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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長白山中隱異人 襄陽城郊現二怪

    天悲地哭,萬物肅然,長白山

    的這場暴雨比任何時候都來得猛烈迅疾,片刻間即把滿世界的光亮盡數湮滅,只有間或的一條銀蛇,瞬間劈開重重天幕竄到地上,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就在這暴風雨肆虐的長白山老林中,就在那參天林木遮蔽處,一座簡陋的木屋寂寂然立在那裡,就像上古洪荒中唯一一點人類的遺蹟。木屋中那點昏黃的燈火,在狂風驟雨中明暗搖曳,卻始終不滅。

    屋簷下,一個面色蒼白、身形瘦弱的中年文士負手而立,狂風吹拂著他那身略顯破舊的長袍,使他的身影更見單薄。木屋低矮的屋簷根本擋不住漫天傾盆而下的暴雨,雨水早已溼透了他的衣衫,但他卻渾然不覺,只緊鎖眉頭望著這滿世界的天雨出神,眼裡滿是焦慮和不安。

    “少爺,小姐不行了,穩婆要你來做決定!”木屋中傳出一個蒼老而惶急的聲音,跟著柴門微開,閃出一個滿面塵灰的老者,對著那文士的背影焦急地搓著手。那文士渾身一震,轉頭急問:“做什麼決定?”

    “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廢話!當然是保大人!”

    話音剛落,木屋中突然傳來一聲柔弱的呼喚,雜在這狂風暴雨中並不清晰,但那人卻聽得明白,立刻衝進門內。進門是一間廚房兼堂屋,灶上燒著滾燙的熱水,而那柔弱的呼喚則來自門簾隔著的裡間。那人來到門簾旁,急忙問道:“小姐有什麼吩咐?”

    “你進來。”門裡傳出一聲近乎耳語的虛弱呼喚。那人立刻閃身而入,進門便見穩婆滿身滿手盡是鮮血,手忙腳亂地不知做什麼才好。一旁一個花信年紀的丫鬟更是嚇得面如土色,哆嗦著嘴唇不知所措。而炕上的產婦早已精疲力竭,那下半身的血跡浸透了被褥床單,殷紅刺目讓人不忍目睹。見那文士進來,產婦拼盡最後一絲餘力轉向他嘶啞地喊道:“答應我,保住這孩子,一定保住這孩子!”

    那文士眼中閃過一陣難言的痛苦,咬著牙沒有說話。產婦見狀越加淒厲地叫道:“答應我,求求你了!”

    那文士猛別開頭,一把抓起身旁的穩婆厲喝:“無論大人孩子,你都要給我保住!不然,我殺你陪葬!”

    說完那文士扔下手腳癱軟的穩婆返身出了這簡陋的產房,一頭衝進屋外漫天暴雨中,任雨水從頭到腳直淋下來。他卻仰頭而接,臉上的水淋漓而下,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哇”一聲嬰兒的啼哭終於打破暴雨的喧囂,洪亮得讓人心悸。那文士欣喜地轉回頭,但跟著,眼裡又閃出更大的擔憂。只見木門開了一道縫,那老者在門裡悲喜交加地稟報道:“少爺,是個男孩。”

    “小姐呢?”

    “小姐她……”老者一句話未完,自己早已泣不成聲。那文士渾身一顫,胸中一口熱血再也壓不住,猛地仰天噴灑出來,與漫天雨水交織在一起。“少爺!”老者見狀大驚,忙衝入雨中扶住搖搖欲倒的主人,卻被他一把推開。只見他神情痴狂,憤然仰天長嘯,嘯聲夾雜在電閃雷鳴之中,有說不出的淒厲。跟著他猛然拔出腰下佩劍,一頭衝進房中。屋裡,穩婆正抱著渾身血汙的嬰兒擦拭著,一見那人手提利刃衝進來,頓時嚇得手腳癱軟,趕緊搶著解釋:“是……是產婦哀求一定要保住孩子,老身……老身……也是沒辦法啊!”

    那文士一見炕上那面如白紙、早已闔然而逝的產婦,眼中的痛苦驀地變成一股癲狂和殺氣,盯著那穩婆一字字地道:“我說過,你不能救她一命,就要為她陪葬!”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驀地從穩婆項下掠過,噴濺而出的鮮血驀地把她懷中的嬰兒渾身染紅。一旁那丫鬟一聲尖叫,剛想往外逃,也被那文士一劍所殺。嬰兒從穩婆手中跌落下來,在落地前一瞬被那文士一抄在手,望著渾身血汙的孩子,他眼中瘋狂之色更甚,輕斥一聲:“孽障!”就要往地上摔落,卻感到自己雙腿猛被人抱住。

    “少爺你不能啊!”老者匍匐在他的腳下,聲嘶力竭地大叫,“這孩子也是小姐的骨肉,身上流淌著她的血啊!”

