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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失意遇司馬 震驚見雷神

    從巫山十二峯上,有一條人影,就如同風馳電掣,流星趕月一般,從山上疾馳而下,只見一點綠色人影,在那裏微沾即起,形同瘋狂,偶還可聽到廣點輕微地抽泣的聲音,幸好在這巫山之上,沒有人蹤,否則,一定會引起路人無限的驚訝。

    説沒有人,前面竟然就有一個人迎面而來,他遠遠地用一種詫異的眼光,注視着這如飛而至的綠色人影,他微微張着嘴,驚訝地説道:“原來還是個女娃娃?這也倒是難得,竟有這樣的一身輕功。”

    就在他這樣微一驚訝的瞬間,那個綠衣人影,已經疾如勁弩之矢,直奔當面而來。這人站在那裏,雙腳一沉,沒有閃讓,對面來的綠衣人影,當時竟然毫不思慮,右手一翻,疾推而出,嬌喝一聲:“讓開些!”

    這人咦了一聲,右掌閃電一翻,兜頭接住一掌,霎時間只聽“啪”地一下響,隨着引起一聲轟然大震,捲起一股青煙。

    那綠衣人影遽然地停下身形,倒閃兩步,瞪着眼睛,望着對方。

    對方的左手衣袖,已經半成焦糊,露出半截手臂,微張着長滿着白鬚的嘴,瞪着一雙神光閃閃的眼睛,盯着這位綠衣小姑娘。

    如此雙方停頓了半晌,忽然這位黃衣老者,拂了一拂他那彷彿被火烤焦了的衣袖,指着綠衣姑娘責問道:“女娃娃!你怎麼這樣蠻橫無禮,今天幸而是遇到老朽,若是換過別人,豈不是就這樣無緣無故白白地死在你的掌下麼?”

    那綠衣姑娘翹着嘴説道:“若是換過別人,看見我這樣遠遠地疾奔而來,他也不會這樣當道而立,故意地攔住人家!”

    那黃衣老者忽然呵呵縱聲大笑道:“辯得好!你這個小娃娃不僅武功超眾,容貌出色,而且言辭口才,也是十分犀利,倒是難得一見的聰明娃娃!好!好!就算你有理。女娃娃!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這樣心神不定,行色匆匆,而且面帶淚痕?可以在老朽跟前説一説麼?”

    綠衣姑娘聽黃衣老者這樣一問,霎時間,不覺一股酸氣直衝腦門,將憋在心中的無限失意和委屈,都化作滿腔熱淚,滔滔不絕地流出來,放聲大哭,宛如一枝帶雨的梨花,哭得十分傷心。

    黃衣老者當時不覺為之愕然,繼而他又豪然大笑,上前拍着那綠衣姑娘的肩頭朗聲説道:“像你這樣武功絕頂的女娃娃,為何也是這樣動輒流淚,作小兒女態?有什麼事既然放不下手,就應該矢志報復,一快心頭積憤才對,徒然這樣啼哭,能濟得什麼事?”

    那綠衣姑娘霍然用衣袖一擦眼淚,一甩頭,昂然地説道:“你説得很對,既然放不下手,就應該矢志報復,一快心頭積憤。”

    黃衣老者點頭説道:“你能明白過來,那就對了!女娃娃!你叫做什麼名字?”

    綠衣姑娘説道:“我叫虞慕琴!”

    黃衣老者嗯了一聲,又伸出左手,看了看那被燒焦的衣袖,沉吟了半晌説道:“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功力,出掌生煙,炙膚如裂,在武林中只有一種功夫可以有這樣厲害,那便是‘三陽離火功’,虞娃娃!你是三眼神姑的什麼人?”

    虞慕琴搖晃着螓首説道:“什麼人也不是,我管她叫神婆婆,她教我的‘三陽離火功’,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點關係。”

    黃衣老者神色突然一變,那一雙眼睛,就如同一對火焰一樣,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緊盯着虞慕琴,厲聲説道:“三眼神姑從不授徒,你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怎麼會將拉視為‘不傳之秘’的‘三陽離火功’傳授與你?”

    虞慕琴奇怪地笑道:“你這個老人家真是怪事,她肯不肯傳授武功給我,關係老人傢什麼事?用得着你這樣生氣麼?老實説,她這樣強迫着我學這‘三陽離火功’,硬將我和我爺爺分開,我還真的不樂意吶!”

    黃衣老者哦了一聲,忽然自己點點頭説道:“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三眼神姑會這麼慷慨!原來她是存心報恩的!”

    虞慕琴不解地問道:“什麼報恩?”

    黃衣老者臉上顏色十分凝重,沉重着語氣問道:“小娃娃!你是虞鑑的孫女兒?是不是?”

    虞慕琴當時幾乎跳了起來説道:“對了!我爺爺在武林中大名鼎鼎,所以你一定是認識我爺爺。”

    黃衣老者臉上泛出一種奇怪的笑容,眼睛緊盯着虞慕琴,口中一字一句地説道:“不錯!我認識你爺爺!”

    虞慕琴叫道:“那好極了!你老人家和琴兒一齊回到銀龍堡去,和我爺爺盤桓一段時期,你們兩位老人家敍敍舊,那多好呢!”她説着話,便伸手上前,拉住那黃衣老者的手,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黃衣老者眼睛裏突然掠過一道殺氣,但是,瞬時又歸於消失,他突然露出一抹笑意,握着虞慕琴的手,説道:“琴兒!你方才不是説受了委屈,要求報復麼?那就暫不必到銀龍堡去,跟着我老人,我去為你報仇雪恨!”

    虞慕琴沉思了一會,仰頭説道:“不了!琴兒目前倒又不想報復了,不過倒是願意跟着你老人家到處跑跑,也好長長見識!我爺爺他老人家就是不許我亂跑。説真的,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老人家是誰呀!”

    黃衣老者微笑道:“老夫名叫司馬藍,你就叫我司馬爺爺好了!琴兒!這回你可説對了,跟着我老人家,包你到處玩個痛快,三山五嶽,五湖四海,任憑你愛到哪裏去玩,司馬爺爺都可以帶你去玩個夠。”

    虞慕琴姑娘喜歡得跳起來叫道:“司馬爺爺!你真好!這回琴兒一定要跟着你到處玩個夠!”

    她歡天喜地的説到此處,突然又神色黯然,輕輕地自言自語地説道:“如果秦哥哥也在一塊兒,那該多好?”

    司馬藍連忙問道:“誰是秦哥哥?”

    虞慕琴搖搖頭説道:“不説他了!司馬爺爺!現在我們到哪裏去呢?”

    司馬藍説道:“我老人家這回要帶你到一個奇妙的地方去,去看看那兒的奇妙風光。”

    虞慕琴急道:“到什麼地方嘛!你老人家不要再打啞謎了!”

    司馬藍説道:“去到南疆紅柳湖!”

    虞慕琴笑道:“紅柳湖是個多美的名字啊!那兒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司馬爺爺!那兒有你老人家的朋友麼?”

    司馬藍説道:“不是朋友!是我老人家……嗯!我老人家是應邀前往的。琴兒!管他是什麼關係,反正是玩耍,只要玩得高興就可以了,又何必管其他的事呢?”

    虞慕琴姑娘欣然同意,因為她的記憶中,她爺爺雖然是十分喜愛她,但是,卻從來沒有這樣縱容她到處玩耍,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還不趕緊去玩玩。她怎麼知道人心難測呢?她怎麼料得到這位司馬藍別有用心呢?

    虞慕琴姑娘跟着司馬藍,便從川中取道,直下南疆。

    一路上虞姑娘好不高興,她感覺到司馬爺爺所給予她的那種放任,是她爺爺過去從未有過的,所以沿途上的高興,真是難以言喻了。

    行來自非一日,這天,果然來到了紅柳湖,但見一片清朗如鏡的湖水,被一圈暗紅色的垂柳所圍繞着,反映在夕陽絢爛的餘輝裏,那真是一種奇妙的景色,虞姑娘都看得發怔了!

    她心裏忍不住在想:“這真是個好地方,要是在這個地方,傍湖居住,無論是清晨散步,或者是月夜泛舟,那該多妙啊!”

    司馬藍望着姑娘笑道:“琴兒!這地方好麼?”

    虞慕琴點點頭,長長地説了一聲:“好!”

