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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周遠在樹林裡漫無目的地奔跑了很久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他的頭腦裡,只能用千頭萬緒來形容。

    峨嵋和燕子塢近千名師生應仍被安護鏢局劫持著,自己陷落到鬼蒿林裡後先和周雲松、毛俊峰他們失散,今天醒來張塞、丁珊也不知

    所蹤。如今又從自己的姑媽口中得知父親竟是被人殺害。拯救同學,尋找朋友和替父報仇這三件事情糾葛在一起,既有聯繫,又可能不完

    全相關,既迫切緊急,又都毫無頭緒,不知從何處下手。

    周遠憑著樹葉間透過來的陽光辨識著方向,試圖找到剛才一番惡戰的地方。如果蕭莊主和另兩個老者仍活著,或許能多提供一點線索。可是他兜轉許久,一個人影都沒有碰到,反而突然走出了樹林,來到一條泥路上。

    周遠看了兩眼立刻想起來這就是昨晚跟隨著丁珊找到格致莊的路。他琢磨著走在路上目標畢竟太大,準備先跑入路對面的樹林裡。這

    時路上通往湖岸的方向突然急匆匆拐出一大群人來,他們大多是精壯的男子,手執刀劍弓弩,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用布包裹著右手的老者

    ,正是剛才要殺死周遠的兩人之一。

    馮老夫子一看到周遠就立刻尖利地叫喊起來,魔頭,就是他!就是他夥同外面的人打傷了李嬸,害死了蕭莊主和郝先生。

    那群男人臉上都露出憤怒的表情,有幾個立刻抽出刀劍向他衝來。

    周遠立刻拼命擺手,一邊說,誤會,是誤會我不是什麼魔頭我是燕子塢的學生

    回應他的,是急速朝他射過來的三支羽箭。

    周遠嚇得往地上一趴,勉強躲了過去,但是兩個執刀的男人已經衝到了近前,一前一後往他的頭和腳砍落。周遠不敢還手,如果再像

    剛才誤傷李嬸那樣打傷這些男人,就再也解釋不清楚了。他運起內力往地上一拍,騰身而起,躲開了這兩刀後迅速後退,一邊指著身後說

    ,那些安護鏢局的黑衣人他們正在搶劫格致莊他們才是殺死蕭莊主真正的兇手!

    先殺了你這個小魔頭再去圍剿他們也不遲!一個男人一邊高聲喊,一邊揮劍追刺過來。

    周遠情急之中連連向後退,但那人的輕功顯然極強,兩個縱躍已經趕上週遠,斜刺裡精妙的一劍向他右脅刺過來。周遠眼看避不過,

    只能硬著頭皮用手去撥,那男人立刻劍鋒一斜,立刻就要切下他的手腕來。

    周遠急著撤掌,但心中已經知道來不及,右手的手指肯定無法躲過。他咬緊牙關,等待著劇痛的來臨。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周遠在撤掌時,腳下仍用雜亂的碎步後退著,這最後的一步,竟恰巧和體內一波在腳底運行的內力契合,整個人

    猛地向後跳了出去,一下子躲開了男人的攻擊。

    周遠鎮定下心神,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找到了把量子內力和輕功聯繫起來的方法。

    事後經他的計算,在數十碎步間恰巧契合量子內力上的一個力點的概率大概只有兩三百分之一,他在那一刻能夠保全自己的右手,不

    是極度的幸運,就是父親在天之靈冥冥中的護佑了。

    當心,那小魔頭武功怪異,不要被他暗算!馮老夫子喊。

    我不是什麼魔頭,李嬸是我的姑媽!周遠也擺著手喊道。他以為這句話必定會有一些作用,既然他是李嬸的侄子,這格致莊內或

    許還有他別的親眷。可是那些男人的敵意顯然沒有絲毫減弱。馮老夫子冷冷地說道,這個我早就猜到了,既然你自己承認,就不要再喊

    冤枉了!

