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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九 章 劍魔難奈惡道何

    大火迅速蔓延,附近油質頗多的矮樹灌木大片起火,可是誰也不注意周遭境遇,只是側耳傾聽活佛弗陀丹講法。火勢中傳來驚呼聲、奔跑聲,當是留守在島上的田曉天手下兄弟見到火光,趕來救火。雜亂喧囂聲迅速接近,眾人置若罔聞,只顧專心致志聽講。忽然,慘嚎聲此起彼伏,火頭上屍體橫飛,事變來得甚是突兀。紛亂片刻,重歸寂然。活佛弗陀丹住口不講,提鼻四嗅,唸經道:“……善哉、善哉!是甚麼惡魔在造這無邊血光之災?無量光明佛祖,五十九縷冤魂往生樂土。祈我佛賜予弟子法力,度化這些嗜殺的惡魔。”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凜然打個玲顫道:“我又着你的道了,哥哥,現在還是你厲害!咱們青山不改,日後弟弟功力倍增之際,再算今天的帳。”先替參霞真人點穴止血.後又拉起參虹,朝曹判官與二無常喊道:“還不快走,更待何時?”“想走,沒那麼簡單!”嗖、嗖、嗖,數十人影迅如飛鳥,自火光後飛來,為首那人道:“我們是劍魔宮的,而不是惡魔宮的。請大教主分清楚。”數十人落地後,波浪似地向兩旁分開,半空有人居然踏着火光冉冉而來,劍魔宮眾高手齊躬身施禮,同聲高呼:“宮主萬安!”袁星、唐夫人及鹿雲娘亦是身施大禮,齊叫道:“向伯父伯母請安。”自劍魔宮高手現身,參霞真人便噤若寒蟬,與師弟竊竊私語。在諸人躬迎劍魔宮主人的時候,二人向火光的缺口奔去。空中徐徐落下二人,男人鬚髮花白,凜凜神威,正是名動江湖數十年的一劍追魂上官嘯雲,另位美婦乃是天下第一俠女上官蘭芝生身之母胡妙姝。這對夫妻早已不行走江湖,此刻聯袂到此,自是為了外孫子江尚武失蹤之故。在這裏邂逅仇家參霞真人,這才不惜殺死阻止他們的六橫島弟子,躍過火牆趕來。劍魔上官嘯雲腳下行雲流水似地,繞過眾人,直趨袁星棄在地上的玄鐵劍鞘。並不拾起,右足微挑,那奇重的劍鞘夭矯飛起,裂空有聲,火光中曳着長長的一道烏光,襲向參霞道人後背。參霞真人雖然不及劍魔宮之士,畢竟亦非凡俗,耳聽惡風不善,來不及閃避,順着前奔之勢,低頭一個前空翻,驚險之極,凌厲的劍鞘自其腰間掠過,只是絲毫之差,便遭洞身之厄。上官老俠並無立即取他性命之意,否則天下又能有幾人在一代劍魔的飛劍下避過。參虹真人眼見那劍鞘來勢突兀,曉得決不是一襲便落,拉起師兄向斜側躍去。果不出所料.震耳嘯聲又起,那笨重的玄鐵劍鞘托地三百六十度大旋環,聲若裂帛,颯颯而來。與此同時,老劍魔足不履塵,凌虛蹈空而至。參虹真人內力吐處,徑襲上官嘯雲。掌罡挾着內家真火,與身畔火焰輝映,端的氣勢雄渾。劍魔宮主身子依然挺得筆直,陡然後退,凌虛升起,足踏火光之上,那支劍鞘在上官嘯雲內力遙控下,時而橫掠,時而直飛,翻轉如意,就像受根無影的線控制。唐夫人道:“參霞,在劍魔宮主人面前.快快束手待斃,免得徒取其辱。”晶芸聽袁星介紹後,盈盈襝衽為禮,羞答答隨袁星叫道:“侄女參見伯母。”玉面飛狐胡妙姝凝眸細看,漸露笑容,温言道:“不必多禮,快起來,讓伯母好好看看。嗯,比嫣然還強.袁小子痴人自有好報。”天罡劍袁星羞得滿面通紅,囁嚅着道:“這……那個……不是……”胡妙姝扳起面孔,佯嗔道:“甚麼這個那個的,有公孫姑娘這麼一個,你難道還不知足嗎?是嫣然沒有福氣,芸兒才與你有這等緣份。你若是再吃着碗裏望着盆裏想着鍋裏的,伯母我首先替芸兒鳴不平,老大的板子打你。”袁星笑道:“負心豈是侄兒之輩,倘若稍有對芸兒不起的,伯母只管重重懲罰無妨,小侄甘領。”鹿雲娘心下悽然,強顏歡笑道:“你這人真是臉厚勝過牛皮大鼓,當年涎皮賴臉糾纏人家道姑.—副欲死欲生的可憐巴巴模樣,如今又將故智沿襲到自己的徒孫女頭上,信誓旦旦。晶芸妹子,萬萬不可信他的,要加倍提防着。”唐夫人笑道:“提防誰人,總不會是你吧?”雲娘面現赧色,輕若蚊蚋道:“唐家嫂嫂説笑了。”此刻空中的劍鞘兀自盤旋飛舞,已將參霞參虹這對難兄難弟攔截回來。每次必是二道前進一步,反而被旋轉的劍鞘逼得後退兩步。眼看再無退路,已至火牆邊緣。上官嘯雲凌虛抓出,竟是隔着三丈距離,攫來那支玄鐵劍鞘。笑道:“憑你們這點功夫,居然竟敢圖謀劍魔宮的基業,當真不自量力。哈哈……”笑聲不絕,震得火勢跳躍加劇。“啵”、“啵”兩聲,火焰熄滅大片,火光下看得明白,兩張方方正正的白紙飛來,方位變幻莫測,極是詭譎之至。