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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不死霸者

    古廟前,一孤獨儒生擺譜下棋。

    棋局縱橫,彷彿在表達人間種種牽連難解的困局。

    儒生看着棋局面目一直是陰晴不定,忽然他長嘆一聲:“天是寂寥天,地是飄泊地,人是異鄉人,天地人皆無定,怎不叫人厭倦?”説着舉掌一拍,棋子跌落滿地,棋盤也四分五裂,碎裂滿地。

    儒生臉上不再迷離,而是一片詳和,那份自在與心安多年不見,再也不覺得心像浮萍,或是飄零風中一直在找着陸點的落葉。

    “棋不迷仙,仙自迷。這‘迷仙’棋具會令人產生幻覺,青絲利用‘迷仙’誅殺大遼南王,自己也難逃一死!”

    “這半年來,心中都在血腥殺戮的火焰裏煎熬,想來是受‘迷仙’所惑,總以為多殺一人心裏的沉重就能減輕一些,幸好殺的都是賣國貪官,奸險小人。”

    將迷仙打碎,葉江流突然很想下棋,用普通的棋具,像小時候一般,在白楊樹下悠然擺起了棋譜,偶爾吃着花生,呷口香片,心中似乎有種永不止息的快樂。

    “殺完最後一人,開始新的生活。”葉江流拿起身旁的劍緩步下山。

    風吹來,敵人倒下去。

    葉江流收劍、拭血,喃喃地道:“最後一個也死了,通敵叛國,雖然這些人都該殺,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唉!罷了,這樣的時代,不使霹靂手段,恐也無法收殺雞儆猴之效!”冷不防背後暗器隨風連響,葉江流隨手接住,是幾枝飛刀,回頭一看,幾個人同時高聲叫道:“就是他!上次殺死咱們弟兄的就是他!”

    葉江流轉過身來,只見五、六條漢子手持武器,飛身過來,其中一人冷冷的道:“葉江流果然是你!”發話之人一身喪服,卻是做武人打扮的沈常卿。

    葉江流心想這必都是“天道盟”的弟兄,抱了抱拳道:“各位也都是來‘替天行道’,殺這毒物的嗎!”

    一語未畢,右邊一名黑衣漢子嘿嘿冷笑,猛然一劍刺來。

    葉江流做夢也想不到對方竟會突出殺着,幸好隨風而動,本能的將身子一偏,還是差點被削掉了半顆頭顱,匆忙後退,怒道:“大家為國為民有志一同,為何暗劍傷人?”

    眾人一陣冷笑,七嘴八舌的道:“賣國賊!”

    “誰和你有志一同,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殺千刀的,我與你誓不兩立!”

    葉江流滿頭霧水,轉向沈常卿問道:“沈兄!他們是什麼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常卿見事有蹊蹺,止住眾人道:“我棄文從武,任‘天道盟’‘文道堂’副堂主,這是我們堂中‘文曲十星’中的二哥、二哥、五哥、七哥、九哥、十哥。”

    葉江流仔細看了“文曲十星”一眼,皺眉道:“我絕少涉足江湖,與諸位素無瓜葛,和沈副座又有一面之緣,各位為何初次見面就想置我於死地?”

    正中一名胖胖的漢子,“文曲十星”中老二李平冷道:“的確!我們初次會面,我雖不曉得你是誰,但我曾在遠處看你出劍傷人,你的身材與身法我絕對是忘不了的……”

    “開封風雲後,狗皇帝秋後算帳,江湖各個好漢在我們盟主的號召下,前來護衞大學生,想不到卻出了你這個劍法通神、來去如風的大敗類,到處與我們作對。幸好,我在那夜瞧清了你的長相,否則天下英雄都真的要被你瞞過了。三個月前午時一刻,你可在開封城東殺人……”

    葉江流點點頭,道:“那是童貫的爪牙郭中揚。”

    沈常卿嘆道:“他是‘文曲十星’中的老大郭揚,潛伏‘太師府’中做我們的內應。”

    葉江流“啊!”的一聲:“那確實是我的錯,但不知者無罪,我……”

    沈常卿又是一嘆道:“但你不只殺了郭老大一人而已,還有另外八人呢?”

    葉江流這陣子確實還另外殺了八人,他一愣:“這八人確實各有各的取死之道。”

    李乎吼道:“方才你所殺的乃是大學生陳鋒,他手無縛雞之力,有什麼取死之道?”

    葉江流道:“程風,江湖人稱‘毒手書生’的程風,雖然不懂武功,但毒人無數!”

    沈常卿道:“葉江流你難道真的不明。白?他叫陳峯,耳東‘陳’的陳,鋒利的‘鋒’,他不是‘毒手書生’程風!”

    葉江流愈聽愈迷糊,也愈來愈驚嚇,辯駁道:“我叫他程風,他應了一聲,我説要取他狗命,他用‘悲酥清風’要噴向我,我確定他是程風才出手殺了他!”

    李平叫道:“就因為他不會武功我們才給他毒藥防身,但給他的毒藥只是普通的迷藥,可不是有‘萬毒之王’之稱的‘悲酥清風’,葉江流啊!葉江流你號稱‘孤舟俠隱’五年前‘太原府一役’技驚天下,至今多少人還在傳頌‘江流吞萬箭,金兵萬膽破’的英雄事蹟,沒想到你自甘墮落,晚節不保!”