    五六個男人同時朝他撲了過來。

    周遠又是迷惑,又是失望,他只有朝旁邊的樹林奔逃。

    他回憶著剛才觸發輕功的一瞬,跟隨著身體裡內力的節奏邁動腳步。雖然仍很不純熟,但兩三步內總僥倖有一步能踩對力點,拔地而

    起。他這樣一會兒是如常人般的碎步奔跑,一會兒又是像個有一定輕功造詣的人那樣閃展跳躍,倒是讓那些男人們完全不知所措,他們記

    著馮老夫子的警告,對周遠頗存著一些忌憚,被他這樣詭異的幾下跑跳,竟閃進了樹林的深處。

    周遠逐漸掌握了輕功的觸發,開始快速地奔跑起來,但是他仍能聽到男人們在他身後緊緊追趕,其中一個,幾下縱躍已經到了他的近

    旁。周遠準備好了對方的進攻,但是等了片刻,卻不見有內力襲來。周遠只有儘量左右騰挪,力圖甩脫對方,但是那人的輕功卻極高,始

    終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他的左右兩邊漸漸地也有人圍攏過來,周遠心中叫苦,知道憑自己這點內力修為,無論如何是逃不過這些村民的追趕的。

    周遠等待著他們的攻擊,但左右卻只是不斷地發出一些內力撞擊和刀劍碰撞的聲響,然後他聽到一些男人的叫喊,但這些叫喊幾乎都

    瞬間遠去了。之後他又聽到數十下弓弦乍響,羽箭破空的聲音,他心中一驚,奮力躍起空中,試圖躲避,但是身後一陣叮噹之聲後,並沒

    有弓箭射到。

    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去,只有剛才那個輕功極高之人,仍緊緊跟隨著周遠。

    周遠才反應過來這人或許是友非敵。此人忽左忽右,既像是在逼迫,又向是在指引。周遠幾次想要回頭,那人都正好掠到另一面,無

    法看清。周遠就這樣施展剛剛領悟的輕功,在身後之人的追逼下,一路奔出了樹林,來到了湖岸邊。

    周遠停下來,發覺自己因為運用了內力,竟沒有剛才跟隨李嬸奔跑時那麼疲勞,他轉過身來,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一襲白衣的絕色少女,手執長劍,婷婷地站在他的身後。

    周遠大惑不解,又有些不知所措,格致莊裡雖也有不少清麗的江南女子,可是相比眼前的這個少女,可謂有霄壤之別。他愣了半響,

    才抱拳施禮道,剛才在這林中,是姑娘相助於我嗎?請問姑娘,可也是格致莊人氏?

    這白衣少女,當然就是王素。她趕回格致莊來取菱花根莖,卻發現整個莊園已經幾乎被焚燒殆盡。她急著追出來尋找周遠,正好在這

    樹林裡碰到。

    王素聽周遠這麼說話,才意識到自己今早起來已換了一套白色裙裝,臉上的化妝也已撤去,周遠已經完全認不出她來。王素本已經要

    相認,但是看到周遠窘迫又恭敬的神情,不覺好笑,一股少女的頑皮促狹驀地從心底升起。她將聲音語氣略作些改變,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是峨嵋武學院的學生王素。

    周遠自然是一下子驚到呆住。

    原來這就是整個燕子塢的男生都舉目相盼,傾倒了整個江湖的峨嵋天才少女王素。原來她也得以逃脫了金蠱毒王散的暗算。有她相助

    ,對抗安護鏢局,看來又多了一份希望。

    周遠慌忙又行一禮,道,原來是王仙子,一直久聞你的大名,今日得見,真是,嗯王仙子果然是

    周遠並不是見到美女就輕浮的人,但是他心想像王素這樣的大名人,勢必是從小被溢美之詞寵慣的,初見之下,無論如何要說兩句贊

    美和恭維的話,沒想到卻一時語塞。周遠從小受他母親親自教誨,熟讀歷代名家詩詞散文,從《西施詠》到《洛神賦》,多少都有涉獵,

    儘管生性不是特別外向,但要他說出一兩句讚美女生的話,原也不是難事。可是此刻面對面看著王素,他卻發覺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可以形

    容。這種感覺,他只有初看到王語嫣的雕像時才有過。

    為了掩飾尷尬,周遠忙說,我之前遇到你的同學丁珊姑娘,一起來到鬼蒿林裡,今早起來卻不知所蹤,不是王仙子是否見到她?

