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深沉雪裡淅淅瀝瀝下了一場小雨,月亮升起後新雨初收,二人並肩坐在湖畔一塊大石上,趙清商折了一支蓮蓬在手中把玩,玩了一會兒抬頭看向易蘭臺:「那個燕狡,他到底是想找什麼東西?」
這一點,易蘭臺也沒有想通,他此刻除了一把搖空綠外身無長物,然而搖空綠是十幾年前楚徭所贈,雖然鋒銳,卻難稱名劍,何況縱是名劍,也不值得勞動燕嶺三衛大駕,一直追殺到如今。
他再將自己出京以來種種事情回憶一遍,然而實無任何特異。要說唯一特別之處,便是自己出京之時玉帥江澄同時入京。修羅王鎮守北疆,按理不應輕易離開,莫非這與戎族追捕自己,其間有著什麼聯繫?
他似乎隱約想到了什麼,然而內幕撲朔迷離,而線索又太少。
一低頭間,見到趙清商眼神凝注,便笑道:「我也不知,隨他去吧。」
趙清商想一想:「也是,反正想不通,不想也罷。」
她卻想得開,易蘭臺一笑:「不過還有一事,我須得講給你聽。」
他雖然面帶笑意,然而態度鄭重,趙清商便坐正幾分,道:「好啊,是什麼事情?」易蘭臺收斂笑意:「那便從我的姓氏講起。我原本不姓易,姓莫,易是師父為我改的姓氏。他說既要易名換姓,那便姓易吧。」
趙清商吃驚地看向他,心道這人身上怎麼如此多想不到的事情!但她亦知此刻不可打擾,便靜靜地聽易蘭臺講下去。
除了師父楚徭與師伯吳江,就連無憂門中師弟師妹也無人知道他身世。這段經歷,易蘭臺壓在心頭已近二十年,如今提起,他才發現一點一滴,縈繞心頭,並不曾散去。
他的身世雖然奇異,趙清商卻也並不如何介懷,但知道他幼年時全家便已遇害,不由得十分同情,便把蓮蓬放到石上,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原來你小時遇到過這麼多事,我以後一定一直陪著你。」
易蘭臺啞然失笑,也反握住她的手:「夫妻本是一體,你以後難道不該是一直在我身邊麼?」趙清商臉一紅,這次卻沒有轉過頭去,心中又想到一事,忍不住問道:「據你說,你家本是前朝遺族。你全家也因為你父親入宮行刺一事被抄斬,那你有沒有想過報仇?」
易蘭臺笑一笑,平靜地搖了搖頭:「剛進無憂門那兩年,是想過的,後來,這念頭便慢慢息了。」趙清商不明所以,抬起頭看著他。
易蘭臺道:「當年父親入宮行刺,是為前朝復仇。然而前朝覆滅至今已近百年,復仇已無意義。當年下令抄斬的皇帝在第二年便即去世,我若去刺殺如今的皇帝,一則全無意義;二則他雖稱不上明主,卻亦非庸君。就算當真成功,徒然引得天下大亂,又有何益?」
他語氣平和自然,這一番話顯然是在他藏之已久的答案。趙清商鬆了一口氣,由衷道:「你能這麼想,可真好。」又笑道,「我也傻了,你要糾纏於過去那些事情,就不會當官了。」
易蘭臺淡笑:「報仇罷了,然而我著實希望除我之外,家族中還能有其他人活下來。」趙清商道:「這也說不定,當年有你師父救你,說不定也就有其他人也獲救了呢。」這話安慰為多,救人豈有那般容易?
