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騏道:“好卑鄙的手段。”
桑南施廢然道:“這麼說來,那金姑娘一走,幕後主使人物,依然找不到了。”
金鳩婆婆怒聲道:“怎會找不到?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老婆子找不到小丫頭,不會到江南找耿存亮去?”
桑南施點頭道:“這就成了一石三鳥啦!”
金鳩婆婆瞪眼道:“你此話怎說?”
尹天騏道:“老婆婆找不到真正幕後主使之人,找到了家師頭上,豈不是一石三鳥?”
金鳩婆婆嘴裡幾顆僅餘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怒道:“依你之見,要老婆子怎樣?”
桑南施道:“老婆婆該把這幕後假冒盟主的人找出來才能解決問題。”
金鳩婆婆想了想道:“老婆子會把他找出來的,我要走了。”
羅霞天道:“盒鳩婆婆,把這些金飾帶走,老夫恕不代替你保管。”
大袖一揮,一片金光,朝金鳩婆婆飛了過去。
金鳩婆婆同樣抖了抖袖子,收回金飾,尖聲道:“老婆子失陪。”
身形一晃,很快的閃山林去。
羅霞天道:“咱們可以回去了。”
尹天騏道:“老前輩如別無指教,晚輩也想告辭了。”
羅霞天道:“桑藥師要你持老夫指環前來,老夫還有一件事尚未和你們說清,如何能走?”
桑南施道:“大哥,羅者前輩既然有事交待,我們自該回去才是。”
兩人隨著羅霞天步出松林,展開腳程,趕回茅屋。
羅霞天笑道:“咱們折騰了半夜,尚未進食,你們且坐下來休息一回,待老夫去做些吃的東西來再說。”
桑南施道:“我去幫老前輩做。”
尹天騏道:“我也去。”
羅霞天道:“也好,咱們邊做邊談,也是一樣。”
這就領著兩人,走到廚下,桑南施就動手升起火來,羅霞天取出─大包麵粉,和水做餅。
尹天騏擄擄袖管,道:“老前輩,讓我來做。”
羅霞天笑道:“不用了,咱們還是談談正經吧?”
尹天騏道:“不知老前輩有何指教?”
羅霞天道:“老夫要說的,就是方才沒有說完的話。”
尹天騏怔道:“老前輩方才說了什麼?”
羅霞天道:“你再想想看,方才金鳩婆婆未來之前,老夫說到那裡了?”
尹天騏想了想道:“老前輩方才說青城派出了事,老前輩總不能袖手不管。”
桑南施在灶下接口道:“還有,老前輩說:家父要尹大哥持你信物而來,使你老想到一件事。”
羅霞天點點道:“不錯,老夫昔年在青城絕頂,蒙麻九姑賜傳劍法之時,她老人家曾要老夫別讓邛崍這門劍法失傳之言。”但老夫門下,戚少軒、刁英兩人,只是中人資質,難望大成,後來收了李彪,雖聰明有餘,但失於纖巧,都無法練習邛崍劍法。老夫不得已,只好把其中較為簡易的劍招,滲雜在青城劍法之中,使他們在危難之時,足以防身自衛……”
尹天騏暗暗忖道:“難怪方才自己和戚少軒動手之際,時有奇招突出,凌厲無匹,使人防不勝防,看來那邛崍劍法,果然厲害!”
只聽羅霞天續道:“此次桑藥師要你們持者夫信物而來,老夫仔細觀察,覺得你們兩人,都是練武上上之選,意欲把邛崍劍法,傳給你們……”
桑南施道:“老前輩,我新近拜了一位師傅,一套劍法,還沒有練熟呢,你傳給尹大哥好啦。”
尹天騏忙道:“晚輩已有師傅,如何還能學老前輩的劍法呢?”
羅霞天望著兩人,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桑姑娘練的是司徒老兒的掌中劍,和邛崍劍法路子完全不同,將來你練熟了,兩套劍法滲雜使用,對敵之時,更有奇妙之處。至於尹小兄弟,令師耿存亮精擅判官筆,多練一套劍法,對你只有好處,如若再能把無極真氣在劍上使出,亦將更具威力,老夫只傳你們劍法,並不要你們拜師,還推辭什麼?”
桑南施道:“老前輩既然這麼說法,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尹大騏道:“這……”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道:“羅老前輩當年受邛崍麻九姑之託,為的是怕這套劍法失傳,這是要我們繼承絕學,完成他的心願,大哥難道還聽不出來麼?”
尹天騏不好再推,只得點點道:”既是如此,晚輩這裡先謝老前輩傳藝之恩。”
羅霞天面有喜容,含笑道:“老夫傳了你們劍法之後,有兩件事,要你們代老夫去辦。”
羅霞天在鍋中注了油,把做好的餅,放入鍋中,一面說道:“青城派一再出事,老夫既不能袖手不管,但老夫乃是青城逐徒,此生不能,也不願再上青城一步,此事自然只有你們代老夫一行。”
尹天騏道:“晚輩奉命前來,就是偵查青城出事的真象。老前輩縱然不說,晚輩也是要去的,第二件呢?”
羅霞天道:“至於第二件……”
神色忽然一黯,接著:“那是替老夫清理門戶。”
他這句話,似是說的十分吃力,長嘆一聲,抬目道:“戚少軒原是老夫的內侄,由老夫一手扶養長大,情同父子,不想他也受人利用,背叛老夫。以他的資質,原是無法練習上乘劍術,但這二十年來,老夫勉為其難,把一套邛崍劍法,分散傳授,也學會了三分之一,如是誤入歧途,適足以濟惡。以他此時的成就,江湖普通高手,能在他手下走得出百招的人,只怕也為數不多,只有學會老夫全套劍法,才能剋制,你們日後遇上他的時候,不用留情,只管下手,代老夫把他廢了。”
尹天騏道:“晚輩記下了。”
羅霞天道:“咱們吃過東西,老夫先傳你們口訣,明天就開始練劍。”
桑南施聽他說過,在青城絕頂,足足練了一年,又說戚少軒在二十年中,只練了三分之一,不由問道:“老前輩,這套劍法,要多久才練得會?”
