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雲遮日月天光暗
高大的帳子架在河邊,祭文長長短短隨風翻卷,有點遮天閉日的感覺,那畫像被黃鍛嚴實地包住,四角紮在稈子上,被風鼓得滿滿的,無法窺視,古老而神秘。
真神不敢正視。煙火繚繞,刀耕火種的人們虔誠地跪伏了一地。
鳳吟陪他娘上了柱香,居仁觀的道士主持著,不見二先生。神聖的場所總有種特別的正氣,不容人逗留太久。
山會須一路步行,是一種紀念與尊敬。回來的路上,鳳吟陪他娘看了路邊風光,臺上扭動著的衣著花哨的小娘子讓她笑了一陣子,三嬸也跟著笑。
眼前幾個人搖搖晃晃走過來,衝這邊呼哨一聲,傳來一個很假的聲音,“見過大娘,三嬸。”說話的是一個渾身泛著光亮的青年,衣著華貴,是本家人,他哥。
孩子大了要分家,家族大了要分心,親戚不走就不親,雖是一族人,感情早已分離。
按說整個山會的舉辦是表達著對祖宗的敬畏與感恩的,期間吃得好喝得好,以示五穀豐登。但穿,只准穿粗衣,以示節儉傳家。看到這個,三魁媳婦就有點不高興,
“奉舉,今天真精神啊。”
“三嬸,我天天都精神呢。”
“這一身衣服沒少有人誇你吧?”
“那是,滿城姑娘的眼珠子都沾上了,哈哈。”
三魁媳婦沒愛繼續搭理他,跟他點不明說不通,只當是別家孩子,一拉她大娘,就要走。
“三嬸,怎麼沒在鬥場那邊啊,今年河西鬧得可歡騰了,誒。”奉舉帶著幾個跟班誇張地挺著胸脯歪著頭,“這呀,就是櫃上的大嬸,當家大嬸子。哈,那個,哈哈就是當家少爺了。”奉舉身邊的幾個人,好似不是本地人,奉舉毫無忌憚地介紹著,大搖大擺。
“今年,哥幾個看我的,怎麼拿下這個頭魁,”奉舉洋洋得意:“我三叔一不在了,大當家這就算無人了,還得我們西房頂起來,我呀從小也跟三叔一起練,沒少捱揍`````”
正說著感覺後邊有人跟上來,一轉臉正看到鳳吟冷冷地站在身後,“什麼意思!?”他懷疑帶著恐嚇地瞪了鳳吟一眼,開始習慣性地打量,他打量起人,無論男女,表情充滿傲慢與挑逗。
鳳吟沒說話,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肩頭,又遙指了一下幡杆,那遮擋神像的黃鍛子在風中發著剝剝喇喇的響聲,在黃昏裡顯得更加肅穆威嚴,真好似有一雙神聖的目光在那邊看著。
奉舉歪著腦袋斜著瞅,“怎麼著?”
鳳吟身子一墜,手在奉舉咽喉一順而下,刷拉一聲,太快了,一落而起,手又回來在奉舉前胸輕輕一扶按,只聽“哇”一聲,奉舉一張口像是被擠出一團氣來,身子一蜷,整個胸都像癟了下去。
他一較勁撤一步挺住,那個時間太快了,一切只是本能反應,奉舉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感官能力,雖然眼前並沒變黑,但大腦似乎失控了一瞬間,在那個失控的瞬間裡,奉舉感覺胃脘一緊,鳳吟冰冷的指頭順著他心口一摸似乎插破了他的肚皮,一陣寒意扣進了他的胸骨,然後一瞬間又抽了出去。
奉舉回過神來張嘴喘著粗氣,只感覺肚子冰涼發空,心胸晃悶,有些想吐。他沒敢低頭去看,衣服順著對襟釦子左右散亂,已被鳳吟一指撕開。
後邊的人譁就圍了上來,奉舉雙手兩下一張,示意不要輕舉妄動,他的反應還是很快的,斷定有驚無險後很快就冷靜下來。
鳳吟看著奉舉,用手指了指鬥場的方向,奉舉努力保持著高傲的情緒,不服地翹著下巴,麵皮抽搐了幾下,狠狠說了一聲“好”。
咬著牙說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張嘴很可能會吐出血來。