易蘭臺久久未語,終於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簫,放在唇邊悠悠吹起。
那支簫是以湖畔的翠竹製成,趙清商笑道:「這幾天你做的事情可真不少,查出了深沉雪的機關,還做了這支簫。」
易蘭臺吹奏的是一首古曲《陽關三疊》,韻味悠長古雅,滌盪在湖畔白蓮之間,更生清幽之意。趙清商起初凝神細聽,聽到第二段時,便在膝上輕叩節拍,輕吟相和: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依依顧戀不忍離,淚滴沾巾,無復相輔仁。感懷,感懷,思君十二時辰。參商各一垠,誰相因,誰相因,誰可相因。日馳神,日馳神。」
一曲既畢,易蘭臺放下竹笛,笑道:「小時學的曲子,長篇大論的可只會這一首了。」
趙清商才知這是他從前還在莫家時所學的曲子,知他心有感觸,便有意轉移他情懷,笑道:「這種曲子雖然好聽,但太正式。此刻就咱們兩個人,不如吹些小曲。」
易蘭臺笑道:「你說的是。」便再次吹奏起來,這次卻是一次民間常見的《浪淘沙》,這支小令調子婉轉,難度自是遠遜《陽關三疊》。但易蘭臺卻並不十分熟悉,轉折處頗有生硬。第一遍吹完,他又吹奏了一次。
簫聲方起,遠處忽然傳來兩聲清脆的月琴絃聲。易蘭臺面上神情未動,一個音節卻險險吹錯。
月琴聲音再度響起,先前兩聲調音之後,亦是一首《浪淘沙》,這人彈奏起來卻比易蘭臺要高明許多,種種情懷絲絲入扣。簫聲內斂,琴聲卻恣意。易蘭臺幾度欲跟上他節奏,卻被絃聲幾個跳躍,超了過去。
月琴聲音漸近,未至湖畔,一曲已完,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悠悠響起,語氣漫不經心:「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哈!」
一道淺碧色的人影出現在湖畔,手中抱一把月琴,上面一面小銅鏡在月下熠熠生輝。他看著湖畔一雙人影,歪了嘴角一笑:「易先生。」
他驟然現身月下,易蘭臺手一顫,竹簫情不自禁便落到了地上。
趙清商驚訝地看著這個忽然出現在深沉雪中的人物,這人氣質雖與易蘭臺迥異,但論到相貌,卻幾乎沒有半點差別。隨後又見他收起月琴,展開一把摺扇,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道是:誰許一生悠然?
她雖不識得這個人,卻聽說過這把扇子,也聽說過那把月琴。
那是江湖上有名的浪子,悠然公子莫尋歡。
易蘭臺彎腰拾起竹簫,神色慢慢恢復了平靜,道:「莫公子,久違了。請問你此番前來,是為了尋我還是尋找某樣物事?」
莫尋歡卻道:「不知這位姑娘是何許人也?」
易蘭臺便答道:「這一位趙清商趙姑娘,是滄浪水一派的掌門,在北疆與我歷經患難,也是我的未婚妻子。」
他這般直接說出,趙清商心中歡喜,卻也有幾分害羞。卻見莫尋歡把扇子往袖中一放,含笑行了個禮:「原來是易夫人,真是失禮。」
他話語動作,都有些誇張做作之意。按理而言易趙二人尚未成婚,不該當此稱呼。易蘭臺正要說話,莫尋歡神情又是一正,先前的笑意便抹了個乾淨:「既然二位是一家人,倒也不用避諱,有話我便直說了。」
他看著易蘭臺:「易先生,葉雲生贈你那柄金明雪,原本是我的東西,請還我吧!」這句話似一把剪刀,將易蘭臺心中疑惑不解的死結剪開了一個缺口:那日他來到滄海山莊,與葉雲生切磋,二人交換佩劍;當晚他與晏子期在雁卿山比武;次日晚上,他中了搜神蠱,內力盡失,被戎族武士追殺,易山易水一夜身亡;之後那一連串無休止的逃亡
原來這一切的根源,都統歸在這一把劍上!