羅霞天笑了笑道:“你們兩人,好在都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礎,如是單單記住四十九招劍式:大概有三天時間,也足夠了。但如要仔細研究變化,最少也得三個月,至於精益求精,練到隨心所欲,那麼可以練二十年,也可以練三十年五十年,這就要看你們自己了。”
在說話之時,羅霞天已把餅烙好,桑南施舀了一壺冷水擱在火上,三人各自吃了幾張烙餅,便已吃飽,水也開了。
桑南施沏了一壺茶,笑道:“老前輩,現在可以開始啦!”
羅霞天掀須笑道:“好,好,咱們到外面去,一面喝茶,一面聽老夫講解劍法口訣。”
三人回到客堂,羅霞天居中坐下,要兩人也各自在椅上坐下,輕輕咳了一聲,說道:“老夫在傳你們劍法口訣之前,先要把這套劍法的來歷,略作說明。遠在八十年之前,武林中出了一位劍術高手,她就是麻九姑。當年江湖上以劍術出名的門派中,原有武當、華山、衡山、峨嵋、青城五派,號稱五大劍派,但真正領袖群倫,被譽為武林第一劍的,卻是黃山世家的萬石圃。”
尹天騏道:“老前輩說的,不知是否第二屆盟主托塔天王萬鎮嶽的什麼人?”羅霞天道:“是托塔天王萬鎮嶽的父親,他家學淵源。劍上造詣極深,年未四十,已博得武林第一劍的美號,黃山世家,在他手上,可說是麗日中天的全盛時期。”
尹天騏、桑南施都聽的津津有味,誰也沒有作聲。
羅霞天口氣微頓,接下去道:“在他五十幾那年,有一天,黃山世家門前,來了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女子,聲言要見武林第一劍,萬石圃把她迎入客廳,詢問來意。那黑衣女子開門見山的說:我是慕名而來,想見識見識武林第一劍,在劍術上,究竟有些什麼驚人之藝,敢如此目中無人?”
桑南施道:“這黑衣女子,就是麻九姑了?”
羅霞天微微一笑,續道:“萬石圃出身黃山世家,但卻是學養俱憂,為人甚是謙虛,連稱不敢,並向那黑衣女子再三解釋,這是外界的溢美之詞,本人斷斷不敢接受,但那黑衣女子卻堅持非和他比劍不可……”
桑南施道:“他們比試了沒有?”
羅霞天道:“萬石圃再三謙虛,不肯動手,最後那黑衣女子冷笑一聲,朝萬石圃說道:‘你既然不肯和我比劍,我總不能空手而返,這樣吧,我留一手在你府上,讓人家瞧瞧,武林中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誰也不配稱第一劍。’說完,拔劍揮舞,大廳上劍光飛灑,嘶嘶有聲,等到劍光斂去,那黑衣女子已經還劍入鞘,掉頭而去。”
桑南施急急問道:“她在大廳上留了什麼?”
羅霞天道:“萬石圃等那黑衣女子走後,才發現廳上左首一支紅漆抱柱,由上到下,已被黑衣女長劍,劈成千百支粗如竹筷的木條。最難得的是每支木條,粗細相同,上下一樣,就是叫木工來鋸,也無此均勻,而抱柱卻依然聳立如故,若非細看。誰也瞧不出異狀來。”
尹天騏駭然道:“這人劍法,怕不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羅霞天笑道:“事後據萬石圃估計,那黑衣女子這剎那之間,至少劈出了將近百劍,運劍之快,武林中無人能出其右。這位武林第一劍,從此杜門謝客,─生不再涉足江湖,而黃山世家的大廳,世從此叫做了‘百劍廳’。”
桑南施道:“老前輩,沒有了麼?”
羅霞天喝了口茶,接道:“這件事當然立時就轟動江湖,大家多方打聽,才知那黑衣女子,叫做麻九姑,江湖因她劍法太過神奇,一些自命為名門正派的人士,把她目為旁門左道,於是就送了她一個外號,叫做魔劍,以示和名門正派有別。
言下之意,似是替麻九姑大感不平。
尹天騏心中暗道:“是了,這麻九姑外號魔劍,難怪羅老前輩學了她的劍法,會被青城派逐出門牆的了。”
只聽羅霞天嘆口氣,又道:“其實麻九姑老前輩除了好惡之心,並不是那些自命名門正派人物口中的女魔頭,只是她在黃山世家露了一手之後,接著又找上了武當、華山、衡山、青城當時的所謂五大劍派。在她老人家來說,這一行動,原是為了久幕五大派之名,心存切磋而去。但是五大劍派卻不是如此想法,認為她輕視五大劍派,除了武當松風道長和峨嵋澄因大師婉言遜謝。衡山、華山、青城三派掌門人,都在她劍下,沒走出一招,據說先師還被她劍鋒削落了道發……”
桑南施道:“老前輩的師傅,大概記著她一劍之仇,所以連累了老前輩。”
羅霞天道:“不錯,這是二十年前種下的因,二十年後,老夫卻不明不白的承擔了這筆舊帳。”說到這裡,忽然神色一整,掃注兩人,嚴肅的道:“你們聽了老夫述說,莫要以為這套劍法,真是什麼魔劍,小覷了它,當年大家懾於魔劍麻九姑之名,江湖上的好事之徒,紛紛猜測她的來歷,經多方調查,也只知她這套劍,得自邛崍一處山窟之中。自從老夫脫離青城之後,一生時光,差不多都耗在劍術之上,經老夫多年查證,才知這套劍法,實是創自邛崍派前輩高人天機子。”
尹天騏奇道:“晚輩怎會從沒聽說過邛崍派之名。”
羅霞天笑了笑道:“豈止是你,縱是數十年前,江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邛崍派之名……”
桑南施道:“那麼老前輩又怎會知道的呢?”
