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堅隱身在穿堂里門的框邊,心中暗自慶幸這女子不是“無回玉女”蔣蘭心,同時,來得還不算太遲,堡主“霸劍”左雲林仍然活。他必須要先了解一下情勢,才能決定該採取什麼行動。
久久,黑衣蒙面女人打破了死寂而恐怖的空氣,冷厲地道:“左堡主,如果今晚你不明確地交代出‘壺底和尚’的生死下落,小女子就要冒武林之大不韙,血洗左家堡!”
最後血洗左家堡五個字,是一字一字吐出的,每一個字就像一柄吉斤巨錘重重地敲擊在每一個在場者的心坎上。
聽聲音,這蒙面女子的年紀並不大,方石堅在暗中驚震不已,“壺底和尚”是何許人物?為什麼這女子為了他而向左家堡下殺手?看情形,這女子的身手,比“無回玉女”還要可怕,她徒手搏殺了這許多人,還揚言要血洗左家堡。
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堡主左雲林赤紅著雙眼,道:“姑娘,你到底是誰?”
“別管我是誰,堡主只交代‘壺底和尚’的下落就成。”
“老夫說了十遍,已經很多年沒見到那醉和尚,如何交代?”
“這是廢話,有人目睹他在三個月前來左家堡。”
“是誰目睹,姑娘何不要此人出面對質?”
“用不著!”
“姑娘不是別具用心吧?”
“放屁!”
左雲林堂堂一堡之主,武林享有盛名,竟被一個女子當面辱罵,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臉登時成了紫醬色。他身後一名高瘦老者,突地暴喝一聲:“丫頭欺人太甚!”一個彈身,撲到蒙面女子身前。
左雲林大叫一聲:“三弟不可……”
但,已經阻止不了,那老者已出掌攻向蒙面女,從出手之勢看來,他是存心拚命。
“哇!”怪號栗人心魄,老者頭碎額裂,橫屍當場,死狀厥慘。蒙面女只揚了揚手,根本看不出她用的是什麼手法。
驚呼與怒喝之聲響成一片,所有在場的蠢然欲動。
蒙面女冷森森地道:“別急,到時候姑娘我會一一打發各位的。”
左雲林悲憤至極地狂叫道:“你們誰也不許出手,這是命令!”
空氣緊張得使人透不過氣來。
左雲林一橫手中巨劍,眼珠暴突,瞪著蒙面女道:“你殺了老夫之後,就開始屠堡吧,你能逞兇於一時,逃不了公道的。”蒙面女子聲厲道:“左雲林,你願意犧牲全堡近百人命,不肯吐實?”
“老夫無知可說!”
“既然死要面子,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不能見天日的殘狠事?”
“什麼殘狠事?”
“姑娘我把真相點明,‘壺底和尚’半年前在新鄭巧獲了一件前人遺下的至寶,功能起死回生,武林人得之,可添兩甲子的功力。你與他是至交,他得寶之後,便巴巴跑來找你,你是不是見寶殺人?”
左雲林老臉連變,栗聲道:“老夫全不知情,即使他真的懷寶來訪,老夫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我左雲林一生為人處世,上不怍於天,下不愧於人,此心可對鬼神。”
蒙面女陰陰一笑道:“任你舌粲蓮花也是空的,本姑娘不吃你這一套。最後問你一句,說還是不說?”話聲中,前欺了一個大步。
左雲林巨劍陡地上揚,激越地道:“住口!”
暴喝聲中,巨劍映著燈光,泛起一片森森寒芒,挾雷霆之勢,劈向蒙面女。蒙面女嬌叱一聲,素手一圈一放,那有開山破石之威的巨劍,竟然被蕩了開去。左雲林被震得連打踉蹌。
這是什麼功力,太駭人了。
在場的高手,紛紛揚劍舉掌,向前迫去,眼看一場可怕的殺劫,將無可避免。
驀在此刻,一聲震耳的朗喝,倏告傳來:“大家住手!”