    司馬藍笑道:“這地方湖水好!紅柳好!但是紅柳湖的湖上浮莊,更是奇妙無比。你看!他們得到消息來迎接我們了。”

    虞慕琴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夕陽斜照,湖水映得通紅,一片奇妙的光芒之中,有一大片雕樑畫棟、檐牙高啄的房屋,向這邊緩緩而來,這麼一大片房屋在水上移動,這還是虞姑娘僅見的奇景,尤其是那滿湖紅霞夕照之中,如此冉冉而來,真如同是天上宮闕一般,令人為之目眩!

    她怔然凝視了半晌説道:“那就是湖上浮莊麼?”

    司馬藍説道:“那湖上浮莊其妙處不在浮動湖上,往來自如,而在莊裏的裝璜設置,比較起任何富麗堂皇的府第,只是過之,而無不及。”

    虞慕琴姑娘仰起頭來,問道:“司馬爺爺!你老人家經常來麼?”

    司馬藍微笑沒有作答,他只是指着那緩緩而來的湖上浮莊,説道:“你看!他們來了!我是説紅柳湖主來接我們!”

    只見從湖上浮莊當中,突然出現三隻船,前單後雙,成三角形,船上都扎滿着彩旗,行駛得很快,在平靜的湖面上,划起三道白白的浪花,直朝他們所站的地方駛來。

    司馬藍攜着虞慕琴姑娘的手,笑着説道:“琴兒你看,以人家盛禮相迎,咱們也走過去些。”

    那三隻綵船來得很快,不一會就到了湖邊不遠。

    只見當中那隻船,船頭上站着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物,雙手抱拳,直拱眉心,朗聲叫道:“卞玉一點誠心,居然感動司馬老前輩,今天大駕光臨,紅柳湖蓬篳生輝。”

    司馬藍攜着虞姑娘的手,低喝一聲:“起!”

    雙雙躍起五六丈高,然後衣帶飄飄,彷彿是任風吹拂一樣,悠悠然落到那當中綵船上,司馬藍伸手示意説道:“卞玉兄不必客套,老夫既然願意前來,自然是願意聽命驅使,你若如此客套,以後如何好説話?”

    紅柳湖主卞玉連忙説道:“不敢!不敢!卞玉能得到司馬老前輩的支持,信心大增,獲益非淺,何敢輕言驅使二字?這位姑娘是……”

    他望着虞慕琴,一面向司馬藍問着,司馬藍説道:“她是中原四傑當中飛叉銀龍虞鑑的孫女兒!”

    言猶未了,那卞玉顯然大大地吃了一個意外,他微微一愕,立即説道:“什麼?她是飛叉銀龍虞鑑的孫女兒?”

    司馬藍朗聲大笑,遞過一個眼色説道:“對了!老夫與她爺爺是多年的老友,你也是久知她爺爺的大名,所以,特地帶她來到你這風光如畫的紅柳湖,稍作盤桓。”

    卞玉聞言,當下呵呵笑道:“真是意外!真是意外!想不到虞老鑑的孫姑娘,今天居然會來到我這裏,看來我這紅柳湖真是增添光彩不少。”

    這一聲“虞老鑑”,聽得姑娘心裏頓時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她爺爺許多比較要好的武林友人,都稱她爺爺為“虞老鑑”。所以,當卞玉稱出“虞老鑑”三個字,虞姑娘心裏立即產生一種好感!她點點頭説道:“謝謝你!卞……”

    那卞玉連忙搶着説道:“你爺爺虞老鑑是我的尊長輩,我託大就稱你一聲侄女吧!回頭我找人陪伴你在紅柳湖好好地玩幾天,也算不白跑了這一趟。”

    司馬藍知道卞玉的為人,他今天居然肯説虞鑑是他的尊長輩,可見得他沒有不良的存心,他會意地微微一笑,鼻孔裏輕輕地哼了一下。

    虞慕琴姑娘哪裏知道這些究竟?她倒是規規矩矩地説了一句:“多謝卞叔叔!”

    此刻三隻船已經回程向那湖上浮莊而去,夕陽已經西下,湖上一片黑暗,只有那湖上浮莊,就如同是個燈山火海一樣,到處都是一片通明,在湖上倒映到水裏,上下交輝,極為壯觀!

    虞慕琴隨着司馬藍來到湖上浮莊之後,就彷彿像到了陸地上一樣,一點也沒有在水上漂流的感覺,而且,莊上一切房屋裝設,都是極盡華麗,虞姑娘心裏雖然記得銀龍堡的壯觀宏偉,但要是講到富麗堂皇,又比這湖上浮莊遜色許多。

    尤其到了一間大客廳,只見金碧輝煌,足足可以容納得下七八十桌酒席那麼大的地方,都是雕龍畫鳳,金堆玉砌。

    司馬藍呵呵地笑道:“湖上浮莊是愈來愈堂皇了!卞兄勃勃雄心,由此可見!”

    卞五微笑自謙説道:“豈敢!豈敢!我只是想到將要使天下各大門派,各大幫會都能聚會一堂,湖上浮莊總得像個樣子才好!老前輩今天來到此地將來一切還要請老前輩多指教!”

    他的話還沒有説完,那邊金鐘連敲,大廳上人連連走動,頃刻之間,安排好了一桌盛宴,卞玉便讓司馬藍和虞姑娘入席。

    席上真是山珍海味,極其豐盛。虞慕琴姑娘因為吃不了多少,又聽不明白卞玉和司馬藍所談的那些話,所以露出倦意。

    那卞玉連忙吩咐一位使女,帶她到一間極其精緻的房間,一切齊備,並且那位使女還恭敬地説道:“我們主人説,姑娘儘管安歇,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請姑娘不必客氣,就當作是在家裏一樣。明天天晴時,請人陪伴姑娘去遊湖。”

    虞慕琴應了幾聲“是”,那使女退去之後,她又睡不着了。

    她心裏在想:“這湖上浮莊這樣在湖上漂浮着,它究竟要停在什麼地方呢?現在仍然在漂流着麼?它究竟是怎麼樣走動的呢?”

    她心裏起了一連串的疑問,也引起她的好奇心,反正現在睡不着,她忽然想起:“何不利用現在的機會,到四下去看看!”

    虞姑娘原是有些任性的,想到哪裏,就立即去做,像她這種年齡和經歷,哪裏能有許多顧慮?當時就走出房門,悄悄地一個人,向外面走去。

    她走出房門,外面是一個四方的天井,是一樣大小的鵝卵石鋪砌而成,兩旁還種着不少花草,使人真沒有辦法相信,這居然是在水上漂浮着的房屋。

    站在天井裏,看看天上,一片湛藍色的天空,抹着幾片浮雲,有幾顆星星在那裏閃爍,初冬的天氣,夜空竟是那樣的乾淨、明朗、可愛。

    虞慕琴姑娘信步向外走去,她走得輕,也走得快,沿途都沒有人注意到她。她走了好一會,依然是在房屋當中轉來轉去,沒有走出這座浮莊。

    她心裏忍不住在暗想着:“這座浮莊有多大呀!怎麼會在水面上漂浮着呢?這真是少見的奇蹟。”

    她心裏一面想着,一面又走到一間房子前,這座房屋奇怪的都是用琉璃瓦砌成的,雖然沒有燈光,但是,在黑夜看去,仍然是那麼閃閃發光。

    虞姑娘在這樣從沒見過的房子前面,禁不住多看了幾眼,忽然她聽到有一種噓噓吹竹的聲音,從那房子裏傳出來,姑娘一聽頓時大吃一驚,因為她一聽到這種聲音,立即分辨出那是一種毒蛇呼氣的聲音,而且還不在少數,至少也在數十條之譜。

    她心中驚疑不定,暗自忖道:“為什麼這間房子裏有這麼多毒蛇?難道是他們有心豢養的麼?”

    當下一股好奇心的驅使,使她忍不住湊近那琉璃房子,朝裏面看去。

    這種琉璃房子本來是可以透視到裏面的,但是,此時裏外都沒有燈火,只見裏邊黑洞洞的。

    虞慕琴姑娘的眼神充足,自然不比常人,她這樣湊近琉璃房子一看,當時她幾乎是嚇得驚叫起來。

    原來在這間房子裏,平擺着一張牀,牀上靜靜地躺着一個人,但是,在這個人的周圍,有百餘條毒蛇,正在那裏遊走不定,一條條都是伸着紅紅的舌信,發出噓噓吹竹的聲音。

    這些毒蛇任何一條,只要咬上一口,就會準死無法活,如何不叫姑娘為那個人着急?

