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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情動

    

    屋裡一片的靜默,只有四爺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這話說出口後,我的心裡反倒是有些輕鬆了起來,與其鈍刀子割肉,還不如一劍穿心來得痛快。就算這會兒子四阿哥活剮了我,我也不在意了。心裡情不自禁地想著,好像哪本兒書上說過:“人都是天生的無情。”當時覺得這觀點太偏激,可現在才有些明白過來,就因為太多情所以才會那麼無情吧。

    “噝——”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下巴又被生生地捏了起來。心裡卻忍不住苦笑,一直想有個瓜子兒臉的,看來今兒個這願望終於是實現了。先有十四阿哥,後有四阿哥……不管心裡怎麼想,眼光還是不可避免地與四阿哥對視著。憤怒、嫉妒、痛苦以及一絲冷酷,就那麼毫不掩飾地出現在我面前。唉!不禁在心底輕嘆,他可是雍正皇帝呀!我閉了閉眼,把所有憐惜、心痛和那些我自己也不甚明瞭的感情,都強壓了回去。再睜眼望去,心想著自己眼中,應該只剩了一些的坦然。

    四爺正直直地看著我,想來我表情的變化,是一絲也瞞不過他的。只見他的情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又是那副淡漠如水的表情,方才的柔情、暴怒彷彿從未發生,只有眼中隱隱的還有些餘熱……

    他彷彿想把我看穿似地盯著我……

    對視良久,終還是我敗下陣來,輕輕垂下眼皮,只是盯著他的下巴上冒出的青髭兒看……

    冰涼的手指突然劃過我的眉際,一怔,四爺的嘴唇已是貼到了我的耳邊兒:“咱們滿人最不講究這些了,你不知道嗎?”我不禁僵住了:“哼!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也知道嗎?”四爺的熱氣不停地吹進我耳裡,可到了心裡卻是徹骨寒風,我打了個寒戰。四爺一頓:“呵呵……”竟輕笑了出來。我猛地站起身來,踉蹌地退了兩步,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如果說四阿哥的柔不是我所能輕易承受的,那他的狠……一陣暈眩襲來,我忍不住閉了閉眼。四爺見我掙脫了他,眉頭一蹙,臉色有些陰沉,可轉眼見我面青唇白的樣子,目光又是一緩。過了半晌兒,他轉了頭,揮了揮手說:“你下去吧!”

    “是。”我一頓,忙得彎身行禮,實在是片刻也不想再留在這裡。轉身兒伸手掀開帳簾兒,未及邁步,四爺淡淡的聲音傳來:“早些歇息吧!”我一怔,心裡一緊,“是。”也沒有回身兒,只是輕輕答應了一聲兒。

    放下簾子時,終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四爺正靠在抱枕上,微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間或又咳嗽了兩聲兒。轉過身,仰望著燦燦星空,我做了個深呼吸,轉臉卻看見李海兒正縮頭縮腳地站在一旁,臉上的樣子複雜得很,一副跟我說話兒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表情。我替他解決了難題,只對他淡淡點了個頭,抬腳就走,也用不著他頭痛腳痛的了。

    夜裡的溫度可能有零下二十度,呼呼的北風打在臉上,只覺得鼻子都快要凍了下來,可我依然慢慢地走著,腦子裡亂得不行,各種念頭飛來飄去,潛意識裡只希望這寒冷的天氣最好連這些個念頭都凍住了才好。只可惜,就算什麼都不想,刻意地讓自己辛苦,可心疼的感覺依然無法自已。一路上,只有巡邏的士兵還在活動,被盤查了一次。見了我腰牌兒,身份不低,倒也客氣。眼瞅著我的營帳就在前方,雙腿已經麻木不堪了,心裡暗暗祈禱冬梅她們都已經睡熟了,我實在是沒有半分兒力氣,再去應付任何人的好奇心。

    “呼,呼……”噴出來的熱氣,瞬間結了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疲勞猛地襲了上來。我呼哧帶喘地往營帳掙扎,現在是真的什麼也不想了,只念著趕緊回去,抱著暖爐睡大覺才是正經。

    “站住!誰?”身後一個男聲傳了來,火把也猛地亮了起來,很晃眼。我一愣,怎麼又碰上巡邏的了,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側過身站在當地喘著粗氣,心裡想著,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正琢磨著,一個軍官走過來幾步,上下看了我兩眼,突然一怔,又跨了一大步,驚喜地叫:“小薇?!”