羅霞天道:“老夫經數十年多方查證,才知道的。”口氣一頓,接著說道:“說起來真是巧合,那位手創邛崍派的天機子,也是青城門下。”
桑南施道:“他也是被青城派逐出門牆的麼?”
羅霞天笑道:“那倒不是,算來大概在一百多年前,青城派某一代掌門人門下,共有六個門人,天機子原是首座大弟子,武功劍術,在同門之中,也首屈一指,按照常情,應該由他繼承青城派道統。但那位掌門人的看法不同,認為大弟子天機子為人偏激,不適宜擔任掌門人,二弟子生性庸懦,也不適合,只有三弟子敦厚持重,可當青城門戶。但又耽心自己死去之後,門下弟子不服,因此趁他未死之前,就把掌門人職位,傳給了三弟子。”
桑南施道:“這位掌門人大概是偏心。”
羅霞天道:“這倒不是他偏心,而是害在‘名門正派’這四個字上,須知每一門派的掌門人,都把自己本門,看的非常重要。萬一把道統所傳非人,豈不愧對列代祖師?因此這等廢長立幼之事,在各大門派中,也時有所聞。”他接著說道:“天機子既是生性偏激之人,內心自然極為不滿,但當時因師傅尚在不敢多說,過了十來年,在那老掌門人逝世之後,他就不別而去。獨處邛崍深山,精研劍術,終於給他綜合各家之長,創出四十九招劍法,自號天機子,把這套劍法,也稱做‘天機劍法’同時也創立了邛崍派。”
尹滅騏道:“原來如此。”
羅霞天續道:“這消息傳到青城派耳中,自然大為震驚,掌門人約了四位師兄弟,親上邛崍,再三相勸,甚至不惜請他擔任青城掌門人,但不可另立門戶。天機子礙於同門的情面,答應取消邛崍派之名,但卻堅決不肯重返青城,因此邛崍派之名,在江湖上只是曇花一現,大概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月的時光。但這套劍法,卻在數十年之後,震懾了整個江湖,大家不知它的來歷,於是就以魔劍稱之。”
桑南施道:“原來這套劍法,還有這許多曲折。”
羅霞天道:“好了,老夫已把這套劍法的來龍去脈,都說清楚了,現在老夫先傳你們口決。”
羅霞天喝了一口茶,就開始把四十九招劍法口訣,傳給兩人,一面又逐句加以解釋。
尹天騏、桑南施全神貫注,默記在心。羅霞天一口氣講完口訣,足足花去了半個多時辰。
尹天騏用心聽完,才抬目問道:“老前輩,聽了你的解釋,晚輩覺得這套劍法,似乎不止四十九式?”
羅霞天掀須大笑道:“問的好,小兄弟果然不愧是無極門的高弟!”
尹天騏被他說的臉上一紅。
只聽羅霞天續道:“這套劍法,原是四十九招,後來經麻九姑老前輩取精用宏,刪為二十一招,把刪去的劍招,併入其他劍招之中,往往一劍出手,就包含了幾個招式。老夫窮數十年之力,重又把它恢復為四十九招,而且每一招中,也經老夫演變增益,攻守兼顧,暗藏了幾個變化,名雖四十九招,事實上卻已不止此數了。”
話聲一落,接著問道:“口訣你們都記住了?”
尹天騏、桑南施同聲道:“已住了。”
羅霞天道:“都懂了麼?”
兩人點點頭道:“差不多都聽懂了。”
羅霞天頷首道:“難得、難得,想當年麻老人家傳授劍法之時,光這口訣,就足教了兩個晚上,老夫還有很多地方弄不明白,她老人家問我,又不敢說不懂,只好囫圇吞棗,硬著頭皮說懂了。”
桑南施抿抿嘴,笑道:“者前輩,我們是真的懂了。”
羅霞天點頭笑道:“老夫相信你們懂了,這樣就好,看來有三日時光,你們就可學會了。”
桑南施道:“老前輩說過,三天工夫,只能單單記住四十九個招式,那就無法研求變化了。”
羅霞天笑道:“你們只要學會四十九招劍法,其中變化。慢慢自會領悟,如若時間來得及,老夫再稍指點,懂得了訣竅,日後自行練習,也可少化許多揣摩工夫。好了,老夫行功時間已到,你們也可在左右廂房中休息。從明日起,老夫就傳你們劍法。”
說完,回身朝屋後行去。
桑南施悄聲道:“羅者前輩獨自住在山洞裡,連門下弟子都不準進去,我想他一定有什麼事情,不願人知。”
尹天騏正容道:“羅老前輩為人極為正派,對我們又有授藝之恩,以後不可亂說。”
桑南施翹著小嘴,道:“我只是覺得好奇,和你說說咯,又沒去告訴什麼人。”
兩人因為時已晚,也就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羅霞天開始傳授“天機劍法”。
桑南施早已想好主意,自己已經學了一套“掌中劍”,尚未練得純熟,這套“天機劍法”,該以尹大哥為主,這就說道:“大哥,羅老前輩這套劍法,博大精深,三天時光,只怕記不了這麼多,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來記才好。”
尹天騏道:“如何分法?”