    “文曲十星”的老七晁正也冷笑道:“有些人陰裏一套,陽裏一套,又有誰知道他真正想的是什麼?多説無益,我們今天誓要拼個你死我活。”

    葉江流冷冷的道:“各位為何如此相逼……”

    李平立刻暴喝一聲:“姓葉的,事已至此,抵賴何用?七個月前我們兄弟六人埋伏‘風陵渡’,想要刺殺大金使者,卻被你出手攔截,將我們都給打傷了,這件事承不承認?”

    “如今,賣國的和約已簽下,大宋奉金主為伯父,輸給金國黃金五百萬兩,百銀五千萬兩,綢緞百萬匹,牛馬萬頭,嘿!嘿!還割了太原、中山、河間三鎮!這又是你的傑作,我們老種將軍兵馬已到城下,金兵嚇得連獲括來的財寶都來不及拿走,又幹什麼籤這賣國契約!”泱葉江流的頭頂像是起了個驚天巨雷,不由自主的後退七、八步,眼前一片昏暗便再也説不下去,一旁的晁正不忘提醒他,冷笑道:“當年你接萬箭,嚇破金人膽才得保住的太原府如今也拱手讓人了……”

    葉江流想起軍民焚香膜拜,要自己留守太原的拳拳盛意,那可真是一炷香,一世情啊!他臉色蒼白的道:“你們,你們胡説什麼?我怎麼會護衞大金使者,我師兄説那是種老將軍的家眷啊!要我幫他的部下掠陣……”

    “你還裝蒜,多説無益!去死吧!”

    “文曲十星”的六個人已發動劍陣,從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往葉扛流的四面八方發出攻勢,葉江流雙眼茫然,臉色憔悴,毫無抵抗之意,竟是閉目待死,此時沈常卿即使想出手阻擋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道上傳來“得!得!”的一陣蹄聲,馳來了一匹快馬。聽見這令人振奮又熟悉的蹄聲,“文曲十星”都停下攻勢。

    馬上的人翻身下馬,除了葉江流仍痴痴站着外,其餘的人都叫了聲:“盟主!”只見來人年約六十,滿頭華髮卻有股鑠矍的浩然正氣,正是“天道盟”盟主汪驍雲,他揮揮手嘆了口氣,向葉江流説道:“當年你無意於仕途,痛恨官場文化,你爹與我相談多日,原要薦你入‘天道盟’的,沒想到對於江湖你和仕途一樣的厭惡……”

    葉江流腦中不禁浮起那個年少還可以自傲、輕狂,可以目空一切的歲月,還有阿爹的殷殷期望、甚至小東、小文對自己那種崇拜的眼神,他有點欲哭無淚,如果可以回頭,是否還會那樣的固執、自傲與偏執?

    葉江流痴痴的心飄到了遠處,彷彿聽見汪驍雲説:“我奔波一個月,雖然幫助李綱守住了開封城,但連日來體力耗盡,只餘半成的功力,此刻天下間只你能與石不轉一戰,唯有殺了石不轉你才能重新在江湖立足……”

    黃葉、秋風、大地蕭條。

    山道間風吹沙、雲飛揚,除了風、沙、黃葉外卻無一人。

    良久、良久才有一人緩緩上山,走上山頂的“英雄閣”。

    來人邊走邊嘆息,“英雄閣”裏的石不轉獨立禿崗小閣,遠眺空濛。

    來人行到“英雄閣”前,背倚大樹。

    石不轉問來人:“為何而嘆?”

    “感國事頹廢,人間繁囂,焉能不嘆!”

    石不轉哈哈大笑:“國事頹廢?宋金和議已成……我們正可趁此休養生息,屯兵備戰……”

    來人也哈哈大笑:“是嗎?難怪汪盟主率領天下英雄在開封城下抗金,你石不轉石大俠卻於此擺下擂台要爭‘天下第一’的名號。”

    “愚蠢,愚蠢,自以為為國為民的江湖人其實都是大笨蛋,遲早有一天,江湖人絕對會後悔的!”

    “高見!高見!我亦不是迂腐之人,否則又如何會上‘英雄閣’找你一戰。”

    “好!廢話少説,能闖過山下劍陣,避開山上的七起追殺,亦足堪稱英雄,值得令我出刀。”、“天下英雄只有我與我師弟葉江流了,今天我以刀代劍,用刀使我師弟的‘風之劍’會你一會。”

    刀光一閃,剎那間石不轉的身影消失在來人眼前,來人只覺背後冷風襲來,原本石不轉已躍到他的背後,而那冷風就是刀!

    來人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冷風中,只是穩若泰山,獨然而立,連頭也不回,全身突然向前移了數尺“刷!刷!”數聲,石不轉的刀在樹上刺了七七四十九劍,其中七劍將來人迎風而舞的衣帶給刺破了七個洞。

    “説!你是何人?為何懂得我師弟的‘風之劍’,可惜我用的是融會貫通師門劍法後所自創的‘風劍刀’,所以你躲得過前四十二劍,卻終避不過另外的七劍!”