天罡劍袁星電眸閃處,看清飛着的白紙正是那“閻王帖”,不用再捕捉上面的字跡,已曉得是上官嘯雲夫人的名字。厲聲斷喝:“克耳罕,噁心不改,枉了活佛的苦心!你也不睜開眼睛看清楚,面對的人是誰,就撒‘閻王帖’。”甫欲出手,玉面飛狐胡妙姝已然凌空而起,扶搖直上,輕輕在“閻王帖”上點過,冉冉飄落向火場外,冷哂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難苻其名。原來傳説中厲害非凡的‘閻王帖’不過如此而已,嘿嘿,唬得江湖百年談之色變,那些武林前輩們忒也抬高了這張小小白紙!”夜風助着火勢,獵獵作響。驀地,兩張原本被上官嘯雲夫婦閃開的“閻王帖”發出風鈴之聲,錚然悦耳。唐夫人睫毛挑動,四滴“觀音淚”分別飛向空中的兩張“閻王帖”,同時喊道:“只可躲避,不可發出內力震動那‘閻王帖’!”颯然生風,四滴“觀音淚”在火頭上飛過,映射着火光,宛似流星劃過長空。火中突然飛出兩隻色彩斑瀾的蝴蝶,竟是不怕火燒,飛上天空,東繞西翔,“觀音淚”打到“閻王帖”的時候,兩隻蝴蝶分別落到平展的“閻王帖”上,一飄一蕩落向火堆。火舌已經燒到那兩張“閻王帖”.蝴蝶竟不飛起,同墜火中。上官嘯雲施展劍魔宮秘傳絕學點浪步法,閃避“閻王帖”時,參霞與參虹早巳躲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身後。參霞戰戰兢兢道:“教主,這人就是與北坤罡鬥宮之主玄陰聖母一起領袖中原武林的劍魔……”克耳罕不悦道:“本教主曉得,他沒有生下來的時候,我已將他老子打得死去活來,老劍魔尚且不在話下,何況小劍魔了。當年冷秋魂為了上官濤獨自遇到我而不致喪命,才將兵中至尊蟬翼千葉劍給了他。你以為蟬翼千葉劍原本就是上官家的麼?”劍魔撲來,聽到此言,愕在半空,硬生生剎住身形,倒翻出去,落在火場中心,抱拳問道:“你説這蟬翼千葉劍不是我家的,而是武林皇帝冷秋魂的?”“然也。其中始末我最知曉,小娃娃,應當是老夫離開中土三四十年後才有的你。那時你爸爸必是認為我早以不在人間,才破了童子身,可憐你母親守了若許年的活寡,哈哈,更有甚者,你舅舅就是因為懼怕我的‘閻王帖’索命,至今還是童子身。”劍魔上官嘯雲掣出蟬翼千葉劍,面前的烈火立時熄滅一片,劍華如水,冷氣森森.僅此避火之神奇,蟬翼千葉劍為兵器中至尊已是無可厚非。二道二無常與那曹判官瞪圓十隻貪婪的眼睛,竟忘記探究火中奇怪蝴蝶的來龍去脈。一直緘默的活佛弗陀丹道:“大家聽得明白,要對付克耳罕,唯有是童子身的武學高手。正因這樣,當年他與中土修煉童子功的三兄弟結下冤仇,害得姬煞君、畢殺君與夏霸君三位殘了雙足,當真是造孽。無量光明佛祖,悠悠百年,當年相約俱已兑現。中原三君不死.當創建活死人教.波斯巨孽仍在,率八荒死活鬼教與之決一死戰。唉,中原三君若非當年受創過劇,恢復武功事倍功半.怎會受參霞惡道這等小人欺辱!”“大主教,你着相了,嘆息甚麼?”烈火中顫顫巍巍步出位美貌老婦,雖是白髮如霜,卻是面若童子。諸人無不駭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喃喃道:“你終於練至火燒不焦境界,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方法殺死你。縱是本教主恢復到至高功力時,咱們也還是以前那般樣子,分不出強弱來。可是,冷秋魂與温春仙卻不能復活,你們也終是奈何不得我。”老嫗輕啓朱唇道:“可是閣下現在並未恢復到最高功力。老身想讓你死,易如反掌.”聲如少女,黃鶯嬌啼般婉轉動聽。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頹然後退一步,訥訥道:“這……這不是你蝴蝶夫人的作風,要知當年的蝴蝶夫人從不乘人之危。”蝴蝶夫人是比武林皇帝冷秋魂還要年紀大的絕頂高手,當年曾與冷秋魂的妻子義結金蘭姊妹。火場內中原武林高手,以劍魔上官嘯雲所知最廣,猶未聽其父講過,餘人可想而知,俱不曉得這精神矍鑠的老嫗是哪位。百年前,蝴蝶夫人在武林中分量,足抵目下北坤罡鬥宮中的上官蘭芝,睥睨天下,名動江湖。袁星雖不曉得老嫗的來歷,但從克耳罕驚慌失措神態中.已看出其必是隱居世外超凡入聖之流,忖道:“這下有好戲看了,便是我與晶芸在這裏,已經不許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生着離開,何況來了劍魔宮上官伯伯夫婦兩大強援,再加上這婆婆,便是有四個五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也得留下性命。”