桑南施道:“大哥只管專心─志,先練四十九招基本劍法為主,至於每─招中,有幾個變化,則由我來記下這樣有三天工夫,羅老前輩這套精奧劍法,我們不是全都可以學會了麼?到時,我們只要互相交換練習就好。”
羅霞天自然聽得出桑南施的心意,莞爾笑道:“這樣也好,老夫先傳尹小兄弟劍招,在他練習劍法之時,再和你講解這一招的變化,由你們兩人分別圮住,自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一連三天,羅霞天一面悉心傳授指點尹天騏練劍,一面又把每招每式的精微變化,和桑南施作詳盡的講解。
三天時光,很快過去。尹天騏專心練劍,自然很快就把四十九招劍法練熟,桑南施並沒實際練習,只是靜聆羅霞天講解到招變化,牢記在心。
羅霞天沒有說錯,如要把這些變化,全數練熟,那真非三個月苦練不可,但在他們兩人分工之下,三天時光,就全記住了。
這是第四天的早晨,羅霞天取出半截鐵鏽斑剝的斷劍,遞給了尹天騏,說道:“小兄弟,你知道這支斷劍的來歷麼?”
尹天騏接到手上,低頭一瞧,只見劍柄上刻有“青城”二字,這就抬頭道:“這是青城派的寶劍,老前輩特地取出相示,必有緣故。”
桑南施道:“大哥給我看看。”
她從尹天騏手上接了過去,反覆看了幾眼,說道:“老前輩,這柄斷劍,大概是你老人家昔年之物了?”
羅霞天點頭笑道:“桑藥師有這樣一個聰明的女兒,真教老夫羨煞!”說到這裡,忽然嘆息一聲,道:“你們都沒說錯,這柄斷劍,是青城門下的寶劍,也是老夫昔年之物,老夫被逐出青城門牆,這柄劍也由先師當場彈斷。老夫當時內心極為憤慨,但跨出道觀大門,又覺得這五年來,青城的人對我並不錯,不禁有些依依不捨,就在門口立下誓言,他日我要憑這柄斷劍,挽救青城派一次危難。”
他微微吁了氣,頹然道:“五十年了,這五十年當中,老夫名列武林十大高手,青城派卻愈來愈見式微,終於在二十年前宣佈封山,退出江湖。抱真從小沉靜而有數力,是個有抱負的人,老夫雖不知他宣佈封山的理由,但以老夫推想,必有原因,也許和此次發生之事,有著關連亦未可知。小兄弟持我斷劍,去見抱真,他自然認得這是老夫之物,令師要你查訪青城出事始末,也許可以從他口中,得到真相,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尹天騏收起斷劍術,拜了下去,道:“承蒙老前輩贈斷劍,請受晚輩一拜。”
羅霞天捻鬚笑道:“小兄弟,老夫和你雖無師徒之名,但你得我劍法,也算有師徒之實,老夫生受了,記著,一年之後,你們兩人務必抽空再來此地,老夫要看看你們劍術成就。”
桑南施心中一動,沒待尹天騏回答,忙道:“老前輩,我們一定會來的。”
兩人別過羅霞天,循著原路,退出九頂山,趕到大邑,已是未牌時光,在街上吃過午餐,於脆就找一家客棧落腳。
第二天一早,就取道北行,朝青城趕去。
青城山是道家的發祥地,歷來被譽為“天下第五洞天。”
青城山四季常青,以“清幽”聞名於世,東漢時,張道陵即在此得道,山上的常道觀,就是他昔年修真之所,也稱天師洞。
觀中還有張天師尹植的兩棵銀杏,高有數丈,陰蔽全觀,比外尚有天師降魔石,和擲筆槽等遺蹟。
這天未牌時光,尹天騏、桑南施趕到常道觀,但見黃牆矗立,大門緊閉,但在蒼松翠柏之間,隱隱可見飛簾畫角,重重殿宇,依山而起氣勢甚是宏偉。
尹天騏心中不覺起了一絲感觸,回頭道:“光看青城派這等氣勢,那裡比不上少林寺?”
桑南施道:“青城派本來就是武林五大劍派之一,誰說它比不上少林寺。”
尹天騏道:“但青城派封山二十年,在江湖上除名已久了。”
桑南施道:“青城劍法失傳,也是原因之一,羅老前輩認為拖真子二十年前突然宣佈封山,必有緣故,也許不錯。”
尹天騏奇道:“那有什麼緣故?”
桑甫施道:“你沒有聽羅老前輩說?抱真子從小沉靜而有毅力,是十有抱負的人?”
尹天騏道:“他既然是個有抱負的人,怎會退出江湖?”
桑南施道:“他執掌青城門戶的時候,青城派在江湖上的聲望,已是日漸低落,他宣佈退出江湖,也許是有計劃的行動。”
尹天騏笑道:“依你的說法,二十年之後,他們應該已有極大的成就,怎麼還會連續出事?”
桑南施道:“這就是隱情所在,也是耿伯伯要你來偵查的重點了。”
尹天騏道:“臨行之時,師傅原是要我暗中查訪的,如今持了羅老前輩的斷劍而來,卻又變成明訪了。”
桑南施接道:“耿伯伯是怕有人認出你的面貌,所以要你暗中查訪,如今我們的來歷,對方早已知道,明暗都是一樣了。”
尹天騏點點頭,道:“話是不錯,只不過我總覺得找抱真子,也問不出什麼來,他要是知道內情,派去的孫宗邈,早就告訴師傅了。”
桑南施道:“這段時間,差不多又有一個月了,也許青城派已經有所發現,看看抱真子總比不看好。”
兩人走上右階,尹天騏舉手在大門上敲了幾下。
過不一回,右首一扇邊門,呀然開啟,一名青袍道人打量了兩人一眼,稽首道:“兩位施主可是遊山來的,敝觀封山已久,恕不接待,施主多多原諒。”
說完,正待回身掩門。
尹天騏忙道:“道兄且慢。”
那青袍道人停步道:“施主有何見教?”
