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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幕 深海任務

    第一章的裡雅斯特號

    “總之,這次我們三個被編為一組的原因是我們的血統被判定為足夠優秀,對麼?”路明非算是明白了。

    源稚生點點頭:“在這一代的混血種裡,你們已經站在血統金字塔的頂尖上了。”

    “8000米的深度已經接近馬裡亞納海溝了,那是地球上的極限地區之一,”楚子航說,“據我所知,在人類歷史上,只有一種載人潛水器可以下潛到那種深度。”

    “1960年的‘的裡雅斯特’號深潛器,它下潛的深度達到10916米,當時距離馬裡亞納海溝的底部只有5米,那是人類歷史上最接近地核的一次。”愷撒接著說了下去,“它領先人類技術至少半個世紀,直到現在,再也沒有能夠超越它的深潛器。目前包括美國、日本和俄羅斯等在深潛技術上積累雄厚的國家,也只是造出了6000米級別的載人潛水設備,只能到達‘的裡雅斯特-號極限一半左右。”

    “那種牛逼深潛器我們能複製麼?”路明非問,“但千萬別是什麼裝備部改裝過的版本,拜託拜託!”

    “根據記載,那種深潛器在歷史上只製造過兩臺,第一臺原型機只能下潛到3000多米的海溝,創意奇蹟的是第二臺,帶人類到達馬裡亞納海溝的底部。但是那一次冒險深潛也讓它受到不小的損傷,密封艙接近破裂。”楚子航說,“如果我們想複製那東西,得經過很多次深水實驗才能確保複製品可靠。這種東西不像汽車,不是從流水線上下來的量產品,每個螺栓每個焊點都是手工完成,再熟練的技師也沒法保證上萬個焊點出一點問題,而只要出現針孔大的滲漏,就會產生應力集中的現象,超高壓能把整艘深潛器壓裂!”

    “對極了!”愷撒鼓掌,“深海是比外太空還要危險的極限區域,一塊石棉瓦的脫落能毀掉一架航天飛機,一個螺栓的脫落也能毀掉一艘深潛器。的裡雅斯特號深潛器的成功不僅僅是技術領先,也是千中取一的幸運,同一批技師,也許製造一千艘同樣的深潛器,也只能得到一艘能潛到海底的,其他都會因為無法探查的暇疵在半途中被超高壓壓扁或撕裂!”

    隨著他的掌聲,高處傳來了隆隆的電機聲,摩尼亞赫號上新裝的巨型吊車把一個蒙著黑色防塵布的巨大物體緩緩降落到愷撒面前。

    愷撒猛地扯掉防塵布,一艘大約15米長的異型潛艇暴露出來,漆成白色,中間留了個巨大的紅點,好像一面日本國旗!“女士們,先生們!”愷撒的聲音宏亮又自豪,“你們所見的,就是人類深海探險史上的傳奇,的裡雅斯特號!”

    戲劇性的變化讓路明非和楚子航不由對視一眼,736509635來前愷撒並沒有提及這件事。

    路明非上去拍了拍潛艇的艇身,聲音非常沉悶,裡面不似空艙:“就這長的跟法棍似的玩意…能下到海底?”(作者注:法棍是指法式的一種棍型麵包)

    “準確的說,只有它能做到!”愷撒雙手抱胸,眉飛色舞,“就是用這架深潛器,人類達成了那次奇蹟般的海底探險!這不是仿照品,而是原型機!傳奇英雄皮卡德父子坐著它創造了至今無法打破的載人潛水記錄,領先了人類技術半個世紀之久!”

    “老大你說的這麼誘惑,好像準備把這破銅爛鐵賣給我們……”路明非撓頭,“你們從哪弄來這破玩意的?”

    愷撒臉有點黑:“是加圖索家的藏品,1960年完成深潛之後這東西就沒用了,加圖索家族就從美國海軍手中買了下來。”

    “原來是有人把他當破爛賣給了你們家。”路明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什麼破爛?”愷撒皺眉,“是人類科技史上的傑作!跟阿波羅號的登月艙一樣珍貴!”

    “難道不是在華盛頓海軍博物館麼?”楚子航說,“資料上是這麼說的。”

    "海軍博物館裡的是複製品!這件才是正品!”愷撒指著艇上顯而易見的裂口,“看這裡,這個裂口就像是皮卡德父子上浮時撞擊海嶕留下的,就是這個裂口幾乎要了他們的命。這個是無法造假的!”

