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仲牟將鐵柺一頓,沉聲說道:“你願現場了結,還是願隨我到丐幫受審?”
受審尚可申辯,若是現場了結,那便是雙方各憑武功,決一生死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氣,老夫是何等樣人,可隨得你處置的麼?我瞧你是一幫之主的份上,以禮相待,不問你擅自闖入之罪,你卻居然妄自尊大,要處分老夫?你可知道你師兄以前被我所殺,就是因為他對我傲慢不遜之故嗎。”翼仲牟怒道:“孟老賊你身負血債,罪該授首,還端什麼身份?你既不願隨我回丐幫受審,那麼我也樂得爽快一些,咱們就在此現場了結!”
孟神通雙目環掃,冷笑說道:“你們都是來助拳的嗎?你們是願點到為止,還是格殺不論,你們先想清楚了!”“點到為止”便是招式上分出輸贏,便即作數。
助拳者若是交情較淺,不願為朋友賣命,可以在事前託請中間人向敵力言明。不過,像孟神通這樣當場提出,卻是絕無僅有之事,對於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這乃是一種絕大的侮辱。
蕭青峰拂塵一展,峭聲說道:“久仰孟老前輩的修羅陰煞功傷人立死,我拚著這幾根骨頭先向你領教吧!”
鍾展叫道:“且慢”,一躍而出,拔出長劍,指著孟神通道:“你把我師妹囚在什麼地方,先放出來!”孟神通笑道:“原來你是為了另一樁事情來的,誰是你的師妹?”鍾展道:“天山派的大弟子李沁梅,你以為囚禁了她,無人知道嗎?她頭上的玉釵,早已有人拿出來向我們報信了!”
原來將那根玉釵放在金世遺房中的乃是奪命仙子謝雲真。丐幫高手四處搜尋孟神通的下落,謝雲真首先知道消息,前幾天使到了孟家莊附近打探,孟家莊的花丁中,有丐幫的眼線:知道孟神通囚禁李沁梅之事,設法將李沁梅頭上的玉釵取出,作為憑信,交到謝雲真手上,好讓她聯絡天山派的人來報仇。謝雲真尋覓天山派的弟子,到了那客店之中,恰值金世遺將鍾武二人引出外面戲弄,謝雲真知道金世遺與李沁梅的關係,遂故若將玉釵放到金世遺房中,魔行雙管齊下之策,既把金世遺引到孟家莊,然後再向鍾武二人說明,一??聯手。因為金世遺以前也戲弄過謝雲真,謝雲真對他甚為討厭,所以雖然想得到他的暗助,卻不肯現身與他相見,向他請求。
就這樣,幾方面的人都到了孟家莊,眼看便要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斯殺!
孟神通暗暗吃驚,他對丐幫還並不怎樣放在心上,但對天山派的人來找他的麻煩,卻不能不有點擔憂害怕,當下想道:“好在這兩個只是天山派的小輩,一不做工不休,且把他們殺了滅口!”他為了保持身份,不便親自出馬,當下便向他的大弟子說道:“項鴻,你給我好好款待客人,天山派的高手是請也請不來的,難得光臨,務必要將他們留下來了。”這幾句話的意思。乃是指示他的弟子下手不必留情,絕不能讓這兩個天山派的弟子生還回去。
鍾展初次下山,哪懂得這種江湖口吻,聽孟神通說得這樣客氣,怔了一怔,說道:“我們並不是到貴莊來作客人的,請快把我的師妹放出來,我們還要趕回天山去呢!看在你客氣的份上,我們稟明師傅之後,也許可以代你求饒。”金世遺在山洞裡幾乎笑出聲來,好不容易忍住,只聽得孟神通的大弟子已是哈哈大笑,搶出場心,說道:“你的師妹要留你作伴兒呢,你要走也走不成了!”鍾展這才聽懂了他的意思,勃然大怒,青銅劍揚空一閃,一招“龍門鼓浪”立即向項鴻刺去。