尹天騏道:“在下兄妹,有事要見觀主,請道兄代為通報。”
青袍道人道:“觀主不見外客。”
尹天騏道:“你們觀主派孫宗邈孫道長去見家師,在下就是奉命從河南趕來面見觀主的,道兄只管通報進去就是。”
青袍道人聽的疑信參半,仔細打量著兩人,一面問道:“施主尊師是準?”
尹天騏道:“道兄只要通報進去,觀主自然知道。”
青袍道人臉上微現不悅,冷冷問道:“那麼兩位總有個稱呼,不然,叫小道如何通報?”
尹天騏暗道:“這道士好生傲慢!”
口中答道:“在下尹天騏,她是我妹子。”
青袍道人道:“有屈兩位在這裡稍等。”
說完回身進去,砰的一聲,關上觀門。
尹天騏臉色微變,覺得青城門下,太以無禮。
桑南施笑了笑道:“大哥,我說的沒錯吧?”
尹天騏愕然道:“你方才說過什麼?”
桑南施道:“大哥沒看出他一身武功很高麼?”
尹天騏點頭道:“不錯,方才這道士果然身手不弱。”
桑南施笑道:“這就是他們封山二十年,訓練出來的了,就因為這些門人,從未在江湖上走動,坐井觀天,以為青城派的武功,天下無敵,才會這般自大。”
尹天騏點頭道:“這話有道理。”
桑南施低聲道:“大哥,方才你不該和那道士說實話的。”
尹天騏道:“為什麼?”
桑南施道:“我們來意,只能告訴觀主。”
尹天騏怔的一怔,道:“你認為方才那道士靠不住?”
桑南施道:“那倒不一定是,不過我覺得連羅老前輩的門下,都被人買通了,青城派一再出事,難保……”
話聲未落,但聽觀門開處,方才那個青袍道人迎了出來。朝尹天騏打子個稽首道:“小道方才不知是尹少俠俠駕光臨,失禮之處,少俠幸勿見怪。”
尹天騏心中暗暗好笑,這當真應了“前倔後恭”,一面連忙還禮道:“道兄好說。”
青袍道人神色恭敬,連連肅客道:“家師馬上就出來了,兩位請進。”
尹天騏、桑南施也不客氣,雙雙跨進大門,青袍道人掩上觀門,躬身道:“小道替尹少俠帶路。”
說完,趨步走在前面。
越過大天井,迎面十幾級石階,甚是寬敞,中間矗立著一座大香爐。
青袍道人領著兩人,剛走上石階,正殿上已急步迎出一個蒼髯垂胸的青袍老道。
青袍道人慌忙住足,退後一步,側身低聲道:“尹少俠,家師出來了。”
那老道自然是抱真子了!只見他年約六旬,生得長眉細目,臉色紅潤,手中執一支白玉拂塵,道貌儼然,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門人的氣度!
尹天騏趨上一步,拱手道:“在下尹天騏,怎敢有勞觀主親迎?”
抱真子降階相迎,打了個稽首,呵呵笑道:“尹少俠貴臨寒山,貧道深感榮寵。”
目光轉到了桑南施身上,含笑道:“這位就是尹女俠了?貧道歡迎之至。”
尹天騏忙道:“正是舍妹。”
一面回身道:“妹子快來見過觀主。”
桑南施聽他稱自己“女俠”,心頭一喜,也連忙襝衽道:“小女子見過觀主。”
抱真子連稱“不敢”,抬手肅客道:“兩位乃是青城嘉賓,快請裡面待茶。”
陪同兩人,直入後進。
這是青城派掌門人接待貴賓的處所,點綴著許多假山翠竹,和許多盆栽花卉,但覺清風徐來,花香襲人,使人俗慮皆忘。
迎面一排三間敞軒,雕樑畫棟,朱欄迴環,中間一間客室,陳設更是精雅,上首是一幅青牛圖,還是吳道子的手筆。
四壁也掛滿了名家字畫,琳琅滿目,橫案上一隻古銅香爐,靜靜的散著一縷縹渺輕煙!
抱真子把兩人讓入客室,分賓主落坐,早有一名小道童送上細點香茗。
抱真於含笑道:“兩位路上辛苦,請用些茶點。”
一面回頭吩咐道:“明心,這裡不用你侍候,把門關上了,觀中弟子,不論何事,未奉傳喚,一律不準擅入。”
那小道童躬身領命,悄然退出,把兩扇雕花長門,輕輕掩上。
桑南施心中暗道:“這位抱真於果然十分小心。”
抱真子一臉誠敬,起身稽首道:“盟主可好?”
尹天騏欠身道:“家師幸託粗安,命在下問候觀主。”
抱真子連說不敢,接著嘆息一聲,道:“敝派退出江湖。封山二十年,總以為做到了清淨無為,與世無爭,不想連續出事,還要驚動盟主,有勞尹少俠跋涉遠來,實在使貧道愧汗無地,深感不安。”
尹天騏道:“觀主好說,貴派縱然退出江湖,同是武林一脈,貴派有事,家師自是義不容辭。”
抱真子微微領首,感激的道:“令師古道熱腸,正直不阿,俠名滿天下,名師出高徒,尹少俠肝膽用人,使人欽佩無既。”
桑南施暗道:“抱真子看來道貌儼然,怎的滿口都是阿諛之詞?”
