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這差不多就行了吧,”韋爸爸心虛地左瞄右看,韋媽媽一邊揮舞小鏟子往塑料袋裡裝沙土一邊瞪他,“不多弄點兒回頭你來第二回啊?”韋爸爸立刻不說話了。“你放鬆點兒,別擺出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不是賊也像賊了!”韋媽媽指示到。韋爸爸心說咱倆這不可就是賊?
韋晶家附近正在修個街心花園,沙子就露天放著,韋媽媽琢磨著用貓砂太貴了,雖然韋晶說米陽包圓了,但那也是錢不是,該省就得省!因此一大早她就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韋爸爸跑到工地這兒“弄”點兒沙子,她蹲在沙子堆後面弄,韋爸爸站著負責掩護兼放哨兒。
“老婆子,就算不來第二回,你也不能一次性把那貓下半輩子的沙子都準備出來啊,你……”話未說完,韋爸爸一眼看見兩個灰制服正往這邊走,趕緊用膝蓋頂自己媳婦,“快快,起來,保安來了!!”韋媽媽趕緊把沙子裝進買菜的環保布袋裡,又收拾了一下。
“這位師傅,您這是幹嘛呢?”一個保安走上前打招呼,不知所措的韋爸爸乾笑說著說了句“沒事兒,沒事兒。”小保安們愈越發警惕起來,剛才就發現這男的站在沙子堆旁邊東張西望的,最近沙子丟失的速度跟附近衚衕裡新建的小房成正比,昨天才被隊長臭罵了一頓。
有時候明明抓到有人在裝沙子,可人家一看管事的來了,把沙子一倒,轉身就走。你要問他幹什麼呢,人咬死了說,懷念童年玩沙子來了,怎麼了,不行嗎?保安們也沒話可說,這片工地就在馬路旁邊,人來人往的你也不能不讓人經過呀。
今天原以為又碰上個“玩”沙子的,沒想到他看來看去的就是不下手,倆小保安實在忍不住了,走過來看看。那保安話音兒沒落,韋媽媽突然站了起來,把倆保安嚇一跳。不容他們張嘴,韋媽媽先磕了磕自己的鞋然後穿上說,“小夥子,回頭跟你們領導說說,把這沙子堆往裡頭放,別堆這馬路過道上,你瞧弄我這一鞋沙子,磕半天了都磕不乾淨!”
“啊?喔…”小保安有點犯楞,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行了,老頭子咱們走吧,回家再弄吧,”當著保安的面兒,韋媽媽神情自如地把口袋交給了韋爸爸。倆保安自然而然張望了一眼,就看見那袋子裡放了些土豆青椒什麼的,也沒容他們再細看,韋氏夫婦早就離開了。
哭笑不得的韋爸爸跟著抬頭挺胸的媳婦往家走,眼瞅著離工地越來越遠,終於忍不住說,“你可真是不打不準備之仗啊,好嘛,你比那保安還有理!小倆夥子都被弄糊塗了,”他邊說邊搖頭。
“行了行了,不就點沙子嗎,能值幾個錢?我倒是想買呢,他也不賣呀,”韋媽媽振振有詞地說。韋爸爸一笑,又問,“昨兒個你還不樂意養貓,怎麼今天突然變了態度?”韋媽媽翻了翻眼皮,“對門那女的不是不喜歡嗎?我還就養了!”
韋爸爸無語半晌,“女人啊……”韋媽媽只當沒聽見,心裡卻想著昨晚。也許是晚飯時吃的不合適了,半夜肚子不舒服的韋媽媽疼醒了,丈夫女兒都睡的很香,生怕吵醒了他們,她只能躡手躡腳地自己找藥吃,然後去蹲廁所。
正一個人難受的時候,韋媽媽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左右看看也沒什麼,過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腳下很溫暖。低頭一看,那隻小貓不知何時溜了過來,趴在了自己腳面上,感覺到韋媽媽在看它,它張大了嘴打了個哈欠,困的五迷三道的,卻依然沒有離開。
漆黑的夜,昏暗的燈光,靜悄悄的空氣流動裡,只有自己和這隻小貓呼吸可聞,只有它陪著自己。一瞬間,韋媽媽突然體會到了言情小說裡經常描述的一種感受,內心某處一下子就淪陷了。
“哎,早啊,出來溜狗?”正陷在回憶裡的韋媽媽突然聽見丈夫的招呼聲,順勢一看,她立刻從溫馨狀態調整至戰鬥準備。不用她開口,古利已經麻利兒地跑了過來,轉著圈兒的衝他們“汪汪汪,汪汪汪!”
