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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幽谷締良緣 喜育金環聯彩筆 江湖偕儷影 爭看寶劍配神砂

    凌未風道:“敢問如何比法?”韓荊道:“凌師父的輕功暗器都見識過了,老朽想再見識你的內功。”凌未風抱拳説道:“任憑尊便。”韓荊在地上取來一些枯枝,紮成五捆,用火石把它燃點起來,分插地上。五堆旺火,熊熊燃燒,韓荊道:“就比試劈空掌的功夫吧。”説罷雙袖一捲,駝背前俯,雙臂青筋,條條墳起,全身骨節,格格作聲,一看就知是內家高手。

    韓荊運口氣後,雙掌交加,來回遊走幾圈,越走越疾,猛然間腳尖一點,也不見怎麼聳身作勢,便竄到中間那捆火把的面前,距離不足五尺,一個“推窗望月”招式,掌風呼響,把火焰打得向後吐出去,就在火焰搖搖欲滅之際,韓荊右掌疾發,只見火星亂飛,火光全滅。跟着身子一轉,反手一掌,仍是一招兩式,左掌先發,把火焰拉長,右掌壓下,將火光熄滅。韓荊打滅了兩捆火把之後,又作勢盤旋,疾繞數週,這次更加厲害,一個“雙龍出海”,兩股勁風同時發出,把第三捆火把一下熄滅,火星射出五六尺遠,煞是驚人,接着一個翻身,仍是雙掌齊出,運用前法,把第四捆火把熄滅。韓荊連用四個不同的招式,打滅了四捆火把,仰天大笑,得意之極。他身如飛魚,步如流水,左右盤旋,演了幾路拳法,才突的掌心向外一吐,這回竟在距第五捆火把七八尺之處,呼的一聲,火焰便即應手而滅。各路高手,喝彩不已!韓荊打完之後,脾睨斜視,對凌未風道:“老朽就是這點點功夫,你也試試吧!”

    韓荊這樣的劈空掌功夫,也可算是內家的一流高手了,可是在凌未風看來,功夫卻尚欠純厚。他要借行拳飛步之勢,才能將火焰熄滅皇極經世北宋邵雍著,十二卷。一至六卷以《周易》六,而且打五捆火把,要分三次,可見他的內力不能持續,因此,待他説完之後,微微一笑,叫桂仲明也點起五捆火把,分插地上,緩緩走出,走到距離火把五尺之處,倏一長身,左手一揚向火把遙擊,火光應手而滅,迅捷異常。羣豪不禁大吃一驚,凌未風霍地翻身,右手一抬,又把第二捆火把打滅。凌未風打滅二捆火把之後,漫不經意的刷地一個旋身,左右兩手一揮,三四兩捆火把同時熄滅。韓荊在打第三捆火把時,要連換兩掌的功夫,才能打滅。凌未風卻能一氣擊滅四捆火把,只此一端,勝負已判。尚有最後一捆,凌未風卻並不迫近的去,就在距離丈許之地,猛地腳下一滑。一個“鷂子翻身”,反掌揮去,呼的一聲,最後一捆火把熄滅了。羣豪轟然叫好,凌未風道:“你還有什麼話説?”

    韓荊面色鐵青,濃眉倒豎,獰笑説道:“劈空掌的功夫,我是輸了。凌大俠剛才説過,比試一樣技業,賭注就是一尊金羅漢,有這話嗎?”凌未風道:“有。”韓荊道:“那麼我名下有兩尊羅漢,我還要再賭一樣。”凌未鳳道:“再賭什麼?”韓荊道:“比輕功、內功、暗器之類,都是雕蟲小技,咱們乾脆在兵器上見個輸贏吧。”凌未風道:“悉聽尊便,你亮招!”韓荊伸手向腰間一抽,把被騰蚊劍截斷的半截枴杖取了出來,搶站着上首,一亮門户,説道:“請賜招!”