奉舉一直沒有動,垂著手,目露兇光,一直冷冷地看著鳳吟跟娘幾個慢慢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努力垂著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沒讓手去觸摸一下胸膛。
平緩下呼吸之後,已確定無事,他才發現自己的的手一直在顫抖,筋脈血張,他看到鳳吟手指細長,堅挺如戟。
隨從看著奉舉,等待吩咐,奉舉邁開一步,右手摸進了後腰,突然快步向前,那動作輕靈如鬼魅,不待眾人反映過來已經出去了十多步。
他的手中已經**了半截刀子,在人群中泥鰍一般一陣穿梭就追了上去。
奉舉的身子越來越低,步子越來越輕,眼睛死死盯著鳳吟的後腰,他知道鳳吟只是不說話,他究竟是不是聾啞人始終是個迷題,他很可能聽得到,甚至更加靈敏。
奉舉提著十分的小心,貓著身子突然就衝了過去,同時寒光一閃,一刀直刺而去。
就在那道刺眼的弧線完美變直的時間,突然一栽折向了地面,奉舉一個趔趄幾近栽倒,那手被什麼一觸,刀尖竟彎了回來,驚得奉舉“呃”地失聲喊了出來。
然後他感覺就在栽倒的一瞬間被一條強有力的手臂從地上一抄給捲了起來。
待他定下神來,見老劉一手持著刀子扶住他,一手在幫他拍打衣服上的塵土,奉舉一動不敢動,直到被老劉拍了一遍。
“少爺,是新鞋有些不跟腳吧?”
奉舉狠狠咬著牙,心想老劉你這狗日的,敢對本少爺下絆子。
“少爺,當家的找著你了麼?”老劉這麼一問,讓奉舉有點摸不著頭腦。
“什麼?”他疑惑又生冷地回答了一句,以顯示他的鎮靜。
老劉一扶他順手把刀還給了他,同時巧妙地一轉身,把奉舉帶了半圈避開了鳳吟離去的方向,奉舉看到他的兄弟們這才跟上來。
“哦,是找你去青州辦藥材啊,你還不知道?”
“辦藥材,怎麼會找我?”
“哈,少爺,誰不知道少爺中間奉舉少爺最精明,這麼大的事情不找你辦誰放心,剛才那個?”
“叔讓我去辦藥材?”
“是啊,我還以為你早得到信兒了呢,山會一結束,就跟著大葫蘆過去。既然如此那見著大當家你問問,沒什麼事情我先回去了,您小心點,別閃著腰。”
我**。奉舉心裡恨恨地罵到,但無能為力,看都不看小弟,一甩手,“回去!”
天好象突然就暗淡下來,開始有了點點燈火。一路上奉舉都在合計,辦藥材的差使不錯,自己總算可以有個機會展現一把,而且如此任務派給自己,那也就是說,北房無人了,那潛在地說,就是當家的開始重視自己了,果真如此,那真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常在街面欺負人,總一些別樣的法子,奉舉自覺受了辱,他忍了辱,就決心報復,他有他的法子,他喜笑顏開。
別了老孃回到家,鳳吟一抬手恨恨插了大門右扇一把,噔一聲大門一個震動,門框的塵土都紛紛落了下來,帶來一股刺鼻的味道。啪又一聲透裂地響,一插變掌,門隨著一個震動彈開來。
鳳吟抬步跨了進去,蹭開左扇門的時間突然“嘎巴”一下左扇門被一肩猛撞開來碰到轉軸極限又反震動回來,那聲音好象是門軸壞掉了。
門如同死掉了一般耷拉下了腦袋。
鳳吟到了院裡了,兩看門的夥計才衝了出來,痴呆呆地看著大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隨後老劉一閃身走了進來,夥計忙問怎麼了,老劉一笑道,肩打一陰反陽,兩手只在洞中藏。
倆夥計還是呆呆地沒搞明白,“怎麼?”
老劉也沒留步,“明天倒個班去鬥場見見,說不定能見到。”倆人也不打算明白了,趕過去關門,前邊一個摸摸門又摸摸腦袋,看了看天,操,門框怎麼裂了。
回頭聽見屋裡老奶奶罵到,你個狗熊長本事了,有那麼開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