大山派的劍術冠絕武林,這一招“龍門鼓浪”更是天山劍法“追風劍式”中的精妙殺著,一展出來,但見劍光閃爍,端的有如浪花飛濺,水點萬點直酒下來。項鴻是孟神通的大弟子,已得了他師傅的三四成本領,不過因為他的修羅隱煞功祗練到第二重,功力尚淺,還不敢空手對敵,當下揮動一把鐵扇,用了一招“披風反火”,扇鳳起處,但見劍光流散,雙方都吃了一驚。鍾展心道:“當著這許多前輩面前,我若是連孟神通的弟子也打不過,豈不有損我天山派的威名叫”當下抖擻精神,一劍緊似一劍,把追風七十二式的精妙釗招盡數施展出來,居然將項鴻殺得步步後退。
金世遺在山洞裡向那女子悄悄說道:“孟神通虛有其名,你瞧他最得力的大弟子連一個天山派初出道的小輩也打不過,你何必懼怕於他?”那女子道:“是嗎?只怕你看錯了,你敢和我打個賭麼?”金世遺道:“賭什麼?”那女子道:“我說這個天山派弟子不是項鴻的對手,他若輸了,今後我有冒犯你的事情,不准你向我發氣,以三次為限,你敢賭麼?反過來,他若贏了,我也準你對我冒犯三次,我決不生你的氣。”金世遺心道:“這女子當真邪氣,連提出的賭法也是這麼古怪。”
當下說道:“好吧,我賭了。”兩人伸手一握,那女子在他耳邊“咭”的一笑,金世遺心頭一凜,通過山洞的縫隙,定睛看時,果然看出了鍾展有些不妙。
但見鍾展的劍法,初時有若暴風驟雨,現在卻漸漸軟下來,內行一眼就看出是他力不從心,暗中為敵人所制了。
金世遺十分奇怪,項鴻所用的鐵扇,合起來時可以打入,張開來時可以怍盾牌,有時還走出五行劍的路子,招數確是甚多變化,武功亦自不俗,但也未見有什麼獨特的手法,而鍾展的天山劍法卻是採集眾妙,超越諸家,奧妙精微,與項鴻相比,不可同日而言語,論起內功造詣,鍾展也不見得輸給項鴻,但鍾展卻竟然漸漸為他所制,饒是金世遺這樣的大行家,也看不出其中道理。
再過些時,但見鍾展的劍招竟被對方的鐵扇封往,越來越是施展不開,金世遺心頭一動,說道:“莫非他也練過什麼修羅陰煞功麼?”那少女笑道:“正是。要不然我怎敢與你打賭。不過,他只練到第二重,比起他的師傅那是差得太遠了!”
原來修羅陰煞功的奧妙,只是對敵之人可以感受得到,外人決計看不出來。還幸項鴻僅僅是練到第二重,未足以致人死命,但雖然如此,鍾展已感到對方那股陰寒的掌力,越來越緊,令他心神大大不寧,劍招發出,竟是不能隨心所欲了。蕭青峰見狀不妙,拂塵一擺,便待上前。孟神通哈哈笑道:“蕭老師要指教小徒嗎?”蕭青峰道:“我是來向孟老前輩請教,咱們大人登場,小阿子們可以歇歇了。”孟神通掀須笑道:“天山派的弟子來向我要人,你們來向我尋仇,這本是兩回事。大人有大人的打法,小阿子們有小阿子們的玩耍,你我又何必掃他們的興?好吧,蕭老師既欲賜教,陽師弟,你就去向蕭老師請益吧!”
孟神通的師弟名叫陽赤符,一向少在江湖走動,不過蕭青峰聽說他是孟神通的師弟,自是不敢輕敵,當下將拂塵往外一甩,拖了半個圓圈,虛抱胸前,施禮說道:“陽老師,請亮兵器。”陽赤符把手一揮,笑道:“老夫不慣使用兵器,蕭老師,你請!”蕭青峰突覺一股暗勁襲來,遍體生寒,吃了一驚,急忙凝聚真氣,護著心頭,不敢說話,拂塵展處,一招“雨絲風月”,立即向敵人當頭罩下!