    韓荊的龍頭枴杖,本來深得西藏天魔杖法的真傳,雖給截短,但仍可用。而且他又精於點穴功夫,截短之後,正可用來作凌未風一個“旱地拔葱”,憑空躍起數丈,韓荊短拐一指,在他腳底劃過,凌未風搶了先手,暴風驟雨般攻來。

    這時日近中天,瀑布在日光照射下,泛出霞輝麗彩,凌未鳳一連十幾辣招,把韓荊迫得向日而立所代表的德國社會主義的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合寫於,搶先佔了有利地勢。韓荊耀眼欲花,莫説找不着凌未風的穴道,連招架也感為難。正想拼命擋過幾招,抽身便逃。凌未風大喝一聲,枯枝起處,已是一招“玉帶纏腰”,向韓荊腰脅拂去。韓荊“盤龍繞步”,方待閃過,凌未風攻勢綿綿不斷,橫裏一掃,早已變招,枯枝拂到胸部。韓荊心想,一紮枯枝,其力有限,拼着受他拂中,然後搶攻,圖謀逃脱。那料心念方動,驟感胸都一陣痠麻,“啊呀”一聲,全身癱軟,撲地便倒。

    原來凌未風除了劍法精絕之外,還得了晦明禪師“拂穴”的真傳。關於點穴功夫,從來只分兩派,一派是用兵刃來“打穴”,例如韓荊以短拐當作點穴撅,來打穴道便是。一派是“點穴”,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用手指去點對方穴道,而晦明禪師卻創造了以拂塵“拂穴”之法,用拂塵掃,同樣也能封閉敵人穴道。

    韓荊倒地不起,羣豪譁然大呼。凌未風早已拋掉枯枝,搶在來援救的達士司等人之前,將韓荊拉起,輕輕在他腰際的“伏兔穴”一拍,將封閉的穴道解開,抱拳説道:“韓老前輩,請怒無禮,凌某在這廂賠罪了!”

    韓荊面如赤砂,青筋畢露羞慚交併,不發一言,讓達士司扶着便走。凌未風叫道:“韓老前輩,請留步。”韓荊停了下來又譯烏盧迦)。傳為古代印度勝論派哲學的創始人、《勝論,正待扔幾句門面話,凌未風又招呼其他幾個未交手的人道:“你們還要不要再賭?”

    未交手的人中,羅達身受箭傷,自然不能比試。賀萬方是一個工匠,雖然功夫在尋常江湖道中,也算好手,但如何敢與凌未風比試。尚有一個八方刀張元振,武功尚在把弟黑煞神陶宏之宿,成名遠在凌未風之前,這,他們自然知道。韓荊不知傅青主與凌未風的關係,還以為傅青主是知道黃金的消息,遠從江南趕來,要獨佔黃金的。他心念一動,忽然嘴角掛着冷笑,説道:“這可熱鬧了!這裏有一位凌大俠自稱是黃金的主人,現在傅老先生也代表黃金的主人來了!”他説這話,分明是想挑撥傅青主和凌未風交手,好坐收漁人之利。

    那料他話未説完,傅青主和凌未風都哈哈大笑起來。傅青主笑罷問道:“凌大俠,這麼説,金羅漢你已經找到了。”

    凌未風道:“全靠冒姑娘的機靈,是找到了!你又怎麼知道消息,遠遠趕來?”傅青主道:“説來話長,你先招呼這班朋友。”

    凌未風這時從袋裏取出一紙信箋,高聲叫道:“各位朋友,這批黃金不是我的,也不是你們的,應該是大家都有份。黃金的舊主人在信上已經明明白白!”傅青主問道:“你拿的信是誰人寫的?”凌未風道:“這是李定國將軍的遺書!”説罷大聲唸誦起來!

    凌未風唸到“留待豪傑之士,以為復國之資,若有取作私用者,人天共誅”之處,停頓下來,虎目環掃全場,朗聲説道:“韓老前輩是李將軍舊部,應該體念將軍遺志,這批黃金是拿來作復國之用的!”達士司叫道:“那你又怎説大家都有份?”凌未風微微一笑,指着傅青主説道:“你知道傅老前輩是為誰而來。他代表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李來亨將軍手下的十萬兄弟!李來亨將軍是李闖王的侄孫,李闖王當年和張獻忠是結義兄弟。張獻忠和李定國遺下的黃金,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動用。”…”凌未風尚未説完,傅青主就接着説道:“是呀,凌大俠説得對極了!這批黃金,説起來嘛,誰也不該覬覦,但誰也有份,只要他參加復國的大業。李來亨將軍久仰各位大名,特地叫我來邀請各位合作。”朱天木邁前兩步,拉着韓荊的手説道:“韓二哥,傅老先生的話全是真的!”韓荊道:“你怎麼知道?”朱天木用沉重的聲調,一字一句的説道:“韓二哥,咱們有幾十年交情,你別怪我。是我專程趕去告訴李將軍的,我為的你好!我願你晚年有個歸宿,回到義軍之中,李將軍他們,可都念着你們這二班前輩。”韓荊聽了,兩眼潮濕,默不作聲。