“呵呵,古利,乖啊,別叫了,”韋爸爸看見自己老婆臉色不大好,生怕她當著對門的面一腳把京巴踹出去,趕緊表示一下善意。古利哪吃這一套啊,媽媽就在身後,而且它很明白媽媽不喜歡他們,我叫,我拼命叫!汪汪汪!
果然是什麼人養什麼狗!都夠討厭的!韋媽媽腹誹道,還是我家存摺好!存摺,折耳也,韋大小姐給起的名字,其中充滿了韋晶對未來的美好期待,小名就叫折折,跟孝莊秘史裡的皇后一個名,多貴氣!
“哼,你家古利可真夠精神的,瞧這嗓門,”韋媽媽似笑非笑地對米媽媽說。“嗯,還行吧,古利,別叫了!”米媽媽先喝斥了古利一句,然後又衝韋爸爸點點頭,“你們這是去早市兒啊?”
雖然她笑的有點僵,但確實是在笑。韋媽媽汗毛都豎起來了,韋爸爸先是一愣,從來沒見過她主動跟自己說話,反應過來就趕緊笑說,“啊,對,出來溜達一圈,早上空氣好嘛,您說是吧。”
“可不是,我家老米一早就去跑步了,說是要鍛鍊鍛鍊,”米媽媽說。“喔,是嗎,嘿嘿,”韋爸爸一邊應和一邊犯愁,認識米媽媽這麼多年了,貌似從來沒拉過家常,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求助地看了一眼一直沒吭聲的妻子。
“喔,鍛鍊好,鍛鍊好,老韋你也應該鍛鍊一下。”雖然心裡犯嘀咕,不知敵人意欲何為,韋媽媽還是得救老公的場。秉著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的原則,韋媽媽又客氣的加了一句,“昨兒米陽給我家的魚真不錯,謝謝他了啊,聽說他在派出所乾的也不錯,這能幹的孩子到哪兒都能幹!”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對面的米媽媽臉色一變,那表情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韋媽媽心說怎麼跟吃了過期酸菜似的。“能幹有什麼用啊,到頭來還不是你……”剩下的話米媽媽生給咽回去了。
雖然昨晚的割腕事件是個誤會,可米陽對韋晶的堅持卻讓米媽媽都有割腕的心了,怎麼會是她呢,怎麼還就非她不行呢。丈夫跟自己談了半宿,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要是去找韋晶她家的麻煩,咱們就住對門,米陽得多難堪啊。回頭兒子真的跟你不是一條心了,跟人家過去了,你怎麼辦?就算你死活不願意,也要慢慢來,要有策略。
琢磨了一晚上,米媽媽決定要先示弱,迷惑敵人,同時抓住兒子的心,然後再按著自己的心意來。看著對面夫婦倆好像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米媽媽心裡暗暗咬牙,咱們騎驢看唱本!“行了,不耽誤你們了,咱們回見啊,古利,跟媽媽走!”笑著說完這番話,米媽媽扭身走了。
韋氏夫婦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兒半晌,韋爸爸冒出一句,“她這是怎麼了?這麼客氣,你們倆和好了?”“呸,”韋媽媽冷笑一聲,“什麼就和好了,你沒看見剛才我客氣一下誇米陽時她那表情,好像我要把她兒子搶來燉著吃似的……咦?”韋媽媽說著說著也是一愣,她突然快步往家走,韋爸爸拎著那袋子“貓沙”在後面直叫,“怎麼了?!”