蕭青峰這支拂塵。看來似是馬尾,其實卻是精練的烏金玄絲,堅韌之極,算得是武林一件異寶,這一招使出,千絲萬縷,當頭罩下,而且挾著颯颯風聲,當真便似捲起漫天的雨絲風月。陽赤符讚道:“青城高手,果是不凡!”反腕一揮,陰掌打出,無聲無息,看似軟綿綿的毫不用勁,蕭青峰的塵尾卻忽然間無風自散,隨即便聽得一陣叮叮咚咚的繁音密響。這支拂塵,乃是精??的烏金玄絲,若然繃緊之後,用手指彈撥,發出這樣音響,自不足為奇,可是陽赤符的手掌,距離少說也在一丈之外,手指根本就沒觸著拂塵,而且毫無掌風激湯,這就不能不令人駭異了!
十數招一過,蕭青峰竟然也似鍾展一樣,漸漸為敵人所制,招數竟自施展不開。激戰中陽赤符忽地笑道:“蕭老師,請歇歇吧。”雙掌迴環打出,使到了第五重的修羅陰煞奇功,但聽得一陣急促的叮咚疾響,蕭青峰的拂塵飛散,一蓬輕柔若絲的麈尾,便似拉緊了琴絃一般,突然繃斷,亂草一般的飄舞空中,蕭青峰猛地一個筋斗倒翻出去,面色慘白,翼仲牟與蕭青峰的妻子吳絳仙見狀大驚,不約而同,一齊搶出。就在這時,那一邊的鍾展也給項鴻迫得連連後退,幾乎給項鴻的鐵扇打中,武定球拔出長劍,急急忙忙上去救援。
孟神通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高手,卻原來要倚多為勝嗎?”翼仲牟喝道:“與你這般魔頭,講什麼江湖規矩,你要講規矩,把血債還來!”話是說在頭裡,但他仍是顧著丐幫幫主的身份,同吳絳仙道:“蕭嫂子,你照料蕭大哥。”柺杖點地,身子騰空飛起,直奔向孟神通。孟神通笑道:“翼幫主,你單身一人不是我的對手,你既然不要講什麼江湖規矩,那就一起上來吧!”翼仲牟大怒,鐵柺一伸,一招“神龍出海”,同孟神通攔腰疾掃,大聲喝道:“你先吃我一拐!擋得住再說!”
翼仲牟這一拐來得快極,可是孟神通的身法比他更快,翼仲牟一拐打去,突然不見了孟神通的人影,心頭一震,急忙回拐防身,但覺徵風颯然,孟神通那龐大的身軀早已從他的頭頂掠過。
翼仲牟急急轉身,只見孟神通已在數丈之外,站在他身前的已換了陽赤符了。
孟神通笑道:“你們若要群毆,老夫自當奉陪,只是你一人嘛,嘿嘿,老夫可還沒有興致,你還是陪我的師弟玩玩吧。”孟神通並非不想快點制敵人死命,但他知道金世遺還藏匿園中,而且對方還有幾名高手未出,他也不敢過早的便消耗了自己的氣力。
陽赤符先搶攻勢,翼仲牟只得和他交手。翼仲牟是江南大俠甘鳳池的得意弟子,武功比蕭青峰高出何止一倍,陽赤符連發三掌,都被翼仲牟暗連內勁化解,陽赤符見他身形紋絲未動,知道是個不容輕視的勁敵,遂把掌力逐漸加緊,將修羅隱煞功從三重加到第五重。他也只不過練到第五重,這已經是使到極限了。
陽赤符固然不敢大意,翼仲牟亦是心內暗驚,他雖然沒有被敵人的掌力推動,但亦已感到遍體生涼,尤其令他詫異的,他使出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敵人竟然還敢欺身遊鬥,而且那陰柔的掌力飄忽無方,翼仲牟的真氣佈滿全身,兀自覺得寒意襲來,呼吸緊張,心跳加劇。