    那文士眼中的癲狂之色漸漸隱去,代之以一種莫名的痛苦和矛盾。一腳踢開那老者,抱著孩子猛然衝出木屋,迎著滿天驟然而降的暴雨,他把那孩子高高舉在空中,對著哇哇啼哭的嬰兒一字字地道:“我向九天十地的仙佛神魔發誓,定要把你鑄成雪恨之矛、復仇之劍!讓你的仇人付出前所未有的代價!從今往後,你,就叫蕭恨天!”

    一道閃電驀地劃破天幕,照亮了雨幕下混沌的世界,也照亮了嬰兒那驚恐而無辜的雙眼。暴雨沖刷著嬰兒身上的血汙,卻始終不能把那**的身子洗刷乾淨。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似應和著那誓言,在天宇中轟然炸響,聲震寰宇。

    光陰似電,日月如梭,七年的光景,長白老林中那處木屋依然一如往昔,但當年那嬰兒如今已長成一眉目清秀的垂髻童子,而那個文士則變成了一個身形更加瘦弱的獵戶。

    “跳下來,勇敢點跳下來!”

    樹下,獵戶打扮的瘦弱漢子高張雙臂鼓勵著,樹上,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在猶豫著。他所在的樹枝離地足有一丈多高,那是一個讓尋常大人也感到恐懼的高度。這是長白山大雪初晴的時候,遠方的朝陽為白雪染上了一抹亮麗,使那晶瑩的冰雪泛起一縷淡淡的金黃。這也是長白山最美的時候。

    “跳下來!勇敢點!”樹下的漢子繼續大聲鼓勵著,張開的雙臂舉得更高,似乎可以為孩子提供無限的庇護。那孩子猶豫片刻,終於閉上眼,小心翼翼地試著往下跳。在一陣騰雲駕霧般的昏眩之後,穩穩落入那漢子懷中。

    “我還要來!”嚐到冒險刺激的孩子激動地大叫,紅撲撲的臉蛋兒上滿是興奮和驚喜,從那漢子懷中掙出來,像猴一樣再次爬上大樹。

    “噢……”孩子大叫著往下跳,開始享受冒險的樂趣。

    第三次,當孩子毫無顧忌地張開雙臂猛撲下來時,那漢子卻突然收回了手。只聽“嘭”一聲響,那孩子結結實實地摔在雪地上。半晌方抹著鼻子嘴角的雪哭著爬起來,邊哭邊委屈地問:“爹爹,你怎麼不接住我?”

    父親揹負著雙手,眼裡透著一絲殘忍的冷色,緩緩道:“孩子,我只想要你懂得,我接住你一次兩次,並不說明我會接住你第三次。這個世界誰都可能騙你,哪怕是你最信任的親人,任何時候都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寄託在他人的手上!相信自己才是最可靠的選擇。”

    兒子淚掛臉頰,似懂非懂地望著父親,眼裡流露出無盡的惶惑。就在這時,只聽遠處有個蒼勁的聲音急促地高喊:“少爺!有人被金線貂傷了!”

    那漢子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一拍兒子的頭:“快!咱們去看看!”

    跟著那身手敏捷的老僕穿過一大片樹林,三人首先看見一驥黝黑髮亮的駿馬在雪地中“咴咴”地悲嘶。駿馬腳下,倒著個身披玄色披風的大漢。三人急奔過去,只見那大漢四十多歲模樣,國字臉帶些古銅色,濃眉立如刀刃,雙眼緊閉早已昏迷過去。那獵戶一摸大漢腕脈,微微點頭道:“果然是金線貂之毒,幸虧發現得早。”說著向老僕一揮手,“咱們先把他抬回去!”

    三人七手八腳把大漢抬上馬背,牽馬向奔林中所住的木屋疾走,片刻後來到屋前,又慌亂地把大漢抬進屋內。在床上安頓好後,那獵戶這才解開大漢衣衫,最後在他那肌肉虯結的胸膛找到傷口,獵戶立刻吩咐老僕:“取我針灸藥石來。”

    銀針插穴,藥石敷傷,足忙了大半天那漢子才輕哼一聲慢慢甦醒過來,疑惑地望望圍著自己的三人,大漢喃喃問:“我……我這是在哪裡?”

    “你昏倒在樹林中,是我和爹爹還有蕭伯把你救回來的!”那小孩立刻搶著表功,言語中不無驕傲。那大漢正要向兩位大人道謝,卻聽那瘦弱的獵戶突然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讓人聽著都難受。不過那小孩和那老僕都只是關切地望望他,沒有更多的表示,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大漢掙扎著坐起來,等他咳嗽聲稍停才對他抱拳道:“多謝恩公相救,還沒請教恩公大名?”

    “我叫蕭恨天,小名天兒!”那獵戶尚未答話,那小孩已搶著在自我介紹。聽到他那名字,大漢心中暗自嘀咕:蕭恨天?這名字可有些不祥。拍拍他那紅撲撲的臉蛋,大漢關切地問那獵戶:“恩公身體有恙?”

    “不礙事,老毛病了。”那獵戶壓住喘息擺擺手,“山野之人,不敢稱大名,賤名蕭成。韓大俠覺得好些了麼?”

