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紅是第二天早上發現沈書白失蹤的。這天,她跟往常一樣早早起床,做完飯後端著盤子送到書房。
許大紅先是敲敲門,沒人應,於是徑自推門進去,發現沈書白並沒在床上。許大紅以為他去茅廁了,就把飯放到桌案上,到廚房忙活去了。
半個時辰後,估摸沈書白吃完了,許大紅返回書房,見飯菜一點沒動,她這才有些慌了,屋裡屋外找了個遍,都沒發現沈書白的影子,只在書房的床上找到一封書信。
許大紅雖不識字,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事情不妙,於是她連忙拿信跑到隔壁的趙秀才家。
趙秀才跟沈書白是同期生,此刻正在屋中晨讀,見許大紅狗熊一般地闖進來,頓時嚇了一跳。在她反覆解釋決不是要入室搶劫後,他這才顫巍巍地接過信看了起來。
許家娘子,這是一封休書。趙秀才看完後說。許大紅一時沒反應過來:休誰?趙秀才想說當然是休你了,不然休我啊?可是考慮到許大紅驚人的破壞力,他沒敢直說:信是沈兄寫的,行文工整,對仗整齊,從字面的意思來看,他是想和你分開一些時日
許大紅雖是文盲,可不是白痴。她從趙秀才的表情和言辭裡分析出了這封信的內容,顫抖著說:趙公子,俺相公的意思是,要休了俺?趙秀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彷彿挨休的是他。
猛然,許大紅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喊,沒命地轉身衝出門去。出門時因為動作太大,險些把趙秀才家的門板給撞碎了。
趙秀才心想,好在門沒壞,修一修還可以再用。可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許大紅又跑了回來,一把從他手裡搶過那封休書,再度大號一聲闖出門去。這回,那扇門終於攔腰折斷了
許大紅回家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要知道那時候,被休是一件極丟孃家臉面的事。街坊鄰居不但會組團鄙視這家老小,而且還會導致家中其他女子身價下跌,即使原本能嫁個縣令的,到頭來也只好跟抬轎的私奔。許大紅的孃家雖說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可許老爺子卻一向十分好面子,若是讓他知道了女兒被休,老爺子暴怒之下,揮刀一夜屠盡全縣的牲口都是極為可能的。於是,在哭過以後,許大紅毅然做出一個正常的家庭婦女連想都不敢想的決定追回沈書白,讓他收回休書!
有了這個想法後,許大紅先是下廚做了一大鍋疙瘩湯,稀里呼嚕地喝下去,然後拿上幾件隨身衣物,打個包往背上一扛,便甩開大步,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話說回沈書白這邊。昨天半夜寫好休書以後,他悄悄收拾了一些衣服細軟,打了個小包背在肩上偷偷出了家門,臨走時還沒忘了帶上那把彈弓。
當時正是半夜,沈書白出門後望著漆黑的街道,心中一片茫然。雖說已經決定了要單身闖蕩江湖,但他從未出過遠門,也根本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江湖應該往哪裡走才對。
古代的讀書人大都比較迂腐,一遇到點難事就大呼天意弄人,把責任全都推給老天爺。沈書白此刻就是此種想法:休妻離家既然是命中註定,那我往哪裡去也應該聽老天爺的。於是,他閉上眼原地轉了幾圈,趁著頭暈腦脹的工夫隨便選了個方向,邁步就走。
也許真是天意如此,沈書白所選的路正好通往他平時打鳥的後山。沈書白輕車熟路地走了半個時辰,已然來到小樹林外。
此時天剛微亮,一陣清風吹過,樹林發出陣陣聲響。沈書白不曾見過這等美景,一時詩興大發:前方有一林。往前走了幾步,林中尚無人。再往前幾步,在下若入去。繼續走幾步,林中便有人。
沈書白吟完詩後自覺不錯,笑著跨入林中。
走著走著,他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樹上落了一隻大山雀,頓時玩心大起,掏出彈弓,隨手揀了塊尖石子。姿勢非常瀟灑地拉弓,彈射。
只聽砰的一聲,尖石裹挾著風聲朝山雀激射而去。與此同時,山雀猛然飛離樹幹,撲稜著翅膀飛走了。石子一擊不中,便繼續朝遠處飛去。
沈書白惋惜地搖了搖頭:可惜,可惜啊!
就在沈書白打鳥的當口,另一夥人馬正以極快的速度朝他的方向行進。這夥人馬嚴格說來是兩撥:騎白馬跑在前面的藍衣女子是一撥,在她身後緊追不捨的六七個騎棗紅馬的壯漢是另一撥。隨著兩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藍衣女子焦急起來,一邊催馬一邊回頭張望。
追在最前面的大漢虯髯禿頂,長相兇惡。只聽他高聲道:小娘們,把偷走的刀譜還來,宋大爺可饒你不死!藍農女子嬌聲道:少做夢了!還是你們快滾回去吧,接應我的高手馬上就要到了!接應你的高手?禿頂大漢笑道,是相好吧?眾大漢聞言,都不懷好意地鬨笑起來。
藍衣女子臉一紅,剛要反駁,只聽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回頭一看,一名大漢捂著左眼罵道:他孃的,哪來的暗器?禿頂大漢臉上變色:小娘們,你果真有接應?藍衣女子低聲嘟囔一句,隨即笑道:這下你信了吧?
禿頂大漢氣急敗壞地叫道:兄弟們小心,前面有埋伏!眾大漢連忙抽出單刀,凝神戒備,生怕再中暗器。如此一來,追趕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與此同時,對這邊情況一無所知的沈書白正為沒打到山雀而懊惱,突聞身後一陣響動,回頭一看,一隻壯碩的野豬不知從哪裡躥出,沒頭沒腦地朝他衝來。沈書白從沒見過危險係數如此之高的野生動物,頓時嚇得大叫一聲,下意識地揚起彈弓照著野豬狠命射去。受了大力的石子呼嘯著從野豬頭上掠過,向林子深處飛去。這一下雖然沒中目標,卻也把野豬嚇了一跳,發出一聲嘶啞的嚎叫,夾著尾巴從沈書白身旁衝過。
沈書白長出一口氣,正感嘆自己福大命大,密林深處突然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嚎,一股夾雜著腥味的勁風立時撲面而來。
沈書白嚥了口吐沫,心驚膽戰地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片刻之後,只見一頭體型巨大的吊睛猛虎猛地從矮林中躥出,在離沈書白茫茫二十步開外站定,殺氣騰騰地瞪著他。那老虎的右眼似乎剛受了傷,正在往外淌血。
沈書白心想,這是什麼世道啊,剛從野豬牙下逃生,轉頭又撞見一隻老虎,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啊?想到這裡,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手一鬆,彈弓啪啦一聲掉在地上。然而令沈書白意外的是,老虎見此情景突然向後一躍,嘴裡發出一陣咆哮,似乎對那彈弓十分忌憚。
先是野豬,然後是老虎沈書白壯起膽子迅速分析一下,終於得出一個結論:我怕野豬,野豬怕老虎,老虎怕彈弓,彈弓是我的,也就是說,老虎應該怕我!