    原來朱天木、楊青波、桂天瀾、韓荊等四人,當年在李定國軍中,稱為“四傑”,四傑之中,又以桂天瀾武功最強,其次就要數到朱天木了。朱天木和韓荊交情最好,但那次藏金之事,李定國只派桂天瀾和韓荊去主持,朱天木和楊青波卻因另有公務,沒有參與其事,所以全不知。李定國事敗之後四傑星散,韓荊隱在川東,朱天木隱在川西。朱天木遙聞韓荊近年和綠林高手往來頗密,又不願正式揭起義旗,心中頗為擔憂,害怕他走上歧途。到韓荊給羅達説動,準備奪取黃金,特地來找他助拳時,他大吃一驚,但他知道韓荊脾氣,當時不便勸告,因此也佯允相助,並和韓荊約好日期,同會幽谷,他等韓荊一出門,緊跟着就俏悄去通知李來亨。

    至於楊青波眼光卻沒有朱天木來得遠大,他答應相助韓荊之後,真的如期趕到劍閣,先去找尋桂天瀾,準備勸桂天瀾同分黃金。不料劈頭就遇到石大娘,一聽他説什麼要分黃金之事,心頭火起,一陣旋風也似的五禽劍將他迫得手忙腳亂。幸好朱天木這時已會齊傅青主和張青原等前來,才給他解了圍,楊青波聽説桂天瀾二十年來護衞藏金以及慘死之事,既受感動,又憶舊情。心中也自又悔又恨。

    朱天木將前因後果,説完之後,緊握着韓荊的手,低聲説道:“韓二哥,你聽我們的話,和這班英雄,同到李來亨軍中去吧!”韓荊尚未回答,盧大楞子忽大聲道:“凌大俠,你何不早説了,我跟你爭這些黃金幹嘛?”凌未風喜道:“那——你……”盧大楞子朗聲説道:“我回去帶青陽幫的全幫兄弟跟你們走好啦!”他説完後,拉着羅達的手問道:“羅大哥,你呢?”羅達心感凌未風贈藥之恩,躊躇了一陣,也概然説道:“我和眉山寨的兄弟,聽從凌大俠的吩咐!”凌未風上前把他一把抱住,説道:“羅寨主,別這樣説,咱們今後都是一家人啦!”達士司拍掌説道:“我是個直腸直肚的人,我説實話,我可不能像他們兩位那樣跟隨李來亨將軍。”傅青主微笑着望他,凌未風道:“這位是達士司達三公。”達士司道:“就因為我是個士司,這可把我縛死了。我不能離開族人。但,我向你們立誓,我達某人,以前怎樣對李定國,今後一樣對李來亨。”他這話即是聲明願和李來亨合作。凌未風高聲叫道:“好!一言為定!”達士司一掌向旁邊一株小樹劈去,將那株樹劈為兩段,説道:“若背誓言,有如此樹!”

    韓荊兩眼潮濕,朱天木還在緊握着他的手,他手心感着一股暖意,面前又有那麼多期待的眼光,他倏地也將短拐拗折,説道:“我和你們大家一齊走!”