    大漢一驚,忙問:“恩公認識在下?”

    “山裡人孤陋寡聞,一直無緣得見像韓大俠這樣的名士,不過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有中原第一劍之稱的襄陽韓家莊韓莊主,特別是韓大俠這柄劍。”說著蕭成遞過方才解開那大漢衣衫時摘下的佩劍。那是一柄奇特的劍,長有三尺餘,闊有四指,世間罕見。蕭成微微一笑:“天下只有韓大俠才用這樣的重劍。”

    大漢忙接過佩劍拱手道:“在下正是韓世奇,至於什麼中原第一劍,不過是江湖朋友送的高帽子,韓某實不敢當。”說著掙扎著要下床,卻覺得頭目暈眩,渾身無力,不由一聲長嘆:“那小畜生好厲害!”

    “那是長白山特有的金線貂,喜吃毒蛇毒蟲,因此也劇毒無比,但毒性較緩,也幸虧如此,再加上韓大俠體魄強健,我才能救得韓大俠一命。”蕭成解釋了一句,跟著又是一陣痛苦的咳嗽,半晌後又道,“只是我始終沒弄明白,那金線貂怎麼會咬中韓大俠的胸膛?”

    韓世奇一聲輕嘆:“唉,我看它被獵人的夾子夾斷了一條腿不能逃脫,心中可憐,便把它救了下來。又發現它模樣十分乖巧,十分像長白山特有的紫貂,尤其一段金色皮毛像金線一樣從頭頂直拉到尾巴,頗為奇特,想把它帶回去給女兒做個寵物,便把它放在懷中。哪知沒走出幾步便被這畜生咬了一口,不一會兒就頭目暈眩失去了知覺。”

    “那是我下的夾子,”蕭成笑道,“金線貂雖然劇毒無比,卻也是治病的良藥,我想逮這畜生已經很久了,不過它十分機靈,一直未曾入彀。不知它最後被韓大俠扔到了哪裡?”

    韓世奇一愣,不好意思地笑道:“雖然它咬了我一口,可也是動物的本能,我豈會殺它洩憤?我把它放了。”

    “放了?”蕭成一呆,似乎有些意外,嘆道,“韓大俠宅心仁厚,讓蕭成敬佩。”

    見蕭成臉上似乎有些失落,韓世奇忙道:“改日待我身體復原,我定會為恩公捕一隻回來。”

    “捕一隻?你說得倒輕巧!”蕭成尚未開口,一旁的蕭恨天已搶著說,“我們在長白山住了這麼久,也就只見過這麼一隻。”

    “天兒不得無禮!”蕭成呵斥了孩子一句,歉然地轉向韓世奇笑笑,“孩子沒娘,少了家教,讓韓大俠見笑了。”

    韓世奇見他言詞文雅,舉止從容,尤其那面容,雖然蒼白得幾乎沒了血色,卻依然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氣質,書卷氣十足。看模樣該近四十歲了,卻還像個年輕書生一樣,隱約有一種難掩的倜儻風流。韓世奇忍不住問:“看恩公模樣不像是尋常獵戶,聽口音更不像關外人士,何以到這林海雪原來離群獨居?”

    蕭成面色微微一暗,輕嘆:“唉!一言難盡。”

    見他面有戚色,韓世奇忙問:“恩公有何難言之隱?”

    蕭成猶豫片刻,才低頭黯然道:“我本江南人士,祖上薄有田產,也傳下幾手莊稼把式。附近一家大戶意欲吞併我祖產,竟買通強盜對我家進行屠殺,可憐我蕭家上下幾十口,只有我和懷孕的妻子及蕭伯逃出,動了胎氣的妻子產下天兒後便亡故。我無時無刻不想報此大仇,可惜自己身患癆疾,時日無多,而仇家又是白道巨擘,勢大權傾,看來我今生是無望報仇了。”說完默默嘆息。

    韓世奇面露憤色,沉聲道:“恩公何不把此人惡行上告官府,昭告天下?相信世間自有公道,韓某也願盡綿薄之力為恩公伸冤報仇!”

    蕭成搖搖頭輕嘆:“那人做事心思縝密,沒留下任何把柄,而他表面上又是一個名俠,沒人會相信我的話,再說我蕭家的仇也不想假手他人。”

    聽到最後那句韓世奇不禁呆了一呆,不好再說,轉而問:“恩公將來有何打算?”

    蕭成苦澀一笑:“我已病入膏肓,能不能報仇都已無所謂,只是還有一事放心不下。”

    “恩公有何事放心不下?但講無妨。”韓世奇忙問。蕭成又猶豫片刻,才低聲道:“我已病入膏肓,殘命不長。別的也還罷了,惟天兒尚幼,除了我和蕭伯已沒有任何親人,而蕭伯年事已高,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天兒了。”

    韓世奇聞言鼓掌笑道:“這個恩公大可放心,我初見恨天的筋骨便生出收他為徒之心,只是怕你不捨,所以不敢提起。不如就讓我收他為義子,把我韓家的功夫傾囊相授,將來我還可以助他報仇,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蕭成大喜過望,忙衝韓世奇一拜,嗚咽道:“蕭成唯有來世報韓大俠大恩了!”