雖然沈書白也覺得這個結論有些荒唐,但比起等死,看過了那麼多俠客小說的他還是決定放手一搏!於是,他一邊緊盯著老虎,一邊慢慢蹲下身子,摸索著拾起彈弓。那老虎果然大為緊張,先是作勢欲撲,見沈書白拿起彈弓,又向後一躍,發出一聲接一聲的咆哮。
沈書白這下心裡有底了,既然一物降一物,自己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他隨手撿起塊石子架到彈弓上,衝老虎晃了晃:別動啊,不然在下真的會射哦!那老虎本來對沈書白恨得牙根癢癢,恨不能一口咪西了他,不過敵人手裡的彈弓實在厲害,權衡之下決定走為上策,於是一邊衝沈書白齜牙咧嘴,一邊慢慢向後面的矮林挪動。
本來此事大可以老虎逃跑而告終,不過沈書白卻不打算就此罷休。這可是他江湖闖蕩的處女戰役,就算對手是無知禽獸,也萬不能失了威風。於是他學著書中說的擺了個造型,拿腔作調道:本大俠暫且饒下你的狗命,不,是虎命,下次若再看到你欺侮善良,也就是欺負野豬,本大俠一定饒不了你!說完以後,他還覺得不過癮,想起書中俠客在戰後都會斬掉敵人一條胳膊或是打折一條腿,不過此刻的對手是老虎,要將其致殘實在有點難度,也只好象徵性地懲罰一下了。
想到這裡,沈書白抄起彈弓瞄準老虎的屁股輕輕射了過去,想來接下來一定是一個圓滿結局。不過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射擊精度。那石子射出後並沒有按照預定,打中老虎的屁股,而是火上澆油地再次擊中了老虎受傷的右眼。這下子。老虎可就不幹了,嗷的一聲躥起一丈來高,落地後大吼一聲,衝沈書白猛撲了過來!
沈書白再傻也知道自己闖禍了,連忙拔腿就跑。
故事回到藍衣女子這邊。禿頂大漢一干人見半天都沒人出來攔路。紛紛加快馬速向前追趕,不一會兒便把藍衣女子團團圍在中間。
禿頂大漢猙笑道:小娘們,你的相好怎麼沒動靜了?說罷抄起單刀,朝藍衣女子的身上砍去。這刀剛一揮出,忽聽得前方傳來一陣異響,禿頂漢連忙抬頭,只見一隻黑色的怪物嚎叫著朝這邊衝來,待到奔至跟前,才看清原來是一頭大黑野豬。
那野豬受了驚,挺著獠牙朝禿頂大漢撞來。大漢見狀大驚,連忙使出吃奶的勁頭勒轉馬頭,終於險險避過。而他身後的跟班可就沒那麼幸運了,立時被野豬連人帶馬地掀翻了三人。藍衣女子立時趁亂逃出包圍。
禿頂大漢哪裡肯放過,策馬緊緊跟上,邊趕邊道:小娘們,這就是你的後援麼?藍衣女子頭也不回:你說呢?禿頂大漢咬牙切齒道:有本事叫你的相好出來跟老子單幹,暗地裡使壞算什麼好漢?
禿頂大漢的話音未落,前方又是一陣人獸混雜的慘叫。眾人抬眼望去,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怪叫著迎面奔來,眾人正在疑惑間,突見男子身後又躥出一隻猛虎。嗷嗷狂叫著跟著男子一起狂奔而來。眾人頓時大駭,抽馬想走,不想馬匹受了驚嚇,紛紛原地打轉,整個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啊湖湖啊列啊湖啊拉啊!書生邊跑邊揮舞雙手狂叫不止,因為語速太快,根本沒人能聽清他在說些什麼。
若干年後,一位當事人的孫子把這位書生後來的經歷寫成一本俠客小說,其中最精彩的段落就是書生馭獸殺敵。作者稱書生為馭獸天尊,他當時口裡喊的,正是馭獸的獨門秘訣。小說上市後立即大賣,據說還得到了朝廷御封的本年度最佳民間讀物。有不少文人學者因為研究書生的馭獸口訣而成名,一時間市面上出現了數十本關於馭獸口訣的不同派別著作,其中比較出名的有易種田的《品馭獸天尊》,以及當年日食的《馭獸的那些事兒》,縫小缸居士的《我把口訣獻給你》等等。
其實,若是回溯到當下,書生嘴裡喊的那句話非常的通俗易懂:啊娘子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話說沈秀才當時被老虎追趕,危急時突然看到前方有一群手持兵刃的騎士,於是立刻跑過去想要求救。他剛跑到一個禿頂大漢面前。突然腳下絆蒜,以一個標準的狗吃屎姿勢撲倒在地。
而就在沈書白摔倒的同時,老虎剛好騰空從他背後撲上。這一下撲得十分賣力,老虎正在空中飛得愜意,前方目標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又黑又胖的新獵物。老虎可不管黑的白的,反正自己這一撲不能白撲,啃誰不是啃啊,索性張著大嘴,朝那顆禿腦殼咬了下去。
這下可苦了禿頂大漢。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狀況,作為龍套演員的生涯就結束了:他只來得及大吼一聲我命休矣,便連人帶馬地被老虎撲倒在地,人馬還有老虎這麼一折騰,路上頓時激起一片煙塵。
沈書白這一下也摔得頭昏腦脹,好容易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剛想看看周圍的狀況,只覺眼前一花,身子一輕,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身在飛馳的馬背上,身後還坐著一位貌美如花的藍衣女子。
只可惜沈書白此時的姿勢是屁股朝上,整個身子像褡褳一樣趴在馬背上,要不然才子佳人共乘一騎,這場景該是多麼的愜意啊
藍衣女子一路策馬狂奔,不知跑了多久;終於來到一處路邊酒館,她當先跳下馬來,對沈書白微微一笑,轉身走進酒館。
沈書白以前從未騎過馬,更別提趴在馬背上了。折騰了半天,終於從馬背上下來,剛一進酒館,立即有店家將他引到二樓雅間,沈書白推門一看,那藍衣女子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表情煞是好看。
封建社會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年輕男女在公開場合單獨見面是犯忌的,雖然藍衣女子是江湖中人,可以不拘小節,但沈書白卻是飽讀詩書的秀才,為了避嫌,他只能用視角並不好的餘光偷看藍衣女子。
饒是這樣,沈書白仍舊看到一個傾國傾城級的美女,如果拿她和許大紅一比,那後者簡直都不算是地球生物了。這麼一比,沈書白頓時有些心慌,他從沒有跟美女說話的經驗,根本不知該怎麼開口。
藍衣女子見沈書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心下好笑,衝他甜甜一笑:公子請坐。沈書白應了一聲,同手同腳地走到藍衣女子對面落座。
藍衣女子又道:小妹倚若藍,方才多得公子驅虎相救。請問公子如何稱呼?是哪派的高手?若藍日後必定登門道謝。沈書白心說登門道謝?我家娘子要是看見你,非得撕了我不可,嘴上道:在下沈書白,並無甚門派,只是一介書生,方才是誤打誤撞救了姑娘,實在慚愧。
