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浦東
陸家嘴位於浦東新區的黃金地段,與曾經享譽中外的遠東金融中心——外灘金融街隔江相望。結合了現代功能、環境、交通、景觀、生態、空間藝術等全方位立體化的規劃,構成了黃浦江東岸的「金三角」地區。
在陸家嘴,摩天大樓錯落有致,商業服務設施與住宅相互配套,上百家中外銀行和金融機構,數千家國際大公司、大財團總部和各類公司落戶於此,使陸家嘴成為未來浦東和上海最繁榮的中央商務區。
下午三點,房振群走出位於陸家嘴的辦公大樓,坐上等候在門前的黑色高級轎車,車內立即傳來一道欣喜的驚呼聲。
「你果然沒讓我等!」
「我說過,只要我心甘情願,就不會讓你等。」房振群懶懶地瞥了舒綸一眼,毫不愧疚自己過去的「惡行劣跡」。
「你真是……」舒綸忍耐地把差點脫口而出的髒話吞進去。
「你說的那棟房子在哪裡?」房振群不理會他氣悶的臉,徑自問道。
「就在黃浦區,距離著名的觀光勝地豫園不遠。」提到古宅,舒綸立即雙眼一亮。「那棟宅院啊,真是我見過最棒的房子……」
他話匣子一打開,又沒完沒了,此時天空開始飄起了濛濛細雨。
當車子終於到達那棟古宅的大門前方時,房屋仲介商早已在大門前等候了。
「房先生是吧?」仲介商上前打開車門,恭敬地哈腰鞠躬。「我叫劉均,替一位大老闆代售這棟古宅,請您裡邊看看。」
「嗯。」房振群淡淡頷首,長腿跨出車外,-起眼,就著煙雨濛濛的白霧,打量著被綠蔭遮蔽的庭園。
這裡……怎麼那麼眼熟?他曾經來過嗎?
「房先生,請撐傘。」司機從後車廂取出一把黑傘,走過來說道。
「嗯。」房振群被古宅異常的熟悉感所惑,下意識接過傘,像被神奇黑洞吸引似的,一步步往大門的階梯走去。
「房先生——」劉均連忙趕到他身邊,開始為他做詳盡的介紹。「您現在看到的,就是這棟房子的門面,前廳的大門後頭,增設了一道具有官家威儀的中門,專為在重大喜慶之日,或貴客光臨時開啟。旁邊近幾年開了條車道,往後您的汽車可以直接從車道進出,這庭院呢,佔地大概……」
「哎!怎麼沒人理我?」舒綸委屈地摸摸鼻子,自己乖乖跟在後頭。
就是這裡!
走進現代重新整修過的雕花大門,被茂密林木包圍的華美建築,正是房振群不只一次在夢中見到的古宅。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房振群生長在廿世紀,拿到了經濟與資訊的雙學位,接觸的全是現代科學,從來不相信怪力亂神那一套。可是——
眼前這棟古宅,與他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這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
「您看看前方的宅院,多麼氣派堂皇。這宅子是典型由東西廂房和兩排正房組成的二進四合院,迴廊和暖廊連貫其間,十幾間正房是臥室,另外還有寫字間和客廳,典雅高貴。而這庭園裡-,有形態各異的奇石、假山、流水、池塘還有花園,右邊過去是……」
劉均唱戲似的流利介紹,全成了蚊蚋般的嗡嗡噪音,再也傳不進他的耳朵裡,他的注意力全被這個神奇的地方吸附住了。
「觀魚廳……」
「啊?房先生,您說啥?」劉均總算稍微停止長篇的介紹。
「右邊過去,是觀魚廳。」他準確無誤地找到方向,沿著石鋪的小徑,往被幾株銀杉樹擋住視線的庭院右方走去。
「-?房先生,您怎麼知道?真神奇!」劉均先是一愣,隨即諂媚地奉承道:「您一定對中國古建築很有研究吧?您真是博學多聞哪!沒錯沒錯,右邊的確就是觀魚廳。」
舒綸古怪地看了房振群一眼,據他所知,這位老友別說什麼古建築了,連古詩古詞,他都沒什麼興趣讀。
不過,他怎麼知道右邊是觀魚廳?舒綸納悶地跟過去。
穿過深幽的庭園,走進一座花瓶形狀的拱門,裡頭別有洞天,長龍般橫亙於池畔的迴廊,連房穿屋,曲徑通幽,壯闊精緻之美,令人驚歎。
房振群喃喃自語,獨自走在最前頭。
「這就是九曲迴廊吧?沿著迴廊往左走,就是轎廳……過了轎廳是書齋……」
房振群宛如走在自己家中般熟稔,對於宅院裡的建築如數家珍。
劉均聽到他的喃喃自語,驚駭得忘了前進。
「房先生!老實說,是不是早有人告訴過您了?如果是的話,您大可告訴我一聲,那我介紹起來就更方便了。」
「不,並沒有人告訴過我。」房振群回頭說道。
「可是——您怎麼知道這些呢?」要不是他的專責就是賣這棟宅子,他哪裡曉得九曲迴廊在哪兒?轎廳、觀魚廳又在哪兒?
