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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喂!有人在嗎?

    有沒有人哪?快放我出去啊!

    我好無聊喔,誰來放我出去?

    嗚嗚,都過這麼久了,我快悶死了啦!

    嗚嗚,還是沒人理我!

    這裡又小又暗又擠,為什麼沒人要放我出去啊?

    來人哪!快點放我出去啊!

    肚子好餓喔!

    好久沒吃東西了,我好想吃香噴噴的烤雞,油酥酥的燒餅,鮮嫩嫩的紅燒魚,還有甜甜軟軟的點心……

    嗚嗚,好餓……好餓喔……

    清嘉慶年間宣平鎮

    一名黑衣勁裝的男子,在日落時分,進入小鎮。

    這個名為宣平的城鎮不大,才約幾千口人,但因正好位居南北交通樞紐,往來的商人、馬匹、貨物多如繁星,大多數的人會選在此地打尖投宿,要不也會填飽肚子再上路,因此宣平鎮的旅店特別多,酒樓客棧櫛比鱗次,說有多熱鬧,便有多熱鬧。

    只可惜,這些年來不知什麼緣故,宣平鎮逐漸沒落,商人寧願繞道走遠路,也不願路經此處,那些氣派華麗的大酒樓、大客棧,一間接著一間倒閉,如今只剩幾間陳舊的小旅店仍在掙扎營生。

    齊御風早已聽聞此處曾有過的風光與近年的沒落,但,怎麼也不該是眼前這副景象。

    灰濛濛的街道上空蕩蕩的,沒有往來的車馬,甚至連說話聲也聽不見,只有幾名販夫走卒扛著扁擔,神色倉皇地快速走著。

    他打量半晌,微微擰眉,轉身走進一間掛著破舊布條、上頭寫著「宿」的小旅店。

    店內狹小陰暗,半個人都沒有,齊御風靜立片刻,也不見人出來招呼。

    因為不想再費心思去找其它客棧,所以他勉強張口,沉穩地朝內喊道:

    「掌櫃的!」

    「誰呀?」沒一會兒,裡頭傳來類似快步行走的窸窣聲響,接著布簾子掀開,一名店主模樣的小老頭出現了。

    「您是要——啊啊!」

    那人抬起頭,見到黑衣勁裝的齊御風,立刻瞪大眼,陡然發出恐怖的尖叫,活像見鬼那般,慌忙躲進櫃檯底下,嘴裡還不斷呢喃求饒:

    「大爺!仁慈俠義的大爺!求您饒了我們!求您饒了我們吧!敝店簡陋頹敗,已經許久沒有人住店了,什麼錢財都沒有,即便您殺了我們,也搶不到什麼的!」

    「你在說什麼?」發現自己好像被當成盜匪,讓齊御風擰起了眉,非常不悅。「你以為我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難……難道不是嗎?」掌櫃的從櫃檯底下怯生生地探出半顆頭,驚恐的眼偷偷覷著齊御風。

    再仔細一看,他劍眉星目,氣度颯爽,絲毫不見猥瑣兇蠻的氣息,又好像不是土匪……

    「嗯?!」

    齊御風濃眉一擰,手伸向腰際,忽然,一道銀光閃過,掌櫃的嚇得縮起脖子,差點沒當場尿褲子。

    「大爺饒命!大爺您饒——」

    咚!

    一錠銀兩,用力往桌上一拍。

    「有房間嗎?我要一間上房。」

    說破嘴也沒用,拿出「事實」比較快。

    見他拿出的是亮晃晃的銀子,而不是亮晃晃的刀子,掌櫃的眼睛一亮,這才相信他真不是盜匪。

    哪有盜匪不搶錢,還拿銀子出來的呢?