    來人冷冷一笑,騰空翻轉,再度落地時,已將臉上的易容裝扮給抹開。

    來人背對石不轉,石不轉卻哈哈笑道:“羽嫣,你又調皮了。”

    林羽嫣緩緩轉身,卻是冷若冰霜。

    “當初你們立下‘有名同享,有武同練’的誓言,為什麼小葉子傻傻的將‘風之劍’傳給你,你卻推説‘雲中刀’深奧難懂,你都練不來,始終沒將刀法傳給小葉子呢?”

    “你打出‘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二是我師弟葉江流’的口號,其實你根本是怕小葉子超越你,還有你……”

    石不轉止住笑容:“你對我誤解甚多,事到如今,有些事一定要説清楚,不如今天就跟你講明白吧!”

    林羽嫣冰冷如前:“好!我聽你説。”

    “身為一個江湖人,我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前我不怕被人輕視,如今我也不擔心被人仇視。”石不轉先是孤高冷傲的説着,接着説道:“我練的武功都是我自己重新修改過的,即使是‘雲中刀’,也被我改得更富殺氣,不像師父所傳的威力有餘,而霸氣不足,所以小葉子根本不想學,又豈是我不教他。”

    “再説我從沒有否認,亦沒有隱藏我有當天下第一霸者的決心,這點小葉子也明白,他淡泊名利,我讓他當‘天下第二’他都未必覺得稀罕了,我難道還怕他和我搶‘天下第一’嗎?”

    石不轉看着遠方,握住拳頭,有點激動的道:“我們師兄妹三人都自以為有情有義,但誰又真瞭解誰了?”

    “六歲的時候,我爹拿一本破舊的刀譜要我練,那本‘刀譜’便是我們家傳的‘石家刀法’,看着爹爹虔誠而殷切的眼神,從此我全心全意的練刀,一直到十五歲那一年,我自以為將整本‘刀譜’都練爛了,才去參加‘神刀門’一年一度的‘刀決’,當時我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我意氣風發,因為我自以為可以仗着‘石家刀法’一舉成名天下聞,縱使大多數的人都笑我土裏土氣的。”

    “因為當時中原武林有九大刀派的説法,參與刀決者所修習的莫不出這九大刀系,只有我的刀法以自己的姓氏為名,但我相信我們石家刀絕對不會比別人差,哪知道當年二百名刀客參加的‘刀決’,我排名一百九十四,其中三人缺席,兩人生病,真正算起來我只贏了一個人!”

    “天下英雄露出鄙視的眼神,都説:‘什麼石家刀法?比殺豬的刀法還不如,真是有辱家門,乾脆去死算了……’”

    “那個時候我問了‘百曉生’,才證實百年來江湖從來沒有姓石的用刀高手,石家出‘刀神’的傳説根本是一種誤傳,先祖不曾練就絕代刀法,也從沒有揚威天下,當時我羞愧萬分本想引刀自刎,但我想起慈祥的阿爹與他對我的殷殷期望,我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希望,我這一死他將情以何堪?於是我發誓就算過去沒有‘石家刀法’,從我開始‘石家刀法’將會名動天下!”

    “而我用以稱雄天下的刀法就是‘石家刀’,我不只名動天下,有朝一日我還要奪得‘天下第一’的名位,以慰我父親對我的疼惜,因此我跪在父親面前説:‘這一次的失敗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等下一次再出江湖,我一定要一鳴驚人,重振石家威名!’

    ‘從此我流落江湖,百般隱忍,遍訪名師,就是要憑空打造出天下無敵的“石家刀”,那幾年來我也看盡天下間的世俗冷暖,塵世的兵煙烽火其實都是野心家所挑起的,既然生而為人,我們為什麼要當任人擺佈的棋子,同樣是人,要做就要做主天下浮沉,擺佈蒼生的藏鏡人。’

    石不轉不再激動,臉色稍緩:‘我知道你不是不滿意我的心懷野心。我們師兄妹三人的出身不同,江流出身官宦世家,自然有悲天憫人的憂國情懷,這點我不予置評,但對我而言朝廷與民族大義都只是一種工具!是攀登權力高峯的工具,古往今來的君王將相哪個不是看不透這一點,小葉子自命不凡為什麼就看不透這一點?’

    ‘但我一直相信殘酷的血與現實可以讓他看透這一點,所以我要他幫我殺戮,等血流成河,無路可走的時候,我相信他也會隨波逐流的……’

    林羽嫣冷哼一聲,道:‘江流在東海一戰後,我每天寫信給江流,要他上開封與你一起奮鬥,我以為他來了可以改變你,你們會一起抗金,沒想到你狼子野心,處心積慮要利用他,而我竟減低他對你的戒心,終是害了他。’

    石不轉語氣堅決:‘我沒有對不起江流,我孤獨一生,只為爭霸,天下英雄也只有江流了解我,他符“有武同練”傳我“風之劍”,我“有名同享”為他寫下“不入江湖,孤舟第二”的江湖傳奇,我們始終沒有忘記“結義”之情,所以我嘗試改變他,讓他振作,希望他能和我一起挑戰“天道盟”的霸業!’