倚若藍見他不說,也不追問,甜笑道:原來是沈大哥,久仰久仰。沈書白不懂江湖規矩,不知久仰久仰是客套話,還以為人家真的久仰他,驚訝之下抬頭望去。剛好看見倚若藍殺傷力極強的甜笑,登時滿臉通紅,連忙把目光移開。
不多時酒菜上齊,倚若藍斟滿一杯遞到沈書白麵前:沈大哥,若藍敬你一杯。沈書白搭眼一看倚若藍託著酒杯的小手白細若春蔥,剔透如凝玉,輕輕一嗅,一股少女幽香立即撲面而來。當下,他哪裡還管自己會不會喝酒,接過來仰脖就幹。倚若藍叫了一聲好,又將酒斟滿。
沈書白借酒壯膽,問道:若藍姑娘,先前那些惡人為何要追你?在沈書白心裡,一切看上去美的、弱小的,都是善良的,而像禿頭大漢那樣長相抱歉的,自然就是惡人。
倚若藍眼珠一轉道:那惡人叫宋金龜,一直垂涎若藍的美貌,今日更是帶人想劫若藍上山,做壓寨夫人,多虧有沈大哥半路相救。沈書白頓時把嘴張成了O字形。
半個時辰之前,他還在為找不到江湖而苦惱,沒想到這麼快就撞上了江湖恩怨,而且自己居然一出手就莫明其妙地來了個英雄救美。
倚若藍看沈書白一臉呆相,又是抿嘴一笑:沈大哥,不知你要往何處去啊?沈書白本想說我是被媳婦給揍了之後-一氣之下休了她出來闖蕩江湖的,但又覺得這麼說實在太不江湖,只好嘆口氣道:一言難盡啊。倚若藍也不以為意,舉杯道:不開心的事幹脆都忘了,沈大哥,於了這杯!沈書白頓時豪氣干雲起來,舉杯道:幹!
酒過三巡,沈書白把一張小白臉喝得通紅通紅,說話舌頭都打了卷;倚若藍也喝得粉面桃花,眼波迷離,看得沈書白心猿意馬。
倚若藍見沈書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俏臉一紅:沈大哥,你在看什麼?沈書白脫口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倚若藍的臉更紅了,嗔道:李大哥,你胡說什麼!沈書白打了個酒嗝,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若藍姑娘,請讓在下跟你倚若藍一愣,下意識地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沈書白那塑料體格哪經得起江湖美眉的一巴掌,小腦袋頓時順掌咚的一聲撞在桌上,眼前全是小星星。倚若藍紅著臉起身道:沈大哥,你醉了。我已在樓上訂好了客房,你早些休息。說完快步走了。
其實沈書白要說的話是請讓在下跟你一起闖蕩江湖吧。他的目的很單純,只是想跟著倚若藍一起遊歷江湖,一圓心中的俠客夢。
只可惜他之前說的話和做的動作實在太過猥瑣,也虧得倚若藍是個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這要換上尋常女子,單憑沈書白唸的那句流氓詩就可以揍死他不用負法律責任了,何況他還拽了人家姑娘的玉手乎!
反正沈書白捱了一巴掌後就徹底迷糊了,往桌上一趴,睡了過去。
沈書白做了個夢,夢見許大紅一路追來,問他為什麼要休了自己。沈書白說都怪你不守婦道。許大紅說俺供你吃穿,供你讀書,指望你能考取功名,沒想到你被幾本破俠客小說迷了心竅,俺是氣急了才打你的。沈書白說多說無用,妻子不守婦道,為夫寫休書是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許大紅說姓沈的你別以為俺不知道,你是不是被小狐狸精給迷住了?
沈書白有些氣短,說你你你你胡說。許大紅說俺胡說?你不是英雄救美麼?你不是拽著人家的小手不放嗎?沈書白說你你你你放肆。許大紅冷笑三聲,突然從背後抽出一把鋥明瓦亮的殺豬刀,黑著臉說,既然你不人,就別怪俺拿你當豬狗了。沈書白說你弄錯了,仁是北京同仁堂的仁,不是人人網的人。許大紅說少廢話,俺今天就開了你的膛挖了你的心,看看是不是用滷水泡著的,說罷一刀衝沈書白的腦袋剁來
沈書白哭喊著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客房的床上。他望望窗外,約摸已過半夜,因為之前喝多了,只覺內急難忍,便出門去找茅房。
其實,尋常客房為了方便客人起夜,屋裡一般都配有尿壺,只是沈書白從未住過客棧,自然也不知道這事。他深更半夜在走廊裡晃悠了半天,也沒找到茅房,有心找人打聽打聽,卻一個人都沒瞧著。
正焦急間,忽見前方不遠處的客房窗子透出些許光亮,沈書白心下一喜,連忙壓抑住尿意,朝那客房走去憋過尿的男同胞都知道,內急時走路一定是踮著腳尖輕輕走,必須又慢又穩,如果像平時一樣大步流星,保準沒幾下就尿濺五步了。
那沈書白輕手輕腳地來到客房門外,正要敲門,卻見門邊牆上畫了一枚箭頭,方向直指房門。沈書白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這一定是店家為茅房特設的指示。便推門徑直走了進去。
此時,屋中正坐著一人,見沈書白理直氣壯地進來,驚訝地咦了一聲,道:沈大哥,你怎麼來了?沈書白微微一怔,抬眼朝那人望去,正是傍晚一起喝酒的倚若藍。沈書白連忙朝兩邊看了看。這才發覺自己錯把她的房間當成24小時公廁了。
眼見倚若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沈書白只好咳嗽一聲,扯謊道:在下聽聞今夜丑時有獅子座流星雨,不知姑娘可願與在下共賞?倚若藍冰雪聰明,當然不會信陪你去看流星雨的鬼話,當下微微一笑,兩眼望定沈書白,正要出言,就見走廊裡突然狂風大作,大風夾雜著沙石,竟將窗子震得格格直響。倚若藍神色一凜,連忙將沈書白推到裡間臥室的床上,將兩側幔帳鷦下,低聲道:要想活命,只管趴在床上,用被子矇住頭臉,我不叫你千萬不能出來。
話音剛落,窗子啪的一聲被風吹開,燭火隨即熄滅。倚若藍快步來到外屋,關好窗,又將蠟燭點燃,燭火搖曳間,桌邊已憑空多了一人。
倚若藍剛一轉身,便嚇了一跳,手撫心口道:師父,麻煩您下次從門進來成嗎?只見那人穿了件極寬大的黑袍,面上則戴了副暗紅的面具,鼻塌耳闊,挑眉咧嘴,竟是以笑面佛陀的形象塑之。表情雖是在笑,但在燭火映襯下,卻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只聽那怪人呵呵一笑: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聲音卻似貓爪撓玻璃一般刺耳。倚若藍撲哧一笑,上前拉著怪人的胳膊,撒嬌道:師父,你怎麼這麼晚才來?笑面怪人又是一笑:我輩本想早些來,只是谷中事務繁雜,這才耽擱了幾日。倚若藍又道:姬二大爺和丁三叔他們都好嗎?
