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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御前神童

    葉驚華任太原府太守,頗受百姓愛戴,轉眼間已五度春秋了。驚華雖於外地為官,但每年過年,總會攜家帶眷返回開封訪友,待至元宵後,又回家鄉掃墓,然後才返回太原。

    東京開封為宋都所在,元宵盛會自是熱鬧非凡。從十三日開始,東京最熱鬧的十條大街九個鬧市,歡呼達旦,四方來做買賣的,雲屯霧集,百貨琳琅滿目,街人磨肩接踵,遠近都趕來看熱鬧。

    元宵時節,一般百姓,家家户户,俱點放花燈。有錢人家,更不用説,為了要壓倒別人,有些富人不惜花千花萬,到幾百裏地以外(開封城內外的花燈師傅已經沒時間接生意了)去訂做花燈來爭奇鬥豔。天井裏也搭起綵棚,擺着五色屏風泡燈,四面掛上名人字畫,或者奇異古董、玩具等,供人觀賞。

    天一黑,滿城大街小巷,都把燈點起來。

    景龍門搭起一座假山,長一十六丈,闊二百六十步,上面盤上兩條龍,一條紅色,一條黃色,每片龍的鱗甲上都點了一盞燈,龍嘴裏還噴出淨水,周圍上下點的各色燈數也數不完。在煙霧繚繞,數不清的燈火轉動裏,遠遠看去就像神龍從星空中飛騰而下。

    這年的元宵,一輪明月當空,姣潔玉盤,映着各色奇巧花燈,這番燈月交輝的美景,吸引着所有人都要上街瞧一瞧。

    葉家內眷,自太夫人以下,老老幼幼沒一個不打扮整齊,只候下人牽着帷幕,就要出來街上看燈、遊耍。

    為什麼要用着帷幕呢?原來官宦人家的女眷,恐防街市人挨挨擦擦,不成體面,所以或用絹段,或用布匹等類,扯作長圈圍着,以隔絕外人,在裏頭走的人,則四邊風景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葉驚華最小的兒子葉江流年方五歲,他聰明乖覺,容貌不凡,閤家內外大小都極為寵愛他。葉驚華吩咐一個名叫葉吉的家人揹着小葉江流在背上,隨着內眷一起看燈。

    那葉吉自作聰明以為自己是男人,不在帷中走,只*着葉家女眷的帷帳外邊行走。葉吉被人潮擠到宣德門前,又見一座比景龍門還大的假山,看得目瞪口呆。

    那山中間着兩龍柱,長二十四丈,都用金龍纏柱,每一條龍,口銜街燈一盞,謂之雙龍銜照,中間懸一金書長牌,大書“宣和彩山,與民同樂”八字。

    那彩山真是華麗,直通皇城,梨園奏和樂之音,樂府進婆娑之舞,熱鬧繁華,不可言喻。哲宗又命皇城司,勿禁百姓,任其人內縱觀,以符與民同樂之意。

    皇城司撤去禁令,那些百姓攜老扶幼,少長男女,好似潮湧一般,擠入裏面觀看燈山,歡呼之聲震動天地。

    哲宗大喜,命一旁內侍取了無數金錢,灑了下去,賞於萬民。一時之間,金錢撤下,百姓爭先恐後上前爭搶,人山人海,擠得連縫地都沒有了。

    哲宗龍心大悦,又命賜觀燈萬民酒各一盞,眾百姓又擠到門前領取金盃所裝的皇封御酒,大家歡欣鼓舞,口呼萬歲,感謝皇恩。

    葉吉擁在人叢之中,因為肩上負了葉江流,好生不便,觀看得不甚痛快,不但錢沒撿到,連御酒也沒喝到。

    忽然間他覺得背上輕鬆了許多,伸手一摸猛然驚覺,不禁叫了出聲,説道:“小少爺呢?”

    急着回頭一看,眼見小少爺不在背上,四下一望,多是面生之人,竟不見了小少爺蹤影。欲要找尋,又被擠住了腳,行走不得。葉吉心慌意亂,將身子盡力擠出,捱得骨軟筋麻,才到得稀鬆之處,遇見府中一夥人,擦了擦汗,連忙問道:“你們有看到小少爺嗎?”

    府中人道:“小少爺是你揹着,怎倒來問我們?”

