得直打響鼻。紀萍看那形勢,硬闖是過不去的,便一緊韁繩,將馬車停下來。朦朧之中,只見攔他的六人六騎,俱是清一色的黑衣,面上罩著黑紗,手中各握兵刃。一時間,紀萍也摸不透眼前的這夥人,是否就是被天山雪雕打下馬去的那幫傢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是從京城派來對付他的殺手。紀萍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攔我的去路?"那幫黑衣人也不回話,發一聲喊,便撲了上來。紀萍冷冷一笑,隨即騰空而起,飛出兩丈多遠,飄然落地。他的手裡,握著一柄閃閃發光的寶劍。那幫黑衣人眼見得撲了空,又返身策馬直奔紀萍,企圖用馬身將他撞倒。六匹馬,一字擺開,眼看就要奔到紀萍的面前,那捲起的煙塵,遮人眼目。然而,他們又撲了空。令他們奇怪的是,竟然不知道紀萍到哪裡去了。一個個騎在馬上團團亂轉。這時,只聽馬車的車蓬上,傳來一陣大笑聲。六名黑衣人抬頭一看,原來紀萍一手持劍,一手握鞭,高高地站在車蓬上。六人六騎,又向馬車圍了過來,他們都瞪大了眼睛,生怕紀萍又使輕功,飛出他們的包圍圈。可是,沒容他們靠近馬車,就聽得一陣鞭響,六個黑衣人都從馬上栽了下去,他們的坐騎,好象見到了猛獸似的,向四下狂奔而去,一陣嘶鳴。六名黑衣人忙站穩腳跟,各持兵刃,一齊向紀萍發起猛攻,無奈紀萍高高地站在車蓬上,只能攻他的下路。紀萍一躍落地,劍光閃處,逼得六名黑衣人連連倒退。若以紀萍的劍法,出手就可傷人,但是,他卻不想要那幾個人的性命。那幫傢伙以為紀萍心怯,反而長了精神,又將紀萍團團圍住,你一刀,我一劍,殺得蠻起勁兒。"你們聽仔細了!"紀萍高聲叫道,"未入京城,我不願殺人流血,你們若是知趣,趕緊四下散開,如果惹我性起,你們可就別想活著回北京城啦!"六名黑衣人好象沒有聽到紀萍的話,仍然死死地圍住他,一刀一劍地指向紀萍,看樣子,若不殺了紀萍,他們是決不肯善罷甘休的。紀萍手中的劍,突然攪出一片劍花,晃得六名黑衣人眼前不知所以然。他們想用自己的兵刃去迎紀萍的劍,卻不知道哪一朵劍花裡藏著劍,一時間便亂打一氣,把自己的陣腳弄亂了。紀萍哈哈笑道:"就憑你們這點兒本事,也想跟我較量,真是活得不耐煩啦!你們往天上看!"喊聲方住,六名黑衣人一齊跳出圈外,膽戰心驚地往天空望去。紀萍冷笑道:"原來你們就是被玉翎雕掀下馬去的惡徒,只是又多了兩個送死的!不是我小瞧你們,雖然你們仗著人多,卻都不是我的對手,日後到了京城,我們少不了見面,那時再殺個你死我活也不遲。"其中一名黑衣人道:"實話告訴你,我們一路追蹤而來,為的就是不叫你到京裡去,與其在京裡廝殺,不如在這裡見個分曉!不然的話,我們如何交差?"紀萍道:"既然如此,你們先說明白了,是誰派你們來截殺我的?"那名黑衣人道:"自然是你主子的對手啦!"紀萍道:"我此番進京,只為了卻一樁舊情,其它一概不管,你們若是硬要同我做對,豈不白白丟了性命?"那名黑衣人道:"好大的口氣!我們六個人,難道對付不了你一個?"紀萍冷笑道:"你們連一隻獵雕都對付不了,卻想同我比試,真乃是自不量力,我也沒有工夫跟你們耽誤時間,索性就成全了你們吧!不怕死的,只管上!"六名黑衣人相互丟個眼色,又一起撲了上來。紀萍的心裡,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想到錢逸翁和孫玉珠的突然失蹤,說不定與他們有關聯,便揮起寶劍,大有報仇雪恨之慨。傾刻間,雙方殺成一團。