    韓世奇趕緊扶起蕭成:“恩公折殺韓某,算起來恩公和恨天還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吶。”

    一旁的蕭恨天多少也聽明白了二人的對話,開始尚撅著小嘴不願意,以為爹爹不要自己了,直到蕭成耐心解釋了半天才漸漸明白過來,當即便給韓世奇磕了三個頭,脆生生地叫了聲“義父”。韓世奇見他生得眉目清秀,十分乖巧,一時樂得呵呵大笑,從懷中掏出塊玉佩遞給他說:“倉促之間義父沒什麼見面禮,這塊玉佩跟了我頗有些年頭了,便給你做個見面禮。”

    蕭恨天望望父親,見他笑著微微頷首,這才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義父”!

    山林中的日子晝短夜長,轉眼之間十多天過去,韓世奇的毒也漸漸除盡。在這養傷的十多天中韓世奇發現,不僅蕭成飽讀詩書學貫古今,就連他那年僅七歲的兒子蕭恨天也聰明伶俐,識文斷字,比之尋常十餘歲的孩子讀過的書認識的字還多,韓世奇對此不禁大為驚訝。而蕭成也瞭解到,韓世奇不遠千里從襄陽韓家莊趕到這千里長白山,竟只是為追殺一個在襄陽城作案的淫賊。對此蕭成也是大為佩服。

    十幾天轉瞬即過,韓世奇的傷終於痊癒,心中漸生歸意。這日便對蕭成道:“蕭兄何不做客我韓家莊,你我兄弟也好談天說地、朝夕相處。”

    蕭成肅然道:“我這癆病不想連累別人,再說亡妻的荒冢還在這裡,我想用餘生來陪伴她。小兒就拜託韓兄了。”

    韓世奇心生敬意,知道不可勉強,只好獨自帶蕭恨天回襄陽。分手那天,蕭成帶著蕭恨天來到屋後那座孤墳,一臉肅穆地對兒子叮囑:“孩子,這裡躺著的是你的母親,她算起來也是死在我蕭家仇人的手裡,還有葬身火海的你爺爺、奶奶以及蕭家數十餘口,都是死在一個白道偽君子手裡,為父一直沒有告訴你仇人的名字,是因為他的武功太高,勢力太大,完全不在你義父之下。我怕你將來遇上貿然尋仇,你送命事小,可憐我蕭家冤仇從此就石沉大海了。因此,你的武功只有超過你義父後,我才敢告訴你仇人的名字,今天你就隨你義父去,專心去習武。”

    “我不去,我要留下來照顧爹爹!”蕭恨天話音剛落,臉上立刻就吃了一記耳光,蕭成聲色俱厲地問:“你立刻就忘了蕭家血仇?”

    蕭恨天從未見過爹發如此大火,只好含著淚怯生生地認錯:“爹爹不要生氣,孩兒聽爹的話就是。”

    揮淚告別爹爹和蕭伯,蕭恨天一步三回頭,跟著義父漸漸離開這生養了他七年的林海雪原。兩天之後,韓世奇終於帶著蕭恨天出了這片林海,來到一處小鎮打尖歇息。由於一連兩日只能靠乾糧充飢,如今總算遇到酒肆店鋪,韓世奇自然多喝了幾杯,夜裡也睡得十分香甜。天明醒來時,卻發現蕭恨天已不見了蹤影,與他一同失蹤的還有自己那匹黑馬。韓世奇忙問店中的小二,那淳樸的關東漢子笑道:“那孩子一大早牽馬出去,我當時還有些奇怪,問了他一句,他只說是出去遛遛馬。怎麼?現在還沒回來?”

    韓世奇微一沉吟便猜到端倪,知道孩子大概是捨不得父親,又偷偷跑了回去。韓世奇忙對小二吩咐:“儘快給我找一匹坐騎,我急用!”

    小二出去半晌,總算找到一匹又老又瘦的黃膘馬。韓世奇也顧不得計較,立刻上馬追去。心中怕孩子在山林中出意外,不由一路急趕,只是馬力不濟,怎麼也追之不上。

    卻說蕭恨天獨自沿原路而回。由於從小在這片山林中長大,倒也沒出什麼意外。兩天後又平安回到那個林中小木屋,卻見蕭伯正獨自垂淚,一見蕭恨天回來更是老淚縱橫。蕭恨天大吃一驚,急問:“蕭伯,你這是怎麼了?我爹爹呢?”

    蕭伯輕撫著恨天的頭,嗚咽道:“少爺他……他知道小少爺你捨不得離開,一定會偷偷跑回來,為了讓你專心習武,不再有任何牽掛,少爺他……他竟服藥自盡了……”

    猶如晴天霹靂,蕭恨天只覺天旋地轉,呆呆地不知所以,小臉一時煞白。蕭伯忙一把摟住他:“孩子,你……你別嚇我,要哭你就哭出來!”