弗陀丹道:“蝴蝶老友,我又着相了。當年你便比我所悟境界更高一層,眼下還是這樣。若是老友皈依三寶,應較老衲早成正果。”蝴蝶夫人微笑道:“説你着相,你就着相。只要佛心生成,無論是在家出家,無甚兩樣。更不必分出光明菩薩坐下弟子,還是觀世音菩薩坐下弟子。”弗陀丹面綻微笑,拈指不語。周圍的易燃油質矮樹燒盡,火勢已微,光亮變得明滅不定。活佛四周流溢着聖潔光芒,與殘火輝映,愈顯得寶相莊嚴。克耳罕驀地歇斯底里大叫道:“蝴蝶夫人,百年前你與冷秋魂、温春仙欺負我,百年後又乘我返還時功力至弱,來與我為難,咱們究竟有甚麼樣的冤仇,你個老太婆這樣跟我過不去?”活佛弗陀丹長長嘆息道:“克耳罕,中土有句話叫做‘狗咬呂洞賓’.你正是那隻咬呂洞賓的狗。蝴蝶夫人不惜驚世駭俗,重出江湖,乃是為救你的性命。”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怔了怔,道:“她有這等好心!?”弗陀丹道:“設若沒有蝴蝶故人現身,你在袁大俠與公孫女俠聯劍下已是難逃公道,況且上官濤的嫡傳親子又到了。”蝴蝶夫人點頭道:“克耳罕,我們已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了,你再出來貽害世人,我自然不能答應。所以今日老身要將你帶走,善加勸導。如你生出遷良之心,可以放歸波斯。否則,蝴蝶宮後山黑風洞將是你終老之地。”環目四顧,問道:“老身如此處置,你們幾個小娃娃沒有異議吧?”劍魔宮主上官嘯雲.隱隱想起舅父紅塵童子曾經與自己説過蝴蝶夫人,只是印象不深。但現下只是在這老夫人面前站着,已經感覺到無匹的壓力四面襲來,未敢出言反對。袁星等待上官嘯雲開口,良久場中寂然無聲.落針可聞.他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忍不住跨步向前,深施一禮道:“老前輩,這人是波斯的巨魔,為禍武林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萬萬放他不得。若是縱虎歸山,待到其功力恢復時,恐怕貽禍非淺。”蝴蝶夫人美目睜圓,上下打量袁星不已。天罡劍袁星自吸得地精元氣後,已是身具百年功力,只是發揮不出七成功力,所以與目下只有七十年功力的克耳罕較量,竟是稍遜一籌。後來經過幾次拼比,雄渾的內力漸漸發揮出來,如再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手,當是半斤八兩,難分軒輊。可是在蝴蝶夫人的目光下,竟然不能對視,緩緩將頭垂下,感覺所觸目光利逾劍矢。活佛弗陀丹在袁星背後輕擊一掌,口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心無滯礙,意無留處.她的目光便是再鋭利,又奈何得了你?”聲音雖不甚洪亮,落入袁星耳中,不啻是當頭棒喝,激靈靈挺直胸膛,與蝴蝶夫人對視。立時感到眼睛痛楚難當.心中不去想它,全當不是自己的。痛感自鼻子而下,剎那流遍全身,不覺霍地躍起,便要張牙舞爪亂動.弗陀丹佛目微睜道:“身已無身,何來痛苦,更是外力何處能夠加身?”袁星似是溺水時抓到了大木,馬上想象自己已經與天地同體,化身無限大。莫説是蝴蝶夫人目光中射出的凌厲罡氣,縱是她竭力出掌,又有何妨。以宇宙之大,無不包容,況乎兩道目光哉!蝴蝶夫人嗔聲問道:“弗陀丹,他是你嫡傳弟子麼?老身怎麼看不出此子所懷武學是你大光明聖火教一脈?”活佛微笑不語,心説:“我哪裏有這等緣法收到此等弟子。”搖了兩下頭,才道:“是我的弟子,會有這樣的殺氣嗎?我的弟子縱是武功高他十倍,佛性也必然十倍於他,暴戾與慈悲相抵,哪裏會與女菩薩對抗。”自蝴蝶夫人現身時起,靈猿玉雪的那對火眼金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忽地,靈猿躍上前,凌虛遙遙一掌將地面上的火炭擊飛,彈身射來。蝴蝶夫人警惕地倒退一步,心説:“好厲害的猴子,功力之強,竟是可以與老身大戰到十四個回合!”她就算是閉了眼睛,也可洞察周圍所有人的一切,至於功力探淺,只要對方與其發射出的氣場稍有接觸,便了若指掌。凝神戒備,以防靈猴偷襲。但她萬萬料想不到,玉雪只是擊飛地上殘火,非但不再向其出手,而且撲倒在地,叩頭不止.玉雪口中的呲呲獸語,場中活佛弗陀丹、晶芸、袁星與蝴蝶夫人俱已聽懂。原來這位蝴蝶夫人,竟是玉雪故主的摯友。蝴蝶夫人運用先天元氣,啓動天眼通神功,微笑道:“和尚,慚愧得很。