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炎與夏侯戈一前一後去了,看他們御空而去的方向並非如今涼州眾所關注的蠻山西麓,倒讓金瓶兒有些詫異。不過她這個陰魔宗的副門主向來都是自主性極強的人物,與秦無炎相助也多半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是以很多時候雖然秦無炎確實倚重於她,但顯然也不可能完全對她託以腹心。
微風從遠處涼州城的方向吹拂而來,她鵝黃色的衣裳微微飄動,嫵媚動人的臉上在這個獨處的時刻,霜冷漸去,卻多了幾分茫然與淡湞的疲倦。不過她畢竟不是凡人,雖是女子,心性堅韌處,卻是勝過不知多少鬚眉男兒。只是以她這般能力,如今面對那即將到來的天靈谷中亂局,想一想那無數蜂擁而至的對手還有未知莫測的危險,就算是她,也忍不住心中掠過一絲陰霾。
下一步,當如何做?
她微微皺著好看的眉,並沒有急著離開這裡,而是若有所思地在這小樹林外徘徊了一會兒,沉吟斟酌了好一陣.她面色漸漸和緩,似乎已經理通了一些思路,想明白了後頭該如何做,微微頒首之後,身子微動,便打算離開此處。
只是她身子才動,忽然間卻聽到那樹林深處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隱隱傳來一聲低低的鳴叫聲,像是有什麼小動物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道行到了她這種地步的人物,聽風辨器那都是小道了,方圓一大片的動靜,只要金瓶兒願意,就很難有什麼能逃過她的耳目。當然,若是道行與她相近又甚至是超過她的高手暗中潛伏接近,那又另當別論。
金瓶兒腳步頓了一下,面上神情沒什麼變化,心底也只是略略一動,聽起來像是猴子一類的傢伙。
她微微搖頭,沒想去理會,身子轉過向外頭走去,正盤算著是否要先去天靈谷中看看情勢,抑或是乾脆再回涼州城一趟,找那徐夢紅再多交代幾句。只是她如此才走出兩步後,忽然身子一僵,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登時冷了下來。
猴子
金瓶兒明亮的秀眸之中掠過一絲銳色,這一刻心中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地冷哼一聲,卻是自言自語道:猴子,最不是東西了!
言語既出,她卻是不肯走了,身子疾轉,往樹林深處那片幽深看了一眼,隨後慢慢地走了進去。
這片樹林從外頭看著不大,但走進林中後,只見樹冠茂密枝葉繁盛,遮蔽了多數光亮,倒是讓林中顯得有些幽遠闊大起來,一棵棵粗大的樹木安靜地聳立在地面之上,空氣中略微帶著一絲潮溼之意。林中地面之上,許多地方都落滿了從樹上掉落的枯葉,在地上堆積了厚厚一層,腳踏踩上去的時候,能夠感覺到腳下傳來的那一絲異樣的柔軟。
幾聲鳥鳴,從頭項樹枝葉片的深處傳了下來,為這片樹林平添了幾分幽靜。
除此之外,卻是再也沒有什麼聲息了。
金瓶兒站在一棵大樹之側,靜靜地看著這片樹林,鵝黃色的衣裳在這片幽靜帶點昏暗的林中顯得很是醒目,不過她顯然絲毫沒有在意,只是耐心並細心地聆聽著,過了一會兒,她的頭忽然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什麼,眼中為之一亮,隨即毫不猶豫地向著林子裡的某個方向走去。
腳步踏在柔軟的林間落葉上時_她似乎化身為一隻柔媚動人卻機警無比的雌貓,一點聲息都未出,就這樣悄然在林中前行。
一棵棵大樹古木緩緩在身邊後退,寂靜的樹林依舊沉默,似乎有什麼目光在周圍看著那個鵝黃的身影在林中穿梭,只是隨著金瓶兒走走停停分辨方向,原本一片寂靜的林子裡,忽然像是多了一個低沉的絮語聲,又像是有兩個孩子在聊天般的聲音。
金瓶兒的身形微微一頓,似乎怔了一下,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覺,不過在片刻沉吟後,她還是悄無聲息地繼續向林中那些聲音響起處靠了過去,沒過多久,那聲音便漸漸清晰起來,聽著果然像是兩個小孩正在聊天說話:
小鼎,我們為什麼要藏在這裡啊?
廢話,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昨天你那個仇人威脅你要連夜出城,不然就對你不客氣。
呃那個人,其實不能算是我的仇人
那算什麼?