    半晌,蕭恨天方悠悠回過神來,揪心地抽泣數十下,終於“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尾隨而來的韓世奇把這一切俱看在眼裡,不由暗自嘆息。想不到蕭成性子如此剛烈,為了讓孩子心無旁鶩地專心習武以完成報仇的心願,竟不惜捨生成仁。

    隨著蕭伯來到那座和母親的墳並排在一起的新墳,蕭恨天跪倒在父母墳前,暗暗對爹孃發誓:爹、娘,孩兒一定全力學好武功,為蕭家報仇!

    似乎猜到他會回來,父親留給了他一封遺書。蕭恨天雖年幼,不過從懂事起便在父親教導下讀書識字,這封信倒也能大致看個明白,只見信中寫道:天兒,當你讀到這封信時為父已不在人世,為父早已病入膏肓,活著也是受罪,提前點走是為了讓你了無牽掛專心習武。當你武功有成時再回到這裡,我已把仇人的名字刻成石牌,讓蕭伯埋在我的墓碑之前,屆時你可以起出。另有一護身符,乃你娘遺物,兒要好好收藏,手刃仇人之時可示與他,讓他知道是死在誰人之手。功夫未成之前,不可向蕭伯逼問仇人之名,切記!切記!

    信中裹著個樣式奇特的銅質護身符,護身符呈圓形鏤空狀,中央有兩朵銀質的蓮花交結糾纏在一起。蕭恨天小心地把那個護身符貼身戴好,心中暗道:爹爹放心,我不問!我不問!擦乾眼淚,蕭恨天轉身對韓世奇平靜地道:“義父,我們走!”

    韓世奇見狀暗贊:此子性格剛毅,遭此鉅變而心性不亂,他日必非凡品!

    韓世奇本還想要蕭伯也到韓家莊養老,但蕭伯卻以要替主人和主母守墓而謝絕。知道對這等義僕多說也無用,韓世奇只得帶上義子蕭恨天,再次踏上了歸家之路。

    “襄陽城,寒門勝侯門。滄州府,彭家刀法蓋六省。金陵南宮萬幻劍,天外有天九天城。”五年後的襄陽郊外,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小乞兒打著竹板,邊走邊蹦蹦跳跳地唱著這首似偈非偈、似詩非詩的順口溜,夕陽把餘暉投射到他的臉上,使他的臉也帶上了快樂的金黃。

    “小孩,你在唱什麼?”

    不遠處傳來的喊聲讓那乞兒嚇了一跳,轉頭望去,見路旁一棵千年榕樹陰暗的樹陰下,一個身披暗紅大氅的漢子正向自己招手。只見他黑黢黢一張醜臉,襯出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珠更加的怪異,在大白天看起來也有些陰森。

    “小孩子,”大漢見乞兒有些驚懼的模樣,便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柔聲問:“你方才唱的是什麼?”

    小乞兒定了定神,挺挺胸大聲道:“這歌謠唱的是武林四大世家,而第一句‘寒門勝侯門’,正說的是咱們襄陽郊外的韓家莊。”

    “嘿嘿,好個‘寒門勝侯門’,”大漢嘿嘿一聲冷笑,“你跟韓家莊的人很熟麼?”

    “當然,韓莊主經常賑濟咱們,自然是認識的!”小乞兒揚起頭,臉上頗有些驕傲。

    “很好!很好!”大漢的笑變得有些陰冷,點著頭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柔聲道,“我想麻煩小哥替我送封信給韓莊主,要親自交到韓莊主手裡。”

    小乞兒一怔,臉色頓時有些發紅。跟韓莊主認識什麼的,那是自己認識人家,人家卻不認得自己,只怕見人家一面都難,更不說親手把信交到韓莊主手裡了。有些窘迫,小乞兒急忙道:“我……我不去,你自己不會去麼?韓家莊就在前面不遠。”

    “不去?”大漢的面色一沉,陰陰地道,“只怕由不得你!”說著,一掌突然毫無徵兆地拍在小乞兒的胸前。

    “你幹什麼?”小乞兒嚇了一跳,只感到胸口似乎一寒。大漢已收回了手掌,帶著種戲謔和惡毒的笑說:“你看看自己胸前!”

    小乞兒忙低頭看看前胸,髒兮兮油膩膩的前襟似乎並沒什麼異狀,剛舒了口氣,又聽大漢有些嘲弄的聲音在說:“不是你那破衣衫,是胸口。”

    小乞兒忙扒開衣襟,只見胸口有一個鮮紅的掌印,紅得怪異,紅得耀眼。

    “這是什麼?你幹嗎在我胸口印上這麼個怪東西?”小乞兒說著用手拼命去擦,卻哪裡擦得掉。大漢面露戲弄之色,悠然道:“這不是什麼東西,只不過是閻王爺的勾魂符,若無我的救治,這掌印會從你胸口一直爛下去,直爛到你的心肺,爛掉你的五臟六腑。”

    “我不信,你唬我!”小乞兒帶著哭腔,猶在拼命地擦。大漢的微笑越發惡毒陰森,淡淡道:“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胸口有些發冷?是不是感到有些頭暈眼花了?”