所有進迫的堡中人,全被這一聲朗喝驚得止了步。
一個面目冷漠,但卻相當俊美的青衣勁裝少年,沉著地步入場中,他肩頭上還掛著包袱,一柄怪劍卻別在腰帶上。
這武土何來?現身為何?
蒙面女幽幽回身,照面上下,似乎意外地一震,驚聲道:“你……就是方石堅?”
方石堅吃了一驚,她怎會認得自己?但他臉上一無表情,冷冷地應道:“不錯!”
“冷麵修羅!”突然有人高叫了一聲。這一叫,震顫了所有在場的人,每一個人都在心裡發問:他現身何為?
蒙面女冷森森地道:“你來做什麼?”
“找你!”
“什麼,找我?”
“一點不錯!”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必知道!”這句怪話,使人茫然費解。
現場,自堡主左雲林以下,無不感到驚訝萬分。在這緊要關頭,會突然鑽出個“冷麵修羅”來,傳言他是“神燈”的傳人,他怎會在半夜三更,不速而至?
蒙面女陰聲道:“你找我什麼事?”
方石堅不由窒住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說。
蒙面女又道:“不管你找我是什麼事,等這裡的事了結再說。”
方石堅硬起頭皮道:“在下正是為了此間的事而來。”
這句話,連蒙面女在內,無不驚異莫名。他竟然為了今晚的事而來,所有在場者的眼睛全睜大了。蒙面女極感意外地道:“你為此間的事而來?”
“不錯!”
“為什麼?”
“請你離開這裡。”
“噢!你再說一遍看?”
“請姑娘離開左家堡。”
“你,要我離開?”
“是這句話。”
“哈哈哈哈……”蒙面女瘋狂地笑了起來。
方石堅被笑得大感忐忑,但事已至此,只有硬著頭皮做下去,提高了嗓門道:“這並沒有什麼好笑的!”
蒙面女斂住了笑聲道:“當然好笑,我以為我是失心瘋呢!我不想殺你,你趕快走吧。”
“姑娘走在下也會走。”
“哦!你是左家堡請來賣命的?”
“不是!”
“那你怎會來的這麼巧?”
“這點姑娘不必問。”
“哼!莫非……”她沒接下去,轉了語調道:“你憑什麼橫岔一枝?”
如果講理由,方石堅當然沒有門,灰衣老人是什麼來路,他根本不知道,他接受這請託,本就是莫名其妙的事,除了來橫,他毫無辦法,當下冷極地說道:“什麼也不憑,只就是不許你再殺人。”
“那你是見義勇為了?”
“隨便怎麼說都可以。”
“你要迫我殺你?”
“如果姑娘有這份能耐的話,可以試試。”
堡主左雲林腳步一挪……
方石堅目芒一閃,道:“堡主最好別動。”
左雲林聲音帶激動地道:“少俠為敝堡仗義拔刀……”
方石堅抬手止住他的話頭道:“堡主這麼想便錯了,在下並非仗義行俠,只是辦自己的事。”
左雲林愣住了,所有在場也全面露錯愕之色。
蒙面女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方石堅,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在下向姑娘挑戰!”
“什麼,向我挑戰?”
“不錯,在下不問姑娘對左家堡下手的原因何在,但在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向姑娘提出挑戰。在下如果敗了,立刻就走,如果幸勝,就請姑娘離開。”
“你莫名其妙……”
“姑娘不敢接受挑戰嗎?”
“哈哈,你何必爭於找死?”
“我們到堡外去談,如何?”
蒙面女沉思有頃,道了聲:“好!”復又向左雲林道:“姓左的,希望你在這時刻內好好考慮一下,停會我回來如果仍然沒有肯定的答覆,老話一句,血洗左家堡。”
兩人雙身出堡。
現場暫趨於平靜,但恐怖的風暴並未過去,也許只是開始。沒有人知道“冷麵修羅”的真正企圖,總之絕不是巧合。
堡外的草坪上,方石堅與蒙面女相對站立,氣氛神秘而微妙。
“方石堅,說出你的理由!”
“沒有理由!”