    葉吉道:“正在鬧嚷之際,不知誰將小少爺從我背上接了去。想必是府中弟兄見我費力,替我抱了,讓我輕鬆些,你們難道不曾看見?”

    府中人見葉吉如此説,大家都慌張起來道:“你怎麼如此不小心,將小少爺給弄丟了,卻在此問張問李?多説無益,我們還是趕快分頭找一找吧!”

    一夥十來個人,高呼大叫,可是人太多了,放眼去,茫茫人潮如潮湧波動眼睛都看花了,喉嚨也叫啞了,卻並無一點回應。大家尋了一回,全慌做了一團。

    一個老家人道:“想是小少爺頭上珠帽,耀人眼目,被歹人連人盜拐去了。我們且不要驚動夫人,先回家稟告老爺,差人及早緝捕為是。”

    葉吉見説要稟知老爺,先自怯了一半,道:“這怎麼能跟老爺講呢?且從容計較打聽,莫要性急胡為……”

    府中人都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那由得葉吉主張?

    大夥一齊奔到家中來見葉驚華。眾人囁囁嚅嚅,沒有一個敢説失去小少爺的事。

    葉驚華見眾人急急之狀,反倒氣定神閒的問道:“你們去沒有多久,為什麼一齊都跑了回來?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葉吉立刻跪了下來,只是叩頭請死。

    眾家人這才把葉吉在人叢中失去小少爺之事説了一遍。

    葉吉邊叩頭邊説道:“一切都是小人的錯,老爺……”

    葉驚華毫不在意,笑道:“走丟了自然就會回來,何必如此着急?”

    眾家人道:“此必是歹人拐去了,怎能會自己回來?老爺還是請開封府的李大人及早追捕,方得無失。”

    葉驚華只是淡淡搖頭説道:“沒有什麼大事,不須如此勞師動眾。”

    眾人都道這一番天樣大、火樣急的事,怎知老爺看得等閒,聲色不動,心若止水。眾人不解其意,只得稟知夫人,夫人沈天香愛子心切,抽身急回,噙着一把眼淚,來與相公商量。

    “香兒也是巾幗英雄,怎麼如此就亂了方寸。”葉驚華道:“若是別的兒子失去,便當急急尋訪,今是我們江流,必然自會歸來。夫人不必憂慮了。”

    沈天香拭了眼角淚痕,有些動怒,説道:“江流這孩子雖然伶俐,但點點年紀,也只是四、五歲的孩子,萬眾之中被擠掉了,怎能夠自己回來?”

    養娘更哭哭啼啼的説道:“聽説歹人拐走人家小孩,有擦瞎眼睛,有砍掉手腳的,千方百計擺佈成殘廢,好引人同情然後強迫裝做叫化子來化錢。若不快快追尋,小少爺必遭毒手!”

    家人個個啼哭不住,有人説道:“老爺即使不想大費周張的請官府緝捕,招帖也該寫幾張,或是大張告示,有人貪圖賞錢,便有訪得下落的來報。”

    一時之間你出一説,我出一見,紛紜亂講。

    只有葉驚華怡然不以為意,説道:“隨你們議論百出,都是多餘的,過幾天小少爺自然會回家。”

    沈天香跺腳怒道:“你只會説風涼話,孩子是我生的,我自己去找!”

    葉驚華道:“包在我身上,準還你一個活蹦蹦的江流便是了,不要性急了。”

    葉驚華話未説完,沈天香人早率着家人四處尋找。

    卻説當時葉江流在葉吉背上,正在挨擠喧嚷之際,忽然有個人趁近到葉吉身畔,輕輕伸手過來將之接去,仍舊一般馱着,從容走出人羣。

    葉江流貪着看熱鬧,正在眼花撩亂之際,一時之間也沒有察覺到,一會兒才感到自己被負在背上,在人叢裏亂擠亂竄,已走出熱鬧之處。

    葉江流一驚,喝聲道:“吉叔,你要走到哪裏去?”定睛一看,背自己的人哪裏是葉吉,就連衣帽裝束,也都不一樣了。

    葉江流年紀雖小,心裏卻極是聰明,便曉得背自己的是個歹人,在熱鬧之中將自己給拐了,葉江流欲待聲張,左右一看,卻並無一個認得的熟人。

    他小小腦袋裏思量道:“此人必貪我頭上珠帽,若被他掠去,恐怕還要綁票勒索。我且將帽子藏起來。讓他以為在亂中綁錯了人。”

    於是用手將頭上帽子除了下來,揣在袖中。也不言語,也不慌張,任他馱着前走,卻像什麼也不曉得似的。

    將近東華門,葉江流看見轎子四、五乘疊聯而來。葉江流心裏忖量道:“轎中必有官員貴人在內,此時不聲張求救,更待何時?”