進了門脫了鞋,韋媽媽直撲韋晶臥室,伸手就去推韋晶,“韋晶,醒醒!我有話問你,聽見沒有!”迷迷糊糊的韋晶一邊躲一邊磨嘰,“幹嘛呀,昨天爬山累死了!我再睡會兒!”
韋媽媽一把將韋晶的被子掀開,然後把她扯了起來,似笑非笑地問,“說,你跟米陽幹什麼了?”——
“啊?”還處於半夢半醒的韋晶張大嘴打了一個哈欠,“啊什麼啊?”韋媽媽毫不放鬆,“我問你是不是跟米陽那個……啊?說說吧。”米陽?看著老媽曖昧的表情,不知怎的,昨天跟米陽在長城上追逐嬉鬧的一幕在韋晶腦海裡一閃而過,她突然就清醒了。
雖然彼此之間沒什麼明確表示,也沒什麼特殊的事兒發生,但潛意識裡還是不想讓人知道什麼的韋晶,反駁脫口而出,大嗓門嚇了在外面偷聽的韋爸爸一跳,“什麼跟什麼呀!沒有的事兒!”
韋媽媽眉頭一挑,懷疑地問,“真沒有?”“真沒有!”看著韋晶咬牙瞪眼,矢口否認的樣子,“切,”韋媽媽鼻子裡哼了一聲,“真沒用!”說完站起來轉身走了,“啊?”韋晶坐在床上直犯愣,不明白老孃這唱得是哪一齣。
韋爸爸一看老婆出來,跟著她進了廚房就笑,“你也太敏感了,要麼說女人就愛瞎聯想呢,對門剛客氣點兒,你怎麼就想到孩子身上去了。”一直若有所思的韋媽媽斜了他一眼,“不說自己遲鈍,還說我敏感!”韋爸爸不明所以。
韋媽媽指點迷津,“你閨女那神經有多粗你不知道?可你看我剛才話說得多含糊,剛提了個頭兒,她怎麼那麼快反應啊,跟過了電似的,要是他們倆之間沒點事兒,她能這麼明白我什麼意思。那話怎麼說來著,反常情況下,否定即肯定!”韋爸爸做恍然大悟狀,半開玩笑地說,“行啊,老徐同志,理論聯繫實際,有水平!”
“少來,要是咱韋晶真跟米陽好上了,你就看著吧,樂子大了去了,你看看今天那姓趙的態度,毛骨悚然!那個無事獻殷勤,非什麼什麼來著?”說完韋媽媽一撇嘴,開始往外倒騰沙子。一旁幫忙的韋爸爸想想早上米媽媽的反常舉動,也有點吃不準了,小聲問,“那你說這事兒靠譜嗎?”
韋媽媽拍拍手上殘留的沙子,“我怎麼知道,但他們之間有事兒是一定的,談戀愛的不就那樣,先藏著掖著不承認,然後進入左猜右想對方是怎麼想的煩躁期,等說開了呢,不是倆人笑,就是一人哭唄,還能怎麼樣,順其自然吧!”
韋爸爸被老婆這一連串的理論說的有點傻,他覺得韋媽媽這話有點彆扭,但是一時間也想不出哪裡不對勁。韋媽媽特不屑地白了自己老頭一眼,“讓你多看點電視劇你就是不看,都沒法溝通,代溝忒大!”說完端起沙盆子,衝一直在她腳邊轉悠的折耳說,“走,折折,大便去!
韋爸爸呵呵笑了兩聲,轉身想把灶臺上的青椒土豆收拾到菜籃子裡,剛一彎腰,突然想到哪兒不對勁兒了。老婆上次說起這事兒,還打死不肯跟對門做親家,今天怎麼改成順其自然了?韋爸爸百思不得其解。
臥室裡的韋晶這下也徹底睡不著了,她翻過來滾過去的琢磨了半天后,認定問題肯定是出在米陽身上。他是說什麼了還是做什麼了?不然老媽怎麼會一大早沒頭沒腦的問自己這種問題。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韋晶心頭燒起一把邪火,抄起手機就想去質問米陽順便臭罵他一頓,可剛撥完號碼她又給掛了。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還不得被米陽揪著小辮子,往死裡嘲笑自己自作多情,韋晶開始啃指甲。
左手啃了個遍之後她決定發短信,想從側面迂迴的打探一下先,噼哩啪啦地打了足足五六行之多,可看了半天,橫豎沒明白自己寫的到底什麼意思。愣了半晌,“啊~~~真討厭!”韋晶長長地尖叫了一聲,把手機扔到一邊,唰的拉起被子矇頭當烏龜!