    小乞兒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看來他已知道問題的嚴重,不由哭道:“我們無冤無仇,你……你幹嗎要害我?”

    “我並不想害你,”大漢柔聲道,“只要你儘快把這封信交到韓莊主手裡,再趕緊回來覆命,我自然會把你胸口上這掌印去掉,你最多小病一場。”說著便把信塞入小乞兒的手中。

    小乞兒攥著信,緊張地連連點頭:“我去!我去!你一定要在這裡等我,一定要等我回來噢!”

    “我會一直等著你的,快去!”大漢笑眯眯地道。望著小乞兒一溜煙地跑遠,大漢抬頭望望天色,只見夕陽將落未落,紅霞漫天,正是一日最後的輝煌。

    “如今去,是不是,太冒失?”隨著一個冷澀斷續的聲音,榕樹後面轉出一個灰衣人,灰撲撲的衣衫麻線的草鞋,看打扮像個鄉間老農,只是那面容那膚色,全都透著一種怪異的白,尤其頭髮、眼珠、眉毛這些本該黑色的地方,也盡是那令人不敢直視的煞白。

    黑臉大漢望向灰衣人的目光有些尊敬,慢慢解釋道:“如今是秋收時節,韓家莊的得力弟子俱被派到幾十百里外去收租子,莊中好手就只有韓世奇和他老婆,咱們雖不是穩操勝券,至少也可放手一搏!”

    灰衣人眯著眼望向小乞兒消失的方向,面無表情。

    卻說那小乞兒一路小跑,不多時便趕到韓家莊,只見莊門外有三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正在玩耍,三個孩子兩男一女,男的玉冠錦衣,唇紅面白,女的穿綾著緞,明目皓齒。若在平時,小乞兒見著這等富家孩子總是躲得遠遠的,在遠處羨慕地偷看,如今卻顧不了許多,跨上莊門外的臺階就想往裡闖。

    “喂喂喂!哪裡來的小乞兒,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一個濃眉大眼的孩子閃身攔在莊門口,叉腰擋住了小乞兒的去路。

    “我……我有封信要送給韓莊主。”小乞兒惶急地道。

    “我爹爹怎會認識你這等小乞丐,滾滾滾!”那孩子不耐煩地揮手驅趕。

    “志豪,先問清楚些。”一個眉目清秀的孩子過來,對小乞兒伸出手,“信呢?”

    小乞兒把信藏在身後,怯怯地道:“我要親手交給韓莊主。”

    濃眉大眼的孩子更不耐煩起來:“我爹爹怎會見你?把信給我,要不就快滾!”

    小乞兒眼看是不會被放進去了,稍一猶豫,猛然一低頭便從那孩子脅下鑽了過去,向裡硬闖,那孩子猝不及防,一時竟沒有攔住。小乞兒眼看就要衝進莊門,不想莊門口那個年紀小些的女孩突然嬌斥一聲:“滾開!”飛起一腳便踹在他的心口,直把他踹得從臺階上骨碌碌滾了下去。濃眉大眼的孩子有些惱怒地還想上前踹他幾腳,卻發現那乞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翻白的雙眼木然地望向虛空。眉目清秀的那個孩子趕緊過去,想把那乞兒扶起來,卻吃驚地發現他已經斷了氣。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小女孩見小乞兒一動不動,頓時嚇得哇哇大哭,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撲簌簌直掉下來。

    “誰?誰幹的?”韓世奇聽得莊丁稟報匆忙從莊內出來,鐵青著臉掃視著三個孩子。濃眉大眼的孩子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小女孩則垂著頭,直往兩個男孩身後躲,眉目清秀的孩子望了望女孩,抬頭迎著韓世奇的目光輕聲道:“我,我乾的。”

    韓世奇盯著那孩子搖頭道:“恨天,你平常最富同情心,怎麼會傷害一個小乞丐,你不要什麼事總往自己身上攬。”頓了頓,韓世奇轉向另外兩個孩子,目光透著冷峻,厲喝:“志豪!靈玉!你們兩個究竟是誰?”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終於哭出來,惶急地分辯,“我只不過想攔住他,推了他一下,他就從臺階上滾下來不動了。”

    “是這樣麼?”韓世奇轉向兩個男孩,見兩個男孩俱點了點頭,韓世奇不禁有些疑惑地望了望莊門外的臺階。臺階只有七八級,想來不該摔死人的。一個跟著出來的莊丁也在韓世奇身旁輕聲道:“莊主,小姐不過才十歲,哪就能殺人了?這臺階就這麼高點,莫說摔死人,就是摔斷手腳都不太可能,想來這等小乞丐,不是餓急就是身有絕症,被小姐這麼一推滾下來,絕症發作死了,跟小姐可也沒多大幹系。”