翼仲牟將柺杖舞得呼呼挾風,柺杖掄圓,登時化成了一片杖林,將陽赤符困在當中。可是任他如何金剛大力,狠攻猛撲,都被陽赤符的陰力化解於無形。翼仲牟鋼牙一咬,知道這一仗非同小可,若非使出看家本領,只怕難以挽救,當下杖法一變,拚著毀損真力,施展出最厲害的伏魔杖法來。這伏魔杖法乃是當年獨臂神尼所創,經過了因和尚精研,加以增益,演成一百零八路杖法,每一枚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至猛至剛,無與倫比,但卻最損耗內家真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必得大病一場,所以若非碰到生死關頭,決不輕易使用。
伏魔杖法使開,果然非同小可,數招一過,便如天風海濤迫人而來。陽赤符腳踏五行八卦方位,雙掌不停的揮著弧形推出。他這修羅陰煞功,碰到敵人的攻擊,壓力愈猛,他的反擊之力也愈大。翼仲年將攻勢催緊,只覺對方反擊的力道,也像波浪般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的湧來,轉眼間他已使完了伏魔杖法第一段約三十六招,雙方不分勝負。伏魔杖法分為三段,每股三十六招,一段比一段厲害,第一段約三十六招一過,第二段約三十六招緊接而來,每一招用的都是內家真力,表面看來沒有剛才的威猛,其實每一杖都有開碑裂石之能,伏虎降龍之力。但見陽赤符步步後退,雙方的招數都似遲緩下來,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另一邊,鍾展與武定球雙戰孟神通的大弟子,也漸漸佔了上風。項鴻的修羅陰煞功不過練到了第二重,若然以一敵一,鍾展或武定球當然都不是他的對手,如今以一敵二,便漸漸有點應付不暇。武定球的本領不及鍾展,但他的劍法卻是白髮魔女這一派的嫡傳,奇詭凌厲,冠絕武林,項鴻以修羅陰煞功分開來應付二人,以右手的鐵扇招架鍾展的長劍,以左手的掌力消解武定球的攻勢,力分則薄,漸漸封閉不佳。激戰中,只聽得“唰”的一聲,武定球一招“白虹貫日”,刺了過去,項鴻閃是閃開了,但衣襟已被劍尖刺穿,險險傷及肋骨。
山洞內那少女悄聲笑道:“兩個打一個,贏了也不算數。你與我的賭賽,你認不認輸?”金世遺道:“我說出的話斷無反悔,好,我讓你犯我三次,不發你的脾氣就是。”看了一看外面的形勢,再對那少女說道:“如今丐幫與天山派聯手,你報仇的機會來了。咱們似乎不必照原來的計劃,株守洞中了。”那少女道:“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之時,咱們再出去收拾殘局,豈不大妙!”
金世遺眉頭一皺,想要說她,卻又忍著,那少女已看出了金世遺的心意,笑道:“若是咱們過早出場,孟神通的精力未曾消耗,只怕你救不了人,反要傷在他手!”