在廁所的韋媽媽聽到動靜伸出頭來問,“剛才什麼聲兒啊?是不是對門那古利又嗷嗷呢?”站在廚房門口的韋爸爸苦笑著說,“你閨女,”想想又跟了一句,“煩躁期?”
“嚯,這誰呀?”剛一進修理廠,江山就被一陣鬼哭狼嚎聲嚇了一跳,站住了腳。正在旁邊修理備件的小工們就竊笑,但沒人說話。江山立刻明白了,好笑地搖了搖頭,順著聲兒就找了過去。
一打開辦公室的門,低音炮的衝擊波迎面撲來,一瞬間江山覺得自己有失聰的感覺,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一轉眼他看見肥三兒正抱著個麥克風做深情狀,一人前仰後合,五官挪位的跟著節奏唱歌。窩在沙發裡的米陽一邊喝啤酒一邊翻白眼,顯然被折磨的不輕。見自己進來,肥三兒先飛了個媚眼兒過來,然後往牆上指了指。
江山抬眼一看,一面紫紅色的錦旗高高懸掛,上寫用黃線繡著‘俠肝義膽,見義勇為’八個大字。欣賞完畢的江山走到一臉痛苦的米陽旁邊坐下問,“他今兒心情不錯啊?那錦旗?”米陽大搖其頭,貼著江山耳朵喊,“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打我一進門丫就在唱這歌,差不多小十遍了,沒結沒完,還死跑調,要了命了!”
江山一愣,仔細一聽,才知道肥三兒唱的是那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肥三兒最喜歡K歌,廠裡辦公室和家裡都有卡拉OK設備,高興不高興都唱,他手下的工人都習慣於從老闆的歌聲中判斷他的心情好壞。
想到這兒,脫著外套江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今天絕對不是因為失戀,要不肯定是就那首《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了。米陽遞過來一聽燕京啤酒,江山接過來跟米陽手裡的一碰,兩人同時仰頭,咕嘟咕嘟開始喝酒。
彼此間好像有了默契,又好像都心不在焉,江山和米陽就默默地喝著酒,各自想著心事兒,誰也不說話。恍惚間,江山覺得自己似乎都聽不到肥三兒那“恐怖”的歌聲了。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肥三兒突然衝著麥克風嚎了一句,米陽和江山都嚇了一哆嗦,瞪眼看著他。肥三兒笑嘻嘻地先將音樂停了,起身把麥克風扔在了沙發上又順勢扯了個墊子過來,也不管地上乾淨還是髒,把墊子放下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然後從茶几上也拿了一聽啤酒開喝。
“好嘛,我這裡面嗡嗡的,”米陽皺眉拍了拍自己耳朵,“你不等媽了?”江山就笑,肥三兒搖頭晃腦地說,“你又不認真聽,哥們浪費那感情幹嘛!多寶貴!”被折磨個半死的米陽上腳就踹,“你丫都乾嚎十遍了,怎麼不早點節約您那特寶貴的感情啊,嗯?!我讓你寶貴!”說著又想踹。肥三兒嬉皮笑臉的躲,江山就在一邊拉架,沒兩下,他也摻活進去了。
連打帶踢的折騰了一陣之後,三個大男人都癱在一塊兒喘氣,肥三兒自然心情很好,而心裡有事兒的米陽和江山也覺得發洩了什麼。過了會兒江山問肥三兒,“之前電話裡也沒聽你說明白,這錦旗打哪兒來的?再說你不是請客嗎,不會就讓我們在這兒喝啤酒吃豆乾吧?”