你的慧眼常開,我必須得在運功下才開。”凝神細讀猴子的心聲,驚喜過望,上前扶起靈猿,摩挲不已,道:“原來你就是聰聰,這是當年我義妹春仙給你起的名字,虧你還記得我,奸聰聰!八荒死活鬼教沒有傷到你一根毫毛,算是他們的造化,不然我非讓他們以滅教的代價來償還。”玉雪後躍一步.將袁星拉到蝴蝶夫人面前,開始比手劃腳。蝴蝶夫人道:“聰聰,你不用比劃。只要心裏想着我便曉得。”靈猿今天出奇的聽話,動也不動,怔怔地站着,眼中流出晶瑩的兩顆淚珠。老嫗道:“你這兩滴淚水是想念第一位故主武聖柳無雙,他為你取名小淘氣,是也不是?”靈猿點頭,心裏奇怪至極:“我這小淘氣的名字,只有主人柳無雙大俠與蝴蝶女二人曉得。嗯,對了,蝴蝶夫人是蝴蝶女的嫡傳弟子,她也應該曉得的。”蝴蝶夫人搖頭道:“聰聰,你的毛髮變得通體雪白,心思卻變得越來越糊塗。我是運用佛家聽説的他心智證通神功在讀你的心,而非家師告訴過我你的名字。你又流淚了,這是懷念家師蝴蝶女的淚水。”靈猿拉着袁星趨前,又向蝴蝶夫人跪下,滴出三行清淚後,破涕為笑。活佛弗陀丹與蝴蝶夫人俱是—怔,神色只是傷惋了一瞬,同時顯出喜色。活佛稽首道:“恭喜靈猿道兄,正果在望,何必悲傷。”蝴蝶夫人道:“聰聰,這三行淚水第一行是不忍離開你現在的主人,要我萬萬不可與他對敵,老身便答應你。第二行是想念已故的第二位主人温春仙,這便要去與以前的兩位故主相聚,是以有最後一笑.第三行淚水是捨不得才與老身相聚,便要永久離別。聰聰,你想錯了,老身也不會在這個世上活得過久,以後才是聚長別短呢!”蝴蝶夫人説完,靈猿玉雪毛茸茸的猴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放開扯着袁星的毛爪,盤腿坐下,竟是停止了呼吸!晶芸撲上慟哭,失聲叫道:“對弟子恩重如山的師傅,若不是你救弟子下得雷音谷,我公孫晶芸只怕早已屍腐多時,嗚嗚……”真情流露,抑不自勝。袁星這等流血不流淚的鐵骨錚錚好漢,只是曾經兒女情長,為陸嫣然流過眼淚。這時竟也鼻子發酸,淚水模糊了視線。朦朧中,見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率領參霞真人、參虹真人、曹判官、赫姓黑無常及本來也是姓白的白無常欲要悄悄離去,當即展開得自活佛指點後、悟出的最高境界天罡步法,霍然化作三十六團虛影,圍着那幾人繞開圈子,道:“蝴蝶夫人前輩,如何發落這些傢伙,請前輩示下。”蝴蝶夫人道:“他們要是已有改過之心,不妨放了。”袁星問道:“如何知曉這些魔頭有改過善心?”蝴蝶夫人道:“誰肯在靈猿聰聰的遺體前叩頭,不再做惡,就放了誰。以後相見,同是武林中人,決不因前愆而小覷他。”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忽地跪下,大禮參拜道:“前輩,晚輩已經想起,舅舅告訴過我,家父家母數度背難,都是前輩與武林皇帝冷前輩及武林嬌鳳温前輩所救。可惜舅舅説起時,我還在他懷裏撒尿,實是齒幼,記得不太清晰,怠慢之處,萬望誨涵!”蝴蝶女道:“你是誰?你舅舅又是誰?”問完之後,不待上官嘯雲回答,運起她心智證通神功,已是一切瞭然,頷首道:“原來你是小劍魔上官濤小兄弟的兒子。你舅舅紅塵童子蓋天宇,時杯中散人霍自在的弟子。可惜始終沒有見到霍老頭這個得意門生紅塵童子的模樣。”上官嘯雲叩頭道:“舅父對前輩敬仰終生,我這便替他向前輩多叩幾個頭。”恭恭敬敬頂禮膜拜。試想他乃是領袖武林的劍魔宮之主,從來都是人家向他叩頭,而今居然向這老嫗大禮參拜,可見蝴蝶夫人來歷非凡。在唐夫人與鹿雲娘想來,蝴蝶夫人一定遙遙扶起上官老俠,可她竟是泰然自若地受了,大大出乎她們意料。晶芸哭得傷心至極,外界誰拜誰她根本不理會,除了分神留意疾走若電的袁星外,只是痛哭靈猿之死。待到上官嘯雲叩到第六個頭時,蝴蝶夫人意念微動,一代劍魔再也跪不住,不由自主站起,根本沒有反抗餘地!上官嘯雲愕然,眼睜睜沒有看到這老嫗有任何舉動,耳聽她在勸那哭泣的姑娘道:“聰聰去的是真正淨土,姑娘應該為它高興才是。”暗想自己貫注內力誠心叩頭之下,縱有十頭牛也拉不動分毫,但明明是老嫗令自己起來,豈不玄乎其技!蝴蝶夫人道:“上官小官人,你馬上替這靈猿建築石墓,並且派你的劍魔宮高手守墓,不然會有人來盜這靈猿的屍體,其皮刀槍不入,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護身至寶.”“是!”上官嘯雲答應—聲,回頭吩咐下去。