    葉江流待轎子來*近,伸出小手去攀住轎子邊檐,然後大呼道:“抓賊!抓賊!救我!救救我!”

    那負葉扛流的賊驟聽得背上如此呼叫,吃了一驚,恐怕被人拿住,連忙把葉江流撩下背來,脱身便走,在人叢裏混了過去,疾跑而出。

    轎中人在轎內聞得孩子聲喚,推開簾子一看,見是個青頭白臉、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孩子,心裏喜歡,叫住了轎,抱將過來。

    轎內人問道:“你是何處來的?”

    葉江流道:“我在賞燈,被賊拐來的。”

    轎中人道:“賊在何處?”

    葉江流道:“方才叫喊起來,在人叢中走了。”

    轎中人見他説話明白,喃喃自語:“難道此乃萬歲爺得子之兆!”

    摸摸葉江流的頭道:“乖乖,你不要心慌,且隨我去再説。”便雙手將之抱起,放在膝上,一直進了東華門,竟入大內去了。

    原來,這轎中人是內宮的總管大監蒙公公,國聖駕御樓觀燈已畢,先同着一幫大監四、五人,前去宮中排宴,不想遇着葉江流叫喊。

    蒙公公吩咐從人領葉江流到自己的房內,與他果品吃着,被卧温着,恐防驚嚇了他,叮囑又叮囑。

    次早,內侍大人與蒙公公直到哲宗御前,叩頭跪稟道:“奴婢等昨晚隨侍賞燈回來,在東華門外拾得一個失落的孩子,將之領進宮來。此乃萬歲爺得子之兆,奴婢等不勝喜歡。未知是誰家之子,未請聖旨,不敢擅便,特此啓奏。”

    哲宗此時正急的是生子一事,見説拾得一個孩子,也道是宜男之祥,喜動天顏,連忙叫道:“快宣來見。”

    蒙公公領旨,急入直房內,抱了葉江流,對他説:“聖旨宣召,如今要見駕哩,你不要驚怕。”

    葉江流聽説見駕,曉得是皇帝召見,他不慌不忙,在袖中取出珠帽來帶着,隨蒙公公,來見哲宗皇帝。

    葉江流隨蒙公公,來見哲宗皇帝。

    葉江流雖不曾習着什麼頌呼拜舞之禮,卻也擎拳曲腿,一拜、兩拜的,叩頭稽首,讓哲宗十分歡欣。

    哲宗御口問道:“小孩子,你是誰家孩子?姓什麼?”

    葉江流竦然答道:“小臣姓葉,乃大學士葉驚華之幼子也。”

    哲宗見他説出話來,聲音清朗,一點恐懼顏色都沒有,且語言有禮,頗是驚異,又問道:“你為何到此處?”

    葉江流道:“昨夜元宵,舉家觀燈,瞻仰聖容,嚷亂之中,被賊人偷馱背上前走,偶見內家車乘,只得叫呼求救。賊人走脱,臣隨蒙公公一同到此,得見天顏,實屬萬幸。”

    哲宗道:“你今年幾歲了?”

    葉江流道:“臣虛歲五歲,實歲是四年七個月。”

    哲宗面露微笑,讚道:“小小年紀,便能如此應對,葉驚華可謂虎父無犬子矣。你昨夜走丟,家人一定無比擔憂,朕今即要送還汝父,只可惜沒法去查那賊人在何處。”

    葉江流道:“皇上要查此賊,一點也不難。”

    哲宗驚道:“你有何見,如果真可以擒賊,朕封你為御前神童,賜同進士出身。”

    葉江流道:“臣被賊人馱走,已曉得不是家裏人了,便把頭帶的珠帽除下藏好。那珠帽之頂,有臣母將繡針綵線插戴其上,以闢不祥。臣那時在他背上,想賊人無可記認,就於除帽之時,將針線取下,密把他衣領縫了一道線,並插針在衣內以為暗號。今陛下令人密查,若衣領有此針線者,即是昨夜之賊,有何之難?”