一聽江山問這個,肥三兒立刻情緒飽滿激昂,臉放紅光,“啪”的把啤酒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跟驚堂木似的,他一抹嘴,“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容我細細道來,你聽好了……唔!!”他嘴裡突然被米陽塞了一把蝦條兒,米陽捏著他嘴巴不鬆手,然後問江山,“你是想聽倆鐘頭還是直奔重點?”
江山嘿嘿一笑,拿了塊豆腐乾嚼著,“我一會兒還有事兒呢,說重點!”米陽這才放開了手,差點被噎死的肥三兒趕緊去灌啤酒。“他開車去延慶那邊辦事兒,半路上碰見一肇事逃逸的,他不但記下了車牌號幫助警方迅速破案,而且還把事主及時送到了醫院,避免了她的生命危險,”米陽言簡意賅地說。
“喔……”江山點點頭,笑著捶了肥三兒一拳,“行啊胖子,是個爺們!”肥三兒好不容易把蝦條嚥了下去,趕緊加以補充,“靠,山子,你不知道當時那情況,嚯,那叫一血不呼啦的,嚇死個人,我腦子都懵了,110,120,130打了個遍,手都哆嗦了!”
米陽嘴裡的啤酒噴了出來,“130?我還139呢,130那是中國聯通!”肥三兒眨眨眼,訕笑著說,“當時不是急傻了嗎,我納悶怎麼老打不通呢,還跟人警察說他們那報警設備該升級了!”一旁的江山伸了個懶腰,“行了,別扯淡了,我說咱們出去吃吧,雞翅?”
肥三兒一撇嘴,“別!千萬別在附近吃!”“怎麼了?”江山問。肥三兒做出一副看似為難其實很得意的表情說,“自打出了這件事兒之後,哥們一出門群眾們就主動圍上來打招呼,誇我兩句,怪麻煩的,唉,人怕出名豬怕壯啊!懂嗎你們?”
一旁的米陽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突然笑了,他捅了一下江山,“還別說,這兩樣他都佔著!”江山先一愣,看了肥三兒一眼開始哈哈大笑。一頭霧水的肥三兒半天兒才反應了過來,撲過去就掐米陽脖子,“X!你丫擠兌誰呢?!”
正掐著,米陽的希瑞開始喊了,他一邊被肥三兒勒著脖子一邊費勁叭啦的把手機掏出來一看,趕緊用胳膊肘把肥三兒頂開,“放開放開,所裡電話!喂?哎,周亮?什麼事兒?喔,在哪兒?知道了,你別嚷嚷,我馬上就到!”
米陽收起了手機,“對不起了胖子,您那被群眾圍觀我是沒時間看了,所裡有急事兒,我先走了,山子,你……”米陽猶豫了一下,本來今天想跟他談談何寧的。江山不說話就那麼看著他,米陽一笑,“算了,回頭再說吧。”江山猜到了也不說破,只點點頭。
“小李,周胖子人呢?”米陽一進派出所就問,小李一努嘴,“二號室,他正審著呢!”米陽走了過去,一到門口裡面就傳來一個聽著挺清亮的男聲說,“警察叔叔,你情我願的上床不犯法吧,我成年了,再說你憑什麼說我偷東西了啊?那老孃們說我偷了我就偷了,你有證據嗎?”
米陽腳步一頓,裡面“砰”的一聲,周亮拍了桌子,“你小子還不老實是吧,說,這相片怎麼回事兒?”“相片怎麼了?”“你說怎麼了,這張相片怎麼回事?是誰?”“什麼怎麼回事我父母,怎麼了?”“你父母?”周亮的嗓子都變音了。“對啊,警察叔叔你沒父母嗎?有什麼奇怪的?”