    王素見周遠看著自己,說話語無倫次,調皮之心更盛,她心念微動,便有了一個主意。只見她臉色一沉,說道,我剛才的確見到了

    丁珊,不過

    王素說到這裡,故意流露出一副悲慼的表情。

    周遠心中立刻湧起不好的預感。

    王素看到周遠關切的神情,心中一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不過剛才我們退守到莊後密林裡時,她不小心被一個渾身爛瘡的

    佝僂怪物咬斷了喉嚨屍身也被那怪物擄去了

    王素只想和周遠開個小玩笑,可是周遠聽完這話,整個人竟猛地一震,直直地跌坐到地上。他木然地瞪視著水沼中飄擺的蘆葦,就像

    突然化為了一尊泥塑,過了一會兒,淚水從他眼睛裡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從燕子塢太湖岸邊初見丁珊到現在的兩天裡,周遠雖然和她說話不多,可是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相當的熟悉和親近。張塞多次調笑

    他倆,可是在周遠的內心,除了在歷史研究所地下室解穴時的短短一瞬之外,對丁珊並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周遠從小到大,從不曾有過任何比較親近的女生同伴,貧苦的生活也讓他只有在田間獨自遊蕩徘徊,在放牧牛羊,捉捕魚蝦中打發童

    年的時光的奢侈。考入燕子塢後,一是因為他醉心武學理論,二是因為他內心深深的挫折感和自卑感,讓他從不敢去接近任何女同學。而

    燕子塢這樣的名校裡又多是像季菲那樣的富家少女,總是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冷門專業和貌不驚人的男生不屑一顧。因此丁珊成了周

    遠第一個近距離接觸的同齡異性,也許是因為一相識就被迫在一個危機四伏,兇徒環伺的情境裡尋求出路,兩人似乎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

    默契,丁珊幾次對他的保護和照應,都讓周遠深深地感到溫暖,儘管大多數時候兩人並沒有言語,也沒有目光的接觸,但是周遠仍能夠感

    到身旁丁珊的存在,她的身影,她的氣息,總是讓周遠感覺到一種寧靜和安心。可是這身影和氣息,竟已經永遠的消失了。

    周遠想起丁珊在太湖岸邊準備和追殺她的黑衣人同歸於盡時的那種決絕,在找不到黃毓教授,希望越來越渺茫是表現出來的執著,以

    及後來在茶花渡口面對袁亮和張塞時的那種倔強,種種情景,歷歷在目,讓他完全無法控制地落下淚來。

    王素站在旁邊,頓時不知所措。

    她信口胡編丁珊的死訊,自然有少女的頑皮心性在作怪,可是內心深處,還有一種渴望被人真心呵護和關切的情愫。

    王素年少成名,周圍當然從來不缺少驚歎和讚美。可是她也知道,那些各懷目的的關心呵護,都是因為她的美貌和名氣。從十五六歲

    開始,她就從柳依仙子那裡學得了一手絕妙的易容之術,每到學業間隙,她都會裝扮一番,到峨眉山腳下和西蜀各地遊歷。當她變為相貌

    平庸,衣著簡樸的丁珊後,才真正可以去感受和體驗人心世情,而她內心深處,也總是把丁珊,當成是去掉華麗的外表之後真正的自

    己。

    此刻她心中希望看到的,就是周遠對這個真正的自己的關切。其實一聲小小的嘆息就已經能讓她滿足,可是她目睹的,卻是深沉痛徹

    ,哀傷絕望的淚水。

    周遠怔怔地落了一會兒淚,轉頭看到王素靜默在一旁,頓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忙站起身,說,我是燕子塢武術理論系的周遠,

    過去兩天裡,曾得到丁珊姑娘的照顧,剛才想到丁姑娘是那麼好的人有些失態,請王仙子不要見怪對了,不知道王仙子是否還見

    到我的一位朋友張塞?