    哲宗大驚道:“奇哉此兒!這樣小的年紀,卻有此見識!朕若不擒此賊,連孩子不如矣,待朕擒治此賊,再送你回去。”

    又對近侍誇稱道:“如此奇異兒子,真天之驕子,是朕天子門生,不可不令官閣中人見一見。”傳旨急宣欽聖皇后見駕。

    穿宮人傳將旨意傳進宮,宣得欽聖宮的孟皇后到來。

    三呼行禮已畢,哲宗對孟皇后道:“這個小神童,卿可暫留宮中,替朕看養他幾日,做個得子的先兆。”

    孟皇后雖然遵旨謝恩,不知什麼事由,心中還有些猶豫不決。

    哲宗觀顏察色,笑道:“要知詳情,領此兒到宮中問他,他自會對你講清楚,説明白。”

    孟皇后得旨,拉着葉江流小手,往宮中去了。

    哲宗一面寫下密旨,差個內侍傳到開封府,限期捕賊。

    開封府尹李大人奉得密旨,這件案子是皇上親自下旨查辦,他又怎敢怠緩?立即喚過捕頭何光,吩咐道:“今日奉到密旨,限你三日內要將元宵夜,誘拐兒童的一夥人緝拿歸案。”

    何光稟道:“無贓無證,從何緝捕?”

    開封府尹叫何光上來,附耳低言,把內侍所傳衣領針線為記號之事,説了一遍。

    何光道:“有了這些線索,三日之內一定能完成這事,只是請大人切不可聲揚,以免打草驚蛇。”

    開封府尹道:“本府自會嚴守秘密,你要好好幹這事。這是皇上親自下旨,非比尋常案子,你一定要小心在意!”何光應諾而出。

    何光集齊所有捕頭商量道:“元宵夜趁着熱鬧做壞事的,應不止一人,偶然這一家小孩不曾被拐去,別家得手必多。離案發的日子不遠,此輩應還在酒樓飯店中,慶功取樂,料必未散。我們雖是不知賊人姓名、地方,但有此暗記,還怕什麼?我們十幾個人帶隊分頭尋訪,自然有個下落。”

    當下派定張三往東、李四往西。各人認路,茶坊酒肆,凡有眾人團聚、面生可疑之處,即便留心注意。

    原來,當日那賊人名喚邱牧,他們一夥共有十來個,專趁着鬧熱時節,人叢裏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邱牧當時在葉家門口窺探蹤跡,見有個小少爺齊整打扮,被家人背在背上,便一路尾隨跟着,想伺機而動。邱牧一直跟到宣德門樓下,人羣十分擁擠喧鬧,他看準了時機,趁近到葉吉身旁,輕輕伸手將葉江流“抱”了過來,背了就走。

    他欺葉江流只是小孩子,縱有知覺,不過驚怕啼哭,料無妨礙。萬萬沒想到到了官橋旁邊,小兒卻大聲叫喊“有賊”一時慌張,想道:“真是八十歲老孃,蹦倒在三歲小兒下!”當下卸了孩子便跑。他又哪知衣服上,暗地裏又被葉江流做功夫,留下了記認。

    邱牧後來脱去,見了同夥,團聚攏來,各出所獲之物,如簪釵、金寶、珠王、貂鼠暖耳、狐尾護頸之類,無所不有,只有邱牧卻是空手無所收積,同夥述問其中緣故。

    邱牧告知原委,眾賊聽聞此事道:“這小孩也真精靈、厲害。幸好你還是逃了開來,沒什麼事,弟兄們且去吃酒壓驚吧。”於是揀個隱僻酒館,便去暢飲。

    次日,眾賊又在酒館,歡呼暢飲。

    一名衙役李雲,偶然在外經過,聽得喝酒划拳、呼紅喝六之聲,便走進門來一看,見這些人言談舉止,心下便有幾分打算。

    李雲側眼把那些人逐個看了一眼,其中果然有一個衣領上掛着一寸長的線頭,便走出門到巷口,吹了口哨,三、四個便衣公差走了過來,問道:“有什麼事?”