    路明非剛剛想說老大你這口氣搞得跟央視鑑寶欄目似的,忽然就想起一要命的事來,眼角抽搐起來:“喂……老大,你不是說要我們做著這傷痕累累的破玩意沉到海底去吧?”

    “裝備部維修過。”愷撒說。

    “裝備部維修過的阿波羅登月艙,我也不想坐著它去月球好麼?”路明非大聲說,“這玩意按年頭算比我爹還老!你年輕時能雙掌開碑可並不代表你老來不會腰間盤突出啊朋友!這東西在過去六十年裡有人負責保養它麼?”

    “當然!它一直放在加圖索家出資的潛水博物館裡,每年都有專人負責養護。”愷撒說的很篤定。

    “怎麼養護?”

    愷撒猶豫了一下:“主要是改塗裝,比如中國和意大利建交那一年我們把它漆成了紅色……”

    “五星紅旗?”

    愷撒點頭:“然後畢加索去世那年我們請GUCCI的設計師在他上面起了畢加索的經作品‘亞威農少女’,獲得了一項設計大獎。”

    “再然後呢?”

    “2006年麥當娜全球巡演的時候我們把她的標誌漆了上去。”

    “麥當娜的標誌?”

    “就就是她外穿的金色錐型胸罩……”

    “你妹啊!你們臭屁的加圖索家族根本就是做為藝術品和古董來保養這夥的對吧?跟一個鑲寶石的金尿壺一樣好好的保養著它對吧?什麼功能測試什麼壓力測試從來沒有過對吧?它甚至沒被泡在水裡過!”路明非抓狂了。

    “師兄你怎麼看?”736509635他跳到楚子航面前,瞪著面癱會長的眼睛。希望這傢伙能說句話讓腦袋發熱的愷撒冷靜一下。顯然必然理所當然的,乘坐這老古董下水是活膩了。

    “好槽。”楚子航說。

    “什麼意思?”路明非一愣。

    “我說,”楚子航面無表情說“你剛才吐愷撒的那個槽有意思。”

    “我靠師兄你滿臉準備交完黨費英勇就義的模樣怎麼也看不出‘有意思’三個字好麼?”路明非很絕望

    “施耐德教授,摩尼亞赫號在日本海上報告,深潛準備完畢,等待總部命令。”那邊源稚生根本沒有理會他們三個,拿出手機撥通了越洋電話。

    電話那頭一直沉默著,好像根本沒有人在接聽。連源稚生都覺得是否連線故障而要掛線重播的時候,可怕的呼吸聲從聽筒產出,無論你跟那個人多麼熟悉,驟然聽到這呼吸聲都會毛骨悚然,會不由自主的想象他的肺像是一具破爛的風箱被強行拉開,誰也不知道這些年來那千瘡百孔的肺怎麼支撐電話那頭那人的生命的。

    執行部最高負責人施耐德教授,沒有任何人能模仿他的呼吸,新生暗地裡稱他的呼吸聲“就像聽見一具乾枯的屍體復甦。”

    “再等一等,我抽一根菸。”施耐德教授說。

    第二章施耐德

    美國,伊利諾伊州北部的山中,卡塞爾學院,山頂校園。

    施耐德坐在空蕩蕩的中央控制室裡,面對巨大3D投影,握著紅色的聽筒。

    他從西裝口袋裡摸出鐵質煙盒,打開來,裡面不是一支支的紙菸,而是金黃色的菸絲。

    一支大衛杜夫的菸絲,多米尼加產的高價品,紙菸發明之後,只有極少數沉迷菸斗和手卷煙的老饕才會不嫌麻煩抽這些菸絲。

    但從沒有人見過施奈德抽菸,他抽菸被看作不可想象的事。整個學院都知道施耐德教授患有致命的呼吸道疾病,一分鐘都離不開純氧,他走到任何地方都會拖著那兩氧氣罐車,車輪承軸的摩擦聲代替了他的腳步聲,作為“施耐德教授進村啦”的警報,每當此時,學們都會不由自主的坐直了,揚眉挺胸,把自己扮作經受嚴格訓練整裝待發的軍人。抽一根菸的五分鐘,對施奈德而言,痛苦的像把他的頭按進水中令他窒息五分鐘,煙霧還會嚴重燒傷他那些本已脆弱不堪的肺泡。

    施耐德取出一張捲菸紙,為自己捲了一隻手卷煙,用考究的長梗火柴點燃。他做這一切熟極而流,完全是一個正派老煙鬼的手法。

    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菸草燃燒,含有高濃度尼古丁和焦油衝入他完全不設防的肺部,彷彿致命的毒素。根本來不及享受,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

    “朋友,這樣你會死的。”嘆息聲從背後傳來。

    施耐德微微一愣:“曼施坦因?”

