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狼顧長起，母跪兒時可知其解
這種事情山野人家常有，就是狼搭肩。往往是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就會遇到有人從後邊開玩笑一般搭自己肩膀的時候，這個時間如果沒經驗，往往回身一笑，那狼正等著封喉，正好一口上去拿個正著。
可以想象一下，回頭看到一張毛烘烘的長嘴瘦臉，瞪著一雙人一樣富含感情，卻永遠猜不透是怎麼想的的一雙眼睛，那模樣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未知的世界。回頭之後，餘下的就是倒地等死了，數著自己的心跳，聽一個恐怖的東西撕裂自己的軀體。
長起慢慢偏了偏身，那狼也動動後腿跟著轉了下，老牙紀一看長吁一聲，“好樣的，這是機警人。”
就見長起縮著脖子努力頂著腦袋，好就好在他帶了一頂耷拉耳朵的狗皮帽子，正好擋在他的臉上，那狼嘴被頂著，努力舔只是舔到一張狗皮。
那爪子，是被長起抓擰扣住了。
老牙紀反映過來，恐怕長起背狼也就是開門瞬間的事情，老牙紀將那噴香的狍子腿順著門丟到院裡，接著奔兩步緊追那肉一般，一刀搠出。
那狼嗷一聲偏頭一瞅，老牙紀的刀也到了，貼著長起的腰背搠去將狼分開。這到不是有意撥開，是那狼去追那肉硬生一掙，長起將它鬆開了。
長起一躥進了門，“媽啊”一聲，癱軟在地，裴秋實毫不知情，被夢中驚醒，伸手就去摸刀。
老牙紀先將門關了，回頭道：“肯定是狼群，獨狼不敢進家。這是被雷電趕出來的。怕就怕來太多。”
裴秋實也只聽過沒見過，看老謀深算的老牙紀這副緊張模樣，也明白了**分，又看那姑娘。那姑娘正抱著長起那喊話呢，好在沒被咬著，這就是不被封喉，若被舔著咬著，治療不當見了風寒也會傷風潰爛而死。且不說硬傷，就是嚇也嚇死了，那樣一副嘴臉盯著自己，噩夢一般。
彎彎也知道事態的嚴重，因為狼怕鐵器，提前已經丟了滿是鐵鏽的鐵板了，這都沒攔住它們。
涼風襲進來所有人一下子都清醒了，外頭的雨是停了，早已沒了沖刷聲。只聽得馬群踐踏嘶鳴之聲，亂作一團。
壞了，剛說道狼墜馬這狼就來墜馬了。
過去有句話，好像是叫做“狗怕蹲，狼怕釘”，後來又有狗怕一蹲狼怕一託之說。
夠怕蹲這個說法一直沒變，說的是狗祖祖輩輩養成個習慣，就怕人貓腰撿石頭打它，所以見人蹲身就嚇跑了。
這個託是說的託獵槍，說是有經驗的狼知道獵槍厲害，說是一做託槍的動作狼就怕了。
但是也有高人解釋了，不是這麼回事。說撿石頭打就怕，那如果真撿石頭打了，那狗發覺沒什麼就不怕了麼？還有對著那黑乎乎毛烘烘的粗脖子長嘴巴的兇殘傢伙一做託槍他就跑了麼？
高人說，狗眼看人低，說這狗眼生得不同，他看東西是帶變形的，看著下頭大上頭小，當這人突然蹲下來，那小頭突然就變大了，這鬼一般的變化著實能嚇狗一跳。
所以個越大的狗越怕蹲，而小哈巴狗就無所謂了，人一蹲它反而更親近，因為它眼裡已經看不到上頭了。
鬼不蹲，上下一條線，所以狗眼能見鬼。
這都是傳說，狗眼怎麼看的誰也不知道，誰知道誰就是狗眼了。都不可信。但這個狗怕蹲確實又存在。
說這狼跟狗是一個老祖宗，但這眼卻完全不同，說這狼比狗聰明多了，而且狼眼裡邊有些什麼亮片讓他夜裡可以反射匯聚光線，夜裡可以視物，這就讓它在黑夜中多了一分搏殺利器。