    但是,虞慕琴姑娘這個着急的念頭,還沒有轉完,就聽到那些噓噓之聲逐漸消失,那許多毒蛇彷彿像是吃飽了一樣,慢慢地游到牀腳下,懶洋洋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虞姑娘心裏更怪了,她想道:“原來這些蛇,真的是那個人所養的麼?這個人養這麼多毒蛇,在一間琉璃房裏,和蛇睡在一起,居然毫髮無傷,這又是一件怪事。”

    她又不禁朝那屋子裏面的人,多看了幾眼。

    本來那人是正面仰躺在牀上,虞姑娘一來隔得比較遠,二來她也沒有注意,如今這樣仔細一看,只見他光頭凹眼,赤着一雙腳,一身寬大的黃衣,這些顯眼的標誌,使虞姑娘看去好面熟,當時她心裏一震,再墊起腳貼近琉璃磚,提足眼神看過去,姑娘這一看之下,不禁失聲驚呼:“這不是雷爺爺麼?他老人家怎麼會躺在此地?”

    她這時的激動,幾乎使她忘其所以,立即就邁開腳步,朝那間琉璃房子的房門衝去。

    誰知道就在她這樣一起步之間,突然衣袂飄風,掠過來一個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口中道:“不能進去!”

    虞姑娘這時候心中有火,隨手一拐一拂,叱道:“你管得了我麼?”

    虞慕琴姑娘心中急着雷火神爺爺的遭遇,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人用手攔住她,所以更激起一股怒火,隨手一拂,這一拂至少拂出五成以上的勁道,頓時聽得“咕咚”一聲,那個人至少摔到五丈開外,撞在一堵牆上,撞得轟隆一陣巨響。

    隨着就聽到那人還在叫道:“虞姑娘!你千萬不能進去。”

    虞慕琴這才停下身來,回頭一看,只見相距五丈開外,靠着一堵牆站着一個年輕人,天黑,看不清楚面目長得如何模樣,但是,還可以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裏發光。

    虞慕琴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只聽得那人説道:“小弟卞璞,方才姑娘蒞臨本莊的時候,我正從湖心山回來,沒有來得及隨家父前往迎迓,請虞姑娘原宥!”

    虞慕琴一聽,不覺啊了一聲連忙説道:“原來是卞少莊主!方才沒有撞傷吧!”

    虞姑娘心裏立即充滿了歉意,覺得自己方才出手過於魯莽,如果將他打傷,那多難為情呢!

    這時候,只見那卞璞緩緩地從那牆腳下,朝這邊走過來,漸漸地走近了以後,才看清楚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年輕人,長眉入鬢,星目有神,穿着一件箭衣,顯得英氣勃勃,只是臉色微微有點發青。

    他站在虞姑娘對面約七八尺的地方,停下腳步,拱拱手説道:“方才實在是我一時情急,魯莽失禮,才引起姑娘生氣,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虞姑娘一聽人家儘管一個勁地認錯,倒是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也只有點頭説道:“實在是我太過魯莽……”

    卞璞連忙搶着説道:“哪裏!哪裏!姑娘是心裏急着雷爺爺的安全,所以才如此心裏發急,其實我們如果能早一點向姑娘説明這一點,也就沒有這種誤會發生了,説起來,還是應該怪我們自己不好!”

    虞慕琴一聽他也稱呼“雷爺爺”三個字,心裏一震,但是,她心裏立即記起雷爺爺是到南疆來察訪盜用銀叉令的人,為什麼會躺在這裏?而且周圍又有這麼多毒蛇?雷爺爺根本就不懂得玩蛇,這些蛇決不是他豢養的,既然不是他養的,這些蛇圍在周圍,豈不是危險萬分麼?

    虞姑娘人是比較任性的,想到什麼就是什麼,她一想到這個問題,立即問道:“這些毒蛇是什麼人養的?”

    卞璞陪笑説道:“都是家父豢養的!”

    虞姑娘一聽“哦”了一聲,人向前一閃,伸手就是一掌,口中罵道:“好哇!原來你們是有心陷害我雷爺爺的?”

    她這一掌來得十分突然,而且出手又十分快,卞璞站在那裏,也沒有閃讓的意思,當時只聽得啪地一聲,實實在在地捱了一掌,卞璞的臉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五條指痕,頓時臉也腫將起來。

    卞璞用手掩着臉,苦笑着説道:“虞姑娘!你誤會了,你沒有聽明白我的話。”

    虞慕琴也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老老實實地捱了一掌,而且還沒有生氣的意思,姑娘生平也打過不少人,從來還沒有遭遇到這種情形,她微微地愕了一下,接着又大聲叱道:“我誤會什麼?你們把那麼多毒蛇放在雷爺爺牀下面,還有什麼好心?”

    卞璞撫摸着自己的臉,彷彿是有一肚子委屈,苦笑着説道:“那麼多毒蛇放在雷爺爺牀下,為什麼雷爺爺到現在還是安然無恙呢?姑娘!你可想到這其中的原因何在?”

    這句話倒是使虞慕琴姑娘心裏一震,不自禁地説道:“説的也是怪呀!”

    卞璞這時候才走上前幾步,望着姑娘説道:“姑娘!讓我告訴你其中的內情。雷爺爺他不小心喝了一種名叫‘千日醉’的酒,醉倒在路上,這種酒一旦喝醉,千日不醒。”

    虞姑娘連忙説道:“胡説!我就沒有聽過,世上還有這種酒,而且我雷爺爺酒量如海,平日都是千杯不醉的。”

    卞璞微笑説道:“姑娘!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説句不怕姑娘着惱的話,像我們這樣年紀,能知道多少呢?”

    虞慕琴覺得這話倒也是事實,當時她就默默沒有再説話,卞璞看了她一眼,便接着説道:“家父正好路過,看到雷爺爺這種情形,知道雷爺爺是喝了‘千日醉’……”

    虞姑娘突然眼神一亮,插嘴問道:“你父親怎麼知道雷爺爺是喝了‘千日醉’呢?”

    這句話問得很出卞璞的意料之外,他當時幾乎要為之一怔,但是,他非常機警地立即眼睛一轉,含笑説道:“方才姑娘不是説過麼,雷爺爺酒量是舉世聞名的,還有誰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酒量?如今突然醉倒在那裏,除了‘千日醉’,還有什麼酒能有這種力量?再者,‘千日醉’是廣西山間一種藥草,用水泡來作酒母之用,家父久居此間,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虞慕琴點點頭説道:“既然你父親將雷爺爺救回來,又為什麼要將他老人家放在這毒蛇窩裏!”

    卞璞一見姑娘臉上沒有怒氣,知道姑娘已經漸漸相信他的話了,他更是從容地放下手,緩緩地説道:“這‘千日醉’一旦醉了之後,只有一種特別的解酒的草,才可以甦醒過來。但是這種草十分難尋,所以醉了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這樣醉死的。”

    虞慕琴幾乎要跳起來厲聲説道:“你説什麼?”

    卞璞連忙説道:“姑娘不要着急,‘千日醉’還有一個可以解除的辦法,那就是用五十條豢養馴熟的‘青竹絲’,每天輪流吮吸湧泉穴所流出的汗,如此不出半月,便可以甦醒。”

    虞慕琴不覺上前伸手抓住卞璞的手,急急地説道:“你是説,這些蛇都是你父親豢養馴熟的,現在正在為雷爺爺吸湧泉穴的腳汗?”

    卞璞微笑點頭説道:“家父有馴蛇特長,五十條‘青竹絲’在別人看來,是五十條難纏的惡魔,在家父看來,只不過是五十根爛草一樣,沒有稀罕之處,雷爺爺躺在這裏,已經有五六天,一切情形都很良好,再有十多天,他老人家就可以慢慢地甦醒過來。”

    虞慕琴姑娘聞言大喜説道:“你説的是真話?”

    卞璞説道:“我怎麼可以騙姑娘?不過有一點要特別注意,那就是雷爺爺在治療時期,不能有任何驚動,萬一有了驚動,雷爺爺固然危險,就是進去的人,也有被‘青竹絲’咬倒的危險!”

    虞姑娘啊了一聲,她轉過身去,看着那琉璃房內的雷爺爺,她不禁搖搖頭説道:“這麼説,方才好生危險!”

    卞璞微笑道:“那是怪我們沒有能夠及早的告訴姑娘!只能説是我們顧慮不周,怪不得姑娘!”

    虞慕琴忽然想起自己方才那樣一掌,不覺抬起頭來向卞璞臉上看了一眼,只見左邊臉頰上,腫起多高,留下五條紅指痕,她心裏感到一陣歉疚,姑娘心中純潔如一張白紙,她不知道什麼矜持和含蓄,倒是十分認真地點點頭説道:“剛才我真是冒昧,一時衝動,就出手打了你!你……你不會介意吧!”

