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再走京西,先摘帽子
小圈子要站對了隊伍,大圈子則要面面俱到。wenxuemi。com馬縱橫祖輩就走口外,對草原大漠的熟悉程度比對自己相好的還要深得多。
實際對於這些掌櫃、鏢師來說,職業已經不是謀生手段了,賺錢這東西多少是個頭?號上這些大掌櫃頂著七八釐的身股,大商號的掌櫃那收入比省衙門的爺還寬裕,更別說東家了。這些商路上的掌櫃也是,是尋常駝夫雙份乃至三分的,走一趟頂人家好幾趟,而且沒了他別家也很難能走成,弄不好就死在沙漠裡了。
誰不想好好地享受生活,而這些人就偏偏願意把自己陷入這荒漠之中風口浪尖,這是一份心氣,一份理想,就想看看才如願以償的位置上還能做到什麼程度。不然誰去受東家那個窩囊氣,誰去操那個閒心。就是骨子裡就是幹這個的,就好這個,這就是命,死在上邊都願意。所以山西那些掌櫃們寧可數年數年的不回家,一心撲在地圖跟算盤這些物件上,而一旦這種風氣形成,勢必形成一種榮辱影響,特別山西這些掌櫃的家裡,真守得住空房。叫尋常人,誰求這個。
就跟鳳吟似的,愛打拳愛讀書,你在家好好讀就可以了,把號上的事情交給掌櫃們,也跟三魁似的喝個小酒聽個小曲,閒了尋個紅顏知己陪伴著隨馬訪友。但他就能把媳婦兒丟在家裡,自己往這大風地裡趕。
人這一輩份,能找著獨到的愛好不簡單,能發揮特長也不簡單,而學有所用又對了興趣,那就更不簡單了,這些掌櫃的一旦上了這個位置,那就欲罷不能了。這種性情卻並非血脈就能傳承,而是另一種親,所以這些掌櫃的之間既相親如父子兄弟又相互監督競爭,而最後父一輩子一輩薪火相傳。這種命裡的交情確實比親爹對兒子還要多幾分滋味,所以這些人物也都看得開,臨了一撒手,什麼都不要了,卻掛記著接班人。
愛徒弟,愛的不只是孝心或者出息,更是這份與自己相仿的性情。所以這種師門的感情是很幸福幸運的,特別在這最能體驗人性的大風地裡。用一些掌櫃的話說,家裡那麼好的媳婦,怎能不想呢,但是這大風裡的特別感受,不是一般人分享的,她們很難理解。
停不住。停不住是一種殘酷的美,就像這讓沙礫飛舞的風,是那麼不通人情,但就這種生死冷酷中,卻能讓人團結起來,體驗到那種真滋味。再擁抱草原遇見野花的時間,那是一種別樣的美。
這種性情不光是男人才有,女子也是有的,而且更甚。只是女性天生渴望停留。特別是草原上的女子,她們有著堅定而執著的愛,淳樸而單純的美。所以草原上有很多有著魅力名字的酒館,或者火辣或者優柔,它們的主人多是仗義而美麗的女子,那酒館的名字也都是路上這些男人們給的,且將一直在子孫的心裡嘴裡流傳下來,引著一輩輩人嚮往感嘆。
酒館在烈日大風中給了一個溫暖賞月的場所,又有美酒與美女,且在這生死之間,那是一種刀刃一般的美。
而這些拉駱駝的男人卻與那堅定斑駁的酒館牆壁不同,他們是不停留的,他們相互分享,相互擁有,在最直接最真實的時候擁有最美麗的彼此,哪怕是一個瞬間。
這是這些礫石一般的漢子最柔軟的時候,相聚、離別、等待、老去,無怨無悔。
人的一生中,至少要有這麼一次,體驗一下為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女子動刀子的衝動。
馬縱橫就經常為女人動刀子,動得有點多。他有個理想就是將整個北漠踩遍,這太難了。有一年馬縱橫從漠北帶了一個姑娘回來,那一路他狠狠賺了一筆,回來的時間他就跟駝隊分開了,在京城裡美美逛了幾日,然後僱了一輛騾馱轎子迴歸化。
他進京是從北路昌平進的,出京是從西路門頭溝往西。這漢子對人生的要求並不高,恰恰就是要這樣一個旅行。駝隊上不準帶女人,帶了女人也是報著隨時丟棄的心態。紅顏禍水,且看不得再被人搶被人蹂躪,沙漠裡的法則就是適者生存,有時間一口水就是一條命。
馬縱橫為了這個外族的女子硬是冒險破了規矩,還好一路有驚無險。但這一路頗受人忌。等進了京城感覺爽到家了,這就不知道怎麼樂了。也按大家主的排場弄了輛豪華的轎,他親自隨架保鏢,一路也吆吆喝喝的,那個得意勁別提了。
實際這也沒什麼,也就是高興了唱兩嗓子,可就是有人看不慣。走道西楊坨的時候還沒出山就被當地的家主攔住了。攔住的不是什麼劫道的人物,也是鏢戶。鏢戶的意思很明白,你帶著鏢隊押著騾車,車上不插旗腰裡彆著刀,嘴裡還吆吆喝喝的喊趟子,這是對地面的不敬,也是對行當的不敬。
馬縱橫的橫勁就起來了,仰仗著跟北路李家交情深還就不服禮。這鏢行的規矩是大,他跟駱駝客不同,腰刀怎麼掛,出門時把朝哪,進門時把朝哪,跟朋友說話時怎麼按,要動手了怎麼按,都有講究,不講究的就是生瓜蛋子沒靠山,沒靠山就弄你。