蒙面女咬牙出聲,冷厲地道:“你說,怎麼個打法?”
“對拆三掌,敗的上路。”
“這樣你太便宜,我也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敗了的話,必須交代‘神燈’之謎,與你橫岔一枝的真正原因。”
“可以!”這兩個字是橫了心回答的。
“如此你出手吧?”
“姑娘先出手!”
“我先出手,你將毫無機會。”
“不見得,試試看吧!”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心裡並無把握可以勝對方。剛才見她一掌劈碎那老者的腦袋,想起來還覺膽寒,自己的腦袋沒有防護力,如果對方如法泡製,說不定真的會送命。
蒙面女怒哼了一聲,纖掌閃電拍出,明見掌影臨身,卻無法閃避,對方出手的部位與方式太詭異了,全脫出了武術常軌,登時亡魂大冒。
“砰”然一聲,方石堅右胸捱了一掌,雖然有捱打的奇技,再加上護心寶甲,仍然被震得頭暈耳鳴,踉蹌退了一個大步。
意念未轉,蒙面女第二掌又告拍出,這一掌擊正左胸,兩眼冒出了金星,再退了一步。
蒙面女吃驚了,他自信這兩掌沒有人經受得起,但他接下了,脫口道:“你是鐵鑄的?”話聲中,劈出了第三掌。
這一瞬的時間裡,給了方石堅出掌的機會,他以十二成功勁,全力發掌,比對方快了那麼一絲絲。他身具百年內力,這集畢生功勁的一擊,豈同等閒,勁氣雷震聲中,夾著一聲輕輕的悶哼,蒙面女退了三四步,才穩住嬌軀。
她蒙著臉,無法看到她面上的表情,但透過面巾的目芒,卻令人心悸,猶如兩柄利刃,似要穿透人體。
方石堅透了一口大氣。
眼一花,人影驟失,一隻手掌按上了頂門,方石堅驚魂出了竅,一身的骨節都鬆散了,心頭升起了殘廢的陰影。
蒙面女的聲音發自身後:“這是你迫我殺你。”
方石堅咬著牙道:“這該是第四掌了!”
蒙面女的手微微一顫,但沒有挪開。
方石堅心想:“這下可死定了,想不到會是如此下場。”
意外地,蒙面女的手移開了,出現在正面,方石堅有一種死裡逃生之感,暗稱僥倖,如果對方一上手就攻擊頭部,有幾條命都死了,看來這神秘的女子倒是不虧武道,不願在第四掌傷人,如果她不理三掌之約,還不是死無對證。
“姑娘是位了不起的女人,守信不阿。”
“用不著你稱讚我,我本來可以殺你的……”
“但姑娘沒有下手。”
“我……只是因為……不說也罷,我認輸了。不過,錯過今晚,我會再來。”
方石堅打了一個冷顫,期期地道:“姑娘不能多等些日子?”
“為什麼?”
“因為……據在下所知,這可能是一個很大的誤會。”
“誤會,你怎麼知道?”
“在下此來,是受人之託……”
蒙面女栗聲道:“什麼,你是受人之託?受何人之後託!”
方石堅微一擺頭道:“是一個灰衣老人,在下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怪事,你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驀然接受這賣命的請託?”
“因為……因為在下技遜一籌,輸與對方。”
蒙面女“哦”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灰衣老人,他是誰?他怎知道自己上左家堡尋仇?他為什麼不出面?”默然了片刻,又道:“這灰衣老人現在何處?什麼長相?”
“我們相遇是在距鍾祥不遠的道上,長相嘛,沒有特殊之處,普通老人。”
“他還說了什麼?”
“他說這是場誤會,他不便出面,在沒找到證據前,無法解釋,所以要在下來阻止姑娘下手,在下所知,就只這麼多。”
蒙面女自語般地道:“我必須找到這灰衣老人。”
方石堅乘機道:“在下能請教姑娘芳名嗎?”
蒙面女斬釘截鐵地道:“不能!”