    卞璞立即收起笑容,十分嚴肅地説道:“姑娘何必如此見外?易地而處,我如果是姑娘的話,也會怒急出手的。我方才不是已經説過麼?只怪我們説明太遲,咎由自恥,怨得何人?千祈姑娘不必將這件事放在心裏!”

    虞慕琴本來心中實在是有很大的歉意,現在卞璞如此一説,且説得非常得體,很是動聽,姑娘聽在耳朵裏,十分舒服,她不覺天真地望着卞璞一笑,深深地點了一點頭,説道:“謝謝你的寬宏大量!”

    卞璞連稱“不敢”,他閃身到一旁,對姑娘説道:“夜深了!姑娘請去休息吧!”

    虞慕琴轉身對琉璃房裏雷爺爺看了一眼,又向卞璞説了“再見”,便朝來時走的路走回去。

    她沒有走幾步,突然又聽到卞璞叫道:“虞姑娘!”

    虞慕琴姑娘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只見卞璞十分誠懇地拱手説道:“聽説姑娘此行是來觀光紅柳湖的風光,明日天氣好時,我準備小舟,願為姑娘嚮導,去細細欣賞煙柳籠湖的湖上風光。”

    虞慕琴掀眉笑道:“如此真要多謝了!”

    姑娘説完這句話,便徑自回去了。只剩下卞璞站在那裏,眼望着姑娘逐漸遠去的背影,臉上浮起一層狡猾而又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果然是個大睛天,初冬的晴天,在紅柳湖上,使人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虞慕琴姑娘從牀上睜開眼睛,只見滿窗陽光耀眼,她滿心高興,一躍而起,那邊立即就有幾個女僕,過來侍候梳洗,梳洗已畢,房裏立即擺好幾碟精緻的小菜,一盤熱騰騰的點心,早餐早就有人準備好了。

    虞姑娘當然微微一怔,當時就説道:“怎麼我一個人在這裏吃飯?我司馬爺爺呢?”

    旁邊的女僕立即恭敬地説道:“老爺子早就和莊主用過了,他還吩咐,姑娘醒來,只管一個人用飯,他老人家和莊主另有要事,要出湖一趟。”

    虞慕琴姑娘不覺皺起眉賣,坐下來吃了一口點心,滿心不樂地説道:“司馬爺爺説要陪我遊湖,怎麼今天就一個人出湖去了呢?”

    她放下碗箸,就不想吃了,正是這時候,突然門外有人低低地叫了聲:“虞姑娘!”

    虞慕琴一回頭,只見卞璞穿了一身白緞緊身短裝,越發地顯得十分精神,十分英俊,含笑地站在房門外。

    虞姑娘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他約她今天去遊湖的事,不覺欣然説道:“你是陪我去遊湖麼?”

    卞璞含笑説道:“想不到今天天氣突然變得這樣的好,正好遊湖,所以特地前來相邀。”

    虞姑娘當時心裏一高興,連忙説道:“我們現在就走麼?”

    卞璞點頭説道:“我已經在船上準備了吃的東西,姑娘不吃早飯無妨,稍時在船上可以隨時吃點充飢。”

    虞姑娘就這樣喜孜孜地隨着卞璞,一直來到湖上浮莊的邊緣,在緊靠着一棵楊柳之旁,繫着一隻小舟,舟上放着兩支銀亮亮的槳,小舟的前頭,也是包着銀亮亮尖嘴,上面還繪製着花紋。

    虞姑娘跳上小舟,剛一坐定,卞璞立即提起雙槳,微笑地説聲:“我們走了!”

    只見他雙槳一揮,迎着陽光,反映起一片耀眼的光芒,斜斜地插入水中,聲息俱無,小舟卻是去勢如矢,快得十分驚人。

    卞璞一句話也不説,只是連連地扳動一雙銀槳,只使得這隻小舟,就像湖面上一條飛魚,在水上破浪飛躍。

    風聲拂着虞姑娘耳畔鬢角,鼓起她衣袂獵獵作響,使她真有飄飄欲仙的感覺。她含着微笑,仰望着頭上晴朗如洗的青天,陽光温暖地披在身上,俯看湖裏,湖水作綠色,綠得那麼可愛。她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有人稱水的波紋為“碧波”,因為微風吹來,湖水粼粼而起,果然是碧色的!

    再看周圍,遠處是一抹煙籠,宛如淡墨潑畫,近處只見紅柳如絲,在湖畔飄拂,和湖水相映,一個紅得不俗,一個綠得可愛,織成一幅絕妙的景色!

    虞慕琴正神馳在這樣的絕好景色當中,突然,她覺得小舟漸漸地停了下來,她這才留神看時,原來卞璞已經將雙槳收將起來,任憑這小舟在湖面上飄着。

    虞慕琴坐正身子,正待説話,卞璞微笑説道:“姑娘!這裏是紅柳湖上最能眺望景色的地方,你看那邊……”

    虞慕琴順着他的手指處看去,只見遙遠的湖上,隱隱約約飄搖着幾葉白帆,在煙波天際搖曳,藍天、白帆、再看着近處的綠水,姑娘不覺脱口説道:“好美啊!”

    卞璞又指着另一個地方説道:“你再看那邊……”

    虞慕琴又掉頭看過去,只見這邊在湖水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點小黑影子,她連忙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卞璞説道:“那地方叫湖心山。”

    虞慕琴連忙説道:“既然是湖心山,我們何不登臨一番,去看看湖心山的景色?”

    卞璞搖搖頭説道:“不瞞姑娘説,這湖心山是紅柳湖上唯一不能去的地方!”

    虞姑娘愕然問道:“為什麼?難道在湖心山還有你們什麼秘密麼?”

    卞璞苦笑説道:“倒不是我們有什麼秘密,而是湖心山上住了一個瞎了眼的老人,此人脾氣十分古怪,為人又十分陰狠,任何人要到湖心山,他都是手下不留情,將之拋到湖裏,家父為了不生閒氣,所以也都容忍過去了,這十幾年來,湖心山一直是紅柳湖上的禁地!”

    虞慕琴眺望着遠遠的湖心山,良久她搖搖頭説道:“天下的怪人真多,這位瞎眼的老人,大概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吧!既然如此,湖心山我也就不去了。”

    卞璞眼睛一轉,連忙點點頭説道:“當然是不去為是,因為十幾年以來,紅柳湖的人,還沒有誰敢去湖心山,因為聽説那老瞎子的武功,高得出奇,還是少惹為妙。”

    他説着話,便抄起舟中雙槳,就要準備掉頭別去,虞慕琴姑娘突然説道:“我們到那邊去看看如何?”

    卞璞故作訝然地説道:“你是要到湖心山去麼?那湖心山的瞎老人……”

    虞慕琴笑道:“你放心!我們不是打架,只是到附近去看看這個矗立在湖心的小山,到底有什麼奇妙之處,也不枉我來到紅柳湖一趟!”

    卞璞沉吟了一會,霍然説道:“虞姑娘!實不相瞞,昨天我是奉家父之命,前來湖心山,因為湖心山有一株奇異的果樹,是專門解醉的聖品,我是來向那瞎老人要幾枚果子,回去解救雷爺爺的酒醉,也免得雷爺爺這樣受苦……”

    虞姑娘渾身一震,啊了一聲,兩眼炯炯地望着卞璞追問道:“那你為什麼昨天不告訴我呢?”

    卞璞彷彿是有無限躊躇,吞吞吐吐地説道:“因為……因為我昨天此行,並沒有成功,那瞎老人毫不容情,堅拒不給。”

    虞姑娘幾乎要從小舟上跳起來,揮着手叫道:“走!走!我們立即到湖心山去!”

    卞璞作出忐忑之意,姑娘不耐地説道:“你要是怕,你將我送到湖心山上,你再離開。”

    卞璞突然挺胸説道:“姑娘既然要去,我自然奉陪,即使刀山油鍋,我也要追隨姑娘,否則,我這地主和嚮導的職責何在?”

    他説得很慷慨,虞姑娘的心中不由而然地有了一陣感激,她對卞璞點點頭,認真地説道:“謝謝你的好意!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卞璞蕩起雙槳,小舟一直朝着湖心山駛去,雙槳不停地揮動,湖心山越來越近了,已經漸漸地看清它的全貌了,遠遠地,就像是一個大海龜伏在湖水當中,四周激起白毛毛的浪花。

    突然,只見湖心山的腳下,出現一隻小舟,舟上彷彿是坐着兩個人,隔着很遠,看不清楚面貌,但是,坐在小舟後面船梢上的人,長髮飛舞,分明是一個女人。

    虞慕琴姑娘忽然問道:“你説湖心山從來沒有人敢去,為什麼那隻船從湖心山駛出來?”