不覺起了輕視之心。
尹天騏道:“孫道長大概已經回來了?”
抱真子道:“五師弟已經回山多日,昨晚有事出去了。”
他目視尹天騏,關注的問道:“賢兄妹這一路人川,大概遇上了不少事吧?”
尹天騏驚奇的道:“觀主聽誰說的?”
抱真子道:“川西一帶,已為一股實力雄厚的神秘幫會所控制,就是峨嵋、雪山兩派,也只充耳不聞,不敢多事,這幫人耳目靈通,尹少俠兄弟縱然化裝而來,只怕也瞞不過他們。”
尹天騏道:“觀主說的極是,在下從巴東起,就遭到這幫贓人一路襲擊,確是發生了不少事故。”
當下就把自己一路所遇,擇要說了幾件,其中當然包括了峨嵋長眉上人被害,和唐家堡老堡主的易人,只是沒提到掌中劍司徒長空和羅霞天之事。
抱真子目中異采連閃,駭然道:“照少俠說來,峨嵋長眉上人和唐家堡的老堡主,都非本人了?”
尹天騏道:“正是如此!”
抱真子仰首向天,感慨的道:“善哉!善哉!江湖劫運已成,青城派退出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尚難倖免,遑論其他?”
桑南施道:“大哥,我們在路上遇見的那位老前輩,不是有半支斷劍麼?快拿出來給觀主瞧瞧!”
尹天騏笑道:“不錯,不是妹子提起,我點差忘了。”
抱真子日閃奇光,問道:“賢兄妹路上遇到了什麼人?”
桑南施道:“那位老前輩不肯說出他的姓名,他好像是知道我們是到青城來的,就交給我們半支斷劍,說觀主見了此劍,自會知道,同時也要觀主告訴我們貴派在二十年前封山的原因和這次出事的真相。”
尹天騏在她說話之時,早已取出斷劍,雙手遞過,說道:“觀主請過目。”
抱真子接過斷劍,看了一眼,不覺修眉微拔,沉吟道:“這是本門的寶劍,如以鐵鏽斑剝的情形看來,少說也有數十年了,莫非兩位遇上的,會是本門那─位前輩?”
劍柄上絡有“青城”兩字,別說抱真子是青城派掌門,就是任何人,也一看就知。
桑南施聽的心下大奇,暗道:“據羅者前輩說,他被逐出門牆之時,抱真子也有十幾歲了,怎會認不出此劍來歷?”
心念閃電一轉,接口道:“觀主那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是誰了?”
抱真子搖頭道:“貧道真還想不起來。”
桑南施望了尹天騏一眼,說道:“這就奇了,那位老人家明明說觀主見了斷劍,自會知道,觀主再想想看?”
抱真子目光直射桑南施,問道:“兩位在那裡遇見此人的?”
桑南施不假思索道:“是在成都附近。”
抱真子道:“此人生得如何橫樣?”
桑南施道:“那是一位老道長,白髮自須,腰背弓彎,哦,滿口牙齒也掉光了,看去大概總有九十多了。”
尹天騏眼看桑南施忽然隨口胡謅起夾,心中暗道:“抱真子想不起來,我們就該說出羅老前輩的容貌,才能觸動他的回憶,妹子這樣亂說,不是更把他弄胡塗了?”
抱真子忽然點點頭道:“本門有一項規定,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也許他是本門上代門人,劍斷之後,一直不敢回山。這次也許無意之中,聽到兩位是盟主差遣而來,才要兩位持他斷劍前來見我,無非想貧道看在兩位面上,準他重回青城了。”
桑南施道:“我想起來了,觀主說的不錯,那位老人家臨行時曾說,他在山下聽我們好音呢!”
尹天騏不知妹子何以要說這些不相干的話?聽的只是暗暗皺眉。
抱真子嘿然道:“貧道看在兩位面上,待回就著人把他請上山來就是了。”
桑南施抬目道:“觀主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
抱真子沉靜的道:“尹女俠要貧道奉告什麼?”
桑南施道:“就是貴派二十年前封山的原因,和這次出事的真相呀!”
抱真子忽然面露譎笑,徐徐說道:“兩位知道的已經不少,那也毋須貧道多費唇舌了。”
尹天騏道:“在下奉家師之命,協助貴派偵查出事始末而來,不知觀主可有發現?”
抱真子笑了笑道:“此事全部經過,令師比貧道還要清楚。”
尹天騏怔的一怔,望著抱真子奇道:“家師都知道了?”
抱真子笑道:“難道貧道還會騙你麼?”
桑南施道:“大哥,我們該告辭了。”
抱真子道:“兩位不用走了。”
尹天騏道:“觀主還有什麼見教?”
抱真子陰笑道:“見教倒是不敢,貧道奉有盟主密令,據說有人假冒盟主門下,在江湖上招搖,如若找上青城,就要貧道把來人拿下。”
尹天騏駭然道:“觀主誤會了,在下確是奉家師之命而來,觀主若是不信,在下身邊,帶有家師交付的盟主符佶……”
抱真子嘿嘿乾笑了兩聲,道:“少俠不用多說,這是盟主金令,只好委屈兩位,先在敝觀住上幾天了。”
話聲一落,舉手擊了三掌,喝道:“來呀!”但見左右兩道門戶,呀然開啟,走出四名青袍佩劍的道人,垂手肅立。
尹天騏要待伸手入懷,去取盟主符倍,那知這一抬手,竟然拿不起來,心中不禁大吃一驚,軒眉喝道:“觀主這是什麼意思?”
桑南施道:“大哥,咱們著了人家的道,那香爐裡燃的是清神香。”
尹天騏道:“清神香?”