方石堅倒吸了一口涼氣,很尷尬地道:“那就算了。”
蒙面女寒聲道:“方石堅,記住,至多一月,我必再來。如果你仍然像今晚一樣橫岔的話,我必殺你,希望你別忘記。”
方石堅冷傲地道:“可能不會再有下次,萬一有的話,在下會有所準備的。”他說這話,是想到了腰間的鐵劍,如果真正動手搏殺,情況便會完全改觀。
蒙面女點頭道:“很好,希望你真的能有所準備。坦白告訴你,今晚我是為了某種原因,所以不想要你的命,不然在堡裡你就該橫屍的。”
方石堅大感困惑,驚詫地道:“為了什麼原因?”
蒙面女道:“你不必知道,反正有這麼個原因就是。我走了!”說完,連閃而沒。
方石堅回顧了左家堡一眼,吐了口長氣,總算不負灰衣老人之託,阻止了這場恐怖的屠殺。這蒙面女是什麼來路?她年紀不大,卻有這等驚世駭俗的身手,她說不想殺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站了片刻,方石堅也彈身離開。
對那神秘的蒙面女,他感到一種淡淡的迷惘,雖然他不知道她是妍是媸,但她有一種似乎與眾不同的氣質,對男人而言,這種氣質是無形的魅力,極具誘惑,而“無回玉女”的美豔,卻是有形的。
她說為了某種原因,才不對他下殺手,什麼原因?無從揣測。
她找上左家堡,是為了什麼“壺底和尚”下落,這根本不像出家人的法號,而左堡主卻稱他醉和尚,看來“壺底和尚”是個渾號,她與那和尚是什麼關係呢?灰衣老人在這出戏中,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左家堡的事,算告一段落,蒙面女子會不會再來,那該是灰衣老人自己的事了。
現在,得從速趕奔武湖,把“鬼冢主人”的東西送到,由於“賽神仙”那一岔,這包袱可能又成了江湖人追逐之物,如有失閃,後果便嚴重了。
武湖,在黃陂東南方不到一個馬站。
在湖的北面,一個狹長的,形如葫蘆的小汀洲斜伸入湖,尖端上面有一座古老的建築,便是水月庵。
晨早時分,一個青衣勁裝武土出現庵前,他,就是新近被江湖人冠以“冷麵修羅”外號的方石堅。他十分慶幸一路無事,平安地來到這裡。
朝暉照著環萌的萬竿修篁,竹葉上閃動著點點露珠,庵門外的草坪,結了層薄薄的霜,使這座尼庵在冷寂中顯得十分安詳。
青磬木魚之聲,隱隱地傳出,看來女尼們正在做早課。
方石堅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別人的清修。他轉身面對閃著金鱗的湖面,靜靜地等待,他準備等庵裡早課完畢再入庵。
他想:“鬼冢主人”曾說,“妙修”女尼長得很美,不知美到什麼程度?既然與“鬼冢主人”有瓜葛,不用說她也是江湖人物。“鬼冢主人”不惜犧牲本身真元,造就自己,來替他辦這件事,可見這事的重要。他送給她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打開來看看!這念頭只是下意識的衝動,他當然不會如此做。
突地,身後響起一個很清脆的聲音道:“施主何來?”
方石堅意外地屹了一驚,趕緊回過身去,只見一個妙齡女尼,站在當面,長得很美。當然她不會是“妙修”,“鬼冢主人”交代,“妙修”已屆中年,當下雙手一拱道:“在下方石堅,來貴庵找一個人……”
“哦!找人?”
“請教小師太如何稱呼?”
“小尼‘淨心’。”
“噢!請問貴庵有位叫‘妙修’的師太嗎?”
“淨心”少尼陡地面然一沉,道:“沒有。庵堂不許男人涉足,施主請便吧!”
方石堅心頭打了一個結,期期地說道:“在下不遠千里而來,有重要的事要見她,請少師太方便。”
“淨心”少尼冷冰冰地道:“庵裡沒有這個人。”
方石堅的眉頭皺緊了,“鬼冢主人”的話不會假,看這小尼姑變顏變色的樣子,可能內中有什麼蹊蹺,當下儘量平和地道:“在下是受人之託,送樣東西給她,非常重要的,請……”
“淨心”少尼打斷了他的話道:“草菴沒‘妙修’其人,施主可能弄錯了!”