    “啊?”我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退了兩步,藉著火光仔細地看了他兩眼,長相端正,身材高大,倒真是有些英氣勃勃的味道……眯了眯眼,這個人我還真的見過,在哪兒呢?

    “小薇,自從上次你病好後,我去你家,姑姑總說不方便見。等我再去,你已是進了宮了,我……”那青年有些語無倫次的,我這才想了起來,他不就是那次從假山後躥出來的那個嘛!叫什麼來著?我撓了撓臉頰,明明問過小桃的……

    “小薇?”

    “啊?”我一抬眼,看他正有些疑問地打量著我。“噢,元青表哥呀!”我猛地想了起來,記得當時還想,怪不得他一臉的哀怨,原來叫“冤情”。

    “呵呵。”不禁低笑了兩聲,看著莫名其妙的元青,我清了清嗓子,微笑著問:“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舅父舅母他們身體可好?”

    “是,都很好!”他點點頭,卻只是一臉熱切地盯著我。我不禁在心裡低嘆了一聲,看來他對原來的那個茗薇,還是念念不忘呀,可惜……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想再說些什麼,一來多說多錯,二來何苦讓他再有這些無望的想頭兒。見我沉默不語,元青似乎是有多少話也說不出來了,臉漲得通紅。正彆扭著,一個士兵走了過來,在他耳邊兒說了兩句什麼,他點點頭,那人就帶著其他的士兵走了。我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元青走上前一步:“小薇,我送你回去吧!”說完見我愣愣的,勉強一笑,“你不是在德妃娘娘那兒當差嗎?我都聽明暉說了。”我點點頭,轉身跟他繼續往前走,一路沉默,只有靴子踩在雪地裡的“咯吱”聲和呼呼的北風狂嘯聲。

    本來也沒幾步遠,一下子就到了,我正想著是否跟他說送到這兒就可以了,元青突然停住了腳步,我自然也就站住了,抬頭看他,黑夜擋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只是隱隱見他嘴角有些扭曲。他突然靠近了我一步:“你變了!”

    “啊?”我一怔,他說什麼?

    “明暉說你變了,原來竟是真的!”元青聲音有些沙啞,彷彿壓抑了太多的東西,我一時卻是顧不得他的情緒了。

    明暉?!茗薇那個精明到不行的弟弟,他說我變了是什麼意思,性子變了還是……他要這麼想的話,那八阿哥九阿哥他們……抬眼看了元青一下,看來他跟明暉走得也近了,那就是說,他也跟八爺他們有瓜葛嗎?一時間腦子飛速地運轉著,近來心裡只是惦記著四爺和十三阿哥的事情,倒是把這些忘在了腦後。明暉自從那次之後,就沒再找過我,原以為,只要不接觸,這事兒自然就淡了下去,看來是我太天真了。

    元青看我臉上有些陰晴不定,輕嘆了口氣:“你快進去休息吧!明兒個一早,還要伺候主子呢!”我胡亂地點點頭,向他福了福身,轉身向帳裡走去,剛掀開帳簾兒,身後的元青突然開口:“我沒變的。”聲音低低的。我頓住腳步,想了想,也沒回頭,只淡淡地說:“可我變了,你多保重。”不再去管他,抬腳就進去了。這樣對他才是最好的吧?我不知道原來的那個茗薇是否還能回來,我就是我自己,所以就這樣斷了他的念想兒,對大家都好。現在這麼多事情一起爆發了出來,我哪裡還有心思去解決茗薇遺留下來的愛情習題呀!使勁搖了搖頭,管不了這麼多了,先躺下再說吧!藉著帳子裡熏籠的火光,伸頭看看,好像是冬梅,靠在暖爐邊睡了,看來今晚值夜的是冬蓮了。