六名黑衣人哪裡是紀萍的對手,漸漸都敗下陣來,個個又全不甘心。論功夫,六個人俱是武林高手,否則也不會派出來殺紀萍,然而,他們雖然使出渾身的解數,又都贏不了紀萍,這時候,他們才知道了紀萍的厲害,才明白主子為什麼派他們出來截殺紀萍。紀萍雖然心裡恨得不行,卻仍然不願開殺戒,他見六名黑衣人一怔,未做出反應,只聽鞭聲一響,馬車騰飛而去。他們想要追趕,可是自已的坐騎又跑的不知去向,眼睜睜看著馬車剎那間馳出數丈遠,這才猛然醒過味兒來,撒腿就追。說起來,六名黑衣人畢竟是練家子,不一會兒的工夫,便追到了馬車的後面,有兩個人,眼看追的有些吃力,就急忙掏出暗器,要打紀萍和雪青馬。紀萍看得明白,不等那兩個人打出暗器,便揮起編花馬鞭,"叭叭"甩出兩個脆響,再看那兩個人,早已手捂著臉,滾倒在地,血水順著指縫往下流。某它四名黑衣人,瞅見眼前的情景,如何不害怕?有心停下腳步,又怕回去沒法交待;可是若要窮追不捨,漫說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就是紀萍手裡的那條鞭子,也不會放過他們。這四人正想著,還沒有拿定主意,那鞭稍便掃了過來,只聽四聲脆響,那四個黑衣人便鬼哭狠嚎般地滾向道旁,個個捂著臉,任憑血水往下流。"咱們京裡見!"紀萍高聲叫著,連頭也不回,趕著馬車風掣電馳般地飛奔向前。六名黑衣人從地上爬起來,誰還有心思去追馬車?可是,更令他們擔優的是,如何回去向主子交差。有人道:"遼東紀家果然不好惹,卻叫我們碰上這個苦差事,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在錢逸翁去遼東的路上下手,紀萍也就不會出山了。"大家想一想,這話說的一點不假。只因當初自以為武功不錯,小看了遼東紀家,才落個這樣的下場。可是,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紀萍已經出山了,誰又能擋得住不叫他進京呢?為首的黑衣人一把扯下面紗道:"放走了紀萍,我們回去少不了懲罰,你們索性割下我的腦袋,去向主子請罪吧!"說著,他真的舉起鋒利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其它五名黑衣人見狀,慌忙奪下他的刀,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了。"大哥,跑了紀萍,我們大家都有責任,要罰要殺,隨主子怎樣處置,反正我們已經盡到心了。""老三說的對,不能讓你一個人擔責任,說起來,不能全怪我們無能,而是紀萍太刁,鬥不過他。""要緊的是趕快回去,把情況向主子及時稟告,早做準備,免得吃了紀萍的虧。"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這才把為首的黑衣人安穩下來,打消了自殺的念頭。他們擠在一堆合計了一會兒,無非是回到京裡如何向主子述說經過,保住自已的性命而已。忽然間,一個黑衣人一拍大腿說道:"咱們只顧得和紀萍廝殺,怎麼偏偏忘了錢逸翁和孫玉珠兩個人呢"另一個黑衣人接道:"老大,咱們殺不過紀萍,難道連錢逸翁和孫玉珠也對付不了?以我看,那馬車上既然沒有他們兩人,不如返回山海關去尋他們,把這二人殺了,也算不白來遼東一場。"幾名黑衣人都說這個主意好,唯獨為首的黑衣人不住地搖頭。有人道:"大哥,你叫紀萍給嚇住啦?"為首的黑衣人道:"你們有所不知,臨行之時,上邊把我叫去說,幹萬不可傷了錢逸翁和孫玉珠,至於為什麼不許傷他們,我也鬧不明白。"