“絕對沒有錯。”
“沒此人,施主還是請便吧!”說完,轉身便走。
方石堅不由發了急,一彈身攔在對方頭裡,道:“在下非要見到‘妙修’本人不可。”
“淨心”少尼宣了一聲佛號,拉下了臉道:“施主請自重,這裡不是撒野的地方。”
聽口氣她也是有兩下子的,方石堅冷冷地道:“在下是來找人,不是來撒野。”
“小尼說了,此地沒這個人!”
“在下求見庵主!”
“庵主久已不見客,尤其是男人。”
方石堅心火大發,但仍強忍住,道:“少師太不肯方便?”
“對不起!”
“那在下只有自己叩庵了。”
“你敢!”聲音變的很凌厲。
驀在此刻,一陣喧嚷之聲倏告傳來,緊接著,七八個短打扮的漢子,湧到了庵門前,個個背弓跨劍,面帶桀傲之色,最後一個身著錦衣,年在二十上下,一臉的邪氣,肩上搭著一隻鷙猛的巨鷹,看樣子是個打圍射獵的。
七八名漢子遠遠站定,錦衣少年走近前來,斜睨了方石堅一眼,陰聲道:“小白臉,不賴!”
方石堅沒開口,俊面上罩起了一層嚴霜。
“淨心”少尼寒著臉道:“施主怎麼又來了?庵主已經告誡過,這裡是清修之地,並非田獵之場。”
錦衣少年斜眼再次一瞟方石堅,邪意地笑了笑,道:“小師太,本公子獵的是一個灰羽的可入水鳥,出家人方便為懷,嘻嘻,小師太何不行個方便,略施雨露以濟渴?”
“淨心”少尼臉色泛了青,厲叱道:“汙言穢語,不怕觸了佛怒?”
錦衣少年上前兩步,嘻皮涎臉地道:“小師太,如能得你略予方便,五雷擊頂也甘願。”
“淨心”少尼眸中飄出了殺機,沉聲道:“別迫小尼破戒殺人!”
錦衣少年色迷迷地道:“小師太,本公子真願死在你的手裡。”
“哈哈哈哈……”七八名漢子發出了鬨笑。
錦衣少年得意地又道:“小師太,別隻找小白臉,都是繡花枕頭,本公子不敢自命風流,卻是個中老手。別作怒目金剛,該效普渡慈航,何妨……”
“淨心”少尼厲哼一聲,揮掌便攻,看手法相當不俗。錦衣少年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本公子陪小師太玩上一陣!”口裡說,身形連動,很巧妙地在掌影中穿梭遊走,不時覷準空隙,還上一手,非掌非指,出手部位十分輕薄。
“淨心”少尼猛攻猛打,但可惜功力懸殊,摸不到邊。
錦衣公子連閃邊道:“小師太,等你玩累了,本公子再反攻,最好你能留點力氣!”
方石堅七竅冒了煙,冷喝一聲道:“住手!”
人影雙雙跳開,“淨心”少尼目眥欲裂,錦衣少年橫了方石堅一眼,說道:“小白臉,你想下湖喂王八嗎?”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鬨笑。
方石堅語冷如冰地道:“佛門淨地,豈容褻瀆?你是找死!”
錦衣少年回顧手下,哈哈一笑道:“你們聽見了,他說本公子找死,是這句話嗎?”
“哈哈哈哈……”
“公子,讓小的給他點顏色瞧瞧怎樣?”