    韓荊和盧大楞子都願到李來亨軍中,剩下的張元振、陶宏等人,自然也無異議。凌未風收服了這班魔頭,心中極其高興。

    當下由石大娘帶路,大家都回到那間石屋,石大娘笑道:“今早我不許你們進去,現在我卻要請你們進來了!”石天成和羣豪相見,既有舊識,也有新知,同敍契闊,互道仰慕,心中鬱悶,不覺全消。他以肘支牀,抬起頭來説道:“自從我明白事情真相之後,我心裏一直就在難過,我深悔自己迫死師兄,原想待見過仲明之後,就自盡以了罪孽。如今見你們這樣為復國大事奔跑,我們心想明白了,心裏的死結也解開了,原來我除了迫死師兄之外。還做過一件更大的錯事!”石大娘奇怪問道:“還有什麼更大的錯事?”石天成道:“三十年來,我都是為着個人恩怨,東飄西蕩,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值得稱道的事。天瀾和你的事業,我完全不理不睬。這三十年算是白過啦!我死了也對不住師兄,不如活下來繼承他的遺志還好,我傷好之後,一定也到李來亨軍中,在傷未好之前,我想和你留在這裏,守衞黃金,侍李將軍派人完全把它搬走為止。師兄守衞了二十年,這擔子也該我們代挑了。”石大娘想起天瀾,淚流滿面,一面流淚,一面笑道:“是該如此!”傅青主正在擔心一時搬運不了,留很多人守衞,又恐誤了其他的事。聽他這樣一説,極為歡喜。

    這時石天成的徒弟於中走了過來,笑着説道:“師父,還有一件大事呢!”

    石天成道:“什麼事情,這樣神神秘秘的?”於中笑道:“師父,他們打了大半天,都還沒吃東西呢。咱們是主人,只顧和客人聊天,不顧他們的肚子,那怎麼成?人不吃東西就會死,你説那不是大事麼?”羣豪都笑了起來。一室融融如春,緊張的氣氛,也在笑聲中緩和了。

    笑聲中,竹君捧着一大盤糟粑和烤羊肉進來,糟粑是把炒熟的稞麥磨成粗粉,吃時加入酥油,用手拌勻捏成餛飩的樣子,倒是別有風味。那烤羊肉則是石大娘前兩天獵獲的山羊烤成的。這時一併捧了出來,羣豪手團糟粑,拔刀割肉,吃得十分高興。

    進食時傅青主一直注視着桂仲明,見他神情已完全恢復正常,心中大慰。悄悄地對冒浣蓮道:“姑娘,你真行,這個病人,也只有你才醫得好!”冒浣蓮面上排紅,“譁”了一聲道:“伯伯你又來和我開玩笑。”傅青主在她的耳邊説道:“不是和你開玩笑,等會我有話跟你説哩!”石大娘對冒浣蓮極為好感,不時的切豐肉給她,竹君鼓着小嘴巴道:“瞧,媽媽,你見了冒姐姐,就只疼她不疼女兒了。”説得眾人又都笑了起來。

    這晚桂仲明午夜醒來,看着自己的父親睡在身邊,不禁思潮起伏,再也無法安眼。他想着自己離奇的身世,想着教養自己成人的養父桂天瀾,今日一家團圓,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他又喜又悲,看着熟睡的爸爸,覺得他很可憐,但想起養父,卻更是可憐。他忽然想起:明天我就要和大夥一道到李來亨那裏了,我該去拜別養父的墳墓。他聽冒浣蓮説過,桂天瀾是她和傅青主親手埋葬的,刻有“義士桂天瀾之墓”幾個大字,只不知葬在那裏。他感情如波潮激盪,顧不了避嫌,競偷偷地起來,俏悄地往用板間開的內室一瞧,只見母親扣妹妹睡得很甜,冒浣蓮的影子卻不見了。他大吃一驚,一閃身就出了石屋,在微弱的星光下,在幽谷中四處找尋。只聽得猿猴夜啼,松濤過耳,秋蟲如私語,山瀑若沉雷。處處秋聲,匯成天籟,桂仲明雖在劍閣長大,卻不曾領略過如此境界,他在幽谷裏踽踽獨行,思潮起伏。猛然間肩頭刷的給人按了一下,他霍然跳起,只聽得有人在耳邊輕輕説道:“你找誰?”桂仲明回頭一看,原來是凌未風,不禁讚道:“凌大俠好俊身手!”凌未風道:“我見你從石屋裏跳出來,就綴在你的身後,你只向前面和兩邊張望,顯得心神不屬,我猜你大約是找什麼人來了,你完全沒注意到我跟在你的後面。”