    韓世奇想了想,輕嘆:“話雖如此,但他死在咱們莊門口,總是有損我清譽,也不知他可有什麼親人,我們也該好好撫卹一番。”

    莊丁又悄聲道:“這等小乞兒會有什麼親人,小人這就把他弄走,給他買副好棺木厚厚安葬,也算盡了莊主一片心意便是。”

    韓世奇默然半晌,無奈地點點頭:“就這麼辦。”說完轉向女孩厲聲道,“這孩子雖不是你所殺,你卻也脫不了干係,從今天起,罰你吃一個月的素,並且不準出來玩耍,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那莊丁過去抱那乞兒,卻又駭然縮回手,指著那屍體對韓世奇叫道:“莊主,這乞兒的死跟小姐恐怕還真沒什麼干係。”

    韓世奇忙下了臺階,順著莊丁所指看去,只見那乞兒散開的衣襟裡,一個血紅的掌印紅得醒目,紅得妖異。韓世奇一驚,忙俯身解開那乞兒的衣衫,仔細察看那掌印,面色漸漸凝重起來,轉向三個孩子問:“這孩子來時可有什麼話?”

    眉目清秀的孩子回答道:“他說有一封信要交給義父,卻又不願讓我們轉交。”

    韓世奇這才注意到乞兒手中那封信,像是個拜帖什麼的,忙取過展開,只見拜帖上只畫了個煞白的骷髏頭和一隻血紅的蝙蝠,不見隻言片語。

    “恨天、志豪、靈玉,快都給我進去。”韓世奇忙站起來,聲音裡透著些緊張,親自抱起那乞兒的屍體,韓世奇有些愛憐地望著女兒紅腫的雙眼,柔聲安慰:“玉兒,這孩子的死另有原因,跟你沒什麼關係,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大步進得莊門,韓世奇立即吩咐莊丁:“關閉莊門,任何人不得出入!不得隨意走動!照看好小姐少爺,有什麼情況立即向我稟報!”說完,抱起那孩子的屍體大步向內而去。

    內堂裡,韓夫人聽三個小兒七嘴八舌地說起方才的情形,秀眉微顰,知道丈夫輕易不會如此緊張,尤其聽到那拜帖上是一個骷髏頭和血紅蝙蝠,不禁輕輕“啊”了一聲,立即交代家人照看好三個孩子,便獨自一人到外間尋找丈夫。出得內堂,韓夫人徑向丈夫平常修習內功的那間密室而去,來到密室外輕輕敲敲門。片刻後門無聲而開,韓世奇面色鐵青擋在門口,並沒有要讓她進去的樣子。韓夫人眼光越過丈夫的肩頭,隱約可見室內地上有一具**裸的小孩屍體。

    韓世奇跨出密室,隨手帶上門,愛憐地望望夫人微微凸起的肚子,柔聲道:“夫人,如今這個時候,有些噁心的東西你最好還是不要看了。”

    韓夫人面現一絲羞澀,接著又帶有一絲僥倖問:“是不是他們?”

    韓世奇面色沉重地點點頭:“那小孩全身血液完全凝固,心臟被凝固的血塊漲得爆裂,正是‘凝血刀’之功,還是第七重的‘凝血刀’。”

    “第七重?”韓夫人極度驚異,“豈不是不遜於當年的湘西老魔?他殺那無辜的孩子幹什麼?”

    “示威!”韓世奇面色冷厲,恨聲道,“算準那孩子趕到我韓家莊就會猝死,這才是他真正的拜帖。”

    韓夫人一聲冷哼:“示威?就算他‘凝血刀’練到第七重,相公難道還會怕了他?”

    韓世奇面有憂色地搖搖頭:“若只是他一人我自然不會放在眼裡,但那‘湘西二怪’向來形影不離,如今咱們門下得力的弟子又不在身邊,他們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大哥忘了還有我呢!”韓夫人豪氣不讓鬚眉,“小妹的雁翎刀也不是吃素的!”

    “我當然沒忘夫人是出身滄州彭家,只是夫人如今身懷有孕,動手之際只怕傷了胎兒,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你出手。”說著,韓世奇面色凝重握住夫人的柔荑。夫妻倆都清楚,這二人若不是胸有成竹,決不敢公然向武林四大家之一的韓家莊挑戰。

    天已黑盡,韓家莊內外燈火通明,韓世奇夫婦端坐大堂,靜候仇敵的到來。二更時分,一聲長嘯由遠而近,直到莊門外方止,一個刺人心魄的聲音從莊外傳來:“嘿嘿!韓大俠,湘西白殭屍、黑蝙蝠大老遠前來拜莊,為何莊門緊閉?這要傳了出去,只怕對韓家莊武林世家的聲譽有礙啊!”

    韓世奇沉聲應道:“韓家莊的大門從來不對無恥之徒開放!”