    卞璞咦了一聲,怔怔地望着那隻小船,彷彿是自言自語地説道:“真是奇怪呀!為什麼會有人從湖心山出來呢?”

    他這樣一停頓之間,那遠處的小舟,已經遠遠地超過他們停舟的地方,向那邊急駛而去,而且非常清楚地可以看得到,那隻小舟是兩個人四支槳在划行,在湖面上飛駛而去。

    虞姑娘突然説道:“我們追過去看看!”

    卞璞應了一聲,立即蕩起雙槳,掉轉頭來,向那邊追過去,他這樣一抄捷徑,很快地追近不少距離,已經將那隻小舟上兩個人的背影,看得清清楚楚。

    虞慕琴姑娘突然從小舟上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的,半晌她驚叫失聲:“呀!竟會是他們?”

    卞璞在後面問道:“怎麼?前面小舟上的人,姑娘認識麼?”

    虞慕琴沒有説話,突然跳起來吼道:“追過去!我們追過去!”

    虞慕琴姑娘這樣突然地一聲怒吼,就像是一隻發瘋的獅子一樣,那樣子頗是怕人,卞璞並沒有感到驚訝,他用力地揮動一雙銀槳,將小舟劃得就如一支水箭,衝破水波,向前飛駛。

    他一面划槳,一面口中説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可以追到他們,憑我在紅柳湖上長大到現在,這划船的功夫,從來還沒有輸過別人。”

    卞璞的話,一點也不假,雖然前面那隻小舟是由兩個人在劃,而且也劃得十分快速,但是,比起卞璞來,竟要略遜一籌,兩隻小船的距離是越來越近了,前面小舟上那兩個人的背影,也越發清楚。

    虞慕琴姑娘此刻渾身已經止不住在微微地顫抖,她的眼眶裏,也含滿了淚水,口中只是不停地喃喃地説道:“可恨!可恨!我恨死你們!我恨死你們!”

    卞璞突然在後面問道:“姑娘!前面那兩個人是你的仇家麼?”

    虞姑娘沒有答話,只是跺腳叫道:“你與我追上去!”

    卞璞又接連地揮了幾槳,兩隻小舟已經相隔不遠了,可是,前面那隻小舟上兩個人頭也不回,只是努力地划着槳,顯然他們希望在水上這段時間,撇開後面的追趕。

    突然,卞璞在後面大聲喝道:“前面的船停下來!你們是什麼人?敢在紅柳湖橫行?”

    那前面的小舟根本沒有回答,突然只聽到嘶嘶一陣聲響,從前面小舟上,噴來一陣雨箭,既勁且急,遠達十丈開外,將卞璞所劃的小舟,頓時籠罩在內。

    卞璞的小舟本來去勢極為快速,突然間這樣一個變化,使他根本沒有辦法將小舟驟然停止下來,急促裏,他只好右手提起銀槳蓋頭一揮,左手槳深深地在水中一扳,小舟猛地一打橫,幾乎旋到水裏去,卞璞右手銀槳旋出的勁風,也正好將他自己護住,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虞慕琴姑娘整個人就被那一陣雨箭撲個正着。

    要是擱在平時,虞慕琴姑娘雙掌拍出兩股勁道,兩丈之內,這些雨箭都要被掌風劈得點滴俱無,但是此刻不同。

    一則她雙眼淚水模糊,心神分馳,心頭創痛,早已失去那份應有的鎮靜。

    再則她被小舟猛地一打橫,一個急旋,腳下幾乎立足不住。

    在這種情形之下,她哪裏還能保持她的幾成功力?等到她發覺這些雨箭飛來時,她只有倉卒地劈出一掌劈空掌力,勉強迎上去,但是,那一陣雨箭來勢是何等兇猛?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地攔開?她的掌力剛剛揮出一半,她已經覺到渾身有不少地方疼痛如焚,使她忍不住哇唷出聲。

    這時候只聽到前面那隻船上的人,遠遠地喝道:“這只是給你們一點小小警告,告訴你們我並不是怕事而躲讓你們,只是我們目前不願意多事。你們如果不服氣,等着好了!紅柳湖我們遲早就會來算老賬的!”

    這幾句話,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送進虞姑娘的耳朵裏,可是每一個字都如同千斤鐵錘一樣,無情地打在她的心坎上,她本來還咬牙忍痛站在小舟上,可是這時候她再也忍不住了,頭一暈,一個倒栽葱摔了下來,口中喃喃地説了一句:“秦凌筠!你好狠……”

    前面的小舟已經去遠了,卞璞遙望着那遠去的舟影,嘴角上微微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但是這點微笑一現即收,他放下雙槳,走到虞姑娘身畔,低聲而又輕柔地叫道:“虞姑娘!虞姑娘!”

    虞慕琴緩了一口氣,悠悠地醒過來,睜眼一看見卞璞,立即跳起來叫道:“那隻小船呢?”

    她話還沒有説完,人又哎呀一聲,倒將下來,口中忍不住發出呻吟,卞璞露出滿臉惶恐的臉色,不安地説道:“我真該死!剛才沒有防到對方會突然下這種毒手,以致讓姑娘受了傷。虞姑娘!你現在怎麼樣了?”

    虞慕琴姑娘嘆了一口氣,遙望着那逐漸模糊的小舟,眼淚如雨而下,她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只見衣服上有許多窟窿,每個窟窿都有黃豆大小,一直到皮膚上,燒成一個焦黑的疤,就如同火炙一樣,非常的疼痛!

    卞璞突然呀了一聲,説道:“這是龍門居士有名的酒箭嘛!這樣看來,那位年輕人竟是龍門居士的門人了!”

    虞姑娘抬起頭來問道:“你認得龍門居士的酒箭麼?”

    卞璞説道:“曾經聽到家父提到過,龍門居士的酒箭,可以燒穿十層布衣,可以燒焦皮肉,而且還要使皮肉中酒毒,即使治好了,也要留下一個疤痕,這人心是多麼的毒?假如將這些酒箭打在姑娘臉上,那將如何是好?”

    虞慕琴突然咬牙説道:“哼!你好狠的心腸!我們這筆賬總有一天算清楚。”

    卞璞又安慰着説道:“姑娘請不要性急,我們馬上回去吧!家父對於這些毒器,有獨到的心得,姑娘身上這些疤痕一定可以治得好的!”

    同時,他又無限黯然地説道:“虞姑娘!事情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邀姑娘前來遊湖,又何至於發生這些事情?現在姑娘和我在一起,居然我又沒有盡到保護之責,我還有什麼臉面……”

    虞慕琴姑娘呆呆地坐在小舟的船頭,望着一片水波的紅柳湖,木然地説道:“你不必為此事不安,這與你是一點干係也沒有的!”

    卞璞突然説道:“姑娘,你愈是如此説法,愈是使我慚愧!這次回去,我爹爹能治得好姑娘的痕傷,那倒還罷,如果有什麼意外,天地之大,已經使我卞璞無地容身。”

    他説着話,拾起雙槳,一語不發,猛然地揮動雙槳,將小舟向湖上浮莊劃去。

    虞慕琴姑娘忽然心裏有一陣微微地震動,她望着卞璞那揮動雙槳的背影,半晌,她忽然叫道:“卞……”

    卞璞連忙回頭説道:“小弟卞璞!姑娘你是叫我麼?”

    虞姑娘點點頭説道:“卞璞大哥!你看我這一身傷疤能醫治得好嗎?”

    這一聲“卞璞大哥”,叫得卞璞渾身一震,一縷發自內心的笑容,立即就湧上嘴角,但是,他沒有輕舉妄動,把已經湧到嘴角的笑容,又收了回去,他停下雙槳,慎重地説道:“我剛才説過,家父對於這些毒器解救之道,素有心得,按理説是應該毫無疑問可以藥到創復,但是,龍門居士的酒箭,不比尋常,究竟如何,目前尚難預料,但願能夠……”

    虞慕琴姑娘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接過來説道:“卞璞大哥!你不必為我擔心,如果醫治不好,那隻能怨我的命中註定,應該如此。”

    卞璞突然撇開雙槳跳起來説道:“我發誓要盡一切力量,想盡一切辦法,將虞姑娘這一身的創痕治好,如果虞姑娘這一身創痕治不好,天理何在?像虞姑娘這樣好的姑娘,竟要遭受這樣的折磨,豈不是沒有天理了?”