大家聞聽,都感到十分奇怪,錢逸翁和孫玉珠替二阿哥到遼東請紀萍出山,毫無疑問必是二阿哥的人,二阿哥既然是自已主子的對頭,為什麼不能傷錢逸翁和孫玉珠呢?為首的黑衣人道:"大家也不必瞎琢磨,主子既然叫咱們這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幾位阿哥之間的爭鬥,錯綜複雜,不是我們所能鬧清楚的,誰也不要再多說什麼了,趕緊把跑散的馬找回來,咱們一定要趕在紀萍前面進京。"幾個人聞聽,便停止了議論,紛紛去尋找自己的坐騎。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大家才騎著馬重新聚在了一起,於是,六名黑衣人揚鞭催馬,沿著大道疾馳而去。紀萍離開撫寧縣之後,一路趕著馬,經過盧龍縣、豐潤縣、玉田縣,來到了通縣,此時,離北京城已經不算遠了,紀萍在一家酒肆前停下車,給雪青馬加了一些草料,便走進酒肆。店小二見紀萍風塵撲撲,知道是遠道而來,忙殷勤地將他迎進店裡,好酒好肉擺上桌面,紀萍趕了一天的路,早感到口渴肚餓,便坐下來開懷暢飲,以酒來驅除一身的疲乏,但他明白,此地離京城很近,飯可吃飽,酒卻不能多喝,以免誤事。店小二見紀萍不象是京裡的人,又趕著一輛馬車,有心留他住宿,想多賺一些錢,便滿面堆笑地來到紀萍的面前。店小二道:"客官,聽你的口音,好象是從關外來的。"紀萍道:"不錯,我是遼東人。"店小二道:"是來跑買賣的?"紀萍道:"不,是來還債的。"店小二道:"看你的裝束,蠻象個有錢人家。"紀萍笑道:"以衣取人,恐怕是你們城裡人的習慣吧?"店小二道:"客官,我只是說,你象個有錢人家,卻沒有說你準是個有錢人家。"紀萍道:"是啊,有錢人家怎麼會趕車呢?"店小二道:"莫非客官因欠債破了產?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指不定將來怎麼樣,我見你氣宇不凡,印堂放光,雖說眼下走了背字,說不定不久的將來,你又會發跡呢!"紀萍道:"託你的吉言,日後免不了又要發財。"店小二道:"客官,你既然想得開,就不必急三火四地往京裡趕。索性在這小店裡住一宿,明天一早再趕路也不遲。"紀萍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是,天黑之前,我必須趕進北京城。"店小二道:"那債主逼的這麼急?"紀萍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又飲下了一盅酒。店小二道:"說起北京城,我認識的大字號也不少,客官的債主,說不定我也認識呢!只要是熟人,我就能幫你說上幾句話,說說看,他是誰?"紀萍道:"他就是當今的皇太子胤仍。"店小二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兩眼直瞪瞪地瞧著紀萍。紀萍道:"這個字號不算小吧?"店小二忙道:"我的老天爺,你怎麼欠下了他的債?"紀萍道:"一言難盡。"店小二道:"客官,二阿哥逼得急,任誰也不敢耽擱,你老吃罷酒,就趕緊上路吧!誤了事,弄不好要掉腦袋的。"紀萍問道:"你不想賺我的錢啦?"店小二急忙答道:"你就是給一個金元寶,我也不敢留你了!"紀萍道:"現已酒足飯飽,趕緊結帳,我好趕路。"店小二哪裡還敢怠慢,連忙站起身來說道:"這酒飯錢,我也不要了,全當我孝敬你的。"