“好哇!可別太過份,細皮白肉的。”
“哈哈哈哈……”
一個彪形大漢,大踏步欺向方石堅,揸開五指便抓。方石堅怒火中燒,一掌揮了出去,挾怒出手,用了八成真力。
慘號曳空,那大漢粗壯的身軀,騰空飛去,“叭”地一聲,摔落三丈外的竹叢邊,再沒聲息了。
錦衣少年和幾名手下,笑容全僵在臉上,說什麼也笑不出聲了。
“淨心”少尼低聲宣了一聲佛號,驚怔地望著方石堅。
錦衣少年的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那幾名漢子窒了一陣之後,齊齊拔出了佩劍,圍了過來。
方石堅一記劈空掌,推了出去,如山勁氣,匝地暴卷,幾名大漢被震得東倒西歪,後退不迭。
錦衣少年獰笑一聲,口裡發出一個急促的短哨。
那頭佇在他肩頭的猛鷹,陡地振翼而起,凌空半旋,疾矢般射向方石堅,勢態相當驚人,“淨心”少尼不由尖叫出聲。
方石堅揮掌劈去,那頭鷹似乎久經訓練,側冀順勁斜飛,一衝數丈,“嘎”地一聲厲叫,又告迎頭撲下,爪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竟然裝了鋒銳的爪套,方石堅閃身發掌,但落了空。
“哈哈哈哈……”笑聲再傳。
巨鷹凌空一個盤旋,又重直撲下。
鳥芒破空而起,一聲淒厲的哀鳴,鳥羽紛飛,巨鷹被攪成了碎碴。
方石堅手上多了一柄烏滲滲的怪劍。
那幾名漢子頓時亡魂大冒,呆若木雞。
錦衣少年面上起了抽搐,目中盡是獰芒,“嗆”地拔劍在手,陰鷙地道:“本公子要把你剁碎,抵償鷹命!”
方石堅冷得像冰塊,沒有開口,但眸中的煞光卻令人不寒而慄。
錦衣少年狠盯著方石堅道:“小子,你聽說過‘追命花千歲’這名號沒有?”
方石堅不屑至極地哼了一聲,仍沒開口。
錦衣少年左手拇指一翹,道:“喏!就是區區在下!”
方石堅口角一撇,不屑於回答他的話。
錦衣少年冷森森地又道:“有種的報個名號?”
“冷麵修羅!”
“什麼,你……閣下就是‘冷麵修羅’?”
“冷麵修羅!”
“冷麵……”
錦衣少年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臉孔變了形,倒退三步,目中的獰芒頓時萎縮了,其餘幾名漢子,個個面呈土色。
方石堅寒聲道:“還要不要打?”
“……”錦衣少年忽然變成啞巴。
“聽著,以後如敢踏入水月庵範圍三里之內,就別想活著離開,現在帶著那具屍體快滾!”
錦衣少年連大氣都不敢出,轉身便走,大漢中有一個過去負起同伴的屍身,一行人狼狽疾奔而去。
“阿彌陀佛!”清朗的佛號聲中,庵門邊出現一個半百老尼。
“淨心”少尼顫抖著聲音道:“這是我們庵主‘妙性’師太!”
方石堅回劍入鞘,上前數步,抱拳道:“在下方石堅,見過庵主!”
“妙性”師太合什道:“敬謝少施主解厄!”
“不敢!”
“少施主何來?”
“受人之託,送件東西與貴庵‘妙修’師太!”
“啊!‘妙修’是貧尼師妹,她離庵已經七年,‘淨心’是後進,她不知道‘妙修’的事。”
宛如一瓢冷水當頭淋下,方石堅的心收緊了,栗聲道:“離庵七年了?”
“是的!”
“人在何處?”
“下落不明。”說完,垂了垂目,又道:“少施主送什麼東西與她?”
“不知道,是受人之託,密封的。”
“阿彌陀佛,‘妙修’塵心未淨,無法了悟禪機,是以七年前先師要她離庵,再去經歷塵劫,這是敝庵的汙垢,所以不向後進弟子提及。少施主既然找上庵門,貧尼不得不據實相告。”
方石堅整個地傻了,奔波了這麼遠的路,結果撲了個空,人不在,東西只有送回荊山禿頭峰,“鬼冢主人”說他已不久人世,這將使他痛苦失望,但,有什麼辦法呢?窒了一陣之後,沮喪地道:“師太能指引尋人之途嗎?”