    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脫了斗篷外衣放在一旁,打溼了手巾,用力地擦了擦臉,又拿青鹽擦了牙。稍微收拾一下,就拿了自己的鋪蓋,在冬梅旁邊躺了下來。可心裡堵得很,怎麼也睡不踏實,翻來覆去的,只覺得身後的冬梅翻過了身兒,呼吸聲兒大了起來。我一笑:“怎麼?還是吵醒你了?”

    “嗯。”她輕聲兒答道。

    我一愣,覺得她的聲音有些怪怪的,感冒了嗎?我也翻了身兒過去,看她被子蒙得緊緊的,伸手去拉,“幹嗎?想悶死自己嗎?”拉下被子,一張笑臉兒露了出來,我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你怎麼會在這兒呀?”

    十三阿哥笑嘻嘻地看著我目瞪口呆的樣子,又湊了過來。我想坐起身來,卻被他用手臂壓住了。“你……”我瞪著他,話未說完,他倒先可憐兮兮地說:“我的帳子冷嘛!看你這兒多暖和。”這是什麼鬼話呀,難道皇子的營帳會比奴才的還要冷嗎?看我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聽你鬼扯”,胤祥一笑,伸手用力摟我進他懷裡,我未及掙扎,就聽他在我頭頂上輕輕說:“真的!沒有你,真的覺得好冷!”我一頓,心中一暖,就安靜地靠在他懷裡,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

    屋裡靜靜的,我的意識有些模糊起來,只是想著,十三說得很對呢,這裡真的好暖和。就這麼過了會兒,只覺得十三阿哥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我的頭髮,又幫我捋了捋耳邊的碎髮……突然他手頓住了,又輕輕地摸著我的耳後。我迷迷糊糊地想著幹嗎老摸我耳朵?

    “啊!”我心裡低叫了一聲,猛地想起方才四爺他……我的臉騰地就漲紅了,心裡卻一片蒼白。閉上眼睛冷靜了一會兒,我咽口唾沫,抬頭看著胤祥,只覺得自己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在哆嗦,可還是勉強著開口:“我……剛才……”話未說完,胤祥衝我搖搖頭,微微一笑:“你回來就好。”我定定地看著他,看著那雙熠熠黑眸,那裡有著溫柔、熱情、渴求,還有……信任。情不自禁地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卻覺得頰邊有水珠輕輕劃過,我這時才體會到什麼是幸福的淚水。

    十三靠了過來,一下下地吻去了我臉上的淚水,又抬起頭開心地對我笑,笑容明朗得好像秋天的晴空,沒有半分雜質。我伸手過去,輕撫著他額頭上的傷口,傷口已經癒合,只是留了一道有些猙獰的傷口,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慢慢消去。十三抓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輕吻著我的手心兒。“呵呵!”我覺得好癢,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停住了動作,就愣愣地看著我,突然說:“小薇,你笑起來真的好溫暖。”我一頓,就衝他咧了個大大笑容,白牙森森,我齜著牙笑說:“那這樣是不是更暖和,你就快睡吧!”

    “哈哈!”十三笑了出來,趁我不備,掀起我的被子就鑽了進來,一副舒服得不得了的樣子。我又好氣又好笑,想想反正在長春宮他也不是沒這麼幹過,要是現在轟他出去,等我睡著了,這小子還不是會回來?如果他敢胡來的話,我揍他就是了,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尖叫呢!呵呵,我笑著搖了搖頭。打定了主意,我幫他掖好被角兒,也就躺了下來,胤祥立刻過來抱緊了我。“熱死了!”我推他,他假裝睡著了,我又伸手掐他手上的肉皮,雖疼得他齜牙咧嘴的,可竟還打了呼嚕出來。“哧”,我不禁笑了出來,這小子!