    他説着話,又坐下來拾起雙槳,狠命地劃了幾下,彷彿將一切的恨意,都發泄在這兩支槳的上面,又自言自語地説道:“我一定要爹爹盡所有的力量,來治好姑娘!”

    他這樣一切行動,都瞧在虞姑娘眼裏,使這位內心潔白如紙的虞姑娘,竟由衷地泛起一種感激之意。她忽然問道:“卞璞大哥!如果我的創痕好了呢?”

    卞璞立即答道:“那我就要感謝上蒼,關愛好人。”

    他忽然又厲聲説道:“同時我要為虞姑娘遠走天涯,去尋訪這位傷害你的人,為你報仇雪恨。”

    虞慕琴此刻不僅是感動,而且是深深地感動,她覺得卞璞那種坦率無私的表現,是她前所未曾見過的,自從認識卞璞以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段時間,她對他印象是這樣地良好!

    兩個人都默然無語了,小舟在湖上行駛得非常之快,不消多久,便抵達湖上浮莊,虞姑娘忍着渾身疼痛,隨在卞璞身後,回到自己房內。

    直到這時候,卞璞才鄭重地向她説道:“虞姑娘,你暫時忍耐一下,我馬上去找爹爹來!”

    他匆匆忙忙轉身就走,突然又聽到虞姑娘叫道:“卞璞大哥!”

    卞璞落腳旋身,臉露愕然之色問道:“姑娘有事麼?”

    虞慕琴認真而又輕輕地説了一句:“我謝謝你!”

    説完這句話,她便合上眼睛,只見她的眼角,湧出兩顆淚珠,從臉頰上流下來,跌碎在枕畔。

    卞璞那一絲得意的微笑,又忍不住要湧到臉上,但是,他終於又忍回去,他用極其沉重的聲音説道:“虞姑娘!現在你説這些話做什麼?”

    説了這句話,他便匆匆地走了,隔不了一會,遠遠就聽到腳步雜沓,向這邊走來,並且夾雜着説話的聲音,含着有責罵之意:“璞兒!你怎麼這樣不小心?讓虞姑娘中了這種難治的毒創?虞姑娘是客位,這樣一來,不僅我們紅柳湖的顏面盡失,更對不起司馬前輩和虞姑娘!”

    這樣一行説着話,已經來到房內,只見那千面狐卞玉和司馬藍兩人走在前面,卞璞隨在後面,滿臉懊喪之色!

    虞慕琴姑娘掙扎起身子,剛剛説得一句:“這次是怪不得卞璞大哥。只怪那個薄倖狠心的……”

    卞玉連忙搶着説道:“姑娘!我不能不責怪他,要是別的毒創,不是我誇口,可以藥到病除,但是,很不幸的,姑娘身上所中的是龍門居士的酒箭,這個老怪物列出心裁,獨創一格,他的毒是與眾不同的。”

    司馬藍在一旁皺着眉頭説道:“你是解毒的專精人才,難道你真的沒有一點辦法麼?”

    虞慕琴姑娘平靜地説道:“這是我命該如此,司馬爺爺不必為我着急,卞前輩也不必為我發愁!”

    千面狐卞玉連連地搖頭説道:“司馬前輩!虞姑娘!話不是這麼説!姑娘傷在紅柳湖,如果我卞玉治不好,我還有何面目在武林中立足?同時,也不是沒有辦法治療,只是這辦法是非常……非常的……”

    司馬藍在一旁搶着説道:“非常的什麼?是不是非常棘手?只要你有辦法,有什麼困難我老人家去想辦法解決!我真沒有想到天下居然還有事難倒了千面狐!”

    千面狐陪笑説道:“並不是有什麼外在的困難,而是這種毒藥解毒的方法非常特別,使人十分為難。”

    司馬藍在一旁催着説道:“有什麼困難快説,不要這樣吞吞吐吐!”

    千面狐説道:“龍門居士的酒箭中到人體之後,所有的酒毒會向一點集中,這‘一點’如果是集中在內腑,便會送命,這‘一點’如果集中在別的地方,也會形成殘廢,即使及早治療得法,也會在創口留下疤痕,只有一種方法,這種方法還是我精研出來的……”

    司馬藍搶着説道:“什麼方法快説!”

    千面狐卞玉並沒有因為司馬藍的催促,便立即説出他的方法,他表情非常嚴肅地望着虞慕琴姑娘,半晌沒有説話。

    虞慕琴是何等聰明的人?她一看到這種情形,便沉重地接着説道:“如果這種治療的方法困難,也就不必麻煩了!”

    千面狐卞玉搖搖頭説道:“不是困難的問題,即使有困難,我們也應該想辦法來克服,因為剛才我説過,這種酒毒如果集中在一點,不是送命就是殘廢,如果姑娘真的在紅柳湖殘廢了,我這身為主人的,何以心安?”

    司馬藍在一旁彷彿是已經不耐了,他暴躁地説道:“千面狐!你有話快些説,為什麼要這樣吞吞吐吐?”

    千面狐為難再三,他霍然地一下決心,頓足説道:“我來説!虞姑娘這一身毒創,只有一個辦法,用人的舌頭,沾着我這特配的靈藥,在每個創口上舔下去,不消頓飯的光景,便可以痊癒無恙,光潔無痕,不過……”

    他特別瞪着眼睛,十分嚴肅地説道:“這舔的人,得有極深厚的內力修為,一則,運用功力封住自己食道與氣管,不使這種酒毒深入內腑,再則,他必須用一股‘元陽之氣’,從舌尖上,去潤療創傷,所以,沒有深厚的內力,絕不會有效果。”

    虞慕琴乍聽之下,她幾乎都嚇得呆了,她哪裏聽過這種治療創傷的方法?接着她又讓無限羞澀之意,幾乎使她抬不起頭來。

    司馬藍在一旁,也一直地搖着頭,連説:“不妥!不妥!”

    千面狐卞玉正色道:“是的!這創痕如果是在男人身上,自然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如今是在虞姑娘身上,自然就是不妥了!所以,方才我特別考慮,礙難出口,但是,我又想不出兩全之計,如之奈何?”

    司馬藍沉吟半晌,口中喃喃地説道:“要有一股‘元陽之氣’,這一定要一位年輕的高手,而且是一位守身如玉的人……哼!”

    他忽然説道:“對了!千面狐!你這位兒子,豈不正是最適當的人選麼?”

    千面狐卞玉為難地躊躇着,搖搖頭説道:“這……這……”

    虞慕琴姑娘渾身一震,她彷彿自己果然赤光着身子,被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在用嘴來舔,她渾身出了一身冷汗,幾乎是張口結舌地説道:“不!不!我不要!我讓它爛下去!我願意就這樣死掉!”

    司馬藍此時突然正色説道:“你這話就説錯了!死有重於泰山,有輕如鴻毛!你現在這樣死掉算什麼呢?你爺爺這把年紀,就只剩下你這樣一個孫女兒!你這樣死去,你爺爺老景何堪?還有,打你這一把酒箭的仇人,難道就這樣讓他逍遙無事麼?”

    提到“爺爺”兩個字,虞慕琴姑娘不由地一陣心酸,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滾下來,她想到爺爺淒涼晚景!

    她想到爺爺失去她以後的悲慟,她又想到秦凌筠那樣無情和狠毒,她的心亂了!她實在無所適從,不知道如何是好!司馬藍這幾句話,真是看準了她的要害,一擊中的!

    虞慕琴姑娘她也覺得自己不能死,也不應該死,但是,她又怎麼能讓卞璞平白地用舌頭舔她的身體?她慌亂得不知所以,口中不停地説道:“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突然,司馬藍叫道:“有了!一個兩全的辦法,叫卞璞和虞娃娃結成夫婦,然後,我們所顧慮的問題,自然都不存在了!”

    虞慕琴姑娘彷彿睛天一個炸雷,她慌忙得不知所以,只是滿口説道:“不!不!不可以這樣!”

    千面狐卞玉也在一旁説道:“是啊!小兒怎麼可以配上虞姑娘?”

    司馬藍這會又鄭重其事地説道:“虞娃娃!你聽我説,只有這種情形之下,你才可以獲救,再説,目前也不過暫以夫婦名義,便於治毒,將來老夫還要告訴你爺爺,鄭重行事,自然不能這樣草率,即使將來你有不同之見毀掉這次口頭之約,也未嘗不可!娃娃!生命難得,不可拘泥小節,而耽誤大事。”

    虞慕琴姑娘被司馬藍這一番沉重的話,説得使她平靜下來,她並不贊成這樣做,但是除了這樣做,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最重要的她目前連爺爺都見不到一面。

    她沉靜地想了一會,忽然抬起頭來,只見卞璞低頭站在那裏,滿面愧色!她心裏忽然又生起一種想法:“秦凌筠是那樣的負義無情,我還為他痴心做什麼?而且……”

    她想不下去了,她實在對卞璞沒有惡感,覺得他為人、品貌、行動都可以説是第一等的,應該也是理想中的夫婿!如果沒有秦凌筠的影子先入她的心中,像卞璞這樣人才,也是十分難得呀!