都好,姬護法本想隨我輩同來,可臨時有事,只好作罷。
倚若藍吐了吐舌頭:好在他沒來,不然定會被他嘮叨死
二人說話間,藏在臥房床上的沈書白可憋不住了。他本就內急難忍,再加上被子裡悶熱,實在忍不住,偷偷從被子裡鑽出來。
他剛一露頭,便聽到外問有人說話,其中一個聲音刺耳難聽,心下十分好奇,便將幔帳扒開一條縫,偷眼向外望去。
昏暗的燭光下,只見倚若藍正拉著一個笑面怪人說個不停。沈書白以前還從沒見造型如此怪異之人。驚奇之下,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這一聲叫得頗輕,再加上臥室與廳堂有段距離,_般人絕難察覺。不料那笑面怪人的耳力卻是極好。沈書白剛叫出聲,那怪人便轉頭望來,一望之下,眼中精光大盛。
沈書白嚇了一跳,連躲都忘了,就那麼直直地望著怪人。倚若藍暗叫不好,剛要說話,那怪人突然伸手在面上一抹。紅色笑面立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齜牙咧嘴的黑色惡面,表情猙獰可怕,彷彿地獄惡鬼一般。
師父息怒倚若藍話未說完,怪人已如鬼魅般躥出,轉眼便掠到臥室床邊,鷹爪般的右手向前一探,便將沈書白凌空提起。沈書白那塑料體格哪經得起這一提,小臉當時就白了,兩隻腳在半空中不停做踢踏舞狀。
倚若藍大急,叫道:師父,此人殺不得!怪人身上黑袍無風自鼓,彷彿內裡有無數隻手在不絕撕扯,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只聽他森然道:如何殺不得?倚若藍見怪人動了真怒,臉色也變得煞白,額角沁出細汗。但眼見沈書白命在須臾,只得硬著頭皮道:這人曾救過若藍一命,師父若殺了他,若藍良心不安。
那怪人看了看沈書白,身上黑袍兀自鼓動不止,道:果有此事?沈書白艱難地點頭。那怪人黑袍鼓動之勢稍減,突然間想起什麼,對倚若藍道:我輩問你,這小子如何三更半夜跑到你臥房內?倚若藍臉上一紅,不知該如何作答。古時女子非常注重名節,就連走在大街上男女對看一眼都是不守婦道,更何況大半夜在床上藏個男人乎?怪人見她神情猶豫,悶哼一聲,轉頭對沈書白道:你說,若有半句假話,立即斃命。沈書白此時被怪人掐著脖子,連氣都喘不勻,哪有說話的餘力?但眼下小命握在人家手裡,只得勉強道:尊駕別誤會你說我輩算老幾?怪人聽錯了。
沈書白心說您方才不是耳力驚人麼,怎麼隔得近了反而成了耳背,只好又道:在下跟姑娘什麼都沒發生你要娶我若藍徒兒?好大狗膽!怪人徹底怒了,身上黑袍鼓動更盛。
一旁的倚若藍見沈書白即刻小命不保,也顧不得多想,刷一聲抽出腰間軟劍,往自己頸上一搭:師父,你若要殺此人,徒兒就死在你面前!怪人微微一怔,怒道:你敢威脅我輩?說著手上加力,沈書白立即口吐白沫,臉色由白轉紫,眼見性命不保。
倚若藍一咬牙,橫劍朝自己頸中抹去。
只當地一聲脆響,倚若藍手中軟劍落地,沈書白也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倚若藍定睛一看,怪人不知何時已經換上笑面,身上黑袍也恢復如初。只聽他嘆道:罷了,罷了,都怪我輩對你太過溺愛,造孽,造孽啊。倚若藍喜道:師父,你當真肯放過沈大哥?黑袍怪人哼了一聲:難道讓師父看著你自刎不成?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顆紫黑的藥丸,留他性命可以,但須將此物服下,以免他日後作亂。七屍拘魂散!倚若藍一驚,心知這局面已算是師父格外開恩,只得接過藥丸,走到沈書白跟前:沈大哥,現今你只有兩條路,要麼吃下七屍拘魂散,要麼當場身首異處。
人在絕望之際總是下意識地希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即使這稻草後面連著顆手榴彈一樣。沈書自自然也不例外。他哆嗦著從倚若藍手中接過藥丸,猶豫片刻,終於一咬牙吞了下去。
如果沈書白吃了七屍拘魂散後突然功力大增,一番惡戰終於打跑了怪人,隨後帶著倚若藍歸隱山林,那麼這是一部傳統武俠小說;如果沈書白吃了七屍拘魂散後功力大增,打跑了怪人後藉著餘威撕破倚若藍的衣服將其拿下,那麼這是一部網絡YY小說;如果沈書白吃了七屍拘魂散,臨死之前突然發現怪人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父親,而對他暗生情愫的倚若藍居然是他八杆子都打不著的同父異母妹妹,那麼這是一部瓊瑤催淚小說;如果沈書白吃了七屍拘魂散後,隨手拿個小棍把怪人變成蛤蟆,然後帶著倚若藍騎上笤帚飛走了,那麼這是一部哈里波特續集小說;而事實上,沈書白吃了七屍拘魂散後啥過激反應都沒有,嘎的一聲就昏了過去。
怪人對沈書白的表現比較滿意,笑著看向倚若藍:服下七屍拘魂散,日後他便不敢忤逆你。但你要記住,這小子若是耽擱了正事,下次我輩定殺不饒。若藍明白。倚若藍正色道。
沈書白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上午。和煦的陽光照得他臉上癢癢的,沈書白伸了個懶腰,覺得精神舒暢無比。
昨晚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他坐在床上想了半天,始終想不起是什麼,便決定出門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先。剛推開門,就見一個青春靚麗的美少女站在門口。笑吟吟地望著他。沈書白愣了兩秒鐘,然後猛地關上門,踉蹌著坐回床上。
左右,開門。話音剛落,房門立即被踢開,兩個肌肉男擁著倚若藍走進來。沈書白呆了半晌,突然哭道:你這個害人精,你還來做什麼?在下被你害得連命都快沒了!