    隨他去了,我閉上眼睡覺,這兩天都沒休息好,今兒又發生了這麼多事兒,實在是累得很了,十三的懷抱讓我覺得很安全,渾身上下熱乎乎的,我很快就睡著了。可夢中不時閃現著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阿哥、皇帝,還有四阿哥的臉孔。

    那晚後來睡得很熟,第二天睜開眼睛看時,旁邊已經沒有了人。餘溫猶存,一隻漢白玉的扳指就那麼靜靜地躺在我枕邊。拾起來握在手中,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悄悄地收了起來。這才發現時辰不早了,忙著起床收拾。剛要出門,就跟冬梅撞了個對面,看她似笑非笑的曖昧眼光,我臉大紅,哪裡還有勇氣去問她昨兒晚上睡哪兒了,她不來問我就萬幸了。

    看似開心的日子過得很快,皇帝玩得開心,眾人也都有著不菲的收穫,大清以馬上得天下,最看重騎射,所以阿哥們也是各顯身手,討皇帝開心。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他們自不必說,就是看起來很文秀的八阿哥也是身手矯捷,我心裡很是嚇了一跳,不禁對這個八佛爺又防備了一層。

    我白天服侍著德妃娘娘,到了晚上一般就會去胤祥那兒伺候。不知為什麼,德妃再也沒讓我去照顧四爺,平時也只能在大場合兒裡才能看見他,私下裡卻是見不到了。我也不敢多想,只當是順其自然,偶爾偷著看看他的臉色好了很多,也不見他再咳嗽,心裡也就踏實了下來。夜裡偶爾想過,要是四爺想見我,法子多的是,現在這樣,自是他不想見我。其實那天的話,我已經說得很絕了。自個兒走過去站在懸崖邊上,就等著四爺推一把了,可偏偏四阿哥不伸這個手,就這麼把我懸在當間兒。只要不說,那就是沒事兒,我每天就這樣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然後再笑著去面對十三。

    胤祥最近心情好得很,眼裡的陰沉在面對著我時,似乎也都消失不見了。白天看他英姿颯爽地在圍場裡躍馬揚鞭,豪情萬千,晚上卻溫柔至極地與我對談、纏綿。有時候會發現,他偷偷地,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在觀察著我內心的情緒,而那時我的心就不可抑制地痠痛起來……現在才知道,我竟傷他這麼深……

    每天晚上十三都要抱著我睡,我們之間除了緊緊的擁抱、甜蜜的親吻之外,並沒再做些什麼。於我是實在不好意思,平時還沒什麼。一到這時,我就會不可遏止地想起,這小子還不到十七歲,而俺自己……不禁有些挫敗。

    其實這時代的人因為生命較短,所以都是比較早熟的,十三阿哥上面的那些哥哥,哪個不是十四五歲就已經娶了正福晉的,更不用說其他的那些伺候他們的女人了。十三阿哥卻從不強求,似乎只要我眼裡只有他一個,他能緊緊地抱著我睡就心滿意足了,可有次偶爾醒來,身後胤祥粗重的呼吸,灼熱的手,還有他緊貼著我腰部的那種感覺,還是讓我的臉暴紅起來,趕忙閉緊了眼作熟睡狀,心裡命令著自己一定要平靜,裝著什麼都沒發生,可身體卻還是緊繃得像石頭一樣。

    就這樣,也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早上醒來看著胤祥熟睡的臉,好像什麼也沒發生,只是隱隱記得,夢中彷彿有著胤祥壓抑的嘆息。一切似乎都很好,今天也如是,笑看著十三騎上馬揮鞭而去,塵土飛揚,等這些都散去之後,我忍不住低低地嘆息了一聲,無論多親密,我們之間還是不能提一個人……