馬縱橫感覺自己在東西口都有一號,又跟北路鏢戶親,這還裝生跟人家咋呼咋呼,就打起來了,讓人把騾車掀了,身邊那倆夥計都砍翻了,一看轎子裡還有個別樣風情的水靈女子,就把女子扣了,讓讓他回去備銀子贖人。
從規矩上論,人家沒錯,攔你是你不懂規矩,砍你是你不服規矩,扣人是讓你回去取醫藥費。馬縱橫回頭就去了貫市,貫市那是大鏢戶村,從祖上論他比京城八大鏢局立的都早勢力都大。京城八大鏢局都立在前門外附近,這是因為在早非旗人不準在城中居住。
那八家是會友、永興、同興、正興、光興、義合、義友、志成,還有珠市口左右的福源、源順。這都是說說道道的。永興又是左二把的買賣,是他老師留給他的。
而前門外西河沿、東河沿有東光裕、西光裕、同合局、陸合局、九合局、東三義等很多大鏢局,這些都是貫市鏢局村出來的字號,實力不是一般的大,要不這馬縱橫得意忘形了。
這其中光裕鏢局的名聲最大,曾一度也在八大鏢局之列,他們裡有個大師哥叫李一把,在北路上跟馬縱橫那是過命的交情,如果那次不是馬縱橫,李一把跟他的兄弟都在沙漠裡回不來了。
事後“李一把”就跟馬縱橫講了:拿著我的彈弓子,京城南北保你平安,多了不敢說,北到熱河都管用。怪就怪這馬縱橫當時就沒把這彈弓子拿出來,回頭去找李一把,李一把還不在。讓主事掌櫃的還把馬縱橫一通數落,最後講:壞規矩的是你,門頭溝的鏢戶多了去了,誰知道是哪家,而且又傷了人家的人,既然人家說了拿錢贖人,那就拿錢贖人好了,這可以借你。
馬縱橫也急,要錢還用來鏢局做甚,那就不顯交情了。
人家回話,既然這麼說了,不管。等李掌櫃回來再論。
這馬縱橫沒脾氣,就從城南趕回到昌平去找李一把的親近,這一路憋氣窩火的,還好那邊有人願意衝著交情去說說。
到了西楊坨跟人一論,那邊就倆字“不行”,銀子一分不能少。
李一把的兄弟就講情,人家也看出這其中關係來了,不允。而且人家還說了,莫說人不能給,之後見著他的駝隊路過,必劫。
這其中其實還另有門道,就是這門頭溝也有一條駝路,而且門頭溝本地就有駝村。你一個外地人大搖大擺的踩在人家門前走買賣,尾巴不夾著點人家當然剁你了。
馬縱橫是講情意的人,後來還是給錢贖人了。但是走的時間還放橫,當女子面道,要不是你哪能受這窩囊氣。
女子沒說什麼,那邊一個叫張槓子的弟兄不算了,道你既然這麼說了,今天就跟你試試,就押上這女子,二人拼刀子,贏了走了,自此一切恩怨既往不咎。如果輸了,女子留下,以後路過京城西北必須把帽子摘了。
而且這話說得狂,說給你三天時間,可以請人替,如果不來那以後見一次劫一次。
這話明顯是衝著北路鏢戶說的。這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這是朋友論交。馬縱橫還真就回去準備了,回頭李一把回來跟著一起來了。
李一把當然不痛快,這就是欺負人了,把那象徵對主讚美見禮的帽子摘了,這是極大的侮辱了,即使真輸了割了腦袋也不能摘。
李一把來談,人家也出來大頭了,說這個面子咱得給,但說了“京城南北保平安”,這個面子不是不給。給,但南北不管,這門頭溝在京西,既然到了熱河就算,那就在熱河北劫你。
這就不讓人幹買賣了。但李一把也沒話說,你再牛你在昌平牛,你牛到熱河外還牛,就有點過了。
就這麼說定了,結果一拼,馬縱橫輸了。
因為李一把出面了,那邊大頭也說了,這個面子還得給,女子不要了。
這就夠可以了,算了白撿了兩個人。馬縱橫回去這個憋氣不提,門頭溝張槓子不算了,他也是真看好那女子了。回頭就給人劫了。
劫了以後也算不守信用,這張槓子就沒敢再回去,但誰知道回去沒回去。反正馬縱橫不敢走熱河了。
馬縱橫再不濟在駝路上也是數一數二的領房,這買賣並沒被毀,依然生意興隆。而馬縱橫也在找正經的靠山,但買賣趟上都是謀利,誰跟你搞這一套,這也是六年之後了,按說這就算了。馬縱橫也這麼想,但每過門頭溝得繞著,每到熱河就心中苦悶又提心吊膽,他也算個名人了,駝路上不認識他的少,特別他那帽子。所以馬縱橫這一次是鐵了心跟瑞昌合作,他以**蓋克文兩條駝路為代價,請袁鳳吟為他出頭。這些他都一五一十跟鳳吟講了,別的也不求,走京城不摘帽子就行。
兩條駝路,這不是一般的代價了,這是許多領房幾輩人都不一定能踩出來的。鳳吟也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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