    風紀委員會主任曼施坦因教授穿過3D投影,緩緩地踱步到施耐德面前,遞上一個藥盒:“非要抽的話含服這個,有鎮靜作用,可以防止你的氣管痙攣。”

    “你對我的病情知道得很清楚啊。”施耐德嘶啞的笑笑。

    “嗯,你的病情對於學院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秘密,對我卻不是。因為我不僅是風紀委員會主任,還是財務委員會委員,我看過學院每年的開支賬目,我們花在維護你呼吸道上的錢是驚人的數字。你那還能稱之為呼吸道麼?就算一節破煙囪也比它管用。”曼施坦因靠在施耐德面前的桌子上,雙手抱懷。

    “不,比破煙囪還是好那麼一些的,我的氣管被切除了2/3,用軟塑料管代替。”施耐德含服了一片藥,就著氧氣面罩吸了幾口,“託這塑料氣管的福,我從來不會得咽喉炎。”

    “你不會因為咽喉炎而死的,你的死因必然是肺衰竭。”曼施坦因淡淡地說。

    施耐德摘掉面罩,又吸了一口煙,這一次他的反應輕得多了。他微微閉上眼睛,品味菸草的香味,卻並沒有開心的表情。

    “抽菸能讓我回憶起很多事。”他看著曼施坦因,輕聲說,“但我不能多抽,所以記性越來越差。”

    “十年前,格陵蘭冰海的事?”

    施耐德把煙盒遞給曼施坦因,曼施坦因翻過來,看見上面的年份標記,2001年。這盒菸草是十年前購買的,10年來作為一個菸草饕餮客的施耐德都沒能抽完,因為從那之後,施耐德就不得不戒菸了。他保留這盒菸草,與其說是對菸草的不捨,不如說是對那件事的紀念。

    “等我抽完這根菸之後,愷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就會下潛,目標是日本海溝的深處。”施耐德說,“跟格陵蘭冰海的那次一模一樣,我們在深海中檢測到心跳信號。”

    曼施坦因點頭:“我聽說了這件事。其實你們用來對比的心電圖不是陸龜的,而是十年前格陵蘭冰海深處的心跳信號,所以你們能確定海溝裡的是個龍類。”

    “是的,我們再草率也不至於用陸龜胚胎和龍類胚胎對比,表面上看起來兩者的體徵相似,但後者是基因幾乎不存在缺陷的完美品,進化樹上最豐碩的果實,上帝最傑出的造物……如果確實存在上帝這玩意兒的話。前者只不過看起來有點像的泥坯而已。”施耐德低聲說,“有些事情我們不願意說的太清楚,是因為過程太殘酷。這些是我們用鮮血換回的知識。”

    “格陵蘭冰海的檔案到現在還沒有開放,我也沒有看過。”曼施坦因說。

    “你很想知道?”施耐德冷冷地看了曼施坦因一眼。

    “不能不好奇。”

    “其實並沒有什麼秘密不能外洩的,因為那件事沒有結論。我們全軍覆沒,但是我們沒有結論,我們遭遇了超越規則的東西,它以無與倫比之力把我們全部抹掉,我們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施耐德搖頭。

    曼施坦因沉默了一刻:“深海中的龍類……孵化了?”