    最後她為自己設下一個後路:“目前把毒創治好,將來我見到爺爺一面,等待爺爺百年之後,我再以死相殉,保我清白之身。”

    她沉思了這麼久,到這個時候,她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司馬藍説道:“娃娃!你如果沒有意見,我老人家就這樣替你作主了!將來等到和你爺爺見面之時,再由他來作鄭重的決定。”

    虞慕琴姑娘沒有答話,她只是將頭深深地低着,心裏仍舊是亂糟糟的一團,不知道怎麼才好!

    突然,聽到卞璞低聲叫道:“虞姑娘!”

    虞慕琴一驚,抬起頭來看時,只見房裏只剩下卞璞一個人,千面狐和司馬藍都不知於何時離開了房間。

    她一驚之餘,不覺脱口説道:“你?”

    卞璞退後一步,滿臉惶然地説道:“虞姑娘!剛才司馬爺爺所説的話,我也不贊成!”

    虞慕琴倒是一個意外,她不覺問道:“你也不贊成了。”

    卞璞點點頭,滿臉黯然之色説道:“我知道我不配,我也不願意因為我而辱沒了姑娘!但是方才我不敢説話,因為我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姑娘的生命畢竟是重要的!”

    虞慕琴此時忽然將日間卞璞留給她的好印象,都集中到心頭,她忽然覺得卞璞非常無辜,為什麼平白要受這種打擊?

    她忽然説道:“卞璞大哥!你真的願意為我清除劇毒麼?”

    卞璞彷彿頓時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但是,立即又嚴肅地説道:“虞姑娘!這不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而是卞璞自問不配!”

    虞慕琴突然眼睛一閉,搖搖頭説道:“你不應該説這些話!”

    卞璞驚喜不置地説道:“姑娘!你真的……真的……願意讓我為你療毒?”

    他站在那裏見虞姑娘沒有説話,他又説道:“虞姑娘!療毒是一回事,婚配又是一回事,這兩件事目前不要混為一談吧!虞姑娘!我現在用手巾將雙眼蒙起來?我完全用舌頭的觸覺,去為你療毒。姑娘!你應該記得‘嫂溺援之以手’的説法;目前救命第一,其他從權計議吧!”

    他果然真的用手巾將自己的眼睛蒙起來,站在那裏説道:“虞姑娘,請你寬衣吧!”

    虞慕琴遲疑了一會,終於毅然褪下衫,玉體橫陳在榻上,雖然説卞璞是把眼睛蒙起來了,但是,一種羞恥的天性,使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慢慢地,她只聽卞璞的腳步聲,向牀前走過來,隨着那遲緩腳步聲,使她的心緊張地跳將起來。

    終於,她感覺有一種柔軟而又温濕的東西,在身上輕輕地舔着,而且,的確都是舔的毒創,每舔一處,便自然有種清涼的感覺,使原來那一種火辣辣疼痛的感覺,逐漸消除。

    沿着周身有毒傷的地方慢慢地舔着……

    忽然,虞姑娘感覺到的不再是一種清涼,而是一種火熱,不是在外面,而是在體內,這熱傳播得很快,立即傳遍了全身,像是一把火,在體內燃燒着。

    虞慕琴姑娘此時忍不住發出一種呻吟,而且是一種本性的需要,使她突然如飢如渴,這種需要是她從沒有經驗過的,幾乎要使她瘋狂起來。

    這時候那柔軟温濕的舌頭,彷彿舔得更快了,不僅是舔有毒創的地方,而且更舔沒有毒傷的地方,那舌頭像是一把火,她的身體內像一堆油,舔到哪裏,就引起什麼地方的燃燒!

    虞姑娘的人已經進入半昏迷狀態,她不安地呻吟着,不安地轉側着,終於她伸出一雙手臂,一把緊緊地抱住卞璞的身體……

    這時候,房外不遠傳來兩聲得意的冷笑,不過正在昏迷中的虞慕琴姑娘並沒有聽到罷了!

    一個小羔羊,在兩三隻老狐狸捉弄之下,墜入計中,是意料中的事,但是,有些意料中的事,也有意料外的發展的!

    紅柳湖上,一隻小舟,飛快地駛登彼岸,舟中一男一女扶着雙目俱瞽的老人,來到岸上,又從小舟裏推上來一輛兩輪坐車,將老人扶到車上。

    那瞽目老人説道:“秦小哥!你和冷姑娘趕快離開此地!照方才千面狐派人追趕的情形看來,這隻老狐狸有食言的趨向,你們趕快離開此地,將來設法將千面狐的那根金蛇鞭毀掉,或者是盜去,你們才有報仇雪恨的希望!”

    秦凌筠連忙説道:“你老人家呢?”

    那瞽目老人慘笑道:“我麼?慢慢地走吧!走到哪裏算哪裏!”

    冷雪竹姑娘突然説道:“有了!你老人家要到哪裏去,我讓大青鳥送你老人家前去,豈不是好麼?”

    那瞽目老人神情一震,説道:“我忘了你是飛俠女的門下,你師傅是有一隻大青鳥可以乘騎的,那就好了!你叫它來,我自己叫它送我去一個地方。我留着這條殘命,説不定對於你們將來掃蕩紅柳湖,還可以盡一點心力。”

    冷雪竹果然低嘯一聲,召來大青鳥,把瞽目老人扶上鳥背。

    秦凌筠突然説道:“老前輩!我有兩點疑問,是否可以向老前輩請教!”

    那瞽目老人點點頭説道:“你是不是還不死心?還追問老夫的姓名?其實你們只要知道老夫是龍門居士的胞弟,也就夠了!何必還要追問其他?”

    秦凌筠説道:“老前輩既然與龍門居士老前輩是同胞手足,龍門老前輩對晚輩大恩真是天高地厚,晚輩對老前輩自是隻有恭敬從命,何敢違拗?但是這兩點在晚輩心中,橫梗其間,終日難安,所以仍舊要請老前輩慷慨俯允,賜予回答。”

    瞽老人微笑道:“你且説説看!”

    秦凌筠説道:“老前輩曾説與飛俠女瓊林老前輩和龍門老前輩有過血仇,不知此事是純屬子虛?還是別有所指?”

    瞎目老人坐在大青鳥的背上,半晌沒有説話,終於他嘆了一口氣説道:“老夫的雙足,確實是傷在飛俠女的劍下,老夫的雙目,也確是毀在我大哥龍門居士的劍丸之下,這是事實,不過你們兩個不要心驚,老夫可以告訴你們一點,那就是不是由於仇恨……”

    冷雪竹姑娘驚得呆了,她不覺脱口叫道:“不是為了仇恨,為何下這樣的毒手?”

    瞎老人笑道:“姑娘!你聽説過‘毒蛇噬臂,壯士斷腕’的故事麼?有些事從表面上看去是殘忍的,但是,底子裏卻是充滿了愛心,我不想多説了,好在飛俠女和龍門居士大哥尚在人間,這件事遲早要揭明真相的!”

    秦凌筠接着問道:“湖心山上那株香果,既然關係千面狐卞玉,為什麼不全部帶走?或者乾脆將樹鏟去,以免為千面狐所用?”

    瞎老人説道:“香果關係紅柳湖的存亡,如果我們真的將樹毀了,恐怕千面狐卞玉就不肯這樣讓我們輕易離開了。我曾經一再説過,千面狐如果傾巢來犯,我們只有敗死一途,那不是武功高下的問題,而是眾寡懸殊,以及千面狐的毒器,令人難防。”

    他説到此處,忽然又笑着説道:“你們不必為這件事耿耿在心,千面狐卞玉野心勃勃,將來你們一定會再來紅柳湖,報仇雪恨的機會多得是,何必計算在一時?”

    冷雪竹姑娘突然接着問道:“剛才有人追趕我們,老前輩一筒藥水,只聽他們哎呀不絕,當者披靡,分明是極厲害的暗器,千面狐再厲害,也不過如此而已,我們何不以毒攻毒?”

    瞎老人呵呵笑道:“姑娘!你錯了!老夫方才只是一種騙人的玩意兒,哪裏能和卞玉的毒器相比?那種藥水沾到人身上,頂多燒焦一點皮膚而已,嚇人可以,怎麼可以騙過千面狐?”