它看得比狗清晰，但它怕古怪，說如果大膽的話，一個人扛著一個人，兩個人垛在一起這狼就怕了，或者弄個什麼古怪頂在頭上也行。這些都是傳言，試驗不起的，但凡遇到狼了，也不敢去試了。所以不知道靈驗不靈驗。
狼怕託是託槍的話，那槍之前怕什麼？怕捕狼夾子。說狼怕釘，是釘鐵器，發出“錚錚叮叮”鐵器之聲，這狼就嚇跑了。
說白了都是怕古怪，要解決問題，還得真本事。真本事就是打，對於狼，有套老話叫“鐵頭銅尻子軟腰塌麻桿腿”，說出了其弱點所在。所以打狼多是打兩點，一是後腰，再是鼻子。
因為其腰最弱，其牙最厲，鼻子連著嘴，一錘子先廢了他一口牙。這錘子不是通常的錘子，叫做馬棒子，專門大狼用的，一個大棒子頭上釘了許多鐵蒺藜，也可以說就是狼牙棒了。
捕狼夾子就是一個帶鎖鏈的夾子，埋伏在地裡，上邊設個木棍之類的“消息兒”，如果狼不幸踩上，那夾子在彈簧的彈力下迅速合上，且越掙越緊，最後就鎖那了，帶個鐵鏈是怕狼拖著鐵夾子一起走了。
這夾子跟夾子也不一樣，好幾種花樣，有的就不用彈簧，夾子套鐵環就成了。
最尋常的是板夾，就是打老鼠等小型動物那種，有個板兒墊底，一個圈鐵齒是夾子，後邊有彈簧頂著。支的時間是將夾子撐開，撐開後在頂頭有個鐵釦，鐵釦上穿著一跟鐵棍，鐵棍的地上連著一個活釦，將鐵棍小心插在活釦上，然後在活釦上按上誘餌。
這樣就算完成了支夾子了，如果有動物去叼那活釦，或者踩了活釦，別住夾子的鐵棍將會從扣中脫出，失了控制那彈簧一崩，“啪”，夾子就合上了。
這種夾子是對付黃鼠狼之類小型動物的。有帶板的，有不帶板的，不帶板的就是另一圈夾子直接支開。
將不帶板的放大一下，將鐵棍去了，直接用木棍支開夾子，讓夾子大張口，這種是踩踏的夾子，不放誘餌，只要有力量把木棍碰開，那夾子也是“啪”一下合上。捕狼的就有這種，是觸夾。這個通常是夾子後邊還帶個鋼筋圓圈，方便固定在地上。
還有一種踏夾，是兩頭帶簧的三角形鋼筋，往兩頭開，夾子是並在三角形裡的，要開開夾子，必須先把鐵三角兩下支開，這樣中間的夾子有個空間，也就支開了。機關是在夾子下方一個踏板，兩頭連著鐵三角的消息兒，夾子咬口本身不用支撐。一踏之後，兩邊鐵三角猛然一合，那夾子順著三角兩底邊迅速向三角上滑動聚攏，又是“啪”一下將夾子扣死。這種有大有小，多是鋼筋不帶鋸齒，這是為了抓活物取整皮。
因為一旦野獸接著鋸齒咬合掙斷蹄子，也就走脫了，對狼這種野獸來說，少個蹄子影響不大。但是這種鐵箍套三角的就不同了，它合上之後有三角卡著，是帶保險的，就野獸來說，扣上就開不開了，除非自己咬斷蹄子才能走脫。這類多是打食草動物的。大小不一，打多大的獸就設多大的夾子。這個有個好處就是踏板觸動，人的腳長，通常不會正好踏上觸動機關，打不著人。如果就是板夾，不小心碰一腳也能夾上。
還有一種滑夾，是不帶彈簧的，也或者說夾子本身就是個繃簧，他是一圈鋼筋兩頭不對口，是分開的，但有個扣能合上，就靠這一崩。兩箍夾子就是穿過這個扣支開，這個跟三角滑夾子那一擠類似，一但觸動那鋼圈崩開，兩片夾子順著那扣往上崩就合上了，要開的話得踩著崩圈，用棍子兩頭別夾子，兩步一起做才行。野獸還沒這個本事打開，所以也是夾上就開不開的。這個勁大，通常是打野豬等大型動物的。
這個可以支，但一般不支，也是別小扣牽拉的消息兒。因為他支開的大小隨意，可以多壓點也可以少壓點，這樣就可以調整夾子開口大小，如果設成小於直角的，放在地上人踩上去不響，響了也打不著。但動物蹄子小就不同了，套進去一拖“啪”一聲，又合上了。