「我曾經夢見過。」房振群淡淡解釋,轉回頭又繼續走。
「曾經夢見過?!」劉均一聽,嚇得連冷汗都滴下來了。
難道是他靈魂出竅跑來遊覽?還是……活見鬼了?
他想賣房子,想跟上去說些場面話,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慫恿他買下來,然而他的雙腿像被鋼釘釘在石地上似的,怎麼也動不了。
身為大宅的仲介,他當然知道這座宅子有多——陰。
他從來不敢告訴看房子的客人,這棟宅子並非一座蔭子旺孫的好宅院,上海人都傳言,它被詛咒了,更有算命師一口斷定它是陰宅。
雖然沒有人在裡頭撞見過鬼怪,不過很玄的是——過去歷任主人,凡是住進來的,沒幾任有好下場。不是突然死了爹孃,就是驟然痛失愛子,或是無緣無故跌斷腿,或者是莫名其妙生大病。
久而久之,這是陰宅的傳言便不脛而走,多虧舒綸和房振群都不是道地的上海人,否則恐怕連踏都不願意踏進來。
正因為如此,這麼精緻壯闊的宅院,才會一再轉手賣人,價格也愈來愈低廉。
舒綸的眉頭愈擰愈緊,打從進入這宅院之後,房振群就突然變得好奇怪,簡直像——被附身似的!
「這是書齋。書齋過去,後頭應該就是——迎風閣。」
房振群腳下未停,踩著緩慢而堅定的步伐,朝那道赭色木雕鑲金的門扉走去。
舒綸終於忍不住怪異的感覺,停下了腳步。
他皺眉凝視好友撐著黑傘的高大身影,逐漸被乳白色的煙霧與雨幕籠罩,他突然有種荒謬的感覺——好像好友一旦踏進那扇門,就會永遠消失在門後,不會再出來了……
「振群!」他高嚷了聲,立即快步追過去,尾隨他進入上頭高掛著「迎風閣」匾額的廳堂。
他們進入室內,內屋更加金碧輝煌,四面的窗扉,全都是雕金鏤銀,還有精美彩繪,好看極了。
「就是這裡!」房振群激動驚呼,眷戀地輕撫通透碧綠的屏風。
他夢過無數次的場景,就是在這裡發生!
熟悉的物品、熟悉的裝潢擺置、甚至連他最愛的翡翠屏風,都矗立在原處……他倏然發現自己說了什麼。
他最愛的?除了在夢中,他未曾見過這座翡翠屏風,為何他會認為這是他的最愛?
到底——這是什麼地方?而他又是什麼人?