    李雲把手指着店內道:“那夥人嘴巴專説些不乾淨的話,一衣領上還掛着一寸來長的綵線頭,我們要找的人應就是他們。再召些人來,一同下手,務要手到擒來。”

    其中一人,飛也似的去,又叫了七、八個公差過來。

    這十餘名差人遂發聲喊,往酒館裏打進去,叫道:“奉聖旨拿元宵夜賊人一夥!店家協力,不得放走了人。”

    店家看裏面有些穿着捕快衣服的,又聽得“奉旨”二字,曉得厲害,急集小二、夥工等,執了器械出來幫助。十來個賊一個也沒得掉,都被捆倒。一直押到開封府來,報知府尹。

    開封府尹升堂,驗着衣領針線,明知無枉。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大刑伺候,令招實情。”哪知這羣無賴雖遭嚴刑酷打,備受苦楚,卻是不肯招來。

    開封府尹指着衣領針線問邱牧道:“你身上為什麼縫了這一寸長的綠色線頭?”

    邱牧信口支吾道:“隨手縫的。”

    開封府尹冷冷一笑道:“沒事縫個綠色線頭在背上做什麼?”

    邱牧只是辯道:“就因為無聊,才隨手縫的嗎!”

    開封府尹一拍驚堂木,大喝道:“如此惡賊,卻被小孩子算破了,豈非天理昭彰?你衣服縫着是紅線,你可記得元宵夜內家轎邊叫救人的孩子麼?你身上已有了暗記,衣內還有一隻銀針,你還要抵賴到哪裏去?”

    一旁的公差將邱牧的衣服脱下,找出了銀針,那銀針上還刻着一隻鳳與一“沈”字,正是沈天香年輕時期行走江湖的暗器。邱牧方知被孩子暗算了,啞口無言,只得認招。

    開封府尹喝道:“你們這夥人罪狀如山,難以枚舉,從不敗露。總算惡報有時,今被黃毛小子暗算,驚動天聽,以致有此,莫非天數該敗,一死難逃!”

    開封府尹又記得去年有一起十餘口的滅門血案,血案中唯一活口躲在牀下而悻免於難,那倖存者只見過一盜賊容貌,聽其形容頗像邱牧同夥中的一人,開封府尹便叫那血案倖存者也來看看,果然便是這夥人。

    開封府尹咬牙切齒,拍案大罵道:“這些賊男女,死有餘辜!”喝令左右加以刑杖,各打六十大板,押下死因牢中,奏請聖上,斬首發落。

    哲宗皇帝見奏,曉得開封府盡獲盜犯,還破了滅門血案,笑道:“果然不出小孩子所算!”龍顏大喜,批准奏章,着會官即時處決。

    且説正宮欽聖皇后,那日親奉聖諭,賜與外廂小兒鞠養,以為得子之兆,當下謝恩,領回宮中來,試問他來歷備細,葉江流應答如流,語言清朗。這小葉江流毫不怕生,就像自家屋裏一般,嘻笑自若,弄得個欽聖皇后心花也開了,將來抱在膝上“寶貝心肝”的叫個不停。

    欽聖皇后還命宮娥取過梳妝匣來,替他掠發整容,調脂畫額,一發打扮得齊整,其他宮中的妃嬪聞得欽聖皇后宮中御賜一個小兒,盡皆來到宮中。

    一來稱賀娘娘,二來看小兒。蓋因小兒是宮中所不曾有的,皆覺稀罕。及至見了,果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像天使般討人喜愛,問其問題,言語清晰,對答如流,弄得眾人笑語如珠。

    妃嬪每要奉承娘娘,亦且喜歡孩子,爭先將寶玩、金珠、釧鐲等類來做見面禮,多塞在葉江流小袖子裏。袖子裏盛滿了,裝不下去,欽聖皇后於是命一個老內人逐一替他收好了。又叫人領他到各宮朝頑耍,各宮以為盛事,你強我爭,又多各有賞賜,直至中午,才要人將葉江流送回蒙公公處。

    葉江流回到蒙公公處,蒙公公正看着棋譜、打譜。葉江流就站在其後看着,隨口問了些規矩法則,看了一局,已明白其中大要。

    蒙公公的棋盤由珊瑚瑪瑙做成,用黑鑽石當做黑棋子,白棋則是白翡翠打造而成,每次落子,總髮出輕脆的錚錚之聲,葉江流看着好玩,便問道:“蒙公公我可以陪你下棋嗎?”