    “只是猜測,沒人知道冰層下方發生了什麼。下潛的年輕人全軍覆沒,無一生還。無線電裡他們絕望的呼喊至今還留在我的記憶裡。每天晚上錐子一樣在我腦子裡鑽。只有墮入地獄的靈魂才能發出那樣絕望的聲音吧?簡直不像是人類發出的。”施耐德說著,眼睛裡透出一絲驚悸的光。以這個人的膽量,經過那麼多年,仍舊不能擺脫當年的恐懼,足以說明那份恐懼的強大,簡直是惡魔的君臨。

    “所以你對這次下潛有所猶豫?”曼施坦因說。

    “應該不會重蹈覆轍。”施耐德說,“對比格陵蘭冰海下的心跳數據,日本海溝中的龍類還未進入孵化期。”

    “但你還是猶豫。”

    “這是要把年輕人送去見魔鬼。”施耐德盯著曼施坦因的眼睛,“我沒法不猶豫,尤其是10年前我已經送過一批年輕人去見魔鬼了。”

    “那件事對你影響真大。”

    “曼施坦因,我聽說你在三峽沒有下水,對吧?所以你還沒有和真正的純血龍族面對面,那種‘面對面’的感覺……說是魔鬼都不足以形容那種恐懼,更像是死神。你和死神面貼面,你們呼吸相通,你吸入的每一口氣,都是死神呼出來的。”施耐德摘下了自己的氧氣面罩,把臉移動到光照的範圍中。

    這是曼施坦因第一次直面施耐德的臉,以往就算偶爾摘下氧氣面罩,施耐德也把臉藏在陰影中。那是一張令人看一眼就會做噩夢的臉,雙眼以下的皮膚全都是死灰色,那部分的血肉完全乾枯了,只剩一層皮貼著骨頭,因此他沒有鼻翼也沒有嘴唇,漆黑的兩個鼻孔和暴露於外的門齒,孤零零的鼻樑骨外翻,像是個細細的小丑鼻子。

    “我一直猜你的臉很醜,卻沒想到這麼醜……”曼施坦因緩慢而用力的打了一個寒戰之後,輕聲說。

    “這就是那個龍類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記,”施耐德說,“我必須時刻帶著氧氣面罩,因為我的肺泡90%以上都壞死了,我當時吸入它吐出的空氣,溫度是零下200度,你一輩子都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那麼冷的空氣,冷的幾乎液化。736509635至於這張臉……其實我進入卡塞爾學院的時候也曾以‘英俊’出名,但是那口呼吸一瞬間就讓我半邊臉的肌肉全部壞死,我當時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皮膚像紙片一樣剝落。醫生盡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是把我的舌頭救了回來。”

    “你剛才說沒人知道冰層下方發生了什麼,但你卻跟龍類面對面了?”

    “我確實跟那個東西面對面了,但不能確定那是什麼。當時我作為負責人並沒有下水,下水的是七個血統優秀的學員,開始一切都正常,他們每下潛十米就會做一次報告,但是在下潛到570米深度的時候,領隊忽然打開了公共頻道。”

    “公共頻道?”曼施坦因問。

    “下潛時候他們七個人和我在一個頻道里通話,其他人包括支持人員都是聽不到我們的通話的。但公共頻道不僅所有人都能聽見,甚至傳回卡塞爾學院本部,整個中央控制室的人都能聽見。領隊是一名‘A’級學員,血統優秀程度不在愷撒之下,他說了一句至今我都不能理解的話,他說,‘開門了……不要進去!’然後他忽然尖銳地吼叫說,‘上浮上浮上浮!’他連說了三次‘上浮’,信號就中斷了。當時中央控制室裡就回蕩著他的吼聲,每個人都覺得像是被惡魔的尾巴纏住了喉嚨。”

    “其他人呢?”

    “隨即水下傳回的信號就混入了奇怪的噪音,我們還能隱約聽見他們對話,但是完全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有時候像是竊竊私語,更多的時候像是痛苦的尖叫。”施耐德輕聲說,“我剛才說了的,就像墜入地獄的靈魂發出的。”

    “按照規定你們應該立刻回收水下的人。”

    “是的,我立刻做了。因為是在冰海下潛,所以他們每個人都密封在潛水鐘裡。那種東西極其堅固,吊著納米纖維安全索,我們用機械絞盤迴收安全索。但是收上來的只是安全索,另一頭沒有潛水鐘。”

    “安全索被切斷了?”

    “不,準確地說,水下的人自己把安全鎖割斷了。事後我們分析安全索的斷口,是用和潛水鐘配套的潛水刀割斷的。”

    “龍類不像是會使用潛水刀的東西,他們自帶遠比潛水刀有效的武器。”曼施坦因說,“比如爪。”

    “是的,當時我沒有明白這件事的含義,後來我想,那是因為他們在水下被某種東西侵蝕了,他們自己切斷了和我們之間的聯繫,就是不願意侵蝕被帶回地面上。”

    “侵蝕?”曼施坦因一愣,“病毒一樣的東西?”