「振群,你怎麼了?臉色好蒼白啊!」該不會真被邪魔附身了吧?舒綸渾身發毛,幾乎想立刻打電話找他熟識的通靈者來,替房振群驅魔-邪。
舒綸關心的聲音,將房振群的注意力從凌亂的思緒中拉回,他忍不住自嘲地搖頭低笑。
他在想什麼?他當然是房振群,而這只不過是一棟宅子,那些怪異的夢,終究只是夢,與現實無關。
「我沒事。」房振群淡淡地回應舒綸的關心,然後轉頭朝遠遠躲在門外不敢進來的劉均揚聲喊道:「劉先生!這棟房子開價多少?我想買下來。」
「啊?」劉均張大嘴,心想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振群,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舒綸有點擔心,雖然他也是愛極這座宅子,但是房振群從一進門就變得怪里怪氣的,他真怕這裡頭有什麼不好的「髒東西」。
「我已經決定了。」房振群溫和但堅定的回答,代表他心意已決。
舒綸知道他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他的心意。
也罷!反正他認識很高明的通靈大師,要是這座宅子真的有什麼,等那位大師一來,也包管他們魂飛魄散。
他們等了一會兒,不見劉均的身影,舒綸轉頭一看,他還張大嘴愣在門外。
舒綸忍不住好笑地大喊:「傻劉均!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房先生要買這棟宅子啦。」
連舒綸都這麼說,劉均這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棟房子真的要賣出去了!他欣喜得急忙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只差沒趴在地上叩謝恩典。
「沒問題、沒問題!這樣氣勢磅-的豪華宅院,正適合房先生如此尊貴的大老闆。至於價錢方面是……如果您不滿意也沒關係,也可以再商量,我會跟那位老闆談談,給您一個更好的價錢——」
「不必了!」房振群突然截斷他的話。
「-?」
「價錢不用殺,只要快點完成簽約手續,儘快把房子整理乾淨,讓我搬進來就行了。」
「啊……這個當然沒——沒問題啦!」這麼豪爽乾脆的客人,劉均真是連見都沒見過。
不過有利潤賺,他當然也樂得服務-,於是在他熱心又迅速的服務之下,一個禮拜後,房振群搬進這棟具有上百年曆史的古老大宅。
他又來到同樣的夢境之中。
同樣的建築花草,同樣的格局擺設,不同的是,如今他更有一份入住其內的熟悉感。
夢中的「他」繞過觀魚廳,沿著九曲迴廊,經過書齋,來到迎風閣。
今天,他格外有份期待——他能看見那名女子的相貌嗎?
猶豫片刻之後,他毅然伸出手,推開那扇門扉。
坐在桌前那位身穿白色綢緞旗袍的女子,緩緩轉過頭,婉約地對他微笑。
「你回來了?」
「-……」
房振群不敢置信地倒退一步,倏然腳下一空,整個人往無止盡的深淵墜落。
「啊——」他驚吼出聲,下一刻,他發現自己躺在典雅精緻的中式古床上,身下是新添購的進口床墊。
這是他的臥房……他怔愣地望著屋內同樣具有古典風貌的擺設,知道自己已經清醒過來。
不過,他見到那名女子的長相了!難以抑止地,他的嘴角緩緩上揚。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不過她的相貌,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心頭。
她真美!
從未誇讚過任何女人,甚至不曾用正眼看過哪個女人的他,竟忍不住如此驚歎道。
雪膚綺貌、冰肌玉骨、嫣頰檀口、美目盼兮……他用盡生平所知的詞彙,都無法形容心中的震撼與悸動。
他很少研讀古詩古詞,然而此刻卻不禁聯想到白居易所寫的長恨歌。玄宗因思念楊貴妃,透過方士作法讓他登入仙庭,與羽化成仙的楊太真相會……
或許他夢中所見,也是一名羽化的仙子,否則人世間,哪有這般婉約美好的女子呢?
是啊!怎麼可能有呢?
帶著些許遺憾惆悵,他下床梳洗,開始一天的例行工作。
下午,他離開辦公室到郊區的新廠房巡視,傍晚時回到市區,因為正值下班時刻,所以有點塞車。
他不急不躁,耐心地坐在車上,翻看從廠區帶回來的文件。
偶爾眼睛看累了,他會抬頭看看窗外,觀賞一下不同的景物風情。
車窗外的風景時有轉變,他發現窗外一整排皆是仿明清建築的古老房舍,明顯與市中心熱鬧繁華的現代化建築不同。
不知這是哪理?
「小鄭,這是哪裡呢?」好奇之下,他問前座的司機。
「報告房先生,這裡是上海著名的老街啊。」
「老街?」
「是啊!上海老街分為東、西兩段,東段從人民路到館驛街,西段從河南路到館驛街,自古以來,一直是連接十六浦和城隍廟、豫園地區的人流走廊。裡頭有不少快要失傳的傳統行業,像是錢幣莊、老式茶樓、舊時酒鋪和繡莊。」小鄭鉅細靡遺地介紹著。
「原來如此。」房振群點點頭,再次將視線轉往車窗外,被那一棟棟擁有悠遠歷史的房舍所吸引。
驀然,一道白色的身影竄入他的眼簾,在穿著花花綠綠現代服飾的人群中,特別顯眼。
他立即定睛凝眸,仔細審視那名沿著路旁人行道、與他們反向而行的女子。她梳著典雅的髮髻,身上穿著一套白色的改良式旗袍,從容而優雅地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讓人有種時空錯置的奇妙感。
在她與他的轎車錯身而過的那一刻,他捕捉到她的容貌,她——
正是他夢中所見的女子!