晶芸哭着道:“既是這樣,也不勞駕劍魔宮的人來守護,我便在這裏與玉雪作伴,日日同星哥哥在它墓前練劍,天下有甚麼樣的宵小敢來!”蝴蝶夫人搖頭道:“孩子話,當真是孩子話,你自有更重要的使命,豈是在聰聰墓前灑掃的小廝,如果沒有袁星所習得的那套逍遙無敵失魂劍法,同時與你共參其中玄奧,將來羣魔亂舞時?誰來靖魔?”轉頭向袁星道:“呆頭小子,只知傻跑,不知制服敵人,那天罡步法還有何用!”天罡劍袁星心説:“我倒想克敵制勝,可是就一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已是制服不得,再加上另外五大高手,能夠困得住他們,我已心滿意足。”耳聞蝴蚌夫人繼續説道:“踏震位,點離位!”全然不符合武術規矩,但她的聲音似有無可抗拒的神奇力量,不覺間依言邁步出指,觸手有物,而且非只一個,竟然在稀裏糊塗一指之下,封住六大高手穴道,唬得自己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八荒死活鬼教六大高手嗬嗬而呼,呆若木雞,動不上半點。克耳罕眼睛氣得翻白,若斯慘敗,乃是有生以來從所未有。氣極敗壞下,欲要咬舌自盡,叵耐渾身使不出半點力道。袁星奔到靈猿屍體旁,拉起晶芸,呵護備至道:“莫哭傷了身體!芸兒,咱們善加厚葬玉雪便是。”晶芸道:“星哥哥,你不曉得,蝴蝶婆婆説它的皮革刀槍不入,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咱們若是不在這裏替它守墓,恐其死後拋散。”上官嘯雲道:“袁賢侄,你勸勸這位姑娘,不要悲傷過度,更無須擔心靈猴死後屍骨被迫害.我已將劍魔宮一個分舵立在這裏,哪個想同劍魔宮過不去,不妨來撒上一野。”蝴蝶夫人笑道:“有劍魔宮的高手坐鎮,中原武林自然是沒誰敢輕捋虎鬚。但是那八荒死活鬼教卻是非來不可。”回頭向呆立當場的六大高手道:“你們誰願在靈猿墓前叩頭髮誓,絕對不泄露這隻靈猿的妙處,誰便是已生善心,老身立即放他走路。”活佛弗陀丹面頰含笑.半啓慧眼,已看出先是白無常心中動搖,後是赫氏無常存了同樣的想法:“這裏的人比自封天下無雙無對的教主高明得多,何況若是不向猴子叩頭不得離開六橫島。”一起轉動着眼睛,示意自己欲改過向善。既是活佛弗陀丹以慧眼能讀到的,蝴蝶夫人同樣也能讀得到,向黑白二無常笑了笑,以意驅氣,解開他們穴道,道:“既是如此,你們就抬着靈猿遺體入葬。然後行叩拜大禮,便自由了。”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氣急敗壞,眼睛翻白,立誓若是自己不死,一定殺了這二人。耳聽蝴蝶夫人冷曬道:“他二人既然已經應老身規勸,改邪歸正。你想殺死他們,得先殺了老身,不然休得胡作非為,殺傷人命。”劍魔宮眾高手齊動手,很快替靈猿砌好墳墓,二無常抬着葬下,接着大禮參拜.黑無常道:“方才小的想將猿爺皮毛剝下做身緊衣軟甲,便可橫行武林,現在想來大大的不該,這裏向猿大仙法體賠禮了。”白無常道:“非也,不是法體,而是遺體。”黑無常道:“反正都一樣,只管快快叩頭便是。”蝴蝶夫人譴:“上官小官人,你帶來的船隻一定不少,命人送這二位離島,回到內陸.”上官嘯雲應諾一聲,立即吩咐下去。蝴蝶夫人向克耳罕等四人道:“你們就站在這裏,甚麼時候想通了,甚麼時候再走不遲。想不通的,最後只好隨老身到蝴蝶宮中去做奴僕。”又向上官嘯雲吩咐道:“小官人,快快將你帶來的素食取來,招待老身與弗陀丹大師.你們自己大酒大肉的吃吧,不要顧忌。看看那已經兩天沒吃飯的二道挺得住不。”參霞與參虹俱是心驚,齊忖:“旁人想甚麼,這老婆子與那和尚都曉得,已是匪夷所思,他們又不是我們肚子中的蛔蟲.何以曉得我們已經餓了兩天,咄咄怪事。不可思議至極。”教主弗陀丹笑道:“這也沒甚麼怪的,如果你們能夠不以為怪的時候,也就不會被點中穴道。好好想想,是在這裏沐風櫛雨、忍飢挨餓,還是離島回到你們的道院中逍遙自在。”參霞心道:“本真人縱橫天下若許年,今日如果給只猴子屍體叩頭,顏面可是大大丟盡。是硬挺下去,還是通權達變,暫時低頭,過了眼前難關冉圖報復?吆呀不好,他們個個是妖精,看得出我心中所想,絕對不能想實情!”念頭—轉,故意心説:“以前我們師兄弟大錯特錯,怎可為夷人賣命,幫助克耳罕在大唐建立中原八荒死活鬼教。現下想來,頓覺今是而昨非、大後其悔……”蝴蝶夫人與活佛相對一笑,心中同聲道:“這廝好會騙人!”劍魔宮部屬擺上葷素兩桌,袁星、晶芸同劍魔夫婦共席.唐夫人與鹿雲娘食素,則陪着蝴蝶夫人與活佛弗陀丹共餐。參虹真人心忖:“為了教主的大業,我們師兄弟兩日忙得來不及進餐.