他雖心潮起伏,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道:「請莫公子告知我實情。」
莫尋歡神態自若:「自然。我若不說明白,想必易先生也不會把金明雪還我。」他咳嗽一聲,「那柄金明雪中,藏有玉帥江澄的兵符。」
這個消息更是石破天驚,玉帥兵符是何等重要之物!有兵符在,便相當於掌控了北疆五萬精兵、長安騎與忘歸箭隊。難怪戎族不惜派出燕嶺三衛,也要把這把金明雪搶到手。然而這般重要的物事,為何會藏到一把劍中?莫尋歡不過是一個尋常江湖人,兵符又怎會輾轉落入他手?
種種疑惑在易蘭臺心中打著旋兒,但他識得輕重,並不在此時發問打擾,只是靜聽莫尋歡講下去。
「江澄鎮守北疆多年,朝廷疑他擁兵自重,因此前些時日調他入京。戎族得知這一消息,便在半路上盜走兵符。一則加重江澄嫌疑,借朝廷之手除去他;二則借兵符擾亂北疆,製造時機攻入關內。」
易蘭臺霎時便想到北疆出現狼災與瑪吉罕一事,幸好江澄及時趕回,兵符雖丟失,卻也未落入戎族手中,否則不知要釀成多大風波!
細一尋思,江澄手中的精兵固然震懾戎族,然而在朝廷看來,何嘗不是一個威脅?然而北疆若沒了江澄,戎族進攻,又有何人方能防守?他雖然內斂,但此事涉及一國之安危,不由動容,抬眼看向莫尋歡。
莫尋歡看他眼神,已知他心意,笑道:「易先生不必擔心,江澄鎮守北疆這些年,朝中自然有他的背景勢力,想撤去他,可沒那麼容易。」
易蘭臺此刻也想到江澄返回北疆之事,心下少安,聽得莫尋歡續道:「兵符雖然被盜,但江澄另有辦法,令朝廷未曾追究。他把兵符一事委託給我。用了一些小伎倆,我將兵符取回,藏在金明雪中,沒想到葉子那傢伙不知情,倒誤送了給你。」
這其中莫尋歡語焉不詳,當日裡是他找到義兄越贏,少有人得知「沒羽箭」雕刻技藝亦是天下無雙,做了個假兵符矇混過關。而所謂「用了一些小伎倆」,其中亦是冒了許多艱險。
「後來我從戎族那邊得知,那日裡你在雁卿山與人比武,被一個戎族探子看到金明雪,又見到易先生武功高明,不敢小覷,才派出了燕嶺三衛。」他忽地想到一事,「對了,聽說連大頭領小雷霆燕狡也派了出來,估計這一兩天也該到這裡了。」
易蘭臺平淡道:「他在白日裡趕到,現在已經身死。」
莫尋歡一驚,隨即笑道:「我倒忘了,易先生原是天子劍啊!」
這一句話雖是稱讚,口氣中卻有幾分諷刺。趙清商在一邊插口道:「深沉雪此地隱秘,燕狡怎麼來的?莫公子好厲害,居然也能找到。」
莫尋歡合扇笑道:「好叫易夫人得知,這位小雷霆追蹤之術天下無雙,一隻鼻子比狗還靈,不然為何要派他這位大頭領出來?」
趙清商想到燕狡身上並無泥濘痕跡,原來他是尋著兩人蹤跡從斷崖道路追蹤而來,這份本事實在了得。又問道:「那莫公子你呢?」
莫尋歡道:「我自然沒小雷霆的本事,所以只好離得遠遠地,在他後邊一路跟過來。」
趙清商拍手笑道:「你能跟著小雷霆而不被他發現,可更厲害啊!」
二人這一陣說笑,將方才險些出現的尷尬氣氛一併削去,易蘭臺的神色依然平靜如水:「莫公子所言解我心頭疑慮,然而莫公子本是江湖中人,如此要事,玉帥為何託付於你?事關重大,不知可有證據?」
莫尋歡笑了:「這個自然。」便從懷中取出兩物,擲到地上。
月光澄澈,看得分明。那兩件物事中一件是塊碧綠令牌,上面銀絲纏繞了一個「玉」字;另一件卻是個製作精細的白銀面具,額頭鑲了顆春水一般的碧璽珠。易蘭臺識得第一樣是玉帥江澄的令牌,然而他拾起的卻是第二件,臉色驟變:「這些年來,令戎族聞風喪膽的麒麟鬼原來是你真是辛苦你,也難為你了」