    黑山白水已是過眼雲煙了,現在的世道還算太平,皇上龍駕回鑾,一路上各地官員和百姓都夾道迎接,山呼萬歲。去的時候,走的都是較安靜的路線,倒是回來時,架子鋪得大大的,以接受百姓們的膜拜。我和冬蓮坐在車子上,看著窗外如痴如醉的人群,冬蓮只是興奮,我卻想著原來古時候的人早就知道偶像宣傳的效應。可不管怎麼說,能親眼看見康熙時代的民俗風情,還是讓我的內心激動不已。

    我看著窗外,想著濟南府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泰山、大明湖、趵突泉,呵呵!對了,以後還會有個還珠格格……

    “傻笑些什麼?”一轉頭,才發現冬蓮湊了過來。我一笑:“在想濟南府會有什麼好吃的。”

    “撲哧”,冬蓮笑了出來,“你倒實在,就想著好的。放心吧!我聽福公公說,皇上要去曲阜拜孔子呢,看樣子,咱們得在這兒呆上些日子了。”冬蓮說完伸了個懶腰,齜牙皺眉地說,“坐車坐得我腰疼。”

    “回頭你好好泡泡腳,什麼乏都解了。”我看她歪七扭八地趴著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難得見她這麼不端莊。冬蓮歪著頭看了我一會兒,就說:“小薇,你最近越發的水靈兒了。”我一怔,彎彎嘴角:“是嗎?”

    “嗯!”冬蓮點點頭,突然壞笑著說:“十三爺滋潤有功呀!”我臉上一熱,這壞丫頭,說什麼呢……微微一笑,看著做好防守準備的冬蓮,笑道:“那也比不上佟侍衛那火熱一吻呀。”

    “啊!”冬蓮尖叫了出來。佟希福是皇上身前的二等侍衛,姓這個姓兒,自然跟康熙皇帝的生母佟貴妃有些個親戚關係。長得還不錯,也算威武英俊,人也很好,謙和有禮,讀過書的樣子。他來過長春宮幾趟,都是公事兒,可也混個臉兒熟,讓我認得了他。要不是在圍場最後一晚,十三阿哥被十四拽去說是要喝通宵,我就回了自己的帳篷來,也不會看見他們正熱吻在一起。當時我看見了也是一愣,轉身想走已是來不及了,只見倆人以雷擊的速度分了開來,佟侍衛磕磕巴巴地問候了我兩句,就忙得轉身走了。我倒也沒在意冬蓮一副羞得快要昏過去的樣子,只是心裡暗自琢磨著,這古代男人就是純情,這點兒小事兒臉竟能紅成那樣。

    事後冬蓮見我問也不問,心裡踏實了下來,主動跑來跟我說這說那。本來不太想聽的,可看她一副跟我一起分享喜悅的表情,不禁想起了現代自己的那些好朋友,每次戀愛也都是要跟大家分享心情的。心裡一軟,也就安靜地聽了,這事兒竟連冬梅都不知道,看著冬蓮幸福無比地說著,等她能出宮的時候,就可以和他常相廝守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冬蓮才十八歲,那個男人真能等那麼久嗎?心裡的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冬蓮已是撲了上來,拼命地呵我的癢。我笑得不行,緊著求饒,這丫頭也不肯停止,可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冬蓮這才放手,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喘不過氣來的樣子。

    車簾子一掀,一個小太監伸了頭進來,“兩位姐姐,已經到地兒了,快下車吧!”冬蓮整整衣服打頭下車了,我跟在後面邊擦眼淚邊瞪著她,下手這麼黑!走了兩步冬蓮突然回頭,看見我正怒視著她,伸手又做了一個呵癢的動作,我下意識就哈哈笑了出來,往後退了兩步,卻好像踩到了誰的腳,一絆蒜,猛地跌入一個人懷裡……