若不是見到別人吃東西,倒也罷了。一旦見到,飢腸聒噪!”耳中聽到師兄腹中亦同己一樣轆轆聲響,無可奈何吞下欲流出的口水。那曹判官已是忍不住,內心喊道:“我姓曹的被八荒死活鬼教收伏,哪是佩服他們的武功,而今見到中原武功大勝波斯,以後就是死了也不再效忠八荒死活鬼教,做人不人、鬼不鬼的判官了!只是向死猴子叩頭,卻是大大的心有不甘!”轉念又道:“如不叩頭,眼下大劫難逃,大丈夫能曲能伸,雖然膝下有黃金,可是性命比黃金還貴,叩就叩頭……”念及此處,奇事發生,身上穴道豁然貫通,怔怔地活動幾下手足,不看眾人一眼,紅着臉徑趨靈猿墓前,匆匆叩下三個頭,起身飛奔而去。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暗自忖道:“先前還是六人,雖然受制不能動,但總比現下只剩三個強。看來還是我的軍師忠心……”念未轉完,忽見參霞與參虹已然能動,心中登時冰冷,嘆道:“我變成了光桿教主,唉!人心難測呀,平日裏個個表現得忠心耿耿,大難來時各自飛,這就是我活了百餘歲所勘破的世情!”活佛弗陀丹道:“克耳罕,他們沒有對你拳腳加身,你還是知足吧!”聽到這句,克耳罕已知必是參虹師兄弟心中在大罵自己,甚至還要對自己動手相辱,剎那眸光中失去了光華,心似枯槁。蝴蝶夫人笑道:“對,你們這樣想就對了。打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耳光子,抵向靈猿叩一個頭,多打這魔頭兩下嘴巴,賞酒一杯,三下則賞菜一盤,快快動手吧。”曉得這二人寧死也不肯向靈猿的墳墓叩頭,又不想當真帶這二道回蝴蝶宮,才有如是之説。倏地,人影綽綽,噼啪暴響連聲,接着劍魔宮部屬桌上失去六杯酒,兩盤牛肉。但見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雙頰腫起,指痕交錯,面目變得更加猙獰。兩道人影激射出去.正是打畢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如數得了酒肉而去的參霞、參虹師兄弟。上官嘯雲起身朗聲道:“二位慢走,加在一起。你們還應該多得一杯酒。”揚手擲出酒杯,酒水竟不溢出,曳出漫空杯影,暗淡星空下,愈顯得神秘莫測。參虹回身一掌,手心勞宮穴射出道火光.擊碎金盃,酒水燃起團火球,照得人人臉上通紅。上官嘯雲冷嘲道:“今天看在蝴蝶前輩金面上,饒過你們,不久後當專程拜訪,請參霞真人給個公道説法。”參虹真人怔然問道:“上官老俠與我師兄有何誤會?究竟甚麼説法,還請老俠客不吝指教。”有意要禦敵於家門之外,不然劍魔宮勁旅圍住道院,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是以,工於心計的他才當場提出,否則徒子徒孫豈不遭殃。玉面飛狐胡妙姝面色異樣,訥訥道:“你師兄十惡不赦,今晚看在蝴蝶前輩金面上不與他算帳。可是要想與他揭過這筆帳,那是萬萬不能。”上官嘯雲接着道:“令師兄做出那等大事,閣下豈有不知之理。當着前輩高人的面,讓老夫説出來,豈不是故意羞辱刁難我們嗎?”蝴蝶夫人目光似炬,兩下里心中所想,均未瞞過她的慧眼,道:“參虹.你想得不錯,念你確實不知,而且有保護無辜慈悲心腸,我便將劍魔宮與貴師兄所結深仇對你言明。令師兄心懷叵測,曾經假冒上官宮主,乘其不在劍魔宮,上得山去,若非他不是練童子功的,上官夫人難免貞潔被奪,也因如此,才沒有以假亂真,得以保全上官宮主性命。你倒想想,這也難怪劍魔宮與尊師兄不共戴天。”參虹回頭問道:“帥兄,此話當真?”參霞赧然道:“我不是去騙色,大家都知道貧道是練童子功的。更不是去奪權.紙裏始終是包不住火的。試想,就算以假亂真,暫時以劍魔身份作威作福,一旦泄露,劍魔宮的眾高手還不將貧道撕成碎片?這麼做都是迫不得已,奉命行事。”活佛弗陀丹道:“無量大光明佛祖,罪過罪過!你這都是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命令下做出的事,這筆帳應該由克耳罕來負責,你們走吧。”參虹真人拉起師兄,便欲離去。陡然空中人影如鴻,射落在二人面前。不用去看是誰,從這獨一無二的身法,已經曉得必是玉面飛狐胡妙姝。自席間距離二道足有二十丈之遙,胡妙姝一勢飛狐身法,落在二道面前,擋住去路,背向着他們道:“既然你們將這筆帳推到克耳罕身上,那麼我與參霞再算完小小一筆帳後,劍魔宮與抱朴道院再也無有怨懟.”叁霞真人茫然不解,囁嚅着道:“你還有啥事?我……貧道對不你起!”玉面飛狐胡妙姝低下頭去,香肩聳動,幽幽道:“是我欠你的。