算了,不說這個。我是想問你,出城是可以,可是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林子裡面啊,這裡蟲子多得要命,可是要咬死我了。
咦,這裡有蟲子嗎?我怎麼一點都沒感覺
對話聲忽然停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被蟲子咬得半死的男孩對自己這個同伴的話語徹底無語了。不過在這個時候,金瓶兒也已經靠近,倚靠在一棵大樹背後。她微微探出身子,便看到在這樹林深處的一小塊空地上,果然是有兩個半大男孩相對而坐,其中一個圓頭圓腦頗為可愛的小孩面上帶了幾分驚奇之色還有幾分疑問,正茫然看著同伴,而那個同伴則是臉色不虞,對著他翻了個白眼。
除此之外,那個圓頭圓腦的小孩身邊,還趴著一條黃色的大狗,眼皮耷拉著一副瞌睡模樣,正懶洋洋地靠在小孩的身邊打著哈欠。
金瓶兒眉頭微皺,心想難道剛才遠遠聽到的是這隻狗的哈欠聲,不過什麼時候這種土狗會發出猴子似的吱吱聲了?她目光銳利,只是掃過一眼,便看出這兩個小孩道行都是一般,遠非什麼身懷驚人神通的修士,頓時也就沒了興趣。正待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間她秀眉一皺,目光落在那隻大黃狗的身上,仔細看了看,臉色漸漸凝重了幾分。
一隻身形奇大無比的大黃狗
雖然記憶中未曾見過,但是為什麼總覺得自己曾經從哪裡聽說過呢?
金瓶兒凝神思索的時候,一時失神,同時也是看到這兩個小鬼道行實在粗淺,戒心稍放,腳下卻是忘了,一下踩踏到一片枯葉之上,發出了噼啪一聲細微的聲響。
這聲音幾乎輕不可聞,那正在說話的兩個小鬼都沒發覺,但那隻睡眼惺忪的大黃狗突然一個激靈,猛然抬起頭來,鼻子在空氣中聞嗅了幾下後,很快便向金瓶兒藏身的這棵大樹看來,同時從地上一躍而起,擋在其中一個小孩身前,齜牙咧嘴,露出白森森兩顆獠牙,喉嚨深處更是發出幾聲低沉的吼聲。
有此異象,兩個小孩登時便轉頭看來,金瓶兒也怔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這隻大黃狗居然如此機敏,不過她心中自然沒有什麼畏懼之意,索性便一步跨了出來,只是腦海中兀自盤旋著那個已經有些久遠的疑問,這隻狗我應該沒見過,可是怎麼總覺得有些熟悉呢?
兩個小孩,呃,當然便是張小鼎和巴樂兩人,他們昨晚連夜出了涼州城,巴樂糊里糊塗地被張小鼎一路帶到這麼個僻靜林子中安頓下來,一直待到此刻。眼下望見金瓶兒突然出現,張小鼎第一反應便是糟了,莫不是巴樂的仇家居然追上來了?
當下偷偷一拉巴樂,低聲問道:巴樂,這女的也是前些天抓你的那些對頭裡的嗎?
巴樂看了金瓶兒一眼,隨即果斷搖頭,輕聲道:不是,她漂亮多了,抓我的那個女人整天戴著面紗,不像是她。
嗯?金瓶兒耳目何等聰慧,將這兩人的話語聽在耳中,登時眉頭便是一皺,隨即多看了巴樂一眼,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還是轉到那隻大黃狗身上去了,並且看得出來,那隻大狗神態雖然兇惡,但主要卻是將另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護在身後,至於對巴樂,唔,用佛家用語來形容那就是放生了金瓶兒看著那隻大黃狗,雙眼不知為何漸漸地越來越亮,同時目光一轉,落到了張小鼎的身上,步伐微動,向前踏出了一步。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金瓶兒忽然感覺到頭頂上方猛然響起一道勁風,銳嘯聲忽起破空而至,只片刻功夫那聲響便似潮水般洶湧而來,漫過了整個樹林。金瓶兒臉色微變,也不見她如何動作,整個窈窕的身姿只是微微一晃便向後飄了出去,一閃而過,片刻之後只聽噗的一聲,一道黑影從她原先站立的地方刷地飛過,徑直打入她身後那棵大樹的樹幹之上。
隨著一聲低沉的悶響,那棵大樹登時便是一陣劇烈的顫動,無數落葉如雨絲般紛紛掉落。
透過落葉之雨,金瓶兒妙目一掃,便看見那是不知哪兒來的一枚野果果核飛了過來,硬生生打進了堅硬的樹幹之中。
她臉色頓時為之一冷,同時輕哼了一聲,一下子站直了身子。與此同時,前頭樹上一道灰影跳了下來,在空中輕輕巧巧掠過一道弧線,啪的一聲落在那隻大黃狗的身邊,對著金瓶兒發出吱吱吱吱的幾聲叫喚,聲音裡似乎頗不客氣。
卻是一隻灰毛猴子。
金瓶兒瞪著這隻灰毛猴子,神情看著有些奇怪,有幾分氣惱,也有幾分肅然,只是臉上卻又閃過一絲異樣的惘然,彷彿想起了什麼往事一般,到了最後,她終究還是恨恨地盯著這隻看上去很不老實、一副囂張輕狂樣子的猴子,憤憤地道:
我就知道,果然就是你這隻臭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