雖然僅僅一眼,但是他不會認錯。那樣清豔雅緻的臉孔,世上不會有第二張。
「停車!」他立即朝司機大喊。
「您說什麼?」小鄭莫名其妙地轉頭問他。
「我說停車!快停車!」他焦躁地拍打椅背大吼,嚇得小鄭不知所措。
「可——可這兒不好停車呀。」
「無論如何,趕快把車子停下來!」
在房振群的急吼下,小鄭手忙腳亂地轉動方向盤,終於在幾十公尺前找到一個空位鑽了進去。
沒等他完全停好車,房振群已打開車門衝出去,反向快步往回跑。
然而——老街已是上海著名的觀光景點,即使非假日人也多的不得了,不過一眨眼工夫,剛才那名女子已在人潮中消失了蹤影。
他不死心,在人群中來來回回找了好幾趟,還是找不到那個女人,最後才不得不頹然放棄。
只遲了一兩分鐘,卻與那名女子失之交臂,他著實懊惱不已。
之後幾天,那名女子的容顏,一直在他腦中盤旋,揮之不去。
他從沒有這樣的感覺,連以往最在乎的公事,都只能瓜分到心思一小部分,其餘的,全被那名女子佔據了。
這天,殘陽西斜,已屆傍晚時分,他還待在辦公室裡,埋首於工作中。舒綸打了通電話過來,說要請他吃飯,慶祝他購置新居。
「應該是我請你才對,感謝你居中牽線,我才能這麼快擁有一個安身之所。」房振群答謝道。
「嘿嘿,何必這麼客氣呢?咱們是朋友啊!」舒綸堅守助人不邀功的好青年守則。
「別客套!就這麼說定了,你過來找我吧,你想到哪裡吃飯都行,我請客。」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
話雖如此,舒綸還是淌著口水,開始認真想著哪兒有美食好吃。嗯……德興菜館上回替振群接風洗塵時吃過了,依他看,這回改吃廣東菜好了。
聽人說新雅粵菜館口味不錯,什麼南乳稻香扎肉、龜蛇煲、蟹黃魚翅盅、戈渣鮮奶……嘖嘖,想到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那我就不客氣指名-,咱們去新雅……」
嘿嘿,好吃的粵菜,我來-!
「那房子住起來還舒適吧?有沒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
一邊品嚐新雅名聞遐邇的粵菜,舒綸問起房振群的新居。
「住起來還不錯,衛浴也經過現代化重新整修,倒也滿方便的,只是……」
想起夢中的神秘女子,房振群遲疑著,不知該怎麼開口,才能讓舒綸明白他所經歷的奇妙遭遇。
「怎麼了?是不是——你看見不乾淨的東西了?!」他就知道!那棟宅子裡一定有鬼,否則那天老友怎麼會出現那麼怪異的表現呢?
「沒有!」房振群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連老鼠都沒看到一隻,何來不乾淨的東西?」
「那麼是——」怪怪!到底是什麼?
想到那名女子,房振群眼神顯得幽遠,猶豫了一會兒,才侃侃談起自己過去夢中所見的奇境,以及前幾天偶遇的那名女子。
「你是說——你先夢到那棟房子,然後才買下房子。買了房子之後,又夢到那個女人的長相,然後前兩天,你又親眼看到那女人?」
舒綸熱衷考古,平日東挖西掘,有時整日窩在墓穴裡,與死人為伍,什麼樣的古怪事情沒聽過?