    他拍拍大青鳥叫聲:“走吧!”

    大青鳥立即振翅高飛,頃刻之間起於空中,在空中只聽到瞎老人説道:“千面狐詭計多端,未必會放過你們這兩個勁敵,你們要小心防範!尤其要注意他那千變萬化的易容術!有道是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小心!至要!”

    他們目送瞎老人飛去之後,冷雪竹怔了一會,她轉向秦凌筠説道:“我們體內的劇毒,既然已經解除,而且身上還帶着以防萬一的香果,難道我們真的就這樣離開紅柳湖麼?”

    秦凌筠説道:“方才老前輩特別説到這一點,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目前還是先行忍耐一下,日後怕沒有機會前來紅柳湖麼?”

    冷雪竹道:“既然這麼説,我們現在應該到哪裏去?”

    秦凌筠想了一下説道:“我恩師和江上漁翁蔡師伯現在巫山十二峯萬博老前輩那裏療傷,我自然應該去看看,但是,銀龍堡九月九日的約會我沒有回去,現在也應該回去看看,一則把恩師的情形,向虞師伯説明一下,再則將紅柳湖的情形,也應該説明內情,説不定這千面狐卞玉就是當年盜銀叉令之人,只要確定是實,不僅虞師伯要報仇,我們更要專程前來,以拚死活,以報我不共戴天之仇!”

    冷雪竹姑娘點點頭,沒有説話。

    秦凌筠立即接着説道:“冷姑娘!你準備前往何處?”

    冷雪竹抬起頭來説道:“我這次離開天山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一來是為師尊尋找靈藥,可是萬博老前輩既然已經將千年參王用來救人,這尋藥一項,勢必陷入渺茫。二來記得我也和你提到過,我也有一身血仇,只是我比你更可憐,連一點影子都沒有,還要先找一個人,然後再從這個人的身上,來找尋過去的事實,你説這茫茫人海,到哪裏去找?所以,你問我何處去?我是無處可去,也可以説是到處可去!”

    秦凌筠怔怔地望着冷雪竹姑娘這張絕色無雙的臉,他真為她有無限的惋惜,自古紅顏多薄命,想不到冷雪竹這樣的姑娘,竟然也有這樣悲慘的身世。

    他真不知道説些什麼才好,口中只是:“那……那……”

    冷雪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秦凌筠,無限委屈地説道:“你不願意讓我和你一起走麼?”

    秦凌筠意外的一震,他當,時怔在那裏,停了半晌才説道:“願意!願意!……”

    冷雪竹這才笑道:“既然願意,我們還不立即上路,還停在這裏做什麼?”

    説罷嫣然一笑,轉身就走,秦凌筠是欣然隨後跟來,兩個人輕快地離開了紅柳湖,一直取道而來,向天台銀龍堡而去。

    這樣行不兩日,忽然聽到路上有人傳説,中嶽少室峯下,少林本院訂在十一月三十日,舉行新掌門人接杖大典,昭告天下武林,前往參加觀禮,並且還有重要事情當眾宣佈。

    這個消息,幾乎沿途之上,遇到所有的武林中人,都如此異口同聲的説。

    本來少林一派,為武林之中泰山北斗,數百年執武林之牛耳,能人輩出,絕技無雙,雖然近些年來,少林一派已有大不如前之感,但是昔日盛名尚在,如今有這樣一件大事,自然要轟動了。

    現在距離十一月三十日,不過只有個把月的光景,遠道的武林朋友,已經開始向中嶽前進。

    這個消息傳到秦凌筠的耳裏,他連忙向冷雪竹説道:“冷姑娘!我看我們行程要稍微有點變更了!”

    冷雪竹姑娘猜到他的意思,便問道:“你也準備前往湊熱鬧麼?”

    秦凌筠説道:“少林寺近數十年以來,據説都在沉默中不求聞名,如今突然這樣大事張揚,一定有非常特殊的事情,倒也值得去看看,不過主要的是因為銀龍堡虞師伯與少林本院掌門極為友善,少林寺有這樣的大事,他焉有不去之理?所以,要找他是要前往少林寺。再者,往東去天台,向北去中嶽,路程相差無幾……”

    冷雪竹笑道:“不要説那麼多理由了!我們就改道前往中嶽也就是了!”

    她説到這裏,忽然又笑着説道:“不過,少林寺恐怕要恨我入骨,我如此前去,怕的是不受歡迎,還要引起意外糾紛,那就麻煩了!”

    秦凌筠想了一想説道:“過去是誤會,有我説明,想必也就無事了!”!

    冷雪竹笑道:“你好大口氣!只怕這件事,不是你能擔當得了的!不過你不要擔心,真的要去,我決不去為你添麻煩!”

    秦凌筠也笑道:“你有什麼妙計?”

    冷雪竹搖搖頭説道:“明天你自有分曉。”

    兩人一路上説説笑笑,這天到達了湖南北境,沅水之東的桃花源。

    兩個人用過晚餐之後,冷雪竹向秦凌筠説道:“好在時日尚早,我們不必這樣急急忙忙地兼程趕路,今天晚上安歇一晚,明天我們前往洞庭湖,渡湖而東,去看看那聞名天下的岳陽樓,不要辜負這樣名勝古蹟!你看可好?”

    秦凌筠笑道:“當然是好了!只是我沒有冷姑娘這樣的雅意,恐怕名山勝景,與我無緣!掃了姑娘雅興,那就大煞風景了!”冷雪竹沒有説話,只淡淡地一笑,翩然回到房去。

    秦凌筠自然是和她分房而居,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秦凌筠起身漱洗已畢,等候冷雪竹出來一同用過早餐,好動身前往洞庭湖,沒有想到,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冷姑娘的人。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秦凌筠正等得不耐煩的肘候,忽然從店的後面上房出來一個人,舉止瀟灑,徑走到秦凌筠的面前,拱手説道:“有勞秦大哥久候了!”

    秦凌筠一見自己面前突然來的這個年輕相公,真是英俊瀟灑,人間少有的美男子,他真是看呆了,突然他恍然大悟,不覺脱口叫道:“原來是冷……”

    那年輕相公立即笑着説道:“小弟正是冷竹,因為一步來遲,有累秦大哥久等了,抱歉得很!”

    秦凌筠看着冷雪竹這位冒牌的相公,不由地直搖頭説道:“冷賢弟!你這樣太美了,只是你會招惹許多意外的麻煩!將來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少女為你顛倒。”

    冷雪竹不由地臉一紅,嗔道:“秦大哥!你亂説些什麼?我們走吧!”

    秦凌筠也覺到自己失言,紅着臉和冷雪竹一同走出店來。

    剛剛一出店門,迎頭就碰見一個半老的乞丐,只見他一身破衣,一雙草鞋,一隻手用布纏着,掛在脖子上,一頭亂髮,幾根黃鬚,長得其貌不揚,但是,當他和秦凌筠冷雪竹一碰着正面,只見他那一雙眼睛,就如同兩道電光,在他們兩個身上一掃。

    秦凌筠當時心裏一動,冷雪竹卻扯着他的衣服説道:“走啊!我們還要趕路呢!”

    秦凌筠隨着冷雪竹走了幾步之後,他低低地説道:“冷賢弟,此人眼神好利,分明是個身懷絕技的人,在窮家幫的乞丐當中,沒有聽説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到底是誰?”

    冷雪竹説道:“管他是誰呢!我討厭這種人,自己有幾分本領,就故意裝成這種怪樣,看着叫人噁心,髒都髒死了!”

    秦凌筠説道:“從前三個半高人之中,有一位金臂丐……”

    他話還沒有講完,突然聽到身後一聲怪叫。

    “看啦!這是大名鼎鼎的‘金蛇飛矢’!”

    秦凌筠當時心裏一動,立即停下身來,向後看去,只見那半老乞丐手裏正拿了一條“金蛇飛矢”。

    他不覺奇怪想道:“這‘金蛇飛矢’是金臂丐的暗器,等閒人見都沒見過,他如何會有?”

    他頓時又心裏一驚,暗叫“不好”,他想道:“難道方才那一個照面,他有妙手空空的絕技,已將我身上的‘金蛇飛矢’偷去了麼?”

    他立即用手向腰間一摸,那兩條得來不易的“金蛇飛矢”依然還在腰間,他剛剛暗笑自己緊張,突然就聽到對面乞丐呵呵笑道:“任憑你有千變萬化的本領,到底掩飾不了,今天可讓我在你勢力範圍以外碰上啦!咱們今天得好好地憑本事拚一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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