倚若藍一使眼色,大漢甲立即上前,一手揪住沈書白的後領把他提起來,另一手捂住他的嘴。嗚恩噫嗚嘻嘻嘻!沈書白透過大漢的指縫叫囂不止。倚若藍又一擺手,大漢乙走到桌邊,隨手一拳,只聽咔嚓一聲,木桌從中間斷為兩截。沈書白立即把嘴閉上了。
倚若藍肅容道:沈秀才,你可知昨晚見到何人?沈書白搖頭。
我師父人稱善惡老人,乃黑道善惡谷之主。善惡谷你聽說過嗎?還是搖頭。
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維護社會治安沈書白松了口氣。
這些都跟我們沒關係。沈書白的臉綠了。
昨夜情況兇險,若不是本姑娘以死相救,你必死無疑。
沈書白忙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只是想到自己還未踏出江湖半步,卻差點丟了小命,他心中早已萌生退意,在下牽掛家中娘子,可否請姑娘放在下回去,日後定當報恩?倚若藍小蠻腰一叉:想走?昨晚你服了善惡谷第一奇毒七屍拘魂散,此毒異常兇猛,一旦毒發,便會莫明其妙而死,須每月服解藥才可暫保平安。
沈書白大驚失色:請問姑娘,什麼叫做莫明其妙而死?
這只是坊間說法,具體我也不清楚,在你之前還沒人吃過這藥。沈書白的臉立刻自得彷彿死人。
不過麼倚若藍話鋒一轉。你若是跟著本姑娘,忠心耿耿外加任勞任怨,本姑娘保證可以每月替你討來解藥。沈書白眼睛一亮,隨即又暗了下去,喃喃道:那在下豈不是永世不得翻身?
你剛才嘟囔什麼?
在下是說,還有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比方說,姑娘人品大爆發,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從令師那裡偷得解藥,一次性解了在下身上的毒,然後放在下回家跟娘子團聚,你含淚遠走他鄉孤獨終老?
你韓劇看多了吧?
片刻過後。倚若藍哼著小曲走下樓梯,沈書白被倆肌肉男一左一右簇擁著跟在後面。四人剛到大堂,就聽見酒館外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隨即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沈書白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這一望不要緊,門口那人突然張開雙手,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相公啊啊啊啊!沈書白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門口站的不是別人,正是蓬頭垢面的許大紅同學此時她身上的棉襖破了,臉上髒得烏漆抹黑,破棉絮一般的頭髮在腦袋上亂成一團,其間還夾著幾根野草,彷彿是剛從牛棚裡鑽出來的。其實沈書白離家出走到現在不過才兩天工夫。天曉得許大紅是咋造成這個鬼樣子的。
娘娘子!沈書白哀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相公!俺找你找得好苦哇許大紅站在門口,咧開大嘴哇哇哭上了。
酒館裡原本有不少食客,這會兒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全等著看好戲。
你咋恁狠心呢,說休俺就休俺?許大紅邊哭邊道,俺做錯啥了沈書白也被許大紅感染了,又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也跟著扯開嗓子哭了起來。兩口子這麼一鬧,可把倚若藍鬱悶壞了。她素來行事低調,而現在想不高調都不可能了。
許大紅哭了半晌,收住嗓子道:相公,俺為了找你,都兩天沒吃飯了,快跟俺回家,好好過日子吧,俺保證以後再也不揍你了。沈書白哭道:在下也保證絕對不打鳥了,一定好好用功讀書,考取功名!
許大紅很樂很欣慰,兩步上前,伸手就要拽沈書白。這下倚若藍可不樂意了,嬌叱一聲:站住!他是你什麼人,說帶走便帶走?許大紅微微一愣:他、他是俺相公。倚若藍看她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相公?你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居然跑來糾纏前夫,你懂不懂什麼叫自尊心啊?
許大紅也是女人,一看倚若藍的樣子,心下便明白了幾分:俺倆那是兩口子鬧著玩的,不算數。再說了,俺倆的事你憑啥管?憑倚若藍一時氣結,脫口道,憑他現在是本姑娘罩的!
倚若藍此話一出,看熱鬧的眾人立即炸開鍋:原來是二女爭夫啊!
什麼呀,明明是小白臉跟小三私會,被原配抓住了現行!
倚若藍被眾人說得滿臉通紅,轉頭一看沈書白,見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許大紅,眼中滿是關切,心頭火氣更大,衝身後一擺手:左右,給我狠狠揍這肥婆娘!
倆肌肉男屬於標準龍套,二話不說衝著許大紅就去了。
若是在平時,許大紅還真不把他倆放在眼裡,可此刻情況不同:許大紅為了尋夫,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餓得眼前直冒金花,再讓倆肌肉男一夾擊,勉強招架幾下便被打倒在地。
沈書白見許大紅捱揍,心下焦急,想抄起板凳去幫忙,拎了半天沒拎動;想去廚房找把菜刀助陣,又不知道廚房在哪兒,情急之下拿起旁邊桌上的筷子筒,朝倆肌肉男扔了出去。
關於這段,寫俠客小說那哥們也把沈書白吹得神乎其神:天尊單手擲箸,三百強敵應聲倒地,哭號四起事實上,沈書白的筷子扔出去之後,根本沒起到任何打擊作用,倒是倚若藍見他如此心疼前妻,醋勁大發,下令讓倆肌肉男往死裡打,直揍得許大紅哭爹喊娘。
沈書白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得低三下四地哀求倚若藍:若藍姑娘,求你放過我家娘子吧!倚若藍俏臉一寒:不放!沈書白急道:再這麼下去,要出人命的。求你高抬貴手吧!倚若藍斜睨他一眼: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沈書白臉色煞白,望了望旁邊捱揍的許大紅,把牙一咬,當著眾多看熱鬧的熱心群眾,撲通一聲給倚若藍跪下,顫聲道:姑娘,求求你放過我家娘子啊啊啊啊啊啊!