“妙性”師太搖頭道:“對不起,貧尼實在無可奉告。”
方石堅吐了口悶氣,抱拳道:“打擾了,在下告辭!”
“妙性”師太合什道:“恕貧尼不便接待,少施主慢走!”
方石堅懷著一肚子莫可奈何,舉步離開,他想:老尼說“妙修”塵心未盡,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六根未淨,不守清規,而被逐離庵門?
想,當然是空想,現在只有轉返荊山一途。
“鬼冢主人”聽到了這消息之後,又將如何?他說這是他未了之願,看來這心願是無法了的。
剛剛踏上大路,走投多遠,忽見一條藍色人影,飄飄而來,赫然正是那酒館裡見過一面的丁一風。方石堅心中一動,他想起了在鍾祥無緣無故向自己挑戰的青衣蒙面客的忠告:“丁一風是個內懷奸詐的小人……”
還隔了老遠一段路,丁一風便已打著哈哈揚聲道:“方兄,幸會啊!”
到了臨近,方石堅才淡淡道了聲:“幸會!”
丁一風顯得很爽朗地道:“方兄意欲何往?”
方石堅隨口應道:“到黃陂!”
丁一風劍眉——挑,正色道:“方兄可曾聽說……”
“聽說什麼?”
“自稱天下第一大幫的‘金龍幫’業已傳出了‘金龍令’,所有與該幫通聲氣的幫派,都在注意兄臺的行止。”
“噢!有這等事?”語氣很淡漠,似乎不當回事。
“如果方兄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最好不要去黃陂,改走別道吧!”
“為什麼?”
“前面已經有人在等。”
“哦!什麼人物?”
“神鷹幫,由幫主‘毒鷹’南宮浩率領幫中十餘好手,還請了黑白道聞名喪膽的‘綵衣仙娘’助拳。”
方石堅口角一披,冷冷地道:“這麼說,在下倒是要非走這條路不可了!”
丁一風手中摺扇一拍左手掌心,大聲道:“小弟就是佩服方兄這份豪氣。請,小弟陪兄臺走一遭。”
“丁兄似乎可以不必淌這渾水?”
“哪裡話,小弟衷心敬仰的人,即使陪命又算得了什麼!”豪雄之氣,溢於言表,實在令人可感。
方石堅不禁為之動容,沉聲道:“同路可以,但如果有什麼情況,兄臺只可作壁上觀,切勿插手。”
丁一風點頭道:“到時再說吧!”
兩人並肩舉步,緩緩順大路奔去。約莫奔行了三四里,眼前出現一片夾道林木,林陰中人影幢幢。丁一風道:“前面大約就是了,方兄小心些!”
方石堅“唔”了一聲,腳步反而加快了,顧盼間,來到夾道林陰裡,人影一陣晃動,十七八個裝束相同的老少人物,成雙重橫阻路中,每個人的衣襟上,都繡著一隻振翅亮爪的飛鷹,有黃有紅,顏色不等,當先的是一個威稜老者,鷹標是金色的。不用說,那便是幫主“毒鷹南宮浩”。
兩人止了步,面對金鷹標誌的老者。
老者目注方石堅道:“你就是江湖盛傳的‘冷麵修羅’?”
“不錯,閣下是南宮幫主了?”
“嗯!本座正是!”
“有何指教?”
“請你隨本座等到‘金龍幫’走上一趟。”
“為什麼?”
“佟幫主要親自問話!”
方石堅語冷如冰地道:“可惜在下沒這等閒空!”
“毒鷹南宮浩”嘿嘿一笑道:“那恐怕本座要得罪了!”
丁一風接上口道:“南宮大幫主似乎犯不上替‘金龍幫’賣命。”
南宮浩豹眼一瞪,洪聲道:“丁一風,你怎麼與他作一路?”
“四海之內皆兄弟,為什麼不可以?”
“住口,本座看在令師份上,不與你計較,你最好馬上離開。”
“這恐怕辦不到,他是在下是欽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