    ‘以我對小葉子的瞭解,他之所以會憤世嫉俗,是因為從小生於官宦之家,孤高一世,看盡紅塵陋習,官場百態,曾經滄海難為水罷了,如果一生下來就在高峯,又處於貪官橫行的亂世,他再怎樣努力,除非做個貪官,逢迎權臣,否則要如何超越他們家族過往的榮耀?’

    ‘生在這種時代、這樣的家庭,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生要為何而戰,小時候他何嘗不是年少得志,自負狂名,他十歲初頭便學騷人墨客上酒家揮霍,十五、六歲就像那些滿手血腥、一生富貴的大官們,醉心於修道唸佛,以尋求解脱,如果他像我一樣生在沒沒無聞的家庭,我相信他會和我一樣不顧一切的往上爬,甚至不擇手段,隨波逐流……’

    ‘我曾跟他説過,別人求道大都是求個長生不老,獨善其身。而他卻滿腦子想的濟世救民,我想他是在官場看多了,無論再如何勢大功高的人終擺不了看他起高樓、又看他樓塌的命運,所以他求“道”!我看他求道還是為了“爭名”,他只不過想縱橫官場,稱霸江湖,有個金鋼不壞之身。’

    ‘如今無論他求到“道”與否,我石不轉縱橫扛湖,皇上引為心腹,我就是可讓他縱橫官場、稱霸江湖的金鋼不壞之身。我們二人聯手一刀一劍、一文一武,擊倒“天盟”,創立霸業指日可待……’

    林羽嫣掩住耳朵,連連搖頭,飛身下山:‘你大仁大義,什麼都是你對,我只知道小葉子知道他自己殺了大學生與“天盟高手”,心裏一定很難過,我、我一定要找到他,國事、江湖事還管他幹什麼?我要和他去修道,終老山林……’

    石不轉看着林羽嫣飛身下山,只是站在原地,愁思滿腹。他依稀記得,幾年前挽回不了與憶茹的一段情,自己用雙手捶地,淚流滿面,發誓説:‘無論如何,要當強者,不再讓任何人奪去喜歡的東西!’當如今成了強者,自己喜歡的人,不也離開自己嗎?

    石不轉念世事無常,突然覺得人生悽苦,雄圖霸業又能做何?不禁喟然嘆息。

    渤海之濱有座山丘,山頂海風灌人山椏,終日狂風怒吼,‘風雲真人’的門下有一個傳説,如果練成‘風雲大法’跳入風中,隨風而逝,就可以御風而行羽化登仙……(決戰前夕)

    天肅殺,風悽悽。

    山路間,雲霧蒼茫,薄霧冥冥。

    恍惚間,葉江流彷彿看見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騎着一頭驢子跟在自己左右,仙風道骨的老道人像是在唱歌,卻又像是喃喃自語的講話:

    ‘人生在世,忙一半,閒一半,如果日間做事是忙,夜間睡去便是間了。卻不知日裏忙做事的,精神散亂,晝之所思,夜之所夢,連睡去的魂魄都是忙的,哪得清閒自在?古時有個仙長,姓莊名周,睡去夢中化為蝴蝶,翩翩而飛,其意甚樂。醒將轉來,還只認做蝴蝶化身。只為他胸中無事、逍遙灑落,故有此夢。世上多少渴睡漢,怎不見第二個人夢為蝴蝶了?可見夢睡中也分閒忙在。且莫論閒忙,一人了名利關,連睡也討不得個足意,所以古詩云:朝臣侍漏五更寒,鐵甲將軍夜度關。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閒。’

    走了幾天,老人總是似有似無的跟在自己的左右,葉江流也不去想為何老人會這般與自己長相左右,聽着老人的話,他心中未免若有所失,他恍恍傯惚的想道:‘這些年來忙忙碌碌,卻又一事無成,不如早先死去,早先了結……’走上碧綠色的青山,山中的月光,也跟隨着葉江流一同上山。

    葉江流回頭望着來時的路徑,只見山間發出深青的顏色,橫在山的半腰裏。

    在途中遇見了荷鋤夜歸的農人,兩人便寒喧攜手走到田莊裏。

    隨着寒暄笑語的傳人,當下便有小孩子出來開了柴門。

    葉江流進入當頭,一眼看見許多綠竹,掩映着一條幽靜的小路,走進了小徑,路邊的青蘿拂着行路人的衣服。到了屋中,便歡喜地談笑,農人心滿意足的説:‘看來今年是一個豐收的季節,今晚將是一個休息的好機會,我肯定睡個香甜!’

    聽着農人滿足的笑語,葉江流心想。‘山間的農夫不像江湖與宦場中人的心機險詐,但這會是一個豐收的季節嗎?對!只要金人不來,這會是一個豐收的季節,不為我個人的虛名與理想,就算為了成千上萬這般知足樂觀的農夫,即使我粉骨碎身也要擋住金人的來襲!’