在古代,對男子跪拜的對象有著嚴格的規定,非尊長君王不跪,像沈書白這類酸腐書生,更是執著於此,你讓他跪父跪母容易,讓他跪小女子卻基本是一個美麗的扯淡。
倚若藍萬萬沒想到沈書白會如此,呆了半晌,心中莫名生出一絲酸澀,微微嘆口氣道:住手。倆肌肉男應聲停手。
此刻,許大紅已經被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豬頭,好在她原來生得就難看,如此一看,倒也不算傷得太重。沈書自立時撲過去哭道:娘子啊,在下無用,害你受苦啦。許大紅趴在地上吭哧了幾聲,光淌眼淚,說不出話來。
倚若藍見圍觀者越來越多,怕事情節外生枝,衝倆肌肉男使了個眼色,兩位大哥立刻像抓雞崽一樣拎起沈書白,往外走去。許大紅想追,無奈受傷太重,只是象徵性地往前爬了幾步,就腦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這邊,許大紅昏倒在酒館門口,眾食客卻跟沒看見一般,該吃飯的吃飯,該喝酒的喝酒,該路過的路過。
就在這患難見真情的時刻,有一位英雄向許大紅伸出了援助之手!
這人名叫李李白,雖然名字討巧,卻並非詩人,甚至跟文學界毫不沾邊。而其人的長相更是充分詮釋了尖嘴猴腮和油腔滑調倆成語。不僅如此,李李白還有一個令人浮想聯翩的外號妙手淫醫。如果用咱們現在的話說,李李白是個婦科大夫。他的主治項目是女子不孕,兼治痛經停經般若菠蘿蜜經。
其實李李白在老家時是祖傳的修腳匠,根本不會治不孕症。只是有一次他到本地縣令府上給縣令老婆割雞眼,不知怎麼倆人就對上眼了,隨即便勾搭成奸。不過雞眼不能總割,縣令老婆只好藉口出外燒香,找機會到李李白家幽會。後來不知如何,一不留神整出了人命來,等縣令老婆察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處理了。於是倆人一商量,縣令老婆就回家跟縣令說,老爺啊,其實奴家這些日子出去不是燒香,而是去看大夫了。縣令說夫人啊,你看的哪門子大夫啊?縣令老婆說,奴家過門六年未曾生育,心裡實在有愧,便瞞著老爺看了大夫。你猜如今怎麼著?縣令說怎麼著?縣令老婆說,嘿,這肚子也大了,還想吃畦的了,隔三差五也犯惡心了,想必是大夫的藥起作用了。
縣令聽了大喜,連忙請來郎中甲號脈,果真是有了。這縣令也真是個二百五,絲毫沒想到自己當了王八,整天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幾個月後,縣令老婆生了個大胖小子,縣令大喜,親自寫了一塊牌匾命人送到李李白家,上書四個大字:妙手仁醫。
從此,李李白可就出名了,鄰近郡縣都知道有個神大夫能治不育不孕,哪家夫人生不出孩子,八抬大轎送李李白他們家,不出仨月準有喜。
李李白剛開始還有點害怕,生怕碰上哪家的貞節烈女把自己給告發了,沒成想這些夫人太太表面賢良淑德,背地裡卻都空虛寂寞得緊,李李白基本屬於羊入虎口。到了後來,他乾脆也懶得解釋,患者一來就摒退左右,關上門直接霸王硬上弓,結果居然屢試不爽。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幾年後的一天,臨縣縣令帶著老婆兒子造訪本縣,倆縣令平時就暗中較勁,又都屬於老年得子,便叫出各自的兒子來,比試吟詩作對。結果倆孩子往人前一站,嘿,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這下,倆縣令可就不幹了。先是本縣縣令懷疑老婆跟來訪縣令私通,而來訪縣令又認定自己老婆與本縣縣令有染,倆人咬來咬去突然發現,這倆孩子長得跟他倆誰都不像,於是拽出各自老婆一頓暴打,倆老婆這才鼻青臉腫地供認,她們都曾在婦科大夫李李白那裡看過病。
本縣縣令仔細一想李李白的相貌,再看看自己的兒子,當時就什麼都明白了,立即派出三班衙役捉拿淫賊李李白。李李白知道自己早晚得出事,見風聲不對,捲起鋪蓋跑路了,眾衙役自然撲了個空。
倆縣令這個氣啊,立即上報知府大人,請求全國通緝李李白。
知府大人是個光吃飯不幹活的主兒,當即跟倆知縣說,不就戴回綠帽子麼,多大個事啊,自己老婆不守婦道還怪得著別人?再說了,眼看就要年終評先進了,這節骨眼給我弄出個通緝犯,那本府還他媽的混不混啊?倆知縣哭哭啼啼地領出各自的兒子說,知府大人請看,這倆小兔崽子跟那淫賊長得一模一樣啊。請知府大人做主啊啊啊啊
知府大人一看那倆孩子,頓時火冒三丈,拍著桌子說豈有此理,這淫賊欺人太甚,來人,立即給我全國通緝此賊,不論死活一律賞金千兩!倆知縣磕頭多謝知府大人一知府大人揮揮手,鐵青著臉走進後堂。
倆知縣不知道,原來知府大人的兒子也跟他倆的兒子長得賊像,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定是他老婆跟李李白的勞動成果,更讓知府大人鬱悶的是,他膝下總共有五個兒子
通緝令發出以後,老百姓們雖然再也不敢找李李白瞧病,但對他惡搞了幾個貪官的事情拍手稱快,於是親切地送了他妙手淫醫的外號。
自此以後,李李白就成了江湖中的一號人物,四處尋花問柳,增加子孫基數,兼刷新紅杏出牆次數。成名以後,也有人衝著賞銀來找李李白的麻煩,但往往還沒動手就被他的一句話給鎮住了。
李李白的那句退敵殺手鐧是:嘿,我認識你老婆哦。
書又說回許大紅被打的酒館。事情發生的時候,李李白恰好在酒館吃飯,於是親眼目睹了全過程。當他一看到倚若藍的時候,生理上立即就起了反應。憑他閱女無數的經驗來看,此女絕對是極品,這樣的美女碰到了如果不搞上手,那自己就該改名叫腎虛淫醫了。
於是,李李白花了半炷香工夫來思考如何跟倚若藍搭話,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以那句經典的每個月的那幾天,你痛嗎開頭,可他剛剛起身,倚若藍這邊已經完成了毒打的工作,帶著肌肉男走出酒館。