紀萍笑了笑,掏出一些碎銀子扔給了店小二道:"你很慷慨,我也不能小家子氣,這些銀兩隻管拿去,不必找錢了。"說完,紀萍便起身走出酒肆。店小二受寵若驚,一點也摸不清紀萍的底細,忙不迭地把他送出店門,一個勁兒地千謝萬謝。其實,店小二並不是因為紀萍多給了他錢,而是因為紀萍既然能欠皇太子的債,就說明他也不是個一般人物,哪裡敢輕易地得罪這種人?店小二眼巴巴地看著紀萍跳上馬車,鞭子一揮,傾刻間疾馳而去,這才鬆了不口氣,轉身進了酒肆。紀萍揮鞭催馬,車輪轆轆,飛快向前,及至趕到北京城的時候,日頭剛剛偏西,天還亮著,此時,內城九門還沒關閉,他趕著馬車直奔內城而去。內城是各大府邸的所在地,也更近皇家住地紫禁城。因此,內城九門的鑰匙歸"九門提督"掌管,禁衛森嚴,不是閒雜人可以隨便進出的。紀萍趕的是一輛很普通的馬車,人又是一個陌生人,而且時至黃昏,所以一到城門口,便被攔住了。帶班的是個藍翎武官,帶著三個步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藍翎武官把手一揚道:"站住!你是幹什麼的?"紀萍見這情景,只好勒住馬,跳下車轅,這工夫,早有兩名步軍繞到車後去查車,藍翎武官和一名步軍擋在前面。紀萍道:"我受二阿哥的邀請,前去他的府上拜訪。"藍翎武官聞聽,心中不免一團狐疑,二阿哥是當今的皇太子,自是非同小可,他邀請的人,定然非比尋常,可是,哪有皇太子邀請的人自己趕馬車的?因此,那藍翎武官自然不會輕易相信。然而,萬一真是二阿哥請來的人,若是把他給得罪了,一個小小的守門官又如何領罪得起?他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忽聽在後面查車的兩個步軍一齊叫了起來:"他的行囊裡有把劍!"說起來,劍乃是防身武器,哪個武林中人不帶兵刃?可是,不明底細的人,若是往內城裡帶劍就犯禁,甚至還要論罪,弄不好連腦袋也保不住。剎那間,藍翎武官變了臉色,這般時辰帶劍進內城,誰能保證不是行兇之人?況且,他又是個指名要去二阿哥府上的人,更不能等閒視之。藍翎武官剛要下令將紀萍拿下,便見一名步軍從城裡急匆匆地跑來,附在藍翎武官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這時,藍翎武官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一些。紀萍道:"你到底放不放我進去?"藍翎武官道:"你先跟我到城樓上去一趟,上邊有人要見你。說罷,藍翎武官並不等紀萍答話,便吩咐兩名步軍將馬車拉進城門,轉身就往城門裡走去。那名前來傳話的步軍,站在那裡兩眼望著紀萍,顯然是在等著他走。紀萍見此情景,心中有氣,卻不得不跟著那名藍翎武官走。傳話的那個步軍,緊緊地跟在紀萍的身後,似乎是在監視他。紀萍跟在藍翎武官的身後,進了城門,然後順著城門邊的石梯往上走,城門樓的一間房屋門口,站著幾名兵士,似乎那是一個辦公和歇息的所在。藍翎武官引著紀萍走進那個房間,只見有個武官,四十來歲年紀,還留著兩撇小鬍子,看得出來,他的官銜比藍翎武官大。這時,只見小鬍子武官衝藍翎武官一擺手,那個藍翎武官和傳話的步軍,連忙哈腰退了出去。小鬍子武官凝目望著紀萍道:"這麼晚了,你趕車進城,要到哪裡去?"紀萍道:"去二阿哥府上。"武官道:"你是二阿哥府裡的人嗎?"紀萍道:"就算是吧!"武官道:"我認識你趕的這輛馬車,幾天前,是從這個城門口出去的,而且我也親眼看見了,可是,當時你並沒有在車上,這該怎麼解釋?"