    一會兒,農家人就備好了美酒,全家人和葉江流一起暢飲,並且高唱着‘松風’的樂曲。

    等到樂曲唱完。看着天空,滿天星斗已變稀少,葉江流醉醺醺的像是墜入一場寧靜的夢。

    在夢裏彷彿沒有江湖的險惡與宦途的艱辛。於夢中葉江流彷彿看到自己當年揮別朝青絲,拜別父親,遠離了官場與仕宦之途,而踏上江湖之道與石不轉義結金蘭共投名師……

    在夢裏他像是聽到自己的哭聲,看着滿面萎頓的阿爹,他嚎啕痛哭:‘既遠離官場與情愛糾葛,為何要誤人江湖!’

    四更時分,葉江流別了農夫獨自步山‘狂風嶺’峯上。

    溯‘霧溪’行去,溪流石間傳來淙淙水聲,梯田墾殖處隱見數幢農舍。

    一路行來,遠望羣峯盤翠,近賞蘆葦隨風擺動,野花盛開,蝴蝶飛舞,不時可見‘土地公’、‘有應公’等——類的小祠五、六座,行了不久見一碉堡的殘垣破瓦,原是昔日為防備山裏的野人攻擊,建堡寨據險抵制。

    過橋出了堡寨,走一小段路後,來到溪畔古榕樹林下,蜿蜒而上的泥梯小路就此開始。走了半個時辰的泥階步道,在梯田轉角處,個邊懸崖嵌了一塊‘仙蹟巖’”,隱約浮現常人三倍大的腳印,相傳是古時仙人停留所遺留的。

    看那斗大的腳印,葉江流將自己的腳踏在腳印上,苦苦一笑,有種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留黃鶴樓的愁悵,看着白雲千載空悠悠,他不禁悠然神往,眼光迴旋,突然觸及一物,近前一看,卻是一個屍骸,埋在數寸塵埃中,葉江流心中憐憫,想拿起來將他埋好。

    提起一看,卻像是那個近日跟在自己左右的老人,葉江流道:“老丈,老丈!唉,怎麼死在這邊呢?”

    卻見那屍體把腰一伸,睜開雙眼,説道:“正睡得快活,小娃兒你為何擾人清夢?”

    葉江流一笑:“先生就睡在這邊?”

    老人大笑,吟了一首詩:“蓬山高處是吾宮,出即凌雲跨曉風。台榭不將金鎖閉,來時自有白雲封。”

    葉江流恍然大悟,朝老人一拜,道:“前輩可是‘睡仙’陳搏?”

    老人笑道:“你終於想到了,我與你師父是方外之交,他死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怎樣,隨我去學道?”陳搏撫着鬍鬚:“塵世間的恩怨情仇,緣起緣滅有如夢幻泡影,不就像做了一場夢而已?”

    葉江流有一點猶豫,看着彎延而上的梯田,如果跟陳搏走不就可以平步上青雲嗎?

    葉江流卻咬緊牙關,堅決的説:“既然都是做夢,我還是將自己該做完的夢給做完吧,人生不過一場夢而已!”

    陳搏突然消失,葉江流如夢似幻,也不知自己是否做了一場夢,他晃了晃頭,依舊循山腹拾級而上,樹廕庇天,坡度漸陡,蔓道的草叢被踩出一條便道,一路上不少名人雅土在松林間刻了數片碑石,氣勢顯得雄渾而沉厚。

    再登緩坡一個時辰,過石橋經嘹望亭,景象突變,樹木漸少,風勢漸大,又走一步,感到狂風有如巨浪般猛烈吹來,風勢有若鬼哭神嚎,在鞍部草原上,景象蕭條,令人觸目驚心!

    原本“狂風嶺”是地處於高峯稜頂的一處風口,三面環山,一面向海,又為兩山間的椏口,海風順勢灌人,風勢狂野,終日不息,萬物不生,只有雜草與蘆葦隨風擺盪,吹着天地萬物極欲隨風而去,讓人有種悽風慘烈,滿目蕭然的感覺。

    風沙卷石,漫天亂舞,令葉江流眼睛不自主的閉起,努力睜開眼睛,卻見前方有一巨大石碑,其碑身坐北朝南,外圍寬七尺、高四尺,佇立風中恍若墳墓,令人倍覺詭異。

    那石碑上刻有一大字,龍飛鳳舞,直讓人以為是咒語,充滿了神秘氣息。

    這“狂風嶺”為天下四大風口所在,風雲真人數次來此修道,對此地風水倍加讚譽,葉江流雖是初臨此地,在風雲真人耳濡目染之下常常幻想自己練成“風雲大法”跳人風中,隨風而逝,對這裏的一草一木竟有相似之感……

    那石碑上的字不是咒語,而是草書“虎”字,筆法蒼勁有力,勢如猛虎出山,飛躍欲撲於石上,大有威鎮山河的氣概,這便是赫赫有名的“虎字碑”。

    葉江流見蒼勁古字,想那將軍開闢山路的風範,該是千古不易的樸實與踏實!