李李白跟著追出門去,見倚若藍一行已經走出老遠,況且看架勢這美人還在氣頭上,如果一不小心惹了她,回頭指示肌肉男揍自己一頓,可就不划算了。李李白搖搖頭,滿心惋惜地往酒館裡走。
剛走兩步,他突黨腿上發沉,低頭一看,那許大紅正死死地拽著自己的腳脖子,齜牙咧嘴地望著他。李李白心想我的媽呀,李某人一生閱女無數,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難看的女子,難道她是人熊混血嗎
李李白想要掙開許大紅,可是許大紅的雙手卻彷彿鐵鉗,死死扣著他不放,嘴裡含糊不清地道:逗逗俺(救救俺)李李白心想你都這模樣了,還有心思找樂呢,略一思量才明白她這是在向自己求救。
不過妙手淫醫李李白素來只和美女打交道,從不跟醜八怪為伍,更何況許大紅這個醜女中的極品?他剛要掙脫,就聽酒館裡有人高聲道:閣下可是江湖人稱妙手淫醫的李大俠?李李白抬頭望去,只見幾個江湖打扮的漢子圍坐在門口桌邊,這話就是其中一人問的。
李李白應道:大俠不敢當,李某正是妙手仁醫。說話那人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許大紅:李大俠正要救人?沒等李李白說話,另一人接過話頭道:還用問麼,沒見李大俠正要動手嗎?同桌的幾個漢子跟著七嘴八舌:就是,人家大俠就是不一樣,那個什麼肝什麼膽來著?俠肝義膽!對對
眾人這麼一說,李李白頓時有點騎虎難下。不救許大紅吧,眼前這幾人把他捧得跟什麼似的;救吧,自己又實在沒激情沒把握。兩相權衡之下,他決定還是胡亂搶救一下,以掩眾人口舌。
想到這裡,他清了清嗓子,衝酒館裡呼道:店家,趕緊準備一間乾淨客房!又轉向正看熱鬧的幾個漢子,一抱拳,不知幾位好漢可否搭把手,將傷者抬進房內。李某好為這位這位姑娘施救。
幾個漢子一聽,紛紛撂下酒杯走出店來,另有幾個好事食客也跟了出來,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許大紅抬進客房。
李李白裝模做樣地從懷裡掏出一顆蠟封藥丸,向眾人展示一下道:這是李某家傳秘藥,名叫排毒養顏活血化淤傷寒感冒非典甲流大還丹,雖然名字長了點。卻是起死回生的秘藥,李某身邊只帶了一丸,現在給這位姑娘服下,說著話鋒一轉,不過她傷得太重,能否救活,在下就不敢保證了。說罷捏碎蠟封,請三個圍觀群眾合力扒開許大紅的嘴,將藥丸和水灌了進去,好了,明日一早,如果藥力奏效,她就會醒來,否則的話在下也無力迴天了。李李白說完還假裝嘆息著搖了搖頭。其實那哪是什麼家傳秘藥,就是普通的六味地黃丸,他平時備著補腎用的。
眾人聽李李白說明早才能見分曉,紛紛散了。
李李白心說,看這醜八怪的傷勢必定挺不過今晚,明天一早等她嗝屁之後,我就一身輕鬆了,最後還能落得個救人的美名。
李李白抱著如此心態在許大紅的隔壁住下,這一晚,他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李李白還沒起床,就聽見隔壁咚咚作響,好像有人在用大錘砸牆。李李白嘟囔幾句,翻個身繼續睡。沒過多一會兒,聲音越來越大。李李白實在受不了了,坐起身高聲道:妙手仁醫在此,誰敢在隔壁喧譁!話音剛落,就聽轟隆一聲巨響,木製牆壁突然從中裂開,一個巨大的身影從裂口中撲出,直奔李李白而來。
李李白一驚,心想怕是遇到仇家,剛要喊出退敵密語,那身影突然一矮,整個人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甕聲甕氣道:多謝大哥救命之恩!
李李白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跪在地上的竟是起死回生的許大紅:你你你沒死?許大紅滿臉感激:俺昕店家說了,是大哥用祖傳秘方救了俺的命。李李白心想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啊,吃個六味地黃丸都能起死回生,嘴上含糊道:啊,這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就在兩人說話的當口,店家已將許大紅復活的消息傳了出去,昨晚看熱鬧的人聞訊紛紛趕來,不一會兒便把走廊堵了個水洩不通。
只聽許大紅道:李大哥,你救了俺,俺一輩子都記得你的大恩,但是你得答應俺一件事。李李白說:莫非你是想借點盤纏?許大紅搖搖頭:俺想讓你幫俺找相公。
許大紅此言一出,眾人頓時譁然。李李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位姑娘,在下救你已經盡了全力,你卻還要我幫你找相公,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許大紅誠懇道:你要是不答應俺,俺就還去死,那你就是沒救活俺,俺不領你的情。李李白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麼邏輯啊?我跟你明說吧,我不能再幫你了。許大紅依然很誠懇:就算俺再去死你也不救了?李李白正色道:恕李某無能為力。
許大紅聽他這麼一說,鼻子一抽,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猛地起身朝門外衝去。可憐門外站了一票看熱鬧的兄弟,還沒等反應過來,已被撞飛四五人,其餘人等被強大的衝擊力推出好幾丈遠,險些發生踩踏事件。李李白見她走遠,頓時鬆了一口氣。
半晌,只見酒館老闆一家三口哭咧咧地跑上來,齊刷刷地跪在李李白面前。李李白連忙上前攙扶:掌櫃的,你這是做什麼呀?老闆哭道:李大俠,快阻止那巨型姑娘吧,她要把我的店給拆了!李李白怪道:發生什麼事了?