    下意識地忙回頭去道歉,“真是對不住,我……”話未說完已是愣住了,八爺那雙溫和的眸子一下子映入了眼簾。見我滿臉通紅,眼中溼潤,卻是一臉笑容的樣子,他不禁怔住了。

    “奴婢給八爺、九爺、十爺請安!爺吉祥!”冬蓮請安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激靈,連忙從八阿哥懷中掙脫了出來,這時才看見九阿哥、十阿哥就站在十步以外。十阿哥正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九阿哥卻是一臉的若有所思,倒有些沖淡了他素日的陰鷙,可我還是一冷,他的眼光……

    我低頭定了一下,福下身去:“奴婢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我恭敬地請下安去。“嗯,起來吧!”八爺溫和的聲音傳來,一如既往。我又福了福身,直起身子退了兩步,冬蓮輕靠了過來,我們挨著站在了一起。

    腳步聲響,一雙烏黑的皂靴出現在我眼前。我一頓,抬起頭來,十阿哥正皺著眉頭,撇著嘴看著我,彷彿沒見過我似的,就那麼上下地打量著我。偷偷吐了口氣出來,我在臉上做了個端正的笑容,正要給他問安,十阿哥突然後退了一步,大聲說:“你打住!!”

    “啊?”我嚇了一跳,就這麼愣在當間兒。我、我只是要請安而已,這不是規矩嗎?怎麼了?我愣愣地看著他……十阿哥卻不管不顧地轉身往九爺身邊走,九阿哥倒是有些納悶地看著他,十爺一偏頭,我拉長了耳朵,也只隱隱約約地聽見他說什麼“這麼笑,他瘮得慌……”

    還沒等我琢磨明白,八爺踏上前一步,笑說:“那次聽十弟說了,還真是多虧了你,要不老十三可就險了。”我暗自集中了精神,微微笑了笑:“八爺過獎了,是主子福大命大,神佛保佑而已。”

    八爺一頓,烏黑的眼珠帶著探索意味地看著我。我不得已與他對視了一眼,突然發現康熙的兒子們似乎都有一雙烏黑的眸珠——四爺是這樣,十三、十四爺這樣,現在看著八爺,發現他也是。可也就這樣了,他既不是四爺,也不是十三,不要說他是黑眼珠,就是綠的那也與我無關。我淡淡地轉開眼,低了頭想著該如何脫身呢!

    “喲!八爺你們怎麼在這兒呀!”我一偏頭,看見福公公正小跑著過來,心裡不禁鬆了口氣。“奴才給主子們請安!”福公公剛到我們眼前,就一步上前,屈腿行禮。我不禁暗自感嘆著,真是流暢自如呀!這才是正宗奴才,不像我,每次都要醞釀一下。正想著給他加十分,八爺已是問過德妃好了,福公公忙笑著答了,回身見了我和冬蓮,立刻拉長了臉孔:“你們倆怎麼還在這兒晃盪!主子都問起了,還不快點兒去伺候!”冬蓮眉一皺,想開口,我偷偷扯了她袖子一把,就向八爺他們福下身去:“是,那奴婢們告退了。”冬蓮被我一扯,也只好福下身來行禮,八爺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我拉了冬蓮轉身就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多疑,感覺到有幾道目光,就那麼直直地射入我背脊。

    路上冬蓮不住地埋怨我,幹嗎怕那狗仗人勢的福公公,我心裡正暗自慶幸著,要不是他來了,我還不知道怎麼脫身呢。臉上卻笑著對冬蓮說:“那狗就算了,不是有人正找咱們嗎?”冬蓮大笑了出來,笑說也是,我們手拉手地進了德妃休憩的屋子。

    還是老樣子,我把德妃需要回復的一些信件、帖子挑出來念給她聽,只有一兩封德妃親自回答,讓我來寫,剩餘的就讓我看著意思辦了。

    冬蓮坐在腳踏上給德妃捶著腿,冬梅已下去給娘娘備膳了。我坐在窗前,一封封地回著信,屋子裡燻著檀香,屋子外面服侍的那些丫頭太監們,都輕手輕腳地來去,屋裡屋外一派安靜平和。