“X!你……”周亮顯然怒了,米陽趕緊推門進去,一看老劉正拉著周亮安撫。而他們對面的椅子上,一個頭發挺長,身材細瘦的人歪斜著身體坐著,表情既無賴又帶點不耐煩,長的挺清秀的。米陽看著他突然覺得有點眼熟,就細看。
看見米陽進來,那男孩兒因為逆光就眯著眼打量,忽然一愣,他然後不自在地把臉轉開了。見米陽來了,老劉用力按了按周亮示意他冷靜,然後才走過來把米陽拉到門外低聲說,“出來賣的,被逮個正著,但死不承認!”“對家呢?”米陽問。
老劉一揚下巴示意旁邊,“三號室,張平審著呢。”“周亮怎麼了,這麼壓不住火?”米陽有點納悶地回頭看了一眼屋裡臉色鐵青的周亮。老劉苦笑,“誰知道啊,他一搜出那照片來竄了,還非叫你過來,喏,就這張,”老劉把手裡的照片遞了過來。照片顯然有些年頭了,而且是被撕破了又黏在一起的。
米陽接過來一看,愣住了,再一看,眼珠子差點沒凸出來,他噌的一下就進了屋。一把將那男孩兒揪了起來,“說,這照片你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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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老劉也被他嚇一跳,心說這照片是刺蝟呀,怎麼誰拿誰扎手啊?
那小子掙扎了半天也沒能掙脫,橫著脖筋說,“我爸媽的照片當然從我爸媽那兒來的!”“你爸媽?”米陽神色不善,那男孩兒心裡害怕嘴上卻很硬,撇著嘴小聲嘀咕,“不是我爸媽難道是你爸媽啊……”
看著那小子的賴皮德行,周亮徹底怒了,衝過來嚷嚷,“你小子還他媽胡說八道是吧?”沒等他吼完,米陽突然鬆開了手,那男孩兒不防備之下,一屁股又栽回了破板凳上,尾椎磕得生疼,但他沒敢揉,嘴皮子微動沒出聲,但是個人都知道他在罵髒話。
米陽直到把這男孩兒看的根本不抬頭才說了句,“這回你知道人中在哪兒了吧?雷鋒同志。”周亮和老劉不明所以,卻看到那男孩兒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還是不言聲。周亮突然反應了過來,“上次體育館那小偷兒?!”米陽點點頭。
周亮大叫一聲,“我說呢,他怎麼會有這張照片啊,這女的跟小廖長的多像呀,原來是阿姨!小子,你不但賣還偷是吧?有主業還有副業哈?”周亮瞪著那男孩兒,男孩子卻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剛才他是怕被米陽認出來,現在既然已經被認出來了,他也無所謂了。
“咦?這男的誰呀,小廖她爸?”他伸著脖子看米陽手裡的照片,剛才光注意裡面跟廖美長得很像的女人了,現在才發現旁邊那男的看著也有點眼熟,就問,“大米,這男的我怎麼好像也在哪兒見過呀?哎,你幹嘛?”他腦袋突然被米陽推到了一邊兒。
“劉哥,你跟大周你先問著,我去三號看看,”米陽說著就往外走,根本不給周亮說話的機會。快步走到所外沒人處,米陽拿著手機開始撥號。
米陽感覺心裡跟塞了把吸過水的爛棉絮似的,有些堵。他用頭夾住電話,一手舉著照片看,另一隻手就去掏煙。耳朵裡傳來“嘟,嘟,嘟,”的接通聲音可一直沒人接。
怎麼也想不到父親會跟廖美的媽媽認識,還一起照相,看起來笑的很開心的樣子。背景是一片看起來很大的樹林,雖然是黑白老照片,照片上的人也都穿著文革時期那沒有絲毫美感的大棉襖,但依舊掩不住那青春的氣息和風采。因為照片被撕扯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破損的邊緣都是毛邊兒,而且時間久遠,看起來很不清晰。但不論米陽怎麼看,都像兩個人在拉著手。
有些煩躁的米陽抖了抖煙盒想甩出只煙來,可抖了幾下楞沒出來,他皺著眉頭一用力,譁,三四根菸被他甩到了地上,“X!”米陽憤憤地罵了一句。“米陽?”母親疑惑的聲音突然從電話裡傳了出來,米陽嚇一跳,“媽?”