桑南施道:“是啊,只有清神香使神志依然清爽,但它卻是一種迷香,使人暫時失去功力。”
抱真子陰側惻道:“尹女俠果然高明。”
尹天騏怒聲道:“觀主不辯真偽,就對在下兄妹暗施迷香,實在叫人齒冷。”
桑南施道:“大哥,真金不怕火,這時任你怎麼說,觀主也不會相信的。”
抱真子連聲陰笑道:“不錯,貧道只不過暫時委屈兩位幾天,就可查明瞭。”說完,一揮手道:“過去解下他們身上兵刃,送到後面石室中去。”
四名道人答應一聲,立即走了過來,解下兩人身上佩帶的兵刃──尹天騏用布包著的一支判官筆,和桑南施背在肩頭的一柄長劍。
抱真子探手摸出一個磁瓶,傾了兩顆藥丸,迅快的捏開兩人下巴,輕輕拍了一掌。
兩人手足不能掙動,只得聽人擺佈,但覺張口之時,藥丸已經順著喉嚨直滑下去!
尹天騏哼道:“觀主這是什麼藥丸?”
桑南施道:“這還用問?自然是清神香的解藥了。”
四名道人不待抱真子吩咐,取出黑布,矇住了兩人眼睛,挾起就走。
尹天騏、桑南施被人挾持而行,但覺走出客室之後,似是一路往規後走去,只因雙目蒙上了黑布,看不到四周景物。
不多一回,腳下稍微一停,只聽一陣鐵門開啟之聲,接著又被挾持著往裡行去,迎而陰涼,顯然已進入了山窟石室之中無疑!
走沒多遠,又是一片鐵鎖開啟之聲,兩人被挾持走入,放到地上,同時也解開了矇眼黑布,四名道人很快退出,關上了鐵門。
尹天騏睜目四顧,但見洞內甚是黑暗,空藹藹的好像很大,前面有一道鐵柵門,已經落了鎖。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四名道人鎖上鐵柵門,很快退出石窟,砰然一聲,關起了洞外厚重鐵門,眼前一黑,登時就伸手不見五指。
桑南施伸手摸索,挽住了尹天騏胳臂,幽幽的道:“大哥,咱們被關在這裡,只怕沒法子逃的出去了,唉,這都怪我不好,明明聞到了香中有異,還會想不到是清神香……”
尹天騏一把握住她柔荑,說道:“這怎能怪你?也許真是師傅的密令……”
桑南施披披嘴道:“你還相信他的鬼話,他口中的盟主,極可能就是差遣金鳩婆婆的賊人。”
尹天騏身軀一震,憤怒的道:“不錯;可能就是那賊人了!”
突然,他發覺自己兩人在說話之時,互相緊握著對方的手,心頭一喜,忙道:“妹子,我們手腳已經可以動了。”
桑南施笑道:“清神香雖能使人失去力道,但藥力不能持久,只要離開那地方,到外面吹上一回清風,即可自解。”
尹天騏奇道:“你方才不是說抱真子給我們服下的是解藥麼?”
桑南施道:“我是故意這樣說的。”
尹天騏矍然一驚道:“如此說來,抱真子給我們服的,不知是什麼藥丸呢?”桑南施笑道:“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意,不是散功毒藥,就是使人會變得全身發綠的毒藥了。”
尹天騏心頭猛然一震,道:“你說抱真子也是賊人一黨?”
桑南施道:“難道不是?”
尹天騏感到事態嚴重,但依然有些不信,說道:“難道青城派……”
桑南施道:“大哥啊,咱們此刻已經是草藁人救火,自身難保,還說什麼青城派,先該解了我們身上之毒才好。”
說著取出藥瓶,在掌心傾了一小撮藥末,把手掌送到尹天騏嘴邊,低聲道:“大哥,快吞服了。”
尹天騏張口吞下藥末,但覺她手上依稀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由心頭一蕩,情不自禁的捉著她的纖手,輕輕吻了一下。
就在此時,但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兩位施主,究系何人?”
聲音似是從裡首角落間傳來,兩人聽的一驚,尹天騏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答道:“貧道抱殘。”
尹天騏驚奇的道:“你是孫道長?”
原來抱殘子,就是孫宗邈。
只聽那人道:“正是貧道,兩位呢?”
桑南施低聲道:“大哥認識他麼?”
尹天騏道:“見過一面。”
桑南施道:“我身邊帶有火筒,你看看他是不是孫宗邈?”
說話之時,探手取出火筒,擦的一聲,火光一閃,眼前登時大亮。
但見石窟裡面,跌坐著一個青袍道人,在那道人身邊不遠的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尹天騏凝目瞧去,那青道袍人長眉朗目,黑鬚飄胸,不是孫宗邈是誰?心中不覺大為奇怪,暗暗忖道:“孫宗邈怎麼也會被囚在石窟之中?”
一面朝孫宗邈拱拱手道:“果然是孫道長,在下尹天騏,奉家師之命而來。”
孫宗邈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施主說起旁人,貧道也許不識,尹少俠和貧道有過一面之緣,貧道還認得出來。”
尹天騏道:“在下易容而來,道長自然認不得了。”
孫宗邈似猶未信,問道:“施主既是尹少俠,就請說說當日怎麼不和貧道同行?”
尹天騏笑了笑道:“道長原來懷疑在下是冒充來的,這個容易,在下身邊帶有盟主金令,請道長過目。”
說完,探懷取出一方黃綾,上面蓋著武林盟主的朱鈐,雙手遞過。
孫宗邈接到手上,只看了一眼,就交還給尹天騏,淡淡笑道:“施主怎不回答貧道的話?”