金世遺哼了一聲,心道:“我就不信修羅陰煞功有那般厲害,他傷得了旁人也未必傷得了我。”再從山洞的縫隙中張望出去,只見翼仲牟與陽赤符越打越慢,酣戰中翼仲牟用了一招“泰山壓頂”“鐵柺的勢道雖然緩慢,但陽赤符已是走脫不開。這時他已使到了伏魔杖法第二段的最後一招,名副其實的就像泰山壓頂一般!陽赤符深沉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突然使出險招,雙手一抓,抓著杖頭,但聽得他全身骨骼格格作響,翼仲牟那根碗口般粗大的鐵柺給他抓著,竟然從中彎下少許,與翼仲牟同來的蕭青峰謝雲真等人不禁相顧駭然。
翼仲牟的鐵柺壓不下去,陽赤符也脫不了身,兩人苦苦相持,面色由紅轉白,汗水溼透衣裳,頭上好像蒸籠一般散出熱騰騰的白氣,謝雲真叫聲:“不好!”生怕他們兩敗俱亡,翼仲牟乃是甘鳳池的最後一個徒弟,又是江南丐幫的幫主,陪著一個魔頭送命,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
謝雲真卻不知道,陽赤符乃是迫於無奈才與翼仲牟硬拚的,他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五重,與翼仲牟純正深厚的內功相比,尚屬稍遜一籌,若然翼仲牟使到最後一段的三十六路伏魔杖法,陽赤符絕對抵擋不了,如今他聚了全身功力與之硬拚,也只不過可以拖延一些時候而已。不過因為修羅陰煞功的反擊力極強,在勝負未判之前。雙方都現出真力消耗的險象,旁觀者當然要為之驚心動魄。
謝雲真見狀不妙。叫聲:“不好!”立即挺劍而出,意欲將這兩人拆開,剎那間,孟神通忽地哈哈笑道:“你們要群毆了嗎?好呀,老夫奉陪了!吳蒙,你去助大師兄一臂之力,將那天山派的兩個小子收拾下來!”他早已看出了陽赤符的險象,只因顴著身份,不便出手,難得謝雲真挺劍先上,他也不管對方是不是隻屬意圖解拆,便立即咬定這是“群毆”,聲到人到,腳尖一點,立即凌空撲下。
就在這時,謝雲真力貫劍尖,在鐵柺當中一挑,翼仲牟喝道:“去。”鐵柺一揮。陽赤符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一丈開外。翼仲牟喘聲未定,倏然間但見黑影當頭壓下,帶來的勁風幾乎令他窒息。說時遲,那時快,他的伏魔杖法剛剛展出半招,鐵柺便被孟神通劈手抓去,翼仲牟吃不住他奪拐的那股猛力,虎口登時震裂,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謝雲真大吃一驚,慌忙一劍刺去,翼仲牟穩往身形,大吼一聲,又再撲上,孟神通哈哈笑道:“叫你們識得我修羅陰煞功的厲害!”呼的一聲,將奪來的鐵柺又復挪出,翼仲牟不敢硬接,矮身一閃,就在這剎那間,孟神通二掌按到了他的胸前,謝雲真一招“樵夫問路”,劍光疾吐,也緊緊跟著刺到了孟神通的背心!
驚仲牟凝聚了全身功力挺雙掌虛抱,往前一推,忽覺對方的掌力若有若無,心念方動,孟神通這一掌突然按實,喝一聲:“起!”翼仲牟上身虛浮,被對力的一股大力往前一拉,收勢不及,直往前奔出了數丈,這才一跤摔倒地上,但覺四肢百骸,有如刀割,好不容易才掙扎得起來。幸虧孟神通要應付謝雲真攻到他背心的那一劍,若是孟神通全力施為,驟下殺手,翼仲牟焉能還有命在?
孟神通左掌摔開翼仲牟,右掌一翻,便來奪謝雲真的長劍,謝雲真外號“奪命仙子”,劍招又狠又準,眼看就要觸到孟神通的背心,孟神通身形往前一傾,謝雯真的劍尖就差了那麼三寸沒有刺中。就在這一瞬間,孟神通反手一揮,五指如鈞,也抓到了謝雲真的手腕。謝雲真這一劍若是往前刺去,雖然有可能把孟神通刺傷,但她的腕骨必定要給孟神通抓裂,謝雲真為救險招,無暇傷敵,使了一招“急流勇退”,劍鋒圈轉,飄身閃開。孟神通奪不到她的長劍,也暗暗讚了一個“好”宇。
吳絳仙急忙奔上,與謝雲真聯劍攻敵,孟神通在她們的劍勢將臺未合之際,身似風車疾轉,突然反擊,掌勢飄忽之極,似是攻向吳絳仙,又似攻向謝雲真,竟是在一招之間,同兩位劍術高手同施殺著,但聽得“喀喇”一聲,吳絳仙的那柄青鋼劍又給孟神通奪去折斷了。謝雲真雖然再度閃開,但獨木難支,被孟神通迫得連連後退。
另一邊,鍾展和武定球也是險象環生,岌岌可危,孟神通手下有兩個弟子學過“修羅陰煞功”,一個是大弟子項鴻,練到了第二重,一個是二弟於吳蒙,只是初窺門徑。可是吳蒙一上去相助師兄,變成以二敵二,形勢便即扭轉。武定球心浮氣躁,一見形勢不利,便走險招,激戰中他一招“高帝斬蛇”,欺身直進,被項鴻的鐵扇順勢一搭,將他的長劍引開,吳蒙的判官筆疾如電掣,一下子便指到了他的咽喉。鍾展援救不及,嚇得失聲驚叫!