紀萍坦然道:"不錯,當時我確實不在車上。"武官道:"你可知道出發時車上都有誰嗎?"紀萍道:"當時出城的時候,車上只有二阿哥的幕府錢逸翁和一個年輕的車把式。"武官道:"算是讓你說對了,坐車出京的確實是錢老,可是,如今怎麼沒看見錢老和那個車把式呢?"紀萍道:"錢逸翁和車把式因為有別的事情,遲兩天才能回來,由於二阿哥急於見我,所以他們讓我先趕著馬車來了。"關於山海關的變故,紀萍不能逢人就講,況且,詢問他的不過是一個守城的武官,他更不能隨便說出來。武官深深地看了紀萍一眼,突然問道:"你姓什麼,從哪兒來?"紀萍道:"我姓紀,至於從什麼地方來,恕我不能奉告。"武官聞聽,眉頭不禁一皺,冷冷地說道:"恐怕你還不知道,我們軍門大人是二阿哥的人,不然的話,錢老出京的時候,也不會特地親自關照我,你既是二阿哥府上的,又何必故弄玄虛,今天就憑你的這句話,我也不能讓你隨便進城。"紀萍漠然道:"你不讓我進城,我即刻就打道回去,將來二阿哥怪罪下來,你可不要怪我沒把話說清楚。"武官聽罷,心裡犯開嘀咕。雖說他的官銜不大,卻也耳聞幾位皇子為爭儲位,鬧得不可開交,在他們的手下,各有不少能人異士,不但個個驕橫無羈,而且都是一些非常神秘的人物。倘若無意之中得罪了他們,別說他們不肯答應,就是那些主子也輕饒不了你。想到這裡,武官的小鬍子哆嗦了幾下,那副冷麵孔陡然又浮現了笑容。紀萍似乎明白了那名武官的心事,也不打招呼,轉身就走。這一下,武官可慌了神兒,忙幾步搶到紀萍的前面。武官道:"請留步,不是我有意刁難你,而是你初來乍到,我又沒接到命令,不得不陪些小心,這樣吧,我送你去二阿哥的府上好不好?"他有他的用心,一來可以判定紀萍是不是二阿哥府上的人,二來也可以不得罪紀萍,堪稱兩全其美。紀萍可不怕這個,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便說道:"你送我去,那最好不過,請帶路吧!"於是,那武官引著紀萍下了城,馬車就在石階下,只有那名傳話的步軍站在馬車邊。武官當即命令那個步軍趕車,自已和紀萍一起登上了馬車。那名步軍趕車趕得還挺不錯,不但車快,也相當平穩。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馬車拐進一條衚衕,停在一座大宅院的門前。這座大宅院象富豪門,卻不象官宦人家的府邸,站在門前把守的,只是兩個身穿便衣的漢子,不過,便裝是便裝,他們的腰裡可都藏著傢伙。紀萍冷冷地說道:"這哪裡象當今皇太子的下榻之處!"小鬍子武官道:"你說的不錯,二阿哥是太子,自然住在皇宮裡,怎麼會住在這裡呢?至於這兒是什麼地方,你一會就知道了,請下車吧!"紀萍淡然地下了馬車,隨著那名武官向門口走去。來到門前,那武官衝紀萍說了聲"請候著",便獨自一個人登上了臺階,跟兩個便裝漢子低聲嘀咕了兩句。兩個便裝漢子看了看門前的紀萍,其中一名轉身進去了。過了半盞茶工夫,進去的那個漢子又從裡面走了出來,衝紀萍一招手道:"跟我進來!"紀萍返身從車裡提出行囊,然後登上臺階,跟那漢子進了大門。馬車仍然停在外頭,那名武官和隨同前來的步軍,則被擋在了門外。顯然,象他們那樣的人物,根本沒有資格走進這個非常神秘的大宅院。紀萍隨那個漢子走進大門,繞過屏障,眼前豁然開朗,好大的一個院子,一條青石板路直通上房,路兩旁一直到兩邊的廂房前,鋪的都是細紗,練家子一看就知道,這個院子還兼作練武場。此刻,兩邊廂房前,各站著七八條便裝大漢,個個身強力壯,虎背熊腰,俱是好身手。