趙清商這幾年常來往北疆,自然也曾聽得麒麟鬼之名,然而左看右看,面前這言笑晏晏的青年與傳說中那惡鬼一般的神秘人物都是相差甚遠,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莫尋歡面上肌肉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便笑道:「太客氣了,我只是個浪子,而浪子的開銷最大,不給江澄做事,我的銀子從哪裡來?」
易蘭臺看著他不語,半晌方嘆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莫尋歡笑道:「實話實說而已,若易先生給我銀子,邀我做事,我也做得。江湖人有錢便賺,您可把我看得太高了,哈哈。」
他雖作笑語,語氣中卻殊無笑意。易蘭臺看著他,慢慢又嘆了一口氣,道:「請到房中奉茶。」
莫尋歡本是要說完便走,然而不知為何,易蘭臺這清淡一句話,他竟無法拒絕,終究也只笑了一聲,拾起地上的物事,答了一個「好」字。
趙清商攜來的茶葉,只餘下了最後一包。
這一次卻是易蘭臺親手沏茶,他手勢優雅純熟,宛如演奏樂章。莫尋歡嗅著茶香:「這是玉京雨花。」
易蘭臺遞過茶杯:「原來莫公子也是懂茶之人。」
莫尋歡接過杯子,看那茶湯清澄,「咕咚」一口將茶水一飲而盡:「易先生說笑了,江湖人哪有那許多講究。」這舉動倒有幾分賭氣。
易蘭臺又將一杯茶遞與趙清商,一杯茶放在自己手中,沉吟片刻道:「尚有幾件事,我想向莫公子請教。「
莫尋歡笑道:「請,請,我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易蘭臺看著他面容,慢慢道:「莫公子,請問你是何方人氏?」
莫尋歡放下杯子,道:「在下乃是京城人氏。」
易蘭臺問道:「卻不知莫公子當日住在京城何處?」
莫尋歡答道:「京城烏衣巷。」
易蘭臺又問道:「莫公子父母尚健在否?」
莫尋歡道:「去世多年,我一個人,倒也無牽無掛。」
易蘭臺道:「不知令尊令堂何時去世,莫公子又是何時離開京城?」
莫尋歡答道:「那是同一年的事情。」又道,「距今已有二十年。」
易蘭臺問得快,他答得卻也快。一旁的趙清商已聽出這一問一答之間含義,她知曉易蘭臺家事,心頭不由怦怦直跳。卻聽易蘭臺又問出最後一個問題:「莫公子幼年時所習書法,不知又是何種字體?」
莫尋歡忽然哈哈笑了,再度拿出自己的扇子,「啪」的一聲放到桌面上:「易先生是因為這扇子才問的吧?我的字不值一提,可易先生倒也好眼力,竟能從中看出我幼年時臨的是什麼字,沒錯,正是松雪體。」
他收起摺扇,面上的笑意也隨著摺扇一同收斂,一字一字道:「你為何不直接問我:你是不是當年的莫家人!」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狂風捲處,千畝白蓮被吹得一同簌簌作響,房內的油燈火焰明滅不定。易蘭臺放下茶杯,輕輕撥一撥燈芯,垂下眼簾:「那日十里亭內我請莫公子彈奏一曲『簾外雨潺潺』,用意亦在此。」
莫尋歡面上笑意再度漫起,如春風拂春水,遮掩住所有情緒:「易先生是想看我對莫憑欄這名字有無避諱吧?」他話題一轉,「傳聞當年的兩京大俠莫憑欄雖是江湖人,卻全無江湖氣質,氣派皎然如天邊孤月,烹茶技藝更是當世一絕。我看您方才手法精到,不知可是家傳?」