就在這絕險之時,忽聽得“轟隆”一聲,有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靂,封洞的那塊大石突然飛上半空,洞中躍出兩個人來,孟神通的門人弟子紛紛驚呼:“金世遺來了!”
吳蒙的那一支判官筆堪堪戳到了武定球的咽喉,距離不到三寸,陡然間聽得金世遺來了,不由得心頭一震,筆尖往旁邊一滑,鍾展“刷”的一劍刺來,正正刺中了他的手腕,吳蒙痛得扔下了判官筆,便即逃跑。鍾展按著一劍,又刺中了項鴻的膝蓋,項鴻尖叫一聲,如見鬼魅,眼睛中露出恐懼的神色,竟然不敢還招,緊跟著也逃走了。鍾展大為詫異,不知他的鐵扇已經張開,卻何以並不招架,任由自己輕輕易易的一劍便將他刺傷?一時間猜想不透,竟不敢去追趕敵人。武定球死裡逃生,大聲讚道:“小師叔,你這兩招天山劍法,真是精妙絕倫!”這時,那一聲巨震過後,有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刻,突然間靜止下來,園子裡只聽到武定球叫嚷的聲音,武定球也感覺到了,急急收聲,但見鍾展搖了搖頭,一片茫然的神色。
金世遺突然從山洞裡鑽出來,大出孟神通意外,一見跟在他後面的那個女子,竟然不是李沁梅,更是大吃一驚,心知不妙。只聽得金世遺縱聲笑道:“孟神通呀孟神通,我聽說你練成了修羅陰煞功,特來領教,看看是你的神通廣大,還是我的手段高強。”孟神通道:“你趁著我家中有事的時候,才來挑戰,算得什麼好漢?”金世遺道:“我自與你比武,與他們何干?”孟神通巴不得他有此一言,立即接聲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今日就一對一決個雌雄,你可不許向我的門人暗算。”原來孟神通最忌的便是金世遺參加混戰,雖然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自忖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但金世遺的毒針厲害,他的門人弟子只怕要死傷遍地。??靠他師弟的力量,那就難於抵擋丐幫的進攻了。
金世遺鐵柺一頓,笑道:“我今日並不想大開殺戒,即算要聞殺戒,也得選個身份相當的人,你儘可放心,不必分神,只須顧著你自己的性命便了!”孟神通大笑道:“金世遺,你想殺我,只怕沒那麼容易!陽師弟,丐幫的貴賓,交給你??待了。好呀,金世遺你來吧!”金世遺舉起鐵柺,緩緩上前,忽聽得那女子陰惻惻笑道:“金世遺,你要與他比武,我就先讓你一場。只是你若要殺他,我卻第一個不許!孟神通,你更可以放心了吧!”這女子話中有話,孟神通當然聽得出她的意思,乃是要金世遺留下來讓她親手報仇,孟神通當然不會把這個年青少女放在眼內,可是不知怎的,一接觸到這少女陰冷的眼光,卻不由得孟神通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
孟神通盯了那少女一眼,想道:“定然是厲老怪的女兒。”他心中所忌,除了天山派之外,便是厲家的後人,正在盤算應付之法,金世遺早已等得不耐煩,冷冷笑道:“為什麼還不施展你的神通?”孟神通道:“若是尊師在生,我自當以晚輩之禮,先行請教。”言下之意,以金世遺的身份,還不配令他先行出手。金世遺大怒,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好吧,老前輩在上,小輩獻拙了!”話剛說完,鐵柺打橫,“乎”的一聲,便朝孟神通腰間橫掃,這一招名為“神龍鬧海”,乃是青龍尊者所創的“神拐十八打”殺手神招之一,不但劈腰掃胯,。勢猛招沉,而且那杖頭在抖動的一剎那間,便連點敵人腰腿上的“神道”、“懸樞”、“中瀆”三處大穴,端的厲害非凡。
但見孟神通身子一偏,出手如電,倏的便抓著了金世遺的杖頭,金世遺心中一凜,想道:“這老賊果然大膽!”力透杖頭,驀地一抖,鐵柺順勢向前猛戳,金世遺連足了降龍伏虎的神功,這一戳力道何止千斤,心想除非是呂四娘復生,或者冒川生再世,否則有誰敢用空手抓他的鐵柺?