    “咳咳!”德妃突然輕咳了兩聲,我回頭看去,冬蓮正想起來,我衝她擺擺手,站起身來去壺裡倒了半杯清茶出來,端到德妃面前。德妃緩緩張開眼睛,接了茶過去,慢慢地喝著。

    李海兒掀了簾子進來,請了安,回說納蘭貴主兒派人來尋些檀香。德妃點點頭,叫冬蓮去找了來,親自送去,並吩咐她代向貴主兒問安,冬蓮躬身答了就轉身隨李海兒出去了。

    德妃將茶杯捏在手中把玩,看我站在一旁,示意我坐下,我點點頭,偏身輕輕跪坐在腳踏上。德妃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一徑地出神,不消一會兒,我的腿就麻了起來,又不敢亂動,正暗自咬牙較勁兒。

    “最近晚上老是做夢,都睡不踏實。”德妃突然說。我一頓,想了想,輕聲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娘娘太操心了些。”

    “唔……”德妃彷彿沒聽見一樣,手裡只是捏弄著杯子,我的心突突地跳著,暗自猜測著她跟我說這番話的用意。突然德妃轉了眼,直直地盯住了我,我心一緊,縮在袖子裡的手緊握成拳,只覺得指甲刺痛了手心。

    “你知道**心些什麼,嗯?”德妃淡淡地問了出來,可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我微垂了睫毛,我當然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沒有不想讓自己兒子當皇帝的嬪妃。可到底是說實話還不說……我的腦子飛速地運轉著。不能再拖了,我抬起頭來,看著德妃娘娘,德妃見我一臉的平和倒是一愣,我的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事後回想起來,才知道原來人到生死關頭,都是有些直覺和演技的。

    “除了皇上,就沒有別人比爺兒們在娘娘心中更重的了。”我輕聲卻吐字清晰地說道。德妃猛地一怔,微抬起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盯住了我,我用平靜的,又帶了幾分忠心、幾分無奈的表情與她對視。就這麼過了會兒,德妃娘娘微微一嘆,目光柔和了下來,“你這孩子……”她閉眼輕靠了回去。我卻不敢放鬆,剛才似乎是第一關,那現在……我伸手過去幫德妃又掖了掖腿上的小毯子,藉著動作掩飾自己的慌張,只覺得身體裡所有的神經末梢兒都豎了起來。原本為了自己的小命,總是防著八爺他們,今天才知道最大的危險原來就在自己身邊。心裡胡思亂想的,耳邊突然傳來德妃的聲音,她好像不經意地問:“你說哪個爺好呀?”我一頓,低頭想了想,輕聲說:“奴婢覺得還是十三爺好。”

    “喔……”德妃好像一怔,睜開眼看我。我臉一紅,低聲說:“奴婢每次看見十三爺,都覺得心疼。”想起十三,我的心裡一柔。德妃仔細看了我會兒,就溫和一笑:“嗯!老十三是個可憐人,打小沒了娘,倒是跟你四爺來得親近些。”她頓了頓,笑道:“你是個聰明可人的孩子,以後好好伺候十三爺吧,明白嗎?”德妃又是那個溫柔慈祥的女人了。

    “是!”我深深地彎下身去。

    門簾子一動,冬梅笑著進來請德妃去用膳,德妃扶著她的手自去了。我恭送她出門,耳聽著腳步聲兒人聲兒漸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才覺得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冰涼陰冷地粘在我身上。

    如果我剛才說是四爺或十四爺,估計這會兒子已經沒我的活路了,德妃早就看了出來四爺和十四爺對我的心,兩個兒子心思不合她不是不明白,但不合的原因卻決不會只是為了一個女人。她一直隱忍不說,卻直到今天才擺明了態度,我心裡暗暗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才迫得她不得不表明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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