    “是的,如果確實是他們自己切斷了安全索,那麼很顯然這些年輕人意識到他們返回地面比他們死在海下更危險,會危及所有人。”

    曼施坦因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門,覺得好像有冷風吹過那裡,頭皮有點發麻:“從歷史資料來看,這不像是龍類所為。”

    “沒有結論,水下的一切都是謎。如果我按照領隊所說立刻放棄撤離,那我就不會有後來的經歷,也不會對龍類有什麼切身的體會。”施耐德說,“我決定下水搜尋生還者,哪怕有1%的機會,我都不願意放棄。已經沒有潛水鐘了,因此我使用了高壓金屬潛水服,我自信自己的身體素質,即使沒有潛水鐘,我的下潛極限也能達到大約700米深。但我下潛到570米深時,也就是到達出事的水域時,看見的只有海水,一片絕對純淨的海水,我使用高強度聚光燈掃描,卻沒有找到屍【和諧】體,也沒有血【和諧】跡。”

    “你們當時定位龍類的深度是多少?”

    “龍類胚胎在大約700米深的海床上,從海床資料分析,那裡是一處海底山脈的山峰。我擔心潛水鐘如果沉到海底山脈的凹陷處,即便裡面的人還活著也無法打撈了,卻忽略了一件可怕的事,海水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度以下,它還沒有結冰,只是因為海水的凝固點比純水低。”

    “龍類的領域,”曼施坦因立刻明白了,“龍類已經孵化,你已經進入了他的領域。”

    “我又下潛了30米,到達600米的深度。氧氣就要耗盡了,我不得不準備返回水面。這時我發現海水中開始凝結出細長的冰絲。自然結冰的狀況絕不是那樣,每根冰絲的長度是幾米甚至幾十米,細的就像蜘蛛絲那樣,這些冰絲迅速地增加,縱橫交錯,就在我的注視間變成冰稜。我被擋住了,我用拳去打那些冰稜,還好,它們還比較脆弱,我能夠輕易打碎。但我的氧氣存量已經不夠了,我焦急地呼叫冰上的同伴,但我聽不到任何回應,耳機裡傳來的只有我自己的聲音,混入了無數雜音,扭曲得像是鬼魂的哀嚎。”

    “那龍類……就在你身邊!”曼施坦因說。

    “是的,我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我想我就要死了,死前令我最遺憾的事就是我連對手的真面目都沒有見過,所以我死死地瞪大眼睛用聚光燈四周掃。這時我感覺到有刺骨的寒氣從我的背心滲透進來,潛水服裡有很厚的隔熱層,即便外面是零下也不該那麼冷。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對著你的背心吹氣,但他的呼吸是絕對零度的。我猛地轉身把燈光指過去,可就在那一刻,聚光燈電池耗盡。周圍沒有立刻黑下去,餘光在水下維持了大約一秒鐘。在那一秒鐘裡,我同時看見了兩種不同的東西。”

    “兩種不同的東西?”

    “一種是極其巨大的黑影,它的體積像一條藍鯨甚至更大,第二種則是無數的鏡子,四面八方都是交錯的稜鏡,每個稜鏡裡都是我自己的臉。我同時看見了這兩種東西,不能確定哪一種才是真實的,哪一種是幻覺。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有股氣流或者水流噴吐在我的面罩上,極度嚴寒讓聚酯材料的面罩瞬間粉化,那股寒流直接衝入我的靈魂深處,我失去了意識。恰好在那一刻我設置的回收時間到了,絞盤自動把我拉出了冰稜組成的牢籠,提出圌水面。救援的直升機在幾分鐘之後趕到,當時我就像一條凍魚那樣被吊在船頭。醫生說我遭遇極其寒冷的水流,一瞬間腦部溫度就下降到無法思考的地步,因此我最後的記憶應該是錯亂的,介乎真實和夢境之間。”

    “即便聽你說,仍然感到不寒而慄。”沉默了很久,曼施坦因輕聲說。

    “那是我對龍類最深刻的一次認識,他的強大是壓倒性的,完全不是人類能抗拒的,即便是人類和龍類的混血種。他強大到可以改變世界的規則,他能令呼吸降低到液氮般的低溫,這根本就不符合生物學!”施耐德說,“所以對於愷撒能夠殺死青銅與火之王,楚子航能夠殺死大地與山之王,至今我都覺得無法理解。他們確實都很優秀,但是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天賦能力勝過龍王的混血種麼?”