杖風起處,人影翻飛,但聽得“當”的一聲,孟神通的身形在鐵柺上空一掠而過,他順著鐵柺掃來的方向、掌沿一披一帶,身子也隨著鐵柺的猛勁飛騰起來,居然招式不變,又向金世遺摟頭抓下。金世遺焉能給他抓著,鐵柺一個盤旋,舞成一道暗黑色的圓環,孟神通只要再踏進一步,就得投進環中,各以內家真力硬拚,不是孟神通粉骨碎身,便是金世遺人亡杖斷了!
孟神通似乎還不敢硬拚,身形從柺杖上端一掠而過,立即又縮了回去。金世遺見他這兩招應變迅速,雖然不敢硬抓,但居然也敢用手掌與他的鐵柺碰了一下,功力實是非同小可,登時令得金世遺也不禁暗暗吃驚。
激戰中孟神通三次掌斬鐵柺,反擊之力一次比一次強勁,他的一張紅臉也隱隱的透出了黑氣來,金世遺一拐緊似一拐,仍然握著先手攻勢。過了二三十招,忽地感到有些異狀,他的那根鐵柺,在這樣猛疾揮動的情形之下,本來應該發熱才對。
但卻剛剛相反過來,不但不發熱,反而變得冰冷。金世遺暗暗吃驚,心道:“莫非這就是他的什麼修羅陰煞功?”
這時陽赤符率領孟神通的門人弟子,早己與謝雲真等一班人混戰起來。剎時間,園子裡砂飛石走,殺聲震天。
丐幫這邊高手雖多,但翼仲牟、蕭青峰二人受了修羅陰煞功所震,元氣大損,使出來的武功及不到平時兩成,吳絳仙的長劍又被折斷,雖然換了一把,到底不如原來的熟手,幸在謝雲真未曾受傷,仗著七十二手連環奪命的狠辣劍法,還可以替眾人掩護。混戰一起,陽赤符緊緊盯著謝雲真,孟神通的門人弟子一湧而上,不消多久,便把翼仲牟、吳絳仙、鍾展、武定球等人都圍困起來。
雙方大動干戈,只有那個姓厲的女子,好像置身事外的樣子,提著白蟒鞭,倚著假山石,目不轉睛的??是注視著金世遺和孟神通的惡鬥。她手中的那條白蟒鞭本來是孟家莊的行刑用具,孟神通差遣一個弟子用這條鞭去鞭打李沁梅,被金世遺奪得,交給她的。有好幾個孟家莊的人認出了這條鞭,想上去搶回,還未曾近身,便給她打倒了。
這時金世遺與孟神通已鬥到百招開外,金世遺的鐵柺每次被孟神通的手掌斬中,都隱隱感到有一股冷氣從鐵柺傳入他的掌心,同時又感到孟神通的反擊潛力愈來愈大。不過孟神通每斬一掌,跟著就要喘幾口氣,看來也似氣力不加。不久,雙方的招數都漸漸緩慢下來,金世遺的鐵柺東一指西一劃,好像挽著千斤重物似的,而孟神通亦是身形遲滯,掌法散亂無章。可是兩人的神色都比剛才沉重得多。
激戰中忽聽得孟神通連打三個哈哈,他那張紅臉本就早已隱隱透出黑氣,這時更突然間變得好像鍋氐一般。姓厲的那個女子,見此情形,不由得“呀”的一聲,驚叫起來,就在這剎那間,金世遺亦覺出不妙,他那根鐵柺竟似浸在寒泉之申,其冷如冰,冷得金世遺都幾乎把握不穩!金世遺突然“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吐出,夾著嗤嗤的暗器破空之聲,孟神通長袖一拂,突然一躍而起,雙掌齊下,掌風拐影之中,但見金世遺一個筋斗倒翻出數丈開外,緊接著是孟神通和那少女的一聲尖叫。金世遺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只見孟神通雙手虛推,那少女好像斷線風箏一樣:正從空中飄落。
金世遺跳上一步,為她防衛,那少女在空中一個轉身。衣袖一揚,“波”的一聲,飛出一團黑霧,隨即叫道:“快走,快走!”