然而這般玄怪、不可思議的經歷,他倒還是第一次聽到。
舒綸聽得寒毛聳立,渾身發毛。他想了很久,然後憂心忡忡地問:「振群,你想那個女人會不會是什麼狐仙、花仙,或是像黑山姥姥那類的千年老妖怪?」
「哈哈哈……」房振群撫著額,忍不住縱聲大笑。「舒綸,你靈異電影看太多了,我不認為那個女人是妖怪,至少我見到她時,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大街上人來人往,她臉色神情都很正常,完全像個正常人。」
「所以你認為她是人沒錯?」
「她絕對是人!我不相信世上有有氣質這樣清靈的女鬼或是妖怪。」這點房振群很堅持。
「不然,我替你找位通靈大師來看看吧,她精通玄黃之術,斷古今、判陰陽,在上海還滿有名氣的。」舒綸還是不放心。
「你知道我從不迷信,別找那些走江湖騙財的茅山道士來我面前胡說八道。」房振群不想淪為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蠢蛋。
「-,她不是走江湖騙財的茅山道士!振群,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原本也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奇人——」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很感激,不過目前我不需要什麼通靈之士,謝謝你的關心。」
既然他這麼堅持,舒綸也拿他沒轍。
「好吧!但你還是別太鐵齒,如果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趕快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謝了,舒綸。來,我們喝酒吧!」
知道朋友關心他,房振群感動地一笑,率先舉起酒杯,向他邀酒。
「好好,我們喝酒。」
反正振群自有主張,他幹著急也沒用,還是喝酒比較痛快。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點醉了,尤其是舒綸,一瓶五糧液美酒,幾乎都給他喝光了,現在連路都走不太穩。
因為飯館離自己住的地方,說遠也不是太遠,所以房振群遣司機送舒綸回去,自己則在初秋微涼的夜風中,安步當車散步回家,順道讓微醺的頭腦清醒一下。
上海近年來發展迅速,儼然成為一個國際化的都市,終日忙碌的他,難得悠閒地漫步街頭,暫時當個單純的觀光客。
他走了一小段路,忽然眼中閃過一道白色的纖影,定睛一看,車道對面的人行道,有個素淨優雅的身影,他倏然一震。
是她?!
他又看到那名夢中所見的女子!最近這幾日,他持續夢到她,她的容貌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因此即使隔著一條車道,還有車輛不停往來穿梭,他還是能立刻認出來。
那名女子同樣一身雅緻合身的白色緞繡旗袍,卻半點不以自己異於常人的穿著感到羞赧,神態從容優雅、步伐不疾不徐,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行走。
他們正好呈現平行狀態、且方向相反,眼看著兩人就要錯過,房振群倏然驚慌起來,隔著馬路揚聲高喊:「等一下!小姐——」
那名女子似乎沒聽到,依然繼續往前走。
「請等一等——」他心一急,看也不看左右,便想衝過馬路。
「叭!」一輛貨車疾駛而來,在他面前猛然煞車,只差一步就撞到他了。
貨車緊急煞車之後,後面的車子也跟著急踩煞車,一連串下來險些發生連環車禍,一時間四周罵聲不斷。
「搞啥鬼啊?會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啊?」貨車司機探出頭來,氣急敗壞地大吼。
「抱歉!」房振群喃喃道歉,將視線拉回對面人行道——
他暫時鬆了一口氣,那名女子並未像上回那樣,瞬間消失了蹤影,但是她也沒有為他停留,以穩定速度行走的她,已經與他拉開一段距離,他急忙回頭快步追過去。
「小姐!小姐——」
他將手圍在唇畔,使盡全力朝對街大吼,然而過往的車輛宛如潮水般,呼嘯地來來去去,他的聲音被吵雜的噪音掩蓋,那名女子並沒有聽到。
他更加慌亂,加快腳步往前跑,一面轉頭呼喊對街那名女子,可是——她依然沒注意到他,只是專注地行走,一會兒之後,她拐進一條巷弄內,逐漸遠離了大馬路。
房振群被車潮阻擋,與她的距離愈來愈遠,宛如牛郎與織女,被阻隔在銀河的兩端。
「請等一等——」
房振群慌了,一種莫名的絕望襲上心頭,他怕這一分離,將是永生永世再也無法相見。於是他再度莽撞地邁開步伐,想強行衝過馬路——
叭叭叭叭……
汽車刺耳的喇叭聲,及時喚醒了他的理智,讓他驚覺自己正在搏命。
只要活著,或許還有機會再見到這名女子,如果死了,他確定自己永遠沒機會再見到她。
於是他怔忡地停下腳步,遠遠目送女子的身影愈走愈遠,不久便消失了蹤影。
悵然回到家中,他始終無法忘懷自己的夢境,與這兩段短暫的奇遇。
事情實在太弔詭,他先是夢見這座宅子,然後買了它。買下宅子之後,他終於看見夢中女子的容顏;緊接著又親眼見到那名女子……
這些事情就像一個拼圖遊戲,他順著一條條線索,慢慢地拼湊出事情的原貌。因為太過巧合,不像偶然,倒像刻意安排似的。
到底是上天巧妙的安排?還是人為使然呢?
沉思許久,他拿起電話,打給人還在上海的好友。
「舒綸,上回你提過的那位通靈大師——能請他來一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