    桂仲明道:“你可見着冒姑娘。”凌未風笑道:“我猜你準是找她來了,你隨我來。”説罷領着佳仲明翻過幾處山坳,猛然推他一把,説道:“你把耳朵貼在地上靜聽。”

    伏地聽聲,可以聽得好遠好遠。桂仲明凝神靜聽,只聽得一個老者的聲音説道:“烷蓮,他的神智既完全慚復,那你看他能擔當得這件大事嗎?”桂仲明訝然對凌未風道:“那不是傅老前輩的聲音?”凌未風笑道:“他們正在説你呢!”話聲未了,傅青主忽然哈哈大笑,傳聲説道:“你們不必偷聽了,快過來吧。”凌未風一躍而起,拉着桂仲明過去,説道:“到底薑是老的辣。”

    傅青主和冒浣蓮倚着一塊岩石説話,見他們過來,招招手道:“我早料到你們會來的。”桂仲明搶着問道:“傅伯伯,冒姐姐,有什麼要緊事情,要在半夜商議?”傅青主笑道:“今天白天我對她説了一番話後,累她睡不着,半夜裏起來要找我談呢!”凌未風訝然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傅青主笑道:“你們在這幽谷裏面,不知道外面又已換了一番世界呢!”凌未風道:“吳三桂這廝起事了?這樣快?”傅青主道:“就是,你們把李公子救出來,他怕風聲泄漏,提前起事了呢!”凌未風道:“他不和我們聯絡了?”傅青主遞過一張紙道:“你看這就是他的檄文。”凌未風道:“好,我倒要看他怎樣着筆。”

    只見檄文上先敍當年之事,罵李闖王為賊,説李闖王入京之後,“普天之下竟無仗義興師、勤王討賊者,傷哉國運,夫復何言?本鎮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乾有血,心痛無聲;不得已滴血訂盟,許虜藩封。暫借夷兵十萬,身為前驅。”凌未風“哼”了一聲道:“虧他説得出來,還想洗脱罪名。”再念下去道:“不意狡虜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據燕都,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衣冠!方加拒虎進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誤。”底下自然就是寫因此要起兵了。凌未風把吳三桂檄文擲在地上,恨得牙齒咬得格格作聲,傅青王道:“正是因此,所以我才要仲明和浣蓮去幹一樁大事。”

    凌未風道:“那李來亨將軍準備怎樣應付?”傅青主道:“按説吳三桂和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們決不能輕輕放過他,但他這次舉事,到底打了滿奴,因此李思永説,縱許吳三桂一面反清,一面反對我們,我們現刻也不宜與他為敵。李公子定下的策略是:趁這個時機,我們也擴大反清。我們和吳三桂各幹各的,他若不犯我們,我們也不犯他。一面保持川滇邊區,一面發動各處英豪,揭竿起義。”凌未風鼓掌讚道:“李公子眼光真非常人可及,那李將軍是不是聽他弟弟的話?”傅青主道:“李將軍已將兵符交給他的弟弟,任由他處置了。”凌未風道:“既然如此,我們都願助他一臂之力。但仲明賢弟雖然英雄,卻是初次出道,不知李將軍要派他幹什麼大事?”他是擔心桂仲明經驗太少,會出岔子。

    傅青主笑道:“正因他是初次出道,江湖上無人識他,這件事才適合他去做。説罷問冒浣蓮道:“你還記得易蘭珠姐姐和張華昭公子嗎?”凌未風心頭一震,急忙問道:“易蘭珠她怎麼了?”傅青主道:“當日羣雄大鬧五台山,張華昭失手就擒,易蘭珠自告奮勇,願入京救他。誰知她赴京之後,就如泥牛入海,全無消息。倒是張公子有消息傳來了。’冒浣蓮問道:“他在什麼地方?”冒浣蓮初上五台山時,曾給張華昭撞過一膀,印象甚為深刻。