    「啊,哈哈,您真是來住店的客官哪!」掌櫃的從櫃檯下鑽出來,笑吟吟地想收下那錠銀兩,卻怎麼也拿不起來。

    只見他整張老臉使勁使得都扭曲變形了,銀子還是看得到,卻拿不起來。

    原來齊御風深厚的內力,已將銀子牢牢嵌入櫃檯桌面,當然拿不出來。

    最後掌櫃的決定不管銀子,先伺候客人。

    「哈,哈,我說客官哪,您選本店真是選對了,咱這可是宣平鎮裡最好的一間旅店吶。」

    對於掌櫃毫不害臊的自吹自擂,齊御風只默默往寒傖的店內略瞄一週,不予置評。

    「來來!既然客官您眼光好,咱小老頭也不小氣,就把咱們店裡最好的一間上房給您。」

    說著,掌櫃的走出櫃檯,自個兒領著齊御風朝後頭走去,原來這間客棧裡甚至連小二都沒有。

    齊御風沉默地跟著掌櫃的往後方的客房走去,有別於前頭的陰暗狹窄,後方倒是別有洞天。

    出了一道狹窄拱門,眼前霍然開闊起來,四邊的簷廊呈口字型,圍著中間一方小小的雅緻庭園,一股飛泉從角落洩下,落入飄浮著萍類植物的水池中,溼潤的大石上,長滿了碧綠的青苔,看了便教人消了不少燥熱的暑意。

    齊御風所住的客房,恰好就在這方小小庭園的前方,只要一推窗,便能瞧見這塊翠綠,也因此,他不計較掌櫃的所謂——這間旅店裡最好的上房,其實不過是尋常客店中等房的等級。

    只要被褥夠乾淨,有壺好茶,他也不是挑剔之人。

    「客官,您好好休息啊,晚膳等會兒幫您送來。」送來齊御風要的茶水之後,掌櫃的鞠躬哈腰,畢恭畢敬地準備退下。

    「慢著!」齊御風忽然喊住他。

    「是!客官您還有什麼吩咐?」掌櫃的連忙折了回來。

    「據我所知,過去宣平不是如此景象,為何今日竟變成這副模樣?」齊御風有些好奇。

    他猜測或許有什麼他所不知的內情。

    「唉,客官,您有所不知啊。」說起宣平鎮的滄桑史,掌櫃的老臉一皺,眼淚幾乎要滾了下來。

    「本來呢,咱們宣平鎮是官道上最熱鬧繁華的城鎮,往來的人車多如牛毛,數都數不清啊,只可惜前些年,不知打哪兒跑來一群土匪,霸聚在五臺山上,落草為寇,劫殺過路的商旅行人,搶奪錢財寶物。大家怕了,漸漸地繞道而行,不來咱們宣平鎮了,所以才會變成今日這副蕭條的模樣……」

    掌櫃的嗚噎啜泣,袖子一抹,擦去皺紋間滑落的老淚。

    「土匪?」齊御風沉吟了會兒,嘴角緩緩揚起。「這倒是個挑戰。」

    「啊?客官,您說什麼?」掌櫃的好像聽到他說什麼挑戰。

    「沒事。麻煩等會兒先把吃食送過來。」

    「是。」掌櫃的搔搔頭,納悶地走出門去。

    齊御風半靠在床頭,暫時合目假寐,他需要養足體力,好應付晚上的戰鬥。

    夜深人寂,荒涼的大地上不見半個人影,皎潔的月光,也被大片飄來的烏雲遮蔽,整片大地更顯得幽黑可怕,除了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狼嚎,就只有樹葉摩挲的沙沙聲。

    忽然,一道利落的黑影飛躍而過,落在草上,略為一點,又往前飛躍而去。

    他提氣躍上枝頭,遠眺山寨裡的情景。

    那群土匪們聚在廳裡,毫無羞恥心地當眾狎玩擄來的女人。

    黑衣男子目中透出冷光。

    這該是他們活在世上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不願再看下去,他翻身幾個輕點,如一片落葉般飄然落在廳中。