“真是你呀,嘖,怎麼開口就講髒話啊,我就說你去那什麼基層派出所不好,一幫低素質的,看看,看看,你被傳染了都不自知……”“媽!”米陽打斷了母親的嘮叨,一開口覺得口氣有點衝,他無聲地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自己。
米陽剛才打電話純屬一時衝動,現在冷靜下來了。心說這事兒怎能讓老媽知道,電話裡也說不清楚,他隨便找了個藉口,“那什麼,我撥錯電話了,本來想給同事打的,沒想到打家去了,媽我先掛了啊,”說著就想掛電話。
這時正好值班的警花小李出來找他,沒張望兩下就發現了正窩在牆根兒打電話的米陽,趕緊衝他招手,“米陽!”電話裡米媽媽哎哎的叫著,“那你什麼時候回家啊?”“晚上就回,掛了啊!”米陽匆匆掛斷了手機,朝所裡走去。
剛進派出所,就聽見叮了哐啷一陣亂響,然後一戴眼鏡的男人從三號審訊室裡跌跌撞撞地摔了出來,接著一中年婦女也跑了出來。米陽第一反應是嫌犯要跑,正想上去攔截,就看那女人一把將眼鏡男推到在地,然後撲上去連哭帶打,最後突然上嘴就啃,那男人立刻哀嚎了起來。
米陽不明所以,審訊室裡的小張他們也跑了出來,衝上去想去把兩人分開。可那女人就跟金剛附體似的,倆小夥子楞分不開他們,米陽和其他警察趕緊上去幫忙。
等米警官臉上也被撓了一道,大腿上捱了一腳之後,女人終於鬆開了嘴,癱坐在地上哭喘,叫罵,然後“呸”了一聲,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落在了地上。米陽伸頭看看,再看看地上捂著耳朵慘叫的男人,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小子果然是賣的,只不過是賣給那眼鏡男了……
藉著混亂,米陽偷偷把照片複印了一份,然後才交給了證物室。周亮從米陽這裡確認了照片跟廖美家人有關之後,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進行強化審問。米陽知道他是想借這個機會在廖美面前表現一番,也不揭穿,只說自己有點事兒得先回家了。
周亮當然高興他不來“搶功”,本來叫米陽來就是因為他自己不能確定,而且當初這個偷竊案是由米陽負責的。周亮同志立刻給牛所連著打了三個電話,哭著喊著非要把兩案並了,由他來接手,最終不厭其煩的牛所答應了。米陽當然沒意見,而且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回了家,“米陽回來啦?”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米爸爸見兒子回來了,就起身去廚房準備碗筷。“爸,”米陽笑著點點頭。看老爸一如平常,溫文爾雅的樣子,米陽突然想起,父母似乎很少提以前的事情。自己只知道父親曾經響應號召,上山下鄉過,就在東北,母親則因為是獨生女而留城了。
“兒子,犯什麼楞呢,趕緊的,換衣服,洗手吃飯!你不是最愛吃紅燒魚嗎,今兒可是你爸親自下廚!你那臉也洗洗,喲,這一道子什麼呀?”米媽媽伸手想摸。“沒事兒,”米陽嬉笑著躲閃了一下,他脫了外套隨手放在沙發上就進了洗手間,古利也屁顛著跟了過去。
米媽媽拿起外套開始撣灰,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瞧瞧這一身的土,北京這眼瞅著就要奧運了,怎麼空氣還是這質量啊,這蹭的什麼呀?”米媽媽發現衣服上有塊汙漬,正摸著,不經意間發現兒子外套的暗袋裡露出一張紙邊,米媽媽條件反射般地看了看四周。
廁所裡傳來水聲,顯然米陽在洗手洗臉,丈夫也在廚房裡忙碌,米媽媽猶豫了一下。她心想,如果是跟韋晶有關的,自己當然得看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自己也是為了兒子好!如果是別的,趕緊塞回去就是了!
一會兒丈夫和兒子就該出來了,機不可失,米媽媽一咬嘴唇兒把那張紙輕巧地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