你給了我長長的一吻,至今臭氣猶存。我也要還你長長一吻,將臭氣還你。若不了結掉這筆小帳,劍魔宮總要向你們吐出這口惡氣的。”參霞連連搖頭道:“斷然不可、斷然不可,大庭廣眾之下,你怎可吻我……”胡妙妹抬起頭來,望着遠方天幕上的是星.幽怨狠毒地道:“既然不可,當初你為何來吻我?要麼我當眾吻還給你,要麼我把你的嘴唇割下,當時接觸我嘴唇的,是你的嘴唇,你嘴唇離開你的嘴,所有大帳小帳俱都一筆勾銷。”參虹拉起師兄,向斜側裏躍起道:“這女人瘋了,不必理會她。”衣袂飄風,人影綽綽。玉面飛孤胡妙姝拔身飛起,凌虛出手,長劍如虹,招發劍魔宮絕學“一劍斷魂”。參霞真人並非俗流,雖不見得勝過玉面飛狐胡妙姝,但胡妙姝想勝他一式,同樣的難上加難。只因心中有愧,怔怔不及變勢,耳聽錚然聲響過後,知是寶劍摩擦自己牙齒的聲音,嘴上先涼後熱,接着劇痛。“啪、啪,譁……”前兩聲是兩片嘴唇落地,後面的“譁……”是血流如注濺地。玉面飛狐長劍出鞘削敵雙唇,又還劍歸鞘,在高手眼中看得清清楚楚,但在許多劍魔宮部屬眼裏,根本沒看清女主人拔劍出劍過程,霎時彩聲如雷。上官嘯雲惟恐夫人受到二道圍攻,手中筷子注滿罡氣,只要情形稍有不對,就會當作飛劍射出。道:“姝兒,快快歸來!這便放他們去吧,以後劍魔宮不會再與這般小丑一般見識,沒的叫人家笑話。”飛狐身法享譽武林已久,確是奇妙無比的輕功絕學。功力稍差一點的,根本沒有看清胡妙姝是怎樣回來的,她已坐在丈夫身側。最冤的是參霞真人,由於心中不知是慚愧還是眷戀,失神之際丟了嘴唇,卻始終沒有見到她的正臉。且説杜夫子,攙扶着殘疾的楊玉尋到處山洞過夜,半夜裏火光沖天,出來查看。驀地眼前兩道人影掠來,不及看清面貌.已被當先那人攔腰抱住,點了啞穴。耳畔生風,疾速向前掠去。聽得另—人道:“師弟,你捉住這窮酸做甚?”抱着他的人回答道:“師兄,這書生頗有名氣,人人敬仰。如果那些人反悔,想來殺我們,這書呆子不失是擋箭牌。”聽清是捉自己來六橫島的參虹道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叵奈啞穴被封,只得暗暗腹中罵道:“天打五雷轟的惡道,我讀我的聖賢之書,甚麼地方礙着你了?捉我來這海島上送死,虧得活佛與公孫姑娘相救,不然小生我已經變成冤死鬼。……如果註定死在這惡道手裏,早些死了倒好,早些變成厲鬼,也好施展鬼的神通,快些報仇。”三人來到海邊,正值再度漲潮,萬馬奔騰似地聲勢之駭人,便連參霞與參虹這樣的武功修為之人,亦不禁變色。凹進的港灣中浪峯拍岸,似是水中有隻大怪物伸出魔爪在撕打着堅硬的岩石。山傾丘移般的海浪中,一葉扁舟出發,時而被拋到數丈高的浪尖上,時而又隱在浪渦裏,看得三人驚心動魄.參虹將書生交給師兄道:“看來這是隻無主的小船,咱們不必乘劍魔宮的船,承他們的人情。杜家酸秀才是我捉到島上的,死活也得由我送他回到內陸。”拔身而起,毫釐不差地落到那隻小舟上。杜撰哉心道:“你這惡道,我死活也不想同你在一起……”所想的突然變做聲音,驚喜過望,放開喉嚨喊道:“救命、救命!救命呀!”斯時海風正烈,他一個毫無武功內力之人,聲音本來不能及遠,可巧恰是順風,將聲音遠遠地傳送到數里外山腳下的露天宴席上,晶芸聽出是杜撰哉的聲音,只説了聲:“我去救人!”循聲如風而去。玉面飛狐胡妙姝道:“袁星,你還不快快追上。”天罡劍怔然起身.晶芸已在百丈開外。非是他不將心思放在伊人身上,而是前不久因聽佛法頓悟,許多平素費解的武學疑團迎刃而解,此刻正如痴如狂,陶醉在奇妙的武學境界中。聽得胡妙姝提醒,銜尾追去,其疾逾矢。晶芸起步在先,與之功力相若的袁星想追及她,談何容易。數里路程頃刻即至。遙遙望見暗夜中,一艘小舟穿波破浪向岸上駛來,識得是天竺武士龍乘風的彩舟。距離岸邊二人尚有二十餘丈,晶芸已經抖手擲出寶劍,欲要阻止參霞真人抱着杜夫子上船。一旦那小舟離岸,再也救不下這位學富五車的鴻儒。且不説二道會對他如何,只是這隻小舟能否乘載三人安全回抵大陸,實在堪虞。寶劍如同黑夜中的閃電,在參霞欲要躍起的前方劃過.只是這麼阻上一阻,緊隨劍後,晶芸如電撲至.參霞回身一掌,罡氣於夜空中閃閃發光。“嘭”的聲響,晶芸掌力與參霞掌罡相交,一團火光四溢,照得周圍十餘丈之地通明。參霞真人被震得後退不迭,眼看已到水邊,怒潮咆哮濺起珠玉似的水珠撲面而來。道人急中生智,奮力擲出懷中夫子,藉力穩住身形,倖免落水之厄。暗歎道:“好厲害的丫頭,那日設若你沒有吸得地精元氣,便是再苦練六七十年,也不是道爺敵手!”晶芸最擅長的神功是逍遙失魂劍術。形勢緊張之中,寶劍出手,雖阻得參霞一步,卻沒有救下夫子,大是懊喪。