他們面無表情,卻都緊盯著紀萍。紀萍彷彿沒有看見似的,跟著那個漢子直到上房門口。那漢子在上房門口停了下來,恭謹躬身唱道:"稟總座,人帶到了!"那上房門口並不見有人出來,只是從那屋裡,傳出了頗帶冷意的低沉話音:"帶他進來!""是!"那漢子頭也沒回,不過擺了一下手,示意紀萍跟他進去。這官家的規矩,紀萍很不習慣,也覺得討厭,但是既然到了這裡,也只好由著人家的規矩去做。那漢子帶紀萍進了上房,便象個避貓鼠似的,忙十分恭謹地躬下身子,唱個諾之後,便往旁邊一閃。紀萍站在那裡放眼看去,只見迎面高坐著一個瘦削的老者,身穿長袍馬褂,留著山羊鬍子,頭上還扣著一頂瓜皮帽。高高的鼻樑上,閃著一雙鷂眼,一看就知道是個心智深沉的人。那老者的身後,站著兩個彪形大漢,顯得十分乾練,他們的裝束,與站門的漢子以及廂房兩邊的漢子一模一樣。只見他們雙手交叉地抱著胳臂,腰裡鼓鼓的,正虎視耽耽地盯著紀萍。紀萍見高坐在上的老頭兒大剌剌的,還不時地衝他翻翻白眼,便感到一陣厭煩,他打從進城時起,心裡就很不痛快,此刻一見這個陣仗,心裡的不痛快又陡然增添了幾分。可是,他畢竟忍住了,沒有發作出來,他不認識那個冷若冰霜的老頭兒,自然不肯施禮,只見他很隨便地放下手裡的行囊,站在那裡若無其事地平視著那個老頭兒。引紀萍進來的漢子忙道:"上頭坐著的是我們的總管大人。紀萍淡淡一笑,雙手一抱拳道:"見過總管。"紀萍的神態,不卑不亢。瘦總管平日裡作威作福貫了,自然看著就有些不舒服,那臉色也就變得更冷了。"你姓紀?""不錯!""紀什麼呀?""紀萍。""哪個"萍"字?""萍水相逢的"萍"。"瘦總管微微一怔,又上下打量了紀萍幾眼,故意挖苦地說道:"紀萍,浮萍的"萍",怎麼聽著象是個女人的名字!"站在瘦總管身後的一名大漢,很明白主人的用意,便接口說道:"豈止是女人的名字,人也長得象個女人!"說話的沒笑,聽話的人都笑了。此刻,紀萍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平生以來,他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那兩道劍眉便倏然豎了起來,目光之中含著威凜,直逼過去。剎時間,笑聲收斂了。滿屋的人,都被紀萍的凜然目光所鎮住。紀萍威嚴地說道:"你既然是總管,我理當尊重你,可是這口氣,我卻不能不出。不然的話,我何以立足?"瘦總管的臉色一沉,逼視著紀萍道:"你出什麼氣,又衝著誰出氣?那"女人"二字我也說了!"紀萍跨前一步,氣宇昂然地看著瘦總管,聲色俱厲地說道:"你不過是一個總管,就這樣的氣指頤使,大耍威風。我勸你最好先弄清楚,錢逸翁幹裡迢迢,把我請到京裡來,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在我面前擺淫威嗎?羞辱我的人格,既然也有你的一份兒,我這口氣,當然也出在你的身上。"瘦總管聽罷,哪裡容得別人在自己的面前撒野?況且,大堂之上俱是他手下人,若是任憑紀萍這般毫無懼色地對自己出口不遜,日後誰還肯敬著自己?想到此處,他的火氣更大了。"紀萍!"瘦總管高聲大叫道,"你小子想要怎麼樣?我告訴你,凡是進這個大門的,都要從最下處幹起,都要歸我管轄。難道你還異想天開地以為,進了這個森嚴的大門裡,上下人等都要拿你當上賓看待?讓我也把你高高地供起來,見面就衝你作半截相?真是癩哈蟆想吃天鵝肉,越活越不知道自己是屬什麼的了。你小子老老實實地給我聽著,壓根兒我就不贊成去哪兒請什麼人來,京裡的能人,一抓就是一大把。