    “哈哈哈!那我兄弟二人只好闖進來了!”言畢,只見莊牆上突然出現兩個人影,右邊一個身著灰袍,頭髮、眼睛、皮膚均是駭人的煞白,卻是個白化病人;左邊一個身披暗紅披風,滿臉黝黑,一雙綠豆眼白多黑少,發出冷森森的寒光。韓世奇心中一凜,知道二人乃親兄弟,右邊那白化病人是兄,精擅殭屍拳,人稱白殭屍,天生怕光,很少在白天現身;左邊那人為弟,人稱黑蝙蝠,輕功自成一派。

    只見左邊的黑蝙蝠“嘿嘿”一笑:“韓大俠,我兄弟二人與貴莊素無仇隙,只是令尊從先父手中搶去的‘枯髓掌’和‘凝血刀’兩本武功秘笈,先父遺言無論如何要奪回,我兄弟二人只好斗膽向莊主討還了。”

    韓世奇冷冷應道:“令尊當年仗著‘枯髓掌’和‘凝血刀’兩門陰毒的功夫殺人無數,家父奪下這兩本邪門秘笈時,為免其再流毒世間,早已將之毀去。別說韓某沒有,就是有也不能再還給你們。”

    黑蝙蝠聽說已經毀去,不由一呆,跟著又是一聲冷笑:“你騙三歲小孩?若真的沒有,就讓老子搜上一搜!”

    “哈哈!你當韓家莊是什麼地方?”韓世奇怒極反笑。

    “嘿嘿,十多年前嘛韓家莊還是沒人敢得罪的武林世家,如今麼?我只當它是無人之境。”說著黑蝙蝠雙臂一展,像只老鷹般凌空俯衝過來。從莊牆到大堂足有七八丈之遙,那黑蝙蝠居然一衝而至,雖部分是靠那披風之力,即便如此,這份輕功也足以驚世駭俗。韓世奇見狀把劍一豎,遙遙指著衝來的黑蝙蝠,但見他快衝入劍勢之內時,卻突然一個轉折,身形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如一隻大鳥飄然落在兩丈開外。與此同時,那白殭屍已直直地從牆上躍下,兩三個起伏也來到大廳中。韓世奇見二人露了這一手,心中暗驚,特別是白殭屍的殭屍拳看來已達化境,縱躍之際才會腿不彎身不晃。

    “韓大俠,只要把那兩本秘笈還給我兄弟,我兄弟二人轉身就走,絕不敢騷擾貴莊!”黑蝙蝠看來也有顧忌,希望能和平解決。

    “那你問問我的劍答不答應!”韓世奇說著把劍一揚。

    “那隻好讓你嚐嚐我‘凝血刀’的滋味了。”黑蝙蝠言畢雙掌一挫直撲上來。憑著那神鬼莫測的身形步法,三兩個照面似乎便大佔上風。韓世奇的闊劍在黑蝙蝠如濤掌影中似中流砥柱,毫不遜讓,存心要看看“凝血刀”和他獨門輕功的奧秘。

    那邊白殭屍已看出其弟實落下風,便澀聲對韓夫人道一聲“請教”,便一掌直逼過來,掌未至,一股腥氣撲鼻而來。韓夫人忙一刀劈出,以攻為守。卻見白殭屍手一翻,改直插為橫拍,一掌拍在刀脊。韓夫人只覺手臂一震,刀差點拿捏不住,忙退開兩步,暗自心驚。卻不知這白殭屍天生白化病,從小受盡歧視,所以性情孤僻,一心苦研武功,其功力遠在乃弟之上,加之所習“枯髓掌”,一旦擊中對方,必令對方骨髓漸漸枯竭而亡,比之“凝血刀”更為歹毒。

    韓世奇眼角見夫人一個照面便處下風,立即劍勢一緊,家傳劍法運到極致,直逼得黑蝙蝠左支右拙,靠著奇異的身法四處躲閃。白殭屍見兄弟吃緊,立刻催動掌力,直拍韓夫人。韓夫人身懷有孕,不敢硬接,倒踏九宮躲開,卻因行動遲緩,只躲得幾掌已大汗淋漓,形勢十分危急。韓世奇見狀手中劍一緊,把黑蝙蝠逼開數步,一個倒縱直撲白殭屍,當下連施殺手,直逼得白殭屍連連倒退。夫妻二人心意相通並肩作戰,立刻又佔上風。

    激鬥中黑蝙蝠突然發現屏風後似有幾個小孩,靈機一動,身形突然拔起,一個蒼鷹搏兔直撲屏風。屏風應手而倒,那三個小孩驀地見到如大鳥一樣撲來的黑蝙蝠,俱怔了怔,兩個男孩倒退著躲開,只有那小女孩似不知危險,呆立當場,眼看就要落入黑蝙蝠手中。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孩不退反進,手中短劍直刺黑蝙蝠腰際。黑蝙蝠沒想到一個小孩竟敢向他出手,百忙中右臂一翻,拼著手臂被割開一道口子,左掌悄沒聲息地印上了那小孩胸膛。那孩子只覺胸口一寒,氣血為之一窒,立即僵立當場,被黑蝙蝠一把抄在了手中。

    欲知後事,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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