    王素一路上被張塞冷嘲熱諷,當然恨不得說他也被怪物捉去,掏心挖肺,拉出腸子,打了幾個結後拖走了,但是王素知道張塞是周遠

    的好朋友,怕他接受不了這種雙重打擊,便道,哦,他和他的導師黃毓教授現在在島另一頭的一個山洞中。

    黃毓教授!周遠忍不住大聲叫起來,黃教授他也在琴韻小築上?

    王素點點頭,把遇到黃教授的事略說了一遍。

    周遠一聽黃教授竟然可以調製金蠱毒王散的解藥,心中頓時一喜,他想難怪柳依仙子對丁珊千叮萬囑,一定要找到黃教授。

    那我們立刻去山洞和他們匯合吧。周遠說。

    王素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我們需要更多的菱花根莖才能調製足夠的解藥,格致莊已經被安護鏢局的人燒燬,我現在只有去聽香

    水榭尋找,那裡非常的危險,你可以選擇跟我一起去,或者去山洞找黃教授和你的朋友。

    她說著走到湖邊,縱身躍上一條烏篷船,那是韓家寧他們划來的兩條船之一。

    周遠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道,我武功雖差,願隨王仙子一起去找尋菱花根莖,若能幫上忙最好,若成為王仙子行動的累贅,請不必

    顧我。

    這幾句話說得毫無信心底氣,但卻是誠意十足。周遠說完也踏上了烏篷船。

    王素轉過臉,不讓周遠看到自己臉上的一絲笑意,她輕盈地躍到船尾,拿起船槁一撐,船立刻飛快地駛離湖岸,穿入了蘆葦叢中。

    周遠看到這輕盈的一躍,腦海裡竟又閃出丁珊美妙的身姿來,目光不自覺地隨著王素跟過去。他凝視了一會兒,心中感嘆上天的不公

    ,竟把這樣傾城的美貌和妙曼的身姿賦予了同一個人。

    王素感覺到周遠背後的目光,心中湧起羞怯,她轉身說道,你是燕子塢的學生,怎麼武功這麼差,剛才在樹林裡一腳深,一腳淺,

    使得是哪門子的輕功?

    周遠臉一紅,說,不瞞王仙子,我天生丹田通徑極小,無法修習內力,所以全無武功,可是我昨天晚上住在琴韻小築格致莊的布郎

    屋裡,碰巧看到了一些先輩高人的書卷手稿,竟悟出了一種新的導引和激發內力的方法

    周遠說到這裡,不知道該如何進一步解釋。如果是楊冰川教授在這裡,他當然只需在船板上寫出他領悟出來的量子公式,並說明他的

    量子假設即可,可是王素恐怕未必能夠聽懂,即使她數學和自己一樣好,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明白量子武學,張三丰定理,以及降龍十八掌

    自然力方程等之間的聯繫。

    他躊躇了一會兒,才說,中間的各種理論背景和數學推導,我就不贅述了,總之呢,如果自然力真的像我假設的那樣,由隨機遷躍

    的微小粒子組成,那麼根據我的論證,在一定的條件下,內力可以以一種非常規的方式通過丹田,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方式,以前也

    從來沒有人論述過這種可能我暫且就把這種非常規的通過稱作遂穿吧總之,這種遂穿的效應,可以不受丹田通徑的節制,所以呢

    ,我現在已經可以擁有內力了,但是還不知道如何熟練地運用

    這番話,如果換作另外任何人聽到,肯定立刻把周遠當成一個江湖騙子,而且是那種很傻很初級的騙子。王素對這段話雖然也不甚理

    解,但是她之前曾親眼看見周遠奇蹟般地破解七人陣法,並幫自己解開經過加密的穴道,知道周遠擁有著常人所不及的才能。在一夜之間

    對武功、內力有創新性的發現,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也不是絕無可能,更何況周遠也沒有必要對她撒謊。

    周遠見王素一臉木然,知道她並沒有聽懂,他正準備補充幾句,王素開口說道,我並不懂你說的遂穿是什麼意思,不過我想那只是

    激發內力的一種方式,一旦內力被激發出來,運用的過程,總該是大同小異的吧?