    「是誰?!」土匪們察覺有人到來,衣衫不整地跳起來,慌忙攻向突然冒出的人。

    土匪們攻來,黑衣人——也就是齊御風,並不急著還手,他雙手悠閒地背在身後,只是閃躲,並不正面迎擊。

    就見對方猛烈直攻,而他左閃右避,但對方卻連他的衣袖都碰不到,這讓那群土匪又羞惱又驚怒,躁進地掄起刀便朝他劈去。

    這給了齊御風一個好機會,他反手一折,奪下第一名土匪的刀,然後返身砍向後頭撲來的幾名土匪。

    霎時間,慘叫聲響徹山林,鮮血噴濺在乾涸的泥地上,短短半個時辰,齊御風已平了這個土匪窩,一窩土匪全被殺盡,而那些被擄來的女人也被他鬆綁釋放。

    一得到自由,她們紛紛感激地撲跪在他面前,不斷磕頭道謝。

    「妳們不必謝我,下山回家去吧!」他滅了這幫土匪,只是試試自己的能耐,並不是特地來救她們的。

    但那群女子依然又哭又謝,還有人要跟在他身旁,終身為奴為婢,全被他拒絕了,她們這才死心,依依不捨地下山去了。

    打發了她們,他獨自一人朝寨子後頭走去,看看是否還有殘黨餘孽尚未剷除。

    繞了一圈,確定寨子裡沒有其它人,齊御風正欲離去時,忽然發現腳下的地板有些古怪。

    他頓住腳步,抬腳跺跺地板略做試探——沒錯!這木板底下是空的,下方別有玄機。

    他取來火把,蹲下來仔細瞧了會兒,很快找到那幾乎微不可見的縫隙。齊御風從靴子裡取出隱藏的薄刃,往縫隙裡一挑,木板很輕易地被挑起來。

    掀開木板,底下是個漆黑的地窖,一座石制的階梯,通往下方。

    他手持火炬,小心翼翼地走入,只見下方擺有四座大型木櫃,裡頭塞了些不知道值不值錢的古玩花瓶,因為數量太多,沒有地方擺放的東西,就被扔在地板上。

    從地窖裡所結的蜘蛛網,和那些東西上頭佈滿的灰塵看來,那群盜匪已有相當的時日未曾走入這裡了。

    他環視一週,對那些骨董珍玩毫不感興趣,正要轉身走開時,腳尖冷不防踢到一個金屬之類的東西。

    他低下頭,將火炬湊近一瞧,看見腳邊有把模樣古樸的寶劍。

    他將劍拾起,隨手拂去灰塵,將劍自劍鞘中抽出一看,雖然劍已經蒙塵,但瞧得出是一把好劍,而且它似乎頗有靈性,握在掌中竟微微發熱。

    他輕撫古劍,感受它所經歷的滄桑與歲月。

    這把好劍被棄置在這兒真是可惜了,他當下決定帶走它。

    將劍插入腰帶間,他不再瞧滿室的古玩一眼,徑自轉身離開。

    回到打尖的客棧,天色已將破曉。

    齊御風吩咐掌櫃的送來熱水,讓他沐浴淨身。

    熱水送來之後,齊御風解開身上的衣物,跨入桶中。暖呼呼的熱水,洗去塵土血腥,也洗去一身的疲憊。

    他背倚著木桶,短暫地閉目養神。

    嘻嘻,養眼!

    真是養眼!

    看起來真是可口啊!

    好想吃,好想吃一口……蘇!

    齊御風猛然睜開眼睛,敏銳地感覺到有異。

    好像有人正看著他!

    他說不出為什麼,但就是感覺有雙眸子,正不知打哪兒偷窺著他。而且,他好像還聽到咂嘴吮涎的下流聲響。

    那聲音讓他怒火中燒,羞惱震怒。

    他坐直身子,鷹隼般銳利的眼,警戒地打量四周。

    但——無論他怎麼看,就是瞧不出哪裡不對勁。

    難道,是那掌櫃的在外偷窺……

    胸中一陣噁心翻滾,他擰眉翻身自桶裡躍出,順手撈起褲子套上,然後猛然踢開窗門,想當場活逮那個偷窺的人,只是——門外一個人也沒有。

    不是掌櫃的,那會是誰?

    莫非是見鬼了?

    懷著納悶與惱怒,他回到屋內重新著衣,喚來掌櫃的撤下熱水。

    為了凝定心神,他取出古劍,就著燈火,以軟布將劍身拭淨,不料卻聽到一聲輕笑。

    嘻!

    他愣了下,停止動作仔細聆聽,但四周什麼聲響都沒有,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繼續擦拭那把劍,這回聽到了更清楚的笑聲。

    嘻嘻!好癢喔,別擦了。

    他錯愕地呆住,那是什麼?

    鬼魂?

    他的耳朵相信了,理智卻不肯相信,這世上哪有這等怪力亂神之事?

    為了證明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試探性的再次擦拭那把劍,這回的叫喊聲更清晰了,還微帶著嬌嗔。

    就跟你說別擦了嘛,你這麼年輕,怎麼耳朵這麼背啊?