    而自己的一生卻充滿荒謬與身不由己,如同落葉飄散在風中。

    虎字碑旁有一小小山溪蜿蜒而過,溪水清澈可飲,草叢天際隱隱傳來山鷹鳴叫聲,葉江流喝了一口水,興起了思古之幽情,笑着想道:“將軍也曾經喝過同樣的水!”不禁興起一種“前不見苦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涕下。”的感覺。

    原本“觀日峯”北鞍是自古以來商旅往來嶗山東西之間的必經通道,離山嶺約二里半處,便是這座“虎字碑”。

    “虎字碑”為百年前先朝總兵劉明燈所建。

    “虎字碑”因愛書者常來墨拓,以致碑面烏黑髮亮。上端與左右兩邊刻有對稱的花紋,上款是大唐貞觀六年冬,下款為山東總兵劉明燈書,以行體書就,灑脱流暢。

    傳説中此地所以風狂不止,是因為有惡魔棲息山巔,常起暴風捲走商旅,連牛羊都不能通過。

    當年劉明燈登上狂風嶺時,恰值初冬時節,朔風凜冽異常,比平日更勝幾分。

    劉明燈聽説惡魔棲息山巔的傳説,便以蘆葦為筆就地揮毫,手書一個“虎”字,刻於巨石上,取“風從虎,雲從龍,聖人興而萬物作”之意,祈用虎石來鎮邪制魔,消弭風害。

    據説劉明燈於風中縱筆狂舞,此字方成,風便止住了,眾人嘖嘖稱奇。至於劉明燈所寫虎字為何與眾不同,有人説是因為其中含有咒語的筆法,此段傳聞增益“狂風嶺”山道的神秘色彩。

    過了“虎字碑”,即登上空曠的稜頂,天晴時在此瞭望浩瀚的黃海,滄茫浩瀚萬里海波中有一小島,形狀像只大烏龜,名為“龜山島”,在雲霧簇擁,虛無漂渺間,一巨龜雄峙海邊,恍若神話仙境。

    葉江流登上稜頂,但見嶺上有一小亭,一人於亭中拿着一壺酒,獨斟獨飲,身形頗是孤獨。

    那人舉起酒杯來邀請天上的明月,和月光映出來的自己的影子,靜靜地幹了一杯。

    然而月亮似乎不懂喝酒的情趣,影子還是很空虛地跟隨在那人的身旁,那人起身舞刀,像是想要舞掉一身寂寞,刀影蕭蕭,影子在一朝明月下搖擺不定,零零亂亂反更添孤寂,那人隨口吟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那人身形孤寂,遺世獨立,像是天下人都不瞭解他似的。

    葉江流見那人如此孤寂,本來自己與他是如此的肝膽相照,此刻卻將行同陌路一決生死,心中不禁有些悽悽然。

    一決生死!

    不!不是一決生死,而是同歸於盡,自己已成千古罪人,縱使跳人黃河也洗不清自己所犯的錯誤,看來唯一能做的也唯有將使自己、大宋王朝步人地獄的人一同帶人地獄,即使那人曾經是肝膽相照,情同手足!

    葉江流咳了一聲緩步向前,叫道:“石師兄!”

    那人聽了聲音轉過頭來道:“小葉子?果然是你,三年不見,我們好像生疏許多!”

    葉江流強作笑顏:“怎麼會?三年來書信往返,時時刻刻受師兄的教誨,此刻師兄是天下第一的‘石頭大俠’,小葉子也已是‘天下第二’的‘孤舟俠隱’。”

    “是的!從出師各奔東西以來,匆匆已過三年,時間真快,歲月不饒人啊。”

    葉扛流道:“過去真令人懷念,那個還是一身清白,懷有理想的時候!”

    “現在固然攀登絕嶺,高處不勝寒,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畢竟這是強者獨有的特權!”

    “師兄可記得你如何成為師兄的?”

    “還不是踢斷了‘狗石頭’!”

    “你懷不懷念那個時候?”

    “我石不轉只看將來,又豈會回首前塵,空白傷神!”

    “師兄一年內寫信予我,要我剷除六大惡人,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天盟’派來護衞大學生的高手!”

    “哼!那些大學生目無王法,本就該殺,‘天盟六大高手’包庇亂黨,難道不是惡人?小葉子,人生於世,就是要認分,實實在在的做人,想當年我學武未成,只是誅龍橋下的‘頑石一刀’我就安安分分的走遍天下,拜訪名師,不經一番寒澈骨,焉得梅花撲鼻香?那些大學生自以為讀了一點書,就能夠代表全天下的人嗎,哼!我石不轉第一個就看不起自大的大學生!”

    葉江流問道:“你年輕的時候堅守正道,甘於平凡,難道只因為你實力不夠?”

    “是的!如今我就是正道,正道就是我,我是這樣走過來,那些大學生憑什麼想一步登天。身為一個扛湖人,我只要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以前我不怕被人輕視,如今我也不擔心被人仇視。”

    “攀登絕領難道不孤獨嗎?”葉江流又問。

    “孤獨!孤獨,小葉子你學成‘風雲大法’長生不老,往後無親無故就只你一人與天齊壽,這不孤獨嗎?”

    葉江流順着石不轉的口氣哈哈一笑:“孤獨!孤獨,當然孤獨了!所以小葉子我重出江湖,幫師兄殺盡亂臣賊子,完成江湖霸業,只不過是希望天天醒握天下權,醉卧美人膝,如此長生不老,不但不孤獨!還有趣的緊。”

    石不轉亦豪氣干雲的笑道:“哈!哈!以往我笑你學什麼長生不老之術,説什麼‘曾經擁有,何須天長地久’,如今我才知道天長地久的享受權勢才最實在,小葉子你説是嗎?”