    周遠知道王素說的並不完全對,由於種種理論上的原因,用量子武學激發出來的內力運用起來有許多特殊的地方,最簡單的例子莫過

    於只有量子力學才能催發降龍十八掌。不過周遠並不想把問題弄得過於複雜,就朝王素點了點頭。

    王素立刻又說,既然如此,你應該也可以將你的內力用於輕功吧?

    周遠有一些尷尬地說,可是我並沒有系統學過輕功,剛才在林中,只是儘量踩著內力湧動到腳底的力點上,拼命跳躍而已。

    王素聽周遠這樣說,才明白他剛才使用的是最最原始的輕功,也就是將內力通過湧泉穴在腿足上激發出騰越力量。這種方式雖然比普

    通人跳得高,跑得快,但是卻非常笨拙,不易掌握,之前周遠在林中那樣狂奔,沒有不小心撞昏在樹上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事實上和內

    力有關的腿部小穴道有不下幾十個,小的經絡也有九條,只有採用正確的方法在這些經絡和穴道間導引內力,才能施展隨心所欲的高明輕

    功。

    嗯,那我現在告訴你峨嵋的輕功心法,你試試看能不能用你的那種內力來施展。王素說完便講了一系列在腿部運行內力的方法、

    順序和要點。

    周遠見大名鼎鼎的王素竟願意幫助自己實驗領悟出來的量子內力,心中著實感激。不過他很清楚王素講的輕功心法適用的是張三丰的

    理論框架,自己並不能立刻拿來運用。但是他知道量子理論和張三丰武學雖然有矛盾的地方,卻也有許多聯繫,找尋到這種聯繫,就可以

    推導出兩種體系間換算的方法。如果能找到換算法則,就意味著掌握了量子內力的他可以習練所有張三丰框架下的內功,輕功和招式了。

    周遠想到這裡,立刻坐到船板上,思索起來。王素見他臉上又露出那種怪異的表情,知道他和之前一樣陷入了思考中,便不去打擾他。

    找尋換算法則並不容易,需要極高超的數學才能和對兩種武學體系深刻的認識。就量子武學而言,自然沒有人比周遠的認識更深入,

    因為此時此刻,整個武林裡其他的人甚至還沒有聽說過。而對於張三丰武學,周遠的領悟雖然及不上幾大武校裡的著名教授們,但是他對

    張三丰武學框架最基礎最底層理論的理解,卻並不比任何人差。張三丰理論傳承千年,如今大多數的武學家都只致力於給這座宏偉大廈的

    頂層添磚加瓦,而周遠因為自身的關係,在很長時間裡偏執地鑽研張三丰最基本的那幾個定理,希望能找出一些不完備的地方,從而消除

    掉丹田通徑這個緊箍咒。事實上,從三豐理論,到量子理論,最主要的轉換,都是在這些基本定理裡面。

    周遠讓自己盡情地沉浸到冥想中,任由符號和公式在頭腦中飛翔、變換和組合。矢量和矩陣被各種運算符串聯起來,又慢慢轉換,消

    解。變量越來越少,等式越來越簡潔,周遠的頭腦也越來越明朗。

    當週遠最終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推導出了一個在張三丰武學和量子武學間轉換的局部法則。這個法則有許多前提和侷限,但是轉