黑霧漫開,對面不見人影,孟家的門人弟子不敢追趕,謝雲真、翼仲牟等人本來就是處在下風,當然更不敢戀戰,於是趁著濃轟的掩護,都逃出了孟家莊。
一行八眾,跑出了六七里外,方在樹林旁邊歇腳。這時正是中午時分。陽光猛烈,可是這八個人除了金世遺和那少女之外,人人都在發抖。武定球和鍾展功力最弱,更是冷得牙關打戰,好像打擺子一般。
武、鍾二人昨晚被金世遺戲耍了一晚,這時面面相對,大是尷尬。武定球摸出一個玉瓶,說道:“這是我們下山之時,唐師祖給我們預防不測的碧靈丹,這丹藥乃是天山雪蓮所制,能解百毒,正好分用。”瓶中共有七粒丹丸。武定球傾倒掌心,先分給翼仲牟、蕭青峰、吳絳仙、謝雲真每人一粒。謝雲真道:“我與吳姐姐分服一粒。翼師弟,你受的內傷較重,我這一粒給你。”翼仲牟確是傷重,不便推辭,接過來服了。
武定球的掌心還剩有三位,將一粒交給鍾展,再看了那少女一眼,說道:“姑娘,你貴姓?今天靠你脫險,你,你覺得泠嗎?要,要不要……”那少女不待他說完,格格笑道:“多謝,我不要,留給別人吧。”武定球望向金世遺,他昨晚被金世遺用汙泥塗了一面,宿恨未消,可是剛才又全靠他抵敵往孟神通,要不然更是不堪設想。武定球內心交戰,要發作又不是,想送他一顆碧靈丹又不方便啟口。金世遺懶洋洋的伸了伸腰,對那少女說道:“你把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說得那般厲害,也並不怎麼樣呵。”那少女微笑道:“是麼?你有一枚毒針刺中了他,大約可以令他頭痛幾天,你總不至於怎麼吃虧就是了。”金世遺心中一凜,聽她言下之意,似乎還是自己要稍稍吃虧,可是他早已用上乘內功,將體內所感受的寒冷驅散,又並不覺得有什麼異狀,心中想道:“孟神通剛才那一掌確是厲害,修羅陰煞功也的確有點邪門。可是我到底沒受傷呵,怎的說我吃虧了呢?”
鍾展聽那少女提起金世遺的毒針,心中一動,想道:“剛才莫非是金世遺暗助我們一臂之力?孟神通那兩個弟子是受了他的毒針暗算,這才給我毫不費力的刺傷了?”武定球見金世遺神色倨傲,毫不睬他,心中怒氣又生,訕訕的將那顆碧靈丹放回瓶內,想道:“你不要,我更樂得留下來防身。”
鍾展正想問那少女的來歷,忽見孟家莊火頭大起,那少女說道:“孟老賊怕了我們,放火燒莊,大約又要率領門人弟子。另外找個地方藏身了。”謝雲真道:“姑娘,你稱他老賊,莫非也是和他結有深仇?”那少女忽地拂袖而起,說道:“有仇沒仇,都是我自己的事。金世遺,你記著,今晚三更!”她面向金世遺,說完之後,不理謝雲真,竟自走了。正是:自有隱衷難啟口,非關怪癖太無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