    葉江流哈哈笑道:“我們有名同享,有命同活,長生不老,沒有死期!”

    石不轉也拍着葉江流肩膀,同聲笑道:“對!我們有名同享,有命同活,長生不老,沒有死期!”

    葉江流伸手丟給石不轉一個包袱,道:“我們師兄弟肝膽相照、心意相通,我不但知道師哥要我殺的是‘天盟中人’,我還將‘文曲十星’都給殺齊了!”

    石不轉看也不看將包袱丟下山崖,哈哈笑道:“好!好!很好,可惜少了個沈常卿。”

    葉江流眼露兇光,冷笑道:“沈常卿算什麼,他日我們師兄弟聯手殺上‘天道盟’,你一刀獨挑汪盟主,我一劍殺盡‘青天、白日、紅花’三壇主!”

    石不轉拍拍葉江流的肩膀,道:“得你一人更勝千萬軍馬,往後天下唯我們獨尊。哈!哈!”

    此刻烈烈大風,鼓地而起,兩人彷彿要隨風而上升。

    但聽幾聲雞鳴,不知不覺太陽昇起,將黑夜、薄霧都給消融了。

    葉江流覺晨景甚美,但他無心賞玩,因為這是自己一生所見的最後一個日出,觀看只增不捨,還不如裝作不見。

    一旁的石不轉看着金光萬條,從空中、海平面升起,端是氣勢萬千,他不禁意氣風發的道:“好美的日出,小葉子!這是咱們的江山、咱們的夢!這日出像是慶賀我們師兄弟的霸業!”

    狂風不止的吹來,葉江流用手撫摸着風,連道:“好風!好風!天風鼓地起,正是仙人御風而升的好時機;”

    此刻風勢加大,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兩人彷彿從太虛俯瞰,只見山底的人們耕田、打魚充滿生氣。

    小船、孤島在高空看來,已溶入萬化有情中,看着這有情天地,葉江流只覺愧對天下蒼生,他只想快點從山巔跳下去用着萬里江山來洗刷自己的滿身罪惡。

    於是葉江流重複道:“今天正是仙人御風而升的好時機,我雖未至成仙之境,但我亦曉修行之法,人飛騰於空中無處借力,任憑你有再好的內功也只有往下墜落,‘御風而行’的初步練法為‘比翼雙飛,流轉不息’,即是我借你力、你借我力,趁着每年此刻東南風自海吹來,成翻湧上騰,風起雲湧之勢,正是體會‘比翼雙飛,流轉不息’最好的時機!”

    石不轉看着葉江流,道:“你要我幫你!”

    “師父已昇仙,沒有師兄我練不成‘風雲大法’!師兄助我練‘風雲大法’,亦即我傳授‘風雲大法’與師兄,不是説‘有名同享,有命同活,長生不老,沒有死期’嗎?”

    石不轉握住葉江流的手,道:“那要如何修練?”

    葉江流看着大海:“我們兩人一起跳下,我們雙手握住,默運本門內功心法,自能隨風而飄,師兄你怕嗎?”

    “人在高處何以會心生恐懼?還不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愧對天地,怕被摔着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葉江流臉色一變。

    石不轉道卻哈哈一笑:“但攀登絕頂,做世間第一等人難免要勇氣,我石不轉以‘天下第一’自許,難道心中還會有‘怕’這一個字嗎?”

    兩人相視一笑,葉江流又交代了些練功心法,便一齊跳下山崖。

    半空中兩人的手拉在一起,結義時的情景宛如重現:“有名同享、同生共死”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葉江流緊緊捉住石不轉的手,兩人迅速從山頂落下……

    狂風割面,不轉與葉江流各自運起“雲蒸霞蔚”與“風起雲湧”內功心法,也不知是真的可以“御風而行”。還是風大到真可以將兩人凌空往上托起,石不轉真的稍微騰空飛起,可是那只是瞬間,爾後兩人就往下直降,葉江流道:“師哥不要慌張,你我內力行三個周天,自然可以騰風而起!”

    石不轉內心一陣茫然,他內心已有個底,原本這些年來,葉江流轉授石不轉武功,石不轉兼修風、雲之道,隨着功力越加爐火純青,他竟隱約感到“風雲之道”似乎真的可以御風而行,達到另外一種境界,雖然那只是一種隱隱然的感覺,但他開始懷疑“風雲之道”真的是神仙之學。

    這一次相會,葉江流突然提起“風雲大法”可以借力使力“比翼雙飛,流轉不息”,石不轉內心亦相信了六分……

    石不轉甚至希望葉江流所言“比翼雙飛,流轉不息”,與所做“斬殺‘文曲十星’,今後並霸江湖”都不假,他真的是隨波逐流,要與自己共創霸業,所以他真的跟葉江流跳人萬丈深淵!

    然而方才風大到可以將兩人凌空托起,隨後就迅速下降,石不轉已經知道葉江流根本只是在騙自己。

    葉江流想來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小葉子啊!小葉子,葉江流啊,葉江流,你當真如此狠心,這樣不顧結義之情,你無情在先,也莫怪我不義了!”