    換基礎的內功心法和武功招式已經綽綽有餘了。

    周遠站了起來,王素在船尾帶著點好奇地看著他。

    周遠回想了一遍王素傳授的輕功心法,用轉換法則翻譯成量子語言,然後開始導引體內的內力在腿足間的經絡穴道里傳遞。他慢慢體

    會了幾遍傳導後,用力一跳,整個人立刻騰空而起,從烏篷上躍過,落到了船尾。

    好!王素讚一聲,說,現在導向足源副經上的溪乙穴。

    周遠依法照做,整個人立刻向後騰起,又躍到了船頭。

    他並不停止,又將內力微調到承墟穴,這一次,他整個人低低地掠過烏篷,再次躍回到船尾。不過這一次他卻跳得過猛,一個前衝,

    眼看要跌入水裡,王素忙把船槁一橫,讓周遠扶住。

    周遠初步掌握了輕功,欣喜若狂,想起過去兩年多來自己在語嫣樓後面湖岸邊笨拙地習練身法,狼狽跌倒的情景,不由暗自嘆息。他

    恨不得這就在船上反覆跳躍,精進自己的輕功。但是想到在武林偶像王素面前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還是太造次了。

    他向王素深深一揖,誠摯地說,多謝王仙子指點,周遠感激不盡。

    王素聽周遠仙子長,仙子短的,相比丁姑娘,要生分許多,心中不悅,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還了一禮,道,哪裡,周

    公子剛才的武學妙論,才叫我大開眼界呢。

    周遠生平第一次被人稱作周公子,而且還是出自江湖上千萬人崇拜的王素之口,立刻滿臉通紅,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對

    了王仙子勞累了這麼久,該換我來撐船了。

    王素每聽一句王仙子,心裡就多一分氣,她點了點頭,把船槁扔給周遠,然後在船尾找了塊相對乾淨的地方坐下。

    周遠運起內力,將船槁一撐,倒也不比王素慢,可他撐了兩下,才想到自己並不知道聽香水榭怎麼走。

    王素不等他開口詢問,已然從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抽出一張紙來,這是黃教授進這裡之前給你們慕容校長的信,上面畫著聽、琴

    雙島的地圖。

    王素拿起寶劍,插到船板上,然後指著劍影說,你朝著這劍影右側大約兩三分的方向行船,應該就能達到聽香水榭。

    周遠認出這正是袁亮受傷後交給丁珊的那封信,他有些疑惑地問王素,黃毓教授怎麼會有鬼蒿林的地圖?難道,他之前來過這裡?

    可是不是說一千多年來凡是進來這裡的人,都不可能出去的嗎?

    王素搖搖頭,這也正是他心中的疑問。剛才在山洞裡黃毓教授對許多問題都故意迴避,彷彿有著什麼不想讓她和張塞知道的往事。

    周遠見王素只是默默搖頭,便也不再詢問,只是按照她指示的方向用力撐船。烏篷船離琴韻小築越來越遠,周圍的光線也越來越暗,

    濃霧不知於何時悄然湧起,在蘆葦叢中瀰漫開來。

    王素坐在那裡,時不時看一眼周遠。他一臉認真地撐著船,清瘦的臉上,仍帶著幾分稚氣。過去的幾年裡,王素見過的青年才俊,名

    門子弟,恐怕不下一百。他們有的是慕名上峨嵋拜訪,有的則是同家人一起前來提親。凡是得到柳依仙子允許而相見的,無論家世背景,

    形容氣質,都是萬里挑一。那些公子們,個個受到最好的教育,舉手投足,都是一派瀟灑風流,待人接物,也都有超越年齡的成熟練達。

    其中有幾個,也讓王素頗為欽佩。

    相比之下,周遠可謂是青澀稚嫩,土裡土氣。但是在他的眼神中,卻透射著一種原始的,未經雕琢的無畏和堅定。

    如果時光倒流,讓她再一次肩負柳依仙子囑託,來燕子塢尋找拯救峨嵋師生的辦法,她仍希望能在太湖岸邊碰到這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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