你最好也弄清楚,不管你是誰,就算你有天大的能耐,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草民。你進的是皇家的門,二阿哥是當今的太子,他日的皇上,能由著你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嗎?何況,你撇下了錢老逸翁,一個人趕著馬車進京城裡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你還沒說明白呢!"這一番長篇大套,直說的瘦總管唾沫四濺,一個勁兒的翻白眼。手下人怕他口乾舌燥,連忙遞上茶水,想讓他潤潤嗓子。不料想,他正在氣頭上,反而把手下人的一番好心,當成了驢肝肺,硬是把臉一板,將那個手下人推到了一邊去,一心想要討好的傢伙鬧了個沒趣兒,灰溜溜地退到了一旁。紀萍早已聽的不耐煩,不住冷笑道:"好一番廢話連篇!想當初,我身在江湖之上,遠離京城,只聽說二阿哥英明仁德,禮賢下士,今日方知,他不過空有虛名,養的竟然是一幫豬狗不如的廢物,就衝你們這些傢伙,他永遠也當不上皇上!"瘦總管聽罷,氣得滿腦袋都暴起了青筋,不由得瞪起了雙眼,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大膽!"音畢,滿堂頓時響起叱喝之聲。瘦總管氣急敗壞地手指著紀萍,大聲嚷道:"誰來教訓他!"喊聲一落,便見瘦總管身後的一名彪形大漢,閃了出來。紀萍穩穩地站在那裡,不以為然。他認定向自己走來的那個漢子,就是曾經出口傷他的傢伙。滿臉殺氣的彪形大漢,長得身高膀大,臂力過人,根本沒有把紀萍放在心上,況且,他們又人多勢眾,腳踏著自家的地盤,就更氣粗了。只見那個粗壯的傢伙大大趔趔地來到紀萍面前,可是還沒容他出手,紀萍就出其不意地狠狠給了他一個嘴巴。那大漢冷不丁捱了一巴掌,又重又狠,直疼得他連聲大叫,掩著臉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上,血水順著指頭縫流了出來。紀萍挖苦道:"哼,這就是你嘴不老實的好處!"這時節,房中早已搶進不少大漢,見此情景,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怒目圓睜,抬手就要摸腰中的傢伙。被打的那個漢子,如何肯吃眼前虧?只見他爬起來伸手一攔,硬聲硬氣地叫道:"不用你們出手,他是我的!"眾人一聽,便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了地方。捱打的漢子惡狠狠地瞅著紀萍道:"不過是讓你搶了先,算得什麼好漢?今日不叫你跪地求饒,我就不是爹孃養的!"紀萍冷笑道:"說這種話,你也不怕讓人笑掉牙!就憑你這副作相,能替二阿哥做些什麼?簡直是白白糟塌他的糧食,你也不必口出大話,胡亂賭誓,這一回我就讓你先出手吧!"那個漢子可不客氣,怒喝聲中,跨步欺到,仗著他過人的臂力,瞅準了紀萍的腦袋,抬掌就抓。紀萍微微一笑,身形一動,側身讓了過去。那大漢眼見得一抓落空,就要變招。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不等到那漢子變招,紀萍的膝頭已經頂在了他的小肚子上,那漢子一聲悶哼,腰剛彎了下去,紀萍的右掌已然劈在他的頸後。他不禁兩眼一黑,氣一閉,趴了下去。這一招,著實厲害的很,那粗壯的大漢倒下去之後,就沒有再動彈。