大俠啊,那姑娘方才好像瘋了一樣。把二樓的客房都闖了個遍啊李李白怪道: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問題是她都不走門,直接從東邊牆進來,再從西邊牆出去,夥計們去攔,她說她要撞牆尋死,這麼下去她還沒死,小店的牆恐怕都保不住了啊李李白大驚。
老闆娘接著哭訴道:這還不算,接下來她又跑到樓下大堂,找了根拴牛的繩子說要上吊,誰勸也不聽啊李李白又好氣又好笑:那就讓她吊。問題是她死不了啊。踩碎了六張椅子不算。人剛一吊上去就把主樑拽斷了,要知道整座房子一共才三根梁啊
李李白聽得頭都大了,連忙起身跑出屋外,下到大堂,問櫃檯裡的賬房先生:尋死的姑娘在哪兒呢?賬房先生哆嗦著指了指廚房:她、她在後院,說要點火自焚。
李李白哭的心都有了,跑進後院一看,只見許大紅正騎在一堆柴禾垛上,舉著一桶菜油往腦袋上澆,一邊澆一邊喊:這日子沒法過了,俺不活了,俺死給你們看
李李白連忙喊道:你快下來!我答應你;我幫你找相公!許大紅眼睛瞪得渾圓:你沒騙俺?李李白氣急敗壞道:李某說到做到。
那俺不死了。說完,許大紅扔掉菜油桶,砰的一聲從柴禾堆上跳下,那架勢彷彿一隻從天而降的保險櫃。
她有些扭捏,兩手拉扯著衣襟道:李大哥,咱們上哪去找俺相公啊?李李白看著許大紅那張醜臉,恨不能馬上從她面前消失。他無奈地看了許大紅一眼:你跟我走吧。許大紅點點頭,扭身回屋子收拾包袱去了。當時的他萬萬想不到,在接下來的人生裡,將會跟此女產生千絲萬縷的糾葛。
約摸過了一盞茶工夫,倆人收拾妥當,在酒館老闆等一千人的簇擁下走出店外。
大概走出百十來步,李李白站住腳,回過身衝眾人一抱拳: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大家就此別過吧。酒館老闆抱拳道:李大俠,你對小店恩同再造,小老兒沒齒難忘。李李白假惺惺道:老闆說哪裡話,正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李某不過做點小事,你可千萬別寫感謝信到江湖日報表揚我啊酒館老闆立刻一溜小跑回家寫感謝信去了。
人群中有人問:李大俠,你準備帶這位姑娘去哪兒?李李白沒等回答,許大紅已搶道:大哥帶俺找相公去!又有人問:李大俠,你號稱妙手淫醫,會不會半路對這位大姑娘起歹心?此話一出,人群中立即爆發出一陣鬨笑。李李白臉色一沉:無可奉告。有人又道:李大俠,我是江湖日報記者,準備對本次千里尋夫做全程現場直擊。請問你對此有什麼要說的嗎?李李白動情道:李某隻想說,啊哈啊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江湖將變成美好的明天那名記者趕緊從袖裡掏出紙筆記錄
終於。李李白道:時候不早,我們該上路了,諸位請回吧。說完,他慢慢轉身,儘量保持住高大正直的背影,邁著方步向前走去。許大紅亦步亦趨。人群裡有不少各家江湖媒體的記者,見此情景紛紛掏出筆紙,趴在地上做起畫來,力求抓住這一瞬間的壯美。
二人沿著官道走了半晌正步,李李白終於有些累了:許姑娘,你的傷還未痊癒,不宜久行,我們找個地方歇一歇吧。許大紅悶聲悶氣道:俺不累,李大哥不用擔心。李李白心裡這個氣啊,嘴上又不好明說,只好硬咬著牙繼續走,心想等會兒說什麼也要找個機會撇下她。
二人又走了大概二里路,來到一個岔路口。李李白心頭一動,指著路邊歇腳的石塊道:許姑娘,你先坐在這裡少歇。李某去行個方便。
許大紅奇道:方便個啥?需要俺陪你麼?李李白哭笑不得:方便就是內急。啥急?許大紅還不明白。李李白急了:就是撒尿,噓噓,撇條!許大紅這才明白過來,一張醜臉頓時漲得通紅,一掌拍到李李白身上:李大哥你真討厭,說話那麼直接!
李李白差點被這一掌震出內傷來,踉蹌著朝路邊的小樹林走去。
他進了小樹林回頭一望,見許大紅正傻乎乎地等在原地,心下頓時大樂,從另一頭鑽出林子,順著大道發足狂奔起來。
大約跑了一炷香工夫,估計許大紅一定追不上了,李李白這才長出口氣,正想停下歇歇腳,就見斜刺裡突然殺出一條紅臉大漢,手執一把鬼頭刀,一指李李白:此路是是我開,此樹樹樹,是我栽,要想從從從此過,留下買買買買李李白見大漢買了半天也沒買完,只好接道:留下買路財。大漢一點頭:沒錯!打打打打打劫!
李李白久混江湖,一眼就看出對方是新手,隨口道:要價多少?大漢沒想到對方這麼痛快,猶豫一下,才道:一、一兩銀子。李李白頓時笑了:第一次吧?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
老劫道的哪有開口只要一兩的?
大漢臉紅了:少少、少廢話,不拿錢老子就劈劈、劈了你!
李李白本想給他一兩銀子了事,但江湖中人素來最看不起膽小之輩,何況對方初入江湖,算是自己的後輩,今天若什麼都不做就給了銀子,日後傳揚出去,李李白在江湖上的名聲可就毀了。
所以,李李白決定先不給銀子,而是試探道:你知道我是誰嗎?大漢搖搖頭。李李伸手指著他道:嘿,我認識你老婆哦。
他本擬大漢聽到這話定會認出他來,然後立即懾於妙手淫醫的威名落荒而逃,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接他這茬兒,仍舊道:快快快快給銀子,沒銀子衣衣衣服也行,沒衣服褲褲褲褲子也行
李李白心說今天算我倒血黴,碰上個不懂行的,真要動起手來自己未必是持械劫犯的對手,當即悶哼一聲,便把手伸進懷裡準備掏銀子。
那大漢見李李白表情陰沉,又將手伸進懷裡,頓時以為他要掏暗器。立即叫道:不不不不不見自己很難流利表達出不許動的意思,他乾脆怪叫一聲,舉起鬼頭大刀筆直衝李李白砍了過去!
李李白有些慌神:你不是打劫嗎,何苦要殺人滅口啊?大漢懶得解釋,一刀繼續劈向李李白面門。
眼見李李白即將殞命於刀下,說時遲那時快,一樣物事裹挾著勁風,突然從道旁樹林中飛出,不偏不倚地紮在大漢的屁股上。
大漢發出一聲慘叫,隨即單刀離手,整個人撲倒在地。李李白定睛一看,只見一隻碩大的刺蝟正正趴在大漢身上,身上的刺基本已全都扎入了大漢肥厚的屁股裡。
李李白驚魂甫定,只聽身後傳來一聲狂野的大喊:李大哥,你沒事吧?李李白一回頭,就見許大紅氣喘吁吁地從樹林裡奔了出來。
李李白有些尷尬,衝許大紅一笑:其實你剛才不必出手的,這樣的貨色我一招就能擺平許大紅一臉信服:那是,李大哥是大俠麼。李白聽這話有點臉紅,立即岔開話題:那個,你怎麼找到我的?
俺鼻子好使,三里之內都能聞出大哥的味道。李李白頓時無語。
一場風波就此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