    石不轉點點頭,説道:“小葉子,我要跟你講兩件事情,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你一定以為我一定會相信你,但你錯了。”

    “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相信你雖叫葉江流,但你一定不會隨波逐流的,就像我叫石不轉我就永遠是石不轉!”

    葉江流心平氣和的説:“我怎麼會不知道?師父生前曾分析過我們師兄弟倆的性情,他説:‘石頭穩重憨厚,任你江水再如何激流,也都難以流動江中的小石頭!’”

    石不轉見葉江流彷彿相信師父的話,自己真的是憨厚穩重嗎?

    他竟然有些心虛了,看着茫茫大海,滄溟萬里,他心驚膽跳,只有閉起眼睛,腦中想着自己一生以來堅決的正道只有一個,那就是要做人上人的霸者,為了霸者之路,可以飄泊天涯,褐衣粗食,當實力不夠的時候就要隱忍,實力夠的時候則須心狠手辣,寧負天下人,不願天下人負我。

    為了克服那對雲海滄滄萬里長空,大海無涯的恐懼,他內心不斷喊着:“我憨厚穩重,對!我憨厚穩重的堅持己道,這有錯嗎?”

    為了霸者之路,錯殺過多少人?石不轉的野心面對大自然的狂風拂面,他還是退縮了,是的,自己真是卑鄙,他油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自卑感。

    石不轉心虛了,他問葉江流:“你不是説過要當個隨風而逝的小葉子嗎?如今你御風而行,看着蒼茫大地,強風撲面,你當真無愧?我心中有愧,緊張的很!如果當真有神仙,真能御風而行,我想我也會心虛,面對這滄茫大地,永世不死,我是不能無愧的。”

    “小葉子!那你就自己去練‘風雲大法’當個永生不死的神仙吧!”

    石不轉雙手用力一掙,掙脱了葉江流,他的背後升起了像是風箏的東西,“噗!”的一聲,隨風滑翔,飛了開去。

    葉江流一個人一直往下落,他只覺得自己真的很傻,石不轉身為當代梟雄,又豈真的這麼容易便被自己騙了?

    原本石不轉近日幻想着“風雲大法”真的可以凌虛御風,他參考日本忍者的飛行之術,做了個可以順風滑翔的“風翼”,這個“風翼”研發已久,石不轉看着許多屬下試用過,他自己每次想試,看着滄海泱泱,狂風烈烈,竟然升起了一種説不上來的恐懼之感,因為那種恐懼感,所以石不轉雖然在風較小的山谷間試過幾次,但卻一直沒有真正滑翔於風起雲湧的海邊。

    這一次總算是第一次。

    葉江流見石不轉迎風而上,越去越遠,聲音隱約傳來,好像在説:“小葉子,你不要怪我,羽嫣看你不來,兩年內在開封‘仙人峯’、柳州、海南,反覆奔波,只為見你一面,你一味自甘墮落,不思進取,為了免她傷神,我只有殺了你……”

    葉江流他不禁想到師父的一番話:“江流大地,石頭不轉,羽飄紅塵一場夢。”強風颳面,他眼睛都睜不開來,隱約看到河口出海處,一條急湍的河流衝着一塊大石頭,任河水再急,石頭依然絲毫不動。

    山崖上他看到一條熟悉的人影,往下落,那人叫着:“江流,江流你等等我呀!”

    “羽嫣!是羽嫣,雖然沒一同走江湖路,但生死之路,羽嫣畢竟還是跟來了……”

    葉江流看林羽嫣的身子隨風舞動,或許是疾風割面的緣故,他的內心一片空白,為了保持一片清醒,他仰天長嘯,吟道:“江流大地石不轉,兩岸濤聲應笑我。”

    是否他後悔了?為何走這飄渺難行的一生,當年在“望夫崖”上林羽嫣的柔情蜜意,他本可以回頭,放下那狂飆一世的痛苦,安安定定的過一生……

    而逐漸上飄的石不轉,看到林羽嫣從山崖上跳落下來,自己體外雖受着疾風割面,疾風卻像是利刃,一刀一刀的划進他心坎深處,原本恐懼之情被刀一劃,盡化成滿腔憂鬱,想着自己縱使能夠稱霸江湖,誇稱第一,卻得不到一個女人的心,不禁對俗世霸業啞然一笑。

    他也深悔着既然是道不同,為何一定要利用葉江流,讓江流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難道這不是,自己的錯,或許只是自己執着於當日結義的誓言:“有武同練,有名同享?”狂風烈烈,石不轉的恐懼之情竟然都消失了……

    過往的清苦自勵,富貴榮華,恩恩怨怨,卻如電光石火般在心頭掠過,稍不經意,石不轉沒控制好風翼,被狂風一掃,隨着風起雲湧,風翼被吹折了,人也隨風飄走了……

    不一會兒,晴空萬里,狂風依然。只見山下滄海茫茫,浪花激越翻滾,山巔海崖,嚴峻的海風夾雜海的氣息,狂烈的颳起漫天風沙,一切亙古不變。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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