    “你也下過圍棋嗎?”

    “看過,但還沒有真正下過咧!”

    “圍棋一道,雖然只有黑白兩子,盤上橫豎各有十九路的空間,規則簡單,被團團圍住的棋子就被拿掉了,到最後佔地面積大的人贏棋。但其中千變萬化,有鬼神莫測之機,傳説中仙人每每好此道。”

    蒙公公見葉江流頗有興致,他知道棋子黑白交錯、密密麻麻的,初學者一定看不懂其中玄機,何況葉江流只是個五歲童子?但他還是將棋盤打散,重開一局,從最基本的規則與當時最流行的幾種棋風跟葉江流講解了起來,又讓他九子與之對下了一局。

    葉江流對棋道頗有天分,加以小孩心性,一心一意、千方百計只想要戰勝,雖是初學,竟也將蒙公公殺的險象環生,在千鈞一髮驚濤駭浪中才險中求勝。

    “不對,小葉子啊,你説你真的是今天才開始學棋的?”

    “是啊!從昨夜就看你打譜,自己領悟不少,但也存些疑問,剛才公公又從最基本的規則、流派技法講起,許多不明之處也都豁然開通了。”

    蒙公公原本以為複雜的棋局葉江流肯定是看不懂的,所以他才重頭教起,卻沒想到葉江流從昨晚看自己打譜,早就自己琢磨領會出了許多棋法步數,連聲嘆息不已:“大宋相較於遼國不愧是文物禮義之邦,王道教化,人才倍出,有此神童出世也是理所當然。”[蒙公公棋藝授於遼人故有此言。]

    “小葉子棋風自成,相當厲害,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宋國大棋手,也許老天有眼,讓我巧遇此神童,這小孩或許可挽救我們‘天棋大聖門’的滅門浩劫。”到後來蒙公公喃喃自語,也不知説了些什麼。

    要知圍棋這家技藝,不是隨便就可以教得會的。具有天才素質者,初下手,就曉得走道兒,妙着使來,一日高似一日,直到絕頂方休。至於本質下劣的,就算是有御前國手當師父指點,也只能到得自家本等,棋力高也高不到哪裏去。所謂“棋力、酒量都是生來註定”、“二十歲不成國手,終生無望”就是這個道理。

    如蘇東坡這樣不世出的才子,對圍棋一道卻始終只是個尋常庸手,不管他再如何學棋,與真正人流的棋士下棋,還是隻有輸多贏少,只有徒呼奈何的份,葉江流則似乎是天生國手呢!

    小葉子善棋之事快的在宮闈中傳了開來,孟皇后也要與葉江流奕棋。

    “小葉子該你了!”兩人下了起手後,卻見葉江流竟然閉着眼睛,一臉稚氣,卻露出一種極具智慧的氣度,這時他小手輕輕一拍,竟然摸在皇后剛才所下白子的所在。

    “就這邊了,我感覺到皇后娘娘一定是下在這邊。”小葉江流笑道。

    皇后驚呼一聲:“好聰明喔!小葉子你怎麼辦到的。”

    “*感覺嘛!我與娘娘下了幾手棋,閉着眼睛腦中就可以感受到您的棋路。”

    “劉妃!你也來試一試。”皇后叫一旁的劉妃也來試試,小葉江流“閉目知棋”之能屢試不爽,絲毫無誤,眾人莫不稱奇。

    “小葉子好聰明喔!”、“舉世罕見,天下無敵,難怪皇上封小葉子為神童!”

    眾妃嬪喧鬨之際,忽然聖上駕幸欽聖宮,宣召葉江流。

    欽聖皇后遂帶着江流與一般妃嬪朝見聖上。

    哲宗問欽聖皇后道:“小孩子這幾天表現如何?”