    曼施坦因搖了搖頭:“這兩次屠龍和格陵蘭冰海事件一樣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但分析當時的情況,我們只能相信龍王確實被殺死了。尤其是在北京,如果龍王不被楚子航殺死,‘溼婆業舞’的言靈已經毀掉了那座城市。當時鐮鼬爆發,尼伯龍圌根洞圌開,一切都是末日的徵兆,不殺死龍王,不足以改變結果。”

    “所以我也只能這麼相信,但我無法打消疑惑。”

    曼施坦因忽然翻過施耐德扣在桌面上的手機,“因為疑惑,所以你無時無刻不在監視楚子航,對麼?即使他是你最得意的學生。”

    無論何時何地,施耐德總是隨手把手機扣在桌面上,不讓人看見屏幕,這讓很多人都很好奇。而施耐德既非有無窮無盡待處理的短信,也不是什麼手機上網或者手機遊戲的達人,卻經常下意識地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一眼。

    屏幕上是一張全球定位地圖,日本海海域上一個紅點穩定地閃滅著。

    定位信號來自楚子航補過的牙齒裡,那枚小小的發射器。始終無法令施耐德放心的,並非那些藏身在世界各地古老廢墟的龍族貴圌族,而是被他堅決保護的學生!

    “一個去過地獄的人,是無法相信任何人的,包括你。”施耐德平靜的說著,重新翻過手機把屏幕扣在下面,“北京事件中存在太多疑點,進入尼伯龍圌根的只有楚子航和路明非,他們也未能帶回能證實龍王死亡的骨骸。能為楚子航作證的只有路明非,而楚子航說他自己當時意識不清,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讓我相信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人能殺死大地與山之王中的芬裡厄?他在雙生子中是掌握‘力’的,他憤怒的時候,遠比掌握‘權’的姐姐更危險。”

    “你在懷疑什麼呢?施耐德。”

    “我不知道,只是這些年輕人……越來越讓我覺得可怕了……”施耐德低聲說,“一群能夠殺死龍王的年輕人,他們可控麼?能夠殺死龍王,這同時意味著他們的能力等同於龍王。一群逼近龍王的混血種,他們如果叛離人類,會比龍王更加可怕!”

    “這種擔心沒有必要,他們為什麼要叛離人類?”曼施坦因皺眉,“他們是創造奇蹟的人,他們從內心上說都是純粹的人類,有著人類共有的一切優缺點,不是麼?”

    “不要自欺欺人,我們都不是純粹的人類!”施耐德冷笑,“我們的血管裡混合著兩種完全不同的血!否則我們也不會因為那種叫做‘血之哀’的東西聚集在一起!我們都有可能叛離人類,歷史上叛離人類的混血種絕非一兩個人,為了獲得純血龍族的力量,為了自己的野心。每個人都有太多的理由叛離人類了……”他的眼角抽圌搐,眼神鋒銳而悲傷,“人類擁有這個世界,而龍類擁有尼伯龍圌根,夾在兩個種族之間的我們,歸屬地在哪裡?背叛太容易了,只要你從內心上否認自己是個人類,即便你的龍血純度沒超過50%你也可以背叛。那時候人類的法律和道德再也無法約束你,你可以自圌由自在為所欲為,多好!”

    “可笑!”曼施坦因放大了聲量,“那麼好為什麼你沒有叛【和諧】離人類?懷疑其他人之前你難道不該先懷疑自己麼?”

    “我們之所以是人類,只是因為人類的世界裡有我們的羈絆。”施耐德碾滅了煙,“一旦那羈絆解除,我們就會跟人類世界脫離關係。”

    “夠了!施耐德!”曼施坦因雙手按在施耐德肩膀上,盯著他的眼睛,“世界上不存在不相信任何人的人,那樣的人活不下去。不要給自己增加壓力,那只是為難自己罷了。”

    “不用跟我說教。”施耐德流露出暴躁的神色,撥開曼施坦因的手,“我是個教授,我已經跟人說教太多了,我太多次的跟學生們講我們龍類的力量和人類的心,我已經厭倦了!”