    「是誰?!出來!」

    齊御風握著劍跳起來,嚴峻地梭巡四周,但什麼都沒看見。

    四周靜悄悄的。

    「不管你是什麼鬼,都給我出來!」

    他怒嚷著,這時又聽到那嬌細的嗓音道:

    好嘛,我出來就是了,但你可別像我前幾個恩人那樣,當場活活嚇死喔!

    清脆的話語方畢,他便看見一縷輕煙,從劍尖冒出,那煙霧逐漸擴大,然後逐漸變化形態,最後他的眼前,出現一名模樣嬌俏的少女。

    「妳是——女鬼?」

    眼前的女孩看來約十五六歲,有張白玉般剔透的臉龐,小巧的瓊鼻俏皮可愛,小嘴紅潤潤的,像極了紅豔的櫻桃果。

    她一雙大大的眼眸,如黑玉般晶瑩耀眼,活潑靈動,尤其可人。

    若說她真是鬼,這鬼也未免太過嬌俏可人了吧?

    齊御風握緊寶劍,瞇眼思索是否該一劍劈了她,斬妖除魔。

    「居然說我是女鬼,太沒禮貌了!有我這麼可愛討喜的女鬼嗎?」那少女杏眼圓瞪,噘起紅潤潤的小嘴。

    她的確半點也不像女鬼,但若不是女鬼,是什麼?妖怪?

    「說!妳是什麼來歷?!」

    「我?」少女似乎正在思考,想了想,才說:「我叫天玥,什麼時候出生的,我已經不記得了,上回跟人見面,應該是兩三百年前的事吧……」

    「兩三百年前?!」齊御風倏然躍起,拔劍相向。「妳果然是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呢!」天玥很不高興地澄清:「我是劍魂,劍——魂!就是住在劍裡頭的仙子。」她抬頭挺胸,擺了個驕傲的姿態。

    「住在劍裡頭?妳怎麼會住在這裡頭?」

    「唉!這說來話長。」天玥像個小老頭,裝模作樣地搖頭擺腦。

    「話說呢,玉皇大帝有兩把最愛的神劍,一為天綿,一叫地帛,是當年玉帝命女媧煉造的。兩把劍分別由一男一女兩名侍劍童奉侍。而我是女侍劍童,這把天綿神劍,便是由我所奉侍。」

    說好聽是她奉侍神劍,但其實根本是她在駕馭神劍,沒事就喊天綿出來陪她玩耍。

    「那日啊,我在玉帝的御花園裡午睡,睡醒了覺得無聊,便召來天綿劍陪我玩耍……」

    「天綿,走!玩兒去!」

    她一聲令下,召來天綿神劍,騎在劍上,在天庭的御花園中玩了起來。

    她像驅使馬匹一樣,直嚷著要天綿加快速度,但天綿飛馳的速度已到極限,她卻仍不自知,當她發現天綿收不住速度,急速衝入蘭園時,才倏然大驚。

    蘭園裡頭栽種著一些珍奇的蘭花,尤其是玉帝最珍愛的月蘭。

    月蘭生長緩慢,千年方得抽芽成株,成株之後百年才開一次花,即使在遠離紅塵千萬丈的天庭之上,這月蘭仍是極為罕見的珍稀品種。

    月蘭的花朵碩大如碗,花瓣呈現半透明狀,雪白無瑕,晶瑩如玉,香氣濃郁,但花期短暫,只有七天。

    每百年月蘭花開時,龍心大悅的玉帝總會在蘭園設宴,邀請眾神一同賞花,而最近月蘭已含苞待放,再過幾日便將開放,玉帝每日親臨蘭園,殷切看顧。

    「天綿!慢——」

    她急忙想喝住天綿,但來不及了,咻地一聲,她感覺天綿好像劃過什麼。

    她轉頭一看,頓時大驚。

    「呀!糟了!」

    她闖禍了!