眼見夫子落向怒濤中的彩舟,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只有擒住這惡道,與其師弟換人,方可救下杜相公。”玉腕微顫,掌影如山,罡氣似潮,籠罩住參霞真人。彩舟距離岸邊約有十五丈遠近,若是風平浪靜,參霞真人一飄而渡,自然毫不費力氣。目下潮湧澎湃,空氣中生出多股旋轉的氣流,縱是飛鳥,也得被卷落。舟中參虹看得明白,知道師兄功力遠不如自己精純,提氣喊道:“師兄,借彼之力,凌虛飛渡!”參霞依言行事,出掌抵禦的同時,將輕身術運到極限,覷準海浪中小舟所在,倒飄上去。晶芸所發掌力半數被參霞藉去,另一半擊落海面,碎裂千重浪。駭浪驚濤,月黑風高。晶芸隱隱聽到夫子嘶啞的呼救聲,忖道:“我的寶劍已經落入水中,無劍在手,等於失去兩條臂膀,便是上了船,也未必是參霞與參虹聯手之敵。這可如何是好!”有心要等後面追來的袁星,可是眼見小舟已離岸二十餘丈遠,再若猶豫.想上去千難萬難。當機立斷,飄身而起,射向彩舟。參虹雙足釘立船頭,內力到處,彩舟在海浪中隨心所欲。左腳發動真力,彩舟向右射出五丈。這—變換方位,端的陰險之至.乃是欲置晶芸於死地。晶芸凌虛變勢,橫空有移三丈,突然被下面一個巨大的漩渦所產生的吸力吸落!參虹正自得意,小舟亦向那漩渦落去。他眼看着滾滾巨瀾吞噬掉晶芸,猶有餘悸,腳下傳出的內力不純,想欲再發力控制小舟,已是不及。岸上趕到的袁星,與小舟上的秀才齊閉了眼睛,異心同想道:“完了,舟上所有人都完了!”袁星驀地又睜開眼睛,快速四顧,眸光閃閃,如同黑夜中的鷹隼,大喊道:“芸兒.你在哪裏?”驀見參霞真人在船尾猛地震腳,彩舟彈簧一樣自海浪中躍起,隱隱見到船尾底部掛着條“美人魚”,喑夜中亦看得明白,正是公孫晶芸。天罡劍袁星不再猶豫,縱身入水,想要施展凌波輕身術,可是登臨這樣的驚濤駭浪,縱有劍魔宮秘傳絕學點浪步法,也得變做落湯身法。只越過兩個浪峯,袁星便被潮水吞沒。他想升出水面,但是在這等大自然發威之下,縱是功參造化的蝴蝶夫人、逍遙浪子與其兄江柳楊,亦是莫可奈何。猛烈的巨浪接連打來,擊得他頭昏腦脹。不得不施展千斤墜功夫,沉入海底,運起龜息神功,閉住呼吸。海面上洶湧澎湃,海水深處卻是平靜異常。袁星雖沒有逍遙浪子那等水中視物如在平地的異能,但內功已達登峯造極,亦可看出十餘丈,仰頭細望,見到小舟在海浪中上下顛簸,漸漸遠離六橫島。袁星朝小舟去向疾速奔跑,但因不精通水性,全憑一口真氣維繫,又不懂得平身前遊,以減少阻力,橫身前跑,如何能夠持久。跟蹤了三十餘丈.終於被海面小船落下。緊隨袁星之後,劍魔宮宮主上官嘯雲夫婦率領四十餘高手,飛馳而至。胡妙姝遠望小舟波濤出沒中,愕然道:“這船不是咱們的。呀!嘯雲,你看晶芸姑娘也在船上。”一代劍魔上官嘯雲凝目望去,見已經變成黑點的小舟上,果然有四人分立四角,其中船尾一人正是公孫晶芸。奇道:“怎麼!袁星不在船上,晶芸姑娘如何會上船?青龍堂堂主,快快擺船追上那隻小舟。”待得劍魔宮青龍堂高手解開鎖住九艘大船的銅鎖,那小舟已經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上官嘯雲的座船追出離岸半里時,忽地水面冒出個人來,躍到船頭,徑趨他面前,正是天罡劍袁星。袁星道:“上官老伯,只需借給小侄—條最小的船足矣!你們還是留在島上尋找小尚武。”胡妙姝與丈夫相顧愕然,喜極欲泣齊聲道:“甚麼,我們的外孫子在這荒島上!?”袁星道:“不錯.半點也不錯.小尚武是被只小小的金龜負着不知去向。那金龜小如拳頭,卻行動如電,世所罕見.便是小侄的靈猿玉雪與東瀛神龜幫聖物神龜未死之時,無不懼怕這小小的金龜,不可思議至極。”上官嘯雲內力修養高深,從來喜怒不形於色。但苦苦尋找數年的外孫一旦有了訊息,竟也興奮得捉住袁星肩頭,喜道:“這是真的麼?”天罡劍頷首。眼望載着晶芸而去的小舟消失方向,怔怔出神。玉面飛狐在丈夫耳畔輕語幾句,上官嘯雲恍然大悟,歉然道:“袁賢侄,老伯我枉稱劍魔,竟是奈何不了那兩個賊道!”接着傳下令去,分出一艘快艇,命四名水性最佳的青龍堂弟子駕駛,同袁星一起出海追蹤惡道,營救晶芸與那書生。自己則率領餘人,回島尋找外孫兒。兩夥人駛離十餘丈,均被黑暗吞沒。滔如山隔,再也見不到對方人影舟影,唯見浪湧如峯,耳中潮聲澎湃——瀟湘子掃描thxdeOCR武俠吧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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