在如此森嚴的大宅院之內,又養著一群如狼似虎的武道中人,竟然被外來的沾了便宜,這還了得!一時間,瘦總管氣得翹起山羊鬍子,霍地站起身來,衝手下人厲聲高叫:"還不給我抄傢伙!"傾刻間,滿屋殺氣沖天。那一個個怒瞪雙眼的惡漢,齊刷刷地抽出了腰間的武器,一色的軟傢伙,形似鋼絲疾鞭,稍頭上帶著一個能伸縮吞吐的尖刀,在他們的鞭下,不知死傷過多少人。一陣疾風,從門外又撲進不少手執那種軟傢伙的彪形大漢,他們發一聲喊,將紀萍團團圍在中間。瘦總管跳到了桌案上,咬牙切齒地觀看著即將發生的一場惡鬥,恨不得手下人立時把紀萍碎屍萬段。紀萍面對殺氣騰騰的一群惡漢,穩如泰山,並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裡。只見他腳一抬,把地上的行囊勾立了起來,手往行囊裡一探,"刷"地抽出了一把劍,劍把上,絲穗血似地紅。瘦總管雖然氣得紅了眼,可是一見紀萍手裡握著閃著寒光的劍,心裡也有些緊張,他生怕動起手來,這大堂之上血肉橫飛,連他自已也難倖免。"紀萍!"瘦總管叫道,"你若是道個錯,討聲饒,我就放了你!"紀萍凜然不懼地說道:"這裡就是虎狼窩,我也不會皺一皺眉頭!"瘦總管道:"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紀萍道:"若是沒有這一身膽,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瘦總管道:"你真的不怕死?"紀萍道:"只怕是掉腦袋的不是我!"瘦總管氣得哇哇叫道:"紀萍,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紀萍氣宇軒昂地說道:"你身為總管,作惡多端,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指使一群惡徒為虎為倀!你不必巧言令色,只管叫他們動手,待我殺退了他們,就親手宰了你!"瘦總管氣得暈了頭,兩眼直往外冒火星兒,到了這般時候,他也就不管不顧了。一時間,他怒從心頭起,惡從肋邊生。只見他張牙舞爪,兩隻腳把桌案踩的"咚咚"山響,更加重了屋裡的惡鬥氣氛。"還愣著幹什麼?收拾他!"手持尖刃軟鞭的大漢,早已耐不住性子,只見他們一個個呲牙咧嘴,凶神惡煞般地撲了上來,眼看那鋼絲鞭就要如雨點一般地砸將下來。此刻,紀萍毫無懼色,已然做好應戰的準備。只要動起手來,他就會施展紀家的絕學,殺得那一群人哭爹喊娘。此時此刻,大堂之上的一場惡戰,已經無法避免了。就在這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冰冷的喝聲:"住手!"瘦總管和那一群大漢聞聲,都不禁一怔,誰也不敢動了。倏忽之間,人影一閃,從門外進來一個人,他四十上下的年紀,中等身材,身穿一件紫緞面袍,唇上還留著黑黑的小鬍子,十分英武,只可惜他的眉宇間,多了一股難以掩飾的陰鷙之氣。瘦總管一見那人進來,慌忙從桌案上跳了下來,同那群大漢一起,畢恭畢敬地躬下身去,齊聲喊道:"趙爺!"紀萍見此情景,也收起劍,傲立在那裡平靜地注視著進來的中年漢子,以待事態的發展。他看得出來,進來的人一定是個非比尋常的人物——黃易迷OCR,黃金社區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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