    原本紅玉盆裡種著的,是玉帝最為珍愛、再過幾日便要開花的月蘭,但此時月蘭已被攔腰截斷,花苞與花梗墜落地面,玉盆裡只剩下光禿禿的花莖而已。

    而不巧的是,玉皇大帝因為掛心即將綻放的月蘭,親自來到蘭園關切,怎料竟會親眼看見月蘭被砍斷。

    「天玥!妳好大的膽子!」

    玉皇大帝從未如此震怒過,大聲一喝,天玥立即嚇得渾身顫抖,飛快從天綿劍上翻身而下,伏跪於地,磕頭認錯。

    「天玥知罪,請玉帝息怒!」

    即使她認了錯,仍無法消弭玉皇大帝的怒氣。

    「天玥!妳明知這月蘭是本帝的愛花,卻毫無顧忌地在此嬉戲玩耍,如此大膽妄為,焉能不罰?本帝就將妳封入天綿劍中,打入凡塵,待月蘭重新抽枝發芽,開出第一朵花時,妳方得重返天庭。若無人抽出這把劍,妳將一直被封在劍中,永不見天日。」

    「是……天玥知罪,天玥領命。」天玥皺著一張苦瓜臉,想哭也擠不出淚來。

    她一點也不想被封在劍裡頭,但誰要她頑皮貪玩,闖了大禍呢?

    這下,她是被罰也不敢叫苦。嗚嗚!

    「妳這就去吧!」

    玉皇大帝抽出天綿劍,然後將手一指,天玥立即化為一縷輕煙,逐漸被吸入劍中。

    當最後一縷輕煙完全被吸入後,玉皇大帝將劍鞘封上,然後毫不留情地拋下凡塵。

    「這是給妳的懲戒,待千年之後,妳再回來吧!」

    「……於是乎,我被玉帝封入天綿劍裡,打入凡間受苦,這幾百年來,過著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好不容易遇到有人把我放出來,卻又當場被我活活嚇死,害我總見不到天日……嗚……」

    天玥如泣如訴,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但齊御風可沒那麼有同情心,會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

    他只想到方才沐浴時,那不知打哪來的偷窺眼神,還有吸口水的下流聲……

    「方才是妳偷窺我沐浴?!」他立即厲聲質問。

    「那才不是偷窺呢!是你自己洗給我看的。」天玥強調。不過說到這兒,她有點好奇。「欸,方才我看見你身上有奇怪的東西耶!」那是她身上所沒有的。「你洗澡就洗澡,幹嘛把肉條那些吃食掛在身上?」

    她瞧得肚子餓了,當然口水直流啊!

    「妳——」

    這輩子從來沒臉紅過的齊御風,整張臉陡然爆紅,羞憤的想殺了這不知廉恥的偷窺女。

    天玥沒發現他的異狀,腦子裡還一直想著自己看到的奇怪情景。

    「喂!你很怕有人偷走你的肉條嗎?不然幹嘛連洗澡都帶著呢?」單純的天玥憨傻地問。

    「那不關妳的事!」齊御風面色窘紅,瞧都不瞧她那張好奇的小臉一眼。

    「你別小氣,告訴我嘛!那肉條一定很好吃吧?否則你為什麼連洗澡都不解下來呢?」天玥想到好吃的肉,又想流口水了。

    「我要如何解下來?!」齊御風被問得心煩了,漲紅臉對她大吼:「妳當我是太監不成?!」

    「什麼是太監?」天玥聽到新鮮的名詞,立刻很有求知慾地問。

    「太監就是——」齊御風面孔微微扭曲,發現自己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最後他只能惱怒地命令:「閉嘴,別問了!」

    「哎呀,告訴我有什麼關係?你真小氣耶!」天玥可不高興被他這樣打發,哇啦哇啦地抗議。

    「喂,說嘛!太監也愛吃肉條嗎?」

    「妳——」齊御風閉上眼,單手支著額,有種很深、很深的無力感。

    這妖女擁有能將人氣瘋的本事,卻又單純的很,他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夠了!我說別再問了。」他拒絕再作任何回答。

    他到底怎麼了啊?