    傅青主道:“據明降官傳給在京的魯王舊部的消息,説他竟是在納蘭相府!”冒浣蓮道:“是被監禁了?”傅青主道:“不是,有一個降官到納蘭相府作客,見納蘭公子有一個書僮,非常像他。這個人以前跟過張公子的父親張煌言,偷偷説了出來。”冒浣蓮又道:“以張公子的武功,亦非泛泛,既然不是受監禁,為什麼不逃出來?”傅青主道:“這就不知道了!所以才要你和仲明進京一趟,去探訪他們,倘若無法助他出走,你就聯絡那邊天地會和魯王舊部,把他救出來。”

    凌未風問道:“這可是劉鬱芳的意思?”傅青主點點頭道:“李將軍也贊同她的意思。張煌言是前朝的抗清大將,魯王便是他所擁立的,江南一帶,不少魯王舊部,許多降官也曾是他的部下。劉鬱芳現在不能回去,因此,請我們幫忙,設法救張公子出來,內地號召他父親的舊部,在江南和我們作桴鼓之應。我們想來想去,人選只有你們兩人最為適合。仲明武攻強,又沒人識他,混進京城,料非難事,浣蓮跟我走了這麼多年,江湖上的事情,大半懂得,可以做他的助手。”

    冒浣蓮聽了,低着沉思,過了半晌,面泛紅潮,低低的向佳仲明道:“你怎麼樣?你説話呀!”

    桂仲明仰起了頭,定睛望着冒浣蓮,很久才道:“我,我是在想……”冒浣蓮嘟起小嘴,乍怒佯咳,“呸”了一聲道:“你失魂落魄的在想什麼?”桂仲明低頭接下去道:“我是在想與姐姐萬里同行,不知方不方便?”凌未風與傅青主“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冒烷蓮紅暈滿面,直紅到脖子。

    傅青主咳了一聲,故意端正面容説道:“這倒是真話,我也在想……”話聲未了,忽然在崖邊橫出的一棵虯松樹上,輕飄飄地落下一條人影,接聲笑道:“你們都不用想了,由我來作主。”這人正是石大娘。桂仲明起身時,她已醒覺,仗着地形熟悉,輕功超卓,借物障形,遠遠地跟着他們,傅青主他們聚精會神地談論吳三桂之事,竟然沒有發覺。

    石大娘道:“傅老先生,你和冒姑娘情同父女,她的終身大事,你當做得了主,我看就給他們倆定了婚吧,正了名份,路上同行也方便得多。”傅青主笑道:“這還得問問他們的意思,喂!你們説,願不願意?”兩人都低下頭來,不敢説話。凌未風哈哈笑道:“別作弄他們了,他們都是小孩子嘛,你要他們鑼對鑼鼓對鼓的明説出來,他們可沒有你那樣厚臉皮!”説罷,一手拉着桂仲明,一手拉着冒浣蓮,將他們靠攏起來,説道:“主婚的是傅伯伯加石大娘,大媒就由我做了吧!”他悄悄地在桂仲明耳邊説道:“你有什麼好東西,快拿出來給冒姑娘呀!”桂仲明給他擺佈得昏頭昏腦,不假思索地取出了三枚金環,遞過去道:“你替我給她吧。我可沒有什麼好東西,身上只有母親傳給我的暗器。”凌未風大聲説道:“成了,這個定婚禮物好得很,浣蓮姑娘,接過了!”他將三枚金環向冒浣蓮拋去,冒浣蓮不由自主地接了過來。傅青主道:“你也得交回一件東西給別人呀!”冒浣蓮紅着臉,在懷中掏出了一幅畫來,交給傅青主,默不作聲。傅青主打開一看,只見畫的是劍閣絕頂的風景,兩株虯松覆蓋着一間茅屋。那正是冒浣蓮為着要點醒桂仲明,特地給他畫的。這幅畫,對桂仲明來説,可是極不尋常。桂仲明一見,不侍傅青主給他,就伸手拿過去了。傅青主笑道:“你們交換的禮物可真有意思,以後桂賢侄可要教冒浣蓮金環打穴的功夫,冒姑娘也要教他文章字畫。”

    桂仲明和冒浣蓮雖然羞態可掬,卻都是心花怒放,好像生命陡的充實起來,彼此都有了依靠似的,雙雙抬起頭來,幽谷秋聲,也變成了天上的仙東。正是:

    轉業寶環成聘禮,願將彩筆畫鴛鴦。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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