易蘭臺坦然道:「家父雖擅茶道,但從未教過子侄輩,聽聞當年也只有一位梁姓前輩曾飲過他所烹茶水。在下茶藝,是從師父所學。」
他這般說來,便是已經承認了自己身份,莫尋歡笑道:「易先生如此坦誠,真是君子,難怪會和葉子一見如故。既如此,我便說個故事。」
在這種時刻,他居然說要講個故事,趙清商心中暗想:這必是莫尋歡有話要講。燈下她看兩人神態,又想易蘭臺素性內斂,這莫尋歡外表灑脫,其實也是個有話不肯直說的人。
幾瓣殘落的蓮花被風捲進了房間,落在陳舊的木桌上,莫尋歡的聲音悠緩頓挫,彷佛一杯陳年舊茶,滋味不再,只餘下杯中淡淡塵埃。
「易先生方才提到一位梁姓前輩,我便從他講起,此人姓梁名傾,與莫憑欄同住烏衣巷,也是這位兩京大俠唯一承認的好友。後來莫家出事,兩個老僕便帶了莫憑欄的獨生子逃到梁家,請求梁傾施以援手。
「梁傾雖有救護之心,但京城中人都知道他二人的交情,兩家又同住烏衣巷,焉有瞞得過的道理?說來也巧,梁傾的小妾有個孩子,年紀恰與那莫家子弟相仿,更妙的是,二人相貌竟也十分相似。因此梁傾便有意仿效那程嬰、杵臼之舉,把這個孩子與莫家子弟調換,送將出來。」
他舔一下嘴唇,仿效說書人口吻,語調著意誇張:「這是大仁大義之舉,無奈那個小妾婦人之見,寧死也不肯把自己的兒子交出。梁傾自然大怒,道:『此等大事豈是你一個婦人可以作主的?一個庶子而已,送出去全了我和莫兄的情義,又成就梁家名聲,還不快把那孩子送出來!』」
這一段往事,卻是易蘭臺聞所未聞,縱是他素來冷靜,此刻也不由目瞪口呆,疾聲道:「之後呢?之後又如何?」
莫尋歡語氣平板:「之後兩人起了爭執,那小妾一頭碰死廊下,梁傾因刺激過度心疾發作而死。這時搜查官兵已然趕到,幸好一位無憂門的武林前輩路過,救出了那莫家子弟。」他攤一攤手,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故事很短,完了,易先生還有什麼要問的?」
易蘭臺久久不語,實在也是一時難言。莫尋歡見他神色,起身笑道:「好了,我走了。」他推門而出,陣風襲來,將他衣袂吹得飛舞不定,湖上白蓮花瓣被這旋風一吹,亦紛紛揚揚飄散空中,真是好一番奇景!
莫尋歡凝視片刻,正要轉身離去,卻聽身後有人叫道:「莫尋歡!」
他驟然回頭,見身後立著那個與自己面容酷似的身影,昏暗月光之下,只有這一刻,二人迥異的氣質被剝離,看起來竟如同攬鏡自照。
風聲呼呼,不絕於耳,終於是易蘭臺率先開口,聲音中滿是澀意:「前些時日我身上沒有銀兩,金明雪被我押在北疆的招福客棧中。」
莫尋歡哈地笑了一聲,聲音卻也頗為乾澀:「正是,我來此本是為了這件事,如何忘了呢?」
莫尋歡花了半夜時間離開深沉雪,一天兩夜打馬不停,終於趕到了招福客棧。此刻天色尚早,莫尋歡甩鐙下馬,這客棧他從前來過數次,連老闆也是識得的,進門便揚聲叫道:「葛老闆,葛老闆!」
剛喊了兩聲,卻聽得一旁乒乓聲不絕,他詫異看去,卻見那相貌粗豪的葛老闆架了一個條案正剁著骨頭,再看他手中傢伙,正是金明雪。
那攪動了整個北疆與戎族、牽動多少高手入內的金明雪,如今與一把普通的菜刀也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