    天玥不明所以地瞧著他,忽然發現一件事。

    「喂!你這男人,長得還真好看哪!」她毫不害臊地讚美,瞧得有些失神了。

    當然啦,天庭也有不少好看的男人,像二郎神楊戩,就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可她見到他們時,並沒有這種奇怪的感覺,臉上熱熱的,心跳得好快,兩隻眼珠子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為什麼?天玥不解。

    「妳說妳是劍魂,就住在這把劍裡頭?」齊御風轉移話題,沉著聲問。

    「嗯!」天玥用力點頭,又開始嘀嘀咕咕。「唉!我可以控制所有寶劍,讓它們發揮百倍的神力,只可惜從來沒有機會大展身手,因為救了我的那些恩人,都讓我活活嚇死了,害我只能一直不停地流浪……」

    說到最後,她開始唉聲嘆氣,齊御風卻沒心思聽她的自怨自艾。

    「因為劍在我這兒,所以往後妳都要跟著我?」

    「嗯!」天玥再度用力點頭。

    「那麼這把劍我不要了。」他毫不留戀地將天綿神劍往桌上扔去。

    他可沒興趣帶著一個妖怪闖蕩天涯!

    「不行!」聽到自己即將被拋棄,天玥差點沒哭出來。「你既然已撿了我,又把我從劍裡喚出,怎能就這樣不管我了呢?」

    「我不是乳孃,沒義務照顧妳,妳的一切與我無關!」齊御風冷酷地道。

    「怎會無關?我跟天綿神劍被那幫土匪困在地窖裡,是你救出我,你就是我的恩人,從今以後我要跟著你,回報你的恩情。」

    「報恩不必了!我不可能帶著妳,妳死心吧!」

    說完,齊御風不再理會她,徑自掉頭就走。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也該上路了。

    他刻意把劍留在客房的桌上不帶走,相信這下她應該就會死心。

    走出客棧,外頭圍著許多人,正熱烈討論山上的土匪窩被滅了的好消息,他沒多加停留,直接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猛烈的吸氣聲,然後是四處逃竄的驚慌與尖叫……

    「那是什麼?!那把劍在飛?」

    「是妖怪作祟嗎?還是有人使什麼法術?」

    「別說了,那一定是什麼害人的妖術,快逃啊!」

    聽見背後的喧鬧,齊御風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惱怒地轉過身,被他棄置於桌上的天綿劍就懸在半空中,恰好停在他鼻端前幾寸的位置。

    她竟駕馭寶劍跟了出來,死追著他。

    「走開!」他怒吼一聲,四周的人全被嚇到,但懸在他鼻端前的天綿劍卻是一動也不動,像在與他比耐性。

    齊御風扭頭就走,而天綿劍也鍥而不捨,寸步不離地緊跟著他。

    齊御風打定主意不理她,等著她知難而退。

    然而齊御風出了城,天玥依然駕馭著天綿劍,緊跟著他,無論他做什麼,她都牢牢跟在身旁,連他上茅廁她也不走。

    這女人不知羞的嗎?

    雖然氣惱,但他也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板著臉,說不理她就是不理她。

    日落時分,他進了下一座城門,準備打尖投宿。

    這座城不是官道上的重要城鎮,但明顯比宣平城熱鬧繁華,街道上人來人往,車馬絡繹不絕。

    齊御風一出現,整條街霎時靜默如夜,所有人全瞪大眼瞧著他——與他腦袋後頭緊跟著的那把劍。

    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齊御風走進第一間客棧。

    「給我來點熱的吃食,另外要一間客房。」他冷著臉,用腳勾開椅子坐下。

    跑堂的店小二雙眼瞪得比盤子還大,直盯著他的背後。

    「客……客官……您的背後……」

    「別理它!」

    齊御風不理會小二驚恐的表情,徑自倒了杯茶,眼觀鼻,鼻觀心,慢慢啜飲,但周遭早就引起莫大的騷動。

    「天,那把劍在飛!」一位大嬸倒抽一口冷氣,放聲尖叫。

    「那把劍一直跟著那個男人!」

    「他是不是妖魔啊?」有人恐懼地大喊。

    「一定是!趕快去報官哪!」

    「對對對,快去通知官府!」

    這時,已經有人嚷著要報官了。

    齊御風惱怒地轉頭怒瞪天綿劍,恨不得一掌劈斷它,順道劈死那個妖女,要是讓她再這樣鬧下去,他還能行走江湖嗎?

    而那把劍對他的瞪視絲毫不以為意,依然動也不動,像在和他比耐力。

    他咬咬牙,上前一把抓住天綿劍,然後轉身就朝客棧外走。

    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滿含著即將爆發的怒氣。

    他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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