最常用的就是碰杆那種，也最狠，打狼多用這種，但這種是六親不認，誰碰了它也打。
這些是尋常的支夾，但響的。狼怕釘，也是因為被打著時拖拉夾子，那鎖鏈滑動發出的恐怖脆響造成的心理陰影。
還有一種不出聲但最毒的，是輪夾。這種是埋在地裡的，上下兩個圈，中間帶個軸，上邊一圈裡套著三把斜刀片。這種夾子也是專門對付狼的，通常設在坡地，就埋在地裡用草蓋上。這種還是連環夾，通常一埋埋一片。它的原理是斜破上栽著可能轉動的斜刀片。那刀片本身是斜角的弧刃，安放在軸上又是帶斜角的，又放在帶斜度的坡上，算是斜到了極點。
且又恰好容那狼蹄踏入，這個沒夾子，一旦狼蹄子踏進去，即使它不本能地去提拉，就藉著走步的慣性它也是往前衝去，就不想走也是在坡上找不著穩當，正好那刀輪一轉就給擠上了。進去的時間是順著刀片滑進去，出來的時間就是逆著刀片往外拉了，卡著刀刃一拉腳筋就拉斷了，就是不拉斷失了重心一衝也給別斷了。
這種夾子鋪就鋪一片，所以一旦有一個蹄子踏入，那必然至少栽進一對蹄子。即便它及時剎住了身子往外提，也是一個蹄子踩著一個蹄子提，這一提一踩另個蹄子也陷進去了，再拔出來時便失了手足只能等死。
其他夾子合上就算任務了完成，而這種夾子歹毒就歹毒在狼失蹄爪順坡滾翻而下，不影響再次運用。如拔蹄時又有狼來救，那是來一匹陷一匹。
這個玩意只打狼不打人，腳踩上去就走過去了，陷不進去。這個就是“絕戶夾”，這個玩意用多了傷天理遭報應，所以鐵匠不接這個活。這夾子就用的不多，偶爾有也是老輩傳下來的。因為太兇殘了，也都密不示人。後來長起用過這個，他走鏢遇匪的時間，在一座土城設過一次“大車輪”，弄廢了不少人。
張牙紀的窯洞頂上那片斜坡鋪滿了這個，撒馬糞就是為了掩蓋鐵器味透出的殺氣。所以當初看裴秋實跟長起打馬衝下來時，老牙紀嚇出了一身冷汗。
長起逃過一劫不是偶然，長起這個人算是狼子性情，當初長起難養被送進廟裡，廟裡老道看著這孩子斷言，“此子遇賢得賢，遇惡作惡。鷹眼狼顧，狼行虎吻。”
這都是兇狠沉穩之相，鷹眼者，尖利敏銳，善於洞察敵我虛實，靜待時機；狼顧者，行走之間面首可回顧背後而不動肩身；狼行者，獨行反顧，七步一回；虎吻者，笑而磨齒，真情假意。
所以老道希望他能靜走觀己以明己心，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長起”，“起”字用意乃從此來。
老道沒有說破，卻給他弟弟起了名字為“銅京”鐵城，不過他就一個弟弟，如果再有三弟，便是“鐵城”二字。
這個事情老道士沒說破，長起娘也不明白作何解釋，他爹也不明白。後來遇見長起的許多老人都感覺這個名字有講兒，但都解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長起老了老了，他外甥孫子給他破了題。當時長起正跟他弟弟分家產，那是罵破了街，過後吃了十一根冰棍，含淚而死。
這是結局，當時只記得老道講：“母跪兒時可知其解。”留了個謎題，母跪兒時都是什麼時候？
長起娘至死沒遇到這個情形，可謂大幸。所以長起後來大哭不是哭二弟可不是哭道士，而是哭任先生的教導換了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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