尹天騏道:“當日家師要桑藥師替在下講解川西情形,道長曾說:有道長同行,自可由道長作個嚮導。但家師認為在下很少在江湖走動,無人認識,若是和道長同行,豈不引人注意?因此請道長只管先行,在下也就單獨上路。”
孫宗邈聽的聳然動容,面有喜色,起身朝尹天騏打了一個稽首道:“如此說來,施主果然是尹少俠了,貧道方才多有失敬之處,少俠幸勿見怪,不知這位女施主如何稱呼?”
尹天騏道:“她是桑藥師的令媛,在下動身之時,桑老前輩囑在下順道前去安樂山,邀她同行。”
孫宗邈又朝桑南施稽首道:“原來是桑女俠。”
桑南施笑道:“道長不用客氣,我有一件事,要向道長請教。”
孫宗邈道:“桑女俠請說。”
桑南施道:“道長見了盟主金令還不相信,何以定要尹大哥說出不和道長同行的原因,才肯相信,莫非其中另有什麼緣故?”
孫宗邈道:“女俠問的好,當日貧道和盟主說話之時,只有盟主、桑藥師、尹少俠和貧道等四人在場,自是不會有第五個人知道至於盟主金令……”
忽然面露苦笑,住口不言。
桑南施眼珠一轉,說道:“也許可以偽造,是麼?”
孫宗邈稽首道:“這個……貧道就不敢說了。”
尹天騏問道:“不知道長怎會被囚在這裡的?”
孫宗邈嘆息一聲道:“貧道回觀已有旬日,前日盟主派人傳下金令……”
尹天騏怔的一怔道:“家師果然有金令到來?”
桑南施道:“大哥,你先別問,聽孫道長說嘛!”
孫宗邈道:“盟主據報,認為敝派連續出事,貧道嫌疑重大,要掌門人把貧道拿下,掌門人不問情由,逼著貧道服下一顆藥丸,據說那藥丸也是盟主頒下來的,貧道一身武功,就此散去……”
桑南施笑道:“道氏懷疑那金令有人偽造,因此對尹六哥身邊所帶金令,也不相信了?”
孫宗邈道:“不錯,耿大俠為人正直,決不可能妄入人罪。”
桑南施笑道:“道長說對了,我們也被那假傳金令所害。”
孫宗邈矍然道:“兩位怎會被送到這裡來的?”
尹天騏把方才經過,說了一遍。
孫宗邈微微搖頭道:“大師兄平日為人沉靜,遇事審慎,怎的不問問清楚,就對兩位如此失禮?”
桑南施輕笑道:“道長當他還是你大師兄麼?”
孫宗邈心頭猛然一驚,問道:“桑女俠此話怎說?”
桑南施道:“道長和抱真子是同門師兄弟咯!”
孫宗邈道:“不錯,貧道和大師兄同門數十載。”
桑南施道:“道長從嵩山回來之後,是否覺得抱真子和平時有什麼不同之處麼?”
孫宗邈道:“大師兄平日沉默寡言,貧道回來之後,並無什麼不同。”
桑南施道:“道長當真一點也看不出來?”
孫宗邈疑惑的道:“桑女俠如此說法,必有見地,但請明白見告?”
桑南施道:“他不是真的抱真子了。”
孫宗邈悚然一驚,搖搖頭道:“這不可能,貧道自小和大師兄同門,怎會看不出來?”
桑南施道:“道長大概還不知道川西的情形吧?”
孫宗邈道:“川西發生了什麼事?”
桑南施道:“我們親眼目睹的,就有峨嵋長眉上人和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堯兩位,被人冒名頂替,貴派掌門,有人假冒,那也並不足奇了。”
孫宗邈駭然道:“桑女俠此話當真?”
桑南施輕笑道:“道長如果覺得我們身份可疑,那麼我說的話,自然也靠不住!但假如我們真是奉耿伯伯之命,調查貴派出事情形來的,那麼我告訴道長的,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了。”
孫宗邈道:“貧道相信兩位是真,但不知此中經過如何,桑女俠能否說的詳細一些?”
桑南施道:“大哥,這話該從頭說起,還是你和道長說吧!”
尹天騏點點頭,就把自己奉命入川,一路上發生的事故詳細述說了一遍。
孫宗邈聽的神情大震,凜駭的道:“真會有這等事?”
桑南施道:”據我猜想,貴派發生之事,顯然和這批賊人有關。”
孫宗邈道:“桑女俠如何看出大師兄已非本人?”
桑南施道:“第─,我們帶來了羅老前輩半截斷劍,他始終想不起此劍來歷。”
孫宗邈道:“不錯,敝派門下,凡是犯了過失,被逐出門牆的,彈斷寶劍,斷處必在三寸左右,掌門人一眼自可看的出來。”
桑南施又道:“第二,尹大哥奉命為貴派之事而來,在真偽未分之前,他已在室中預先燒起了清神香,顯是早有存心,要把我們拿下的了。”
孫宗邈點了點頭。
桑南施又道:“至於第三點,他強迫我們服下的散功毒藥,和賊人使用的藥性相同,自然是賊人一黨,由這三點證明他已經不是抱真子了。”
尹天騏聽的暗暗佩服,心想:這些道理都很簡單,但妹子不說自己就想不到!孫宗邈道:“如此說來,大師兄只怕已遭毒手了。”
桑南施道:“目下還很難說。”
孫宗邈道:“敝派苦熬了二十年,目前稍有轉機,又遭此大故,這是劫運使然,夫復何言?”
桑南施道:“這批賊人,處心積慮,定有極大陰謀,這已非貴派一派之事了,目前貴派已有客人失蹤,掌門人又被賊黨所假冒,挽救貴派之責,就全在道長同上了。”
孫宗邈黯然道:“貧道功力盡失,那也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