    欽聖皇后道:“蒙聖恩敕令鞠此兒,此兒聰慧非凡,雖居禁地,毫不改度,老成人不過如此。實乃升下洪福齊天,國家有此等神童出世,臣妾不勝欣幸。”

    “不愧‘神童’二字。”哲宗又笑笑道:“那夜做歹事之人,盡被開封府所獲。因為衣領上針線暗記,那些盜賊一網成擒,不漏一個,此兒可謂有智極矣。今賊人皆已伏法,怕他家裏不知道,在家忙亂,今日就令人送他回去?”

    欽聖皇后與葉江流各叩首謝恩。當下傳旨:“敕令蒙公公護送葉江流歸第,並御賜金犀一麓與他壓驚。”

    蒙公公得旨,就御前抱了葉江流,辭了欽聖,一路出宮。欽聖皇后還好些不捨得葉江流離去,除了皇上賞賜與同前日各宮所贈之物,總貯一篋,令人一同交付與蒙公公收好,送到葉家。

    蒙公公出了宮門,傳命起輛座車,帶了聖旨,就抱葉江流坐在懷裏,徑往葉家而來。

    話説葉驚華家中,自那晚失去了小少爺,一家大小無不憂愁思慮,哭哭啼啼,只有葉驚華絲毫不在意,竟不令人追尋。雖然夫人帶同管家、護院到各處探訪,卻絲毫沒有消息,人人懊惱,憂愁不已。

    忽然此日門人傳報,內廷總管太監親傳聖旨,到府開讀。

    葉驚華不知事端,吩咐下人忙排香案迎接,自己冠紳袍芴,俯伏聽旨。卻見蒙公公抱了個小孩子下車來,家人上前來爭看,認得是小少爺,真是吃了一驚,不覺手舞足蹈,歡天喜地。

    蒙公公喝道:“且聽宣聖旨。”接着高聲宣道:“卿元宵失子,乃朕獲之,今卻還卿,特賜壓驚物一麓,獎其幼志。欽哉!”

    蒙公公宣畢,葉驚華叩拜謝恩,請過聖旨,與蒙公公敍禮,分賓主坐定。

    蒙公公笑道:“葉大人!邊城除奸,俠名震天下,令郎智擒巨盜,五歲朝天子,御封天子門生,當朝神童,真是虎父無犬子!”

    葉驚華正要問起根由,蒙公公笑嘻嘻的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出來,説道:“葉大人要知令郎去來事端,只看此一卷便明白了。”

    葉驚華接過手來一看,乃開封府獲盜獄詞也。葉驚華從頭看去,見是密詔開封府捕獲,便道:“乳臭小兒如此驚動天聽,又煩聖慮獲賊,直教老臣粉身碎骨,難報聖恩萬一。”

    蒙公公笑道:“此次能緝賊歸案,其實全是令郎之功,不煩一毫聖慮,所以為妙。”

    葉江流就將來龍去脈説了一遍,家人聽了盡讚歎他機靈之極,也方信葉驚華不肯追求,道他自會歸來,真是有先見之明。

    葉驚華吩咐治酒款待蒙公公,蒙公公就將聖上欽賞壓驚金犀及敍聖與各宮所賜之物,陳設起來。真是珠寶盈庭,光彩奪目,所值不啻鉅萬。

    蒙公公摸着葉江流的頭道:“小哥,夠你買果兒吃一輩子了。”

    葉驚華又叩首對闕謝恩,立命館客寫下謝表,先附蒙公公陳奏:等來日早朝面聖,再行率領小子謝恩。

    蒙公公道:“令郎哥兒是咱家遇着帶去面聖的,咱家也有個薄禮兒,做個紀念。”將出元寶二個,綵緞八表,還有一箱子的棋書。葉驚華更三推辭不得,只得收了,另備厚禮答謝過蒙公公。

    蒙公公飲了酒,吃了飯一直到午後,這才上車,回覆聖旨去了。

    葉驚華送走了蒙公公,全家歡慶。

    葉驚華捻鬍子笑道:“當初,我就叫你們不用慌張,江流必能自歸,今非但歸來,且蒙聖上許多恩賜,可見我不着急,真是有先見之明。”全家個個稱服。

    葉江流五歲朝天,計縛巨盜如反掌折枝,還教天子送還家,着實在京師被傳為美談。過完了燈節,葉驚華按照原定的計劃攜着家眷返回太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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