    “朋友你簡直在發瘋的邊緣!”曼施坦因嘆息。

    施耐德擺擺手,“其實我原本是個龍族譜系學的教授,跟古德里安研究的項目接近,分類算是文科教授。而我這樣一個人會成為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的決策人,這都是因為10年前我所經歷的事。七名下潛的學生中,四人都是我名下的學生,是我親手葬送了他們。從那以後所有龍類和依附龍族的人都是我的死敵,即便他們曾經是我最親近的人。我不在乎壓力,我也不需要信任,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相信自己能堅守一個人類的立場到最後!”

    第三章父親

    沉默持續了很久,曼施坦因起身去酒櫃邊拿了一瓶純麥芽威士忌。在這個正副校長都是酒場好男兒的學院裡,酒櫃隨處可見,金酒、雪利酒、白蘭地、威士忌、乃至於珍藏級的氣泡酒,樣樣俱全。成功屠龍要喝學院慶典要喝,為了今年大考的通圌過率上升還是要喝,總之是找到理由就能喝一杯。

    曼施坦因倒了兩杯,一杯遞給施耐德,一杯自己端著。

    “烈酒對我的呼吸道不好。”施耐德皺著眉,冷冷地說。

    “反正你已經很老了,也覺得自己快死了,還吝惜壽命麼?”曼施坦因臉上帶著一絲挑釁的神色。

    施耐德和他冷冷的對視了幾秒鐘,摘下氧氣面罩,大口喝了小半杯。烈酒入喉如火燒那樣,要不是含服了曼施坦因帶來的藥,他一定會咳得吐出來。但執行部負責人的血管裡流著強橫的血氣,如果在風紀圌委圌員會這種嘮嘮叨叨的娘炮部門前退縮,施耐德會覺得是丟臉的事。

    曼施坦因並不說話,慢慢地喝著,他不像施耐德那樣拼,小口小口的喝,但是頻率高很多。

    施耐德面色鐵青,分三次喝完了那杯酒,幾乎同時曼施坦因也喝完了,兩個空杯子同時頓在桌上。

    “還想說教麼?”施耐德看著曼施坦因,目光冷漠森嚴。

    “喝點酒,是不是會覺得放鬆點兒?”出乎意料,曼施坦因的語氣平淡溫和,並不咄咄逼人。

    施耐德一愣,點了點頭。他已經很久不喝烈酒了,這樣一杯醇厚的酒下肚,有股子暖意從胃裡升上來,整個人舒服了很多,繃緊的身圌體自然而然地放鬆了。

    “我總能從你身上看到校長的影子。”曼施坦因輕聲說,“據說獅心會的全軍覆沒對他的影響很大,我父親說校長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蹟了,看起來是那麼一個風圌騷的老頭圌子,其實是頭受傷的虎,無時無刻不在磨礪牙齒,想要在死前再狠狠的咬對手幾口,為了抹不去的仇圌恨。”

    “你父親……”施耐德一愣,他花了點時間才想清楚守夜人其實是曼施坦因的父親,雖然那老傢伙看起來比謝頂的兒子還年輕些。

    “我對自己沒有這麼高的評價。”他低聲說。在卡塞爾學院,被人說像希爾伯特-讓-昂熱顯然不是句壞話,甚至是極大的讚美。

    “其實我跟那個老頭圌子的關係很不好。”曼施坦因說,“他一輩子都是個牛仔……準確的說是頭公牛,走到哪裡都想摁倒小母牛。我不知道他有過多少圌女人,我母親絕對不是他最愛的那個,只是恰好生下了我。我進入卡塞爾學院之後才知道我的父親也在這個學院,那時候我37歲,想象一下,一個37歲的男人,已經開始謝頂了,忽然有一個父親跳出來要跟你喝一杯。你回想起小時候,你孤苦的跟著母親開著一輛家用旅行車在美國各地搬家,想要一間自己的房子卻沒有,期待了無數次想有一個父親來幫你教訓那些欺負你的爛仔。但那時老傢伙在某個小母牛的床圌上……”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曼施坦因說得輕描淡寫,甚至有點好笑,但他笑不出來。

    “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施耐德說,“他們還在摩尼亞赫號上等我下達命令。”

    曼施坦因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往下說:“所以我就把那杯酒潑在他臉上了。”

    施耐德一愣,這次他沒忍住,難聽地笑了起來。想起教圌堂鐘樓上那個誰也管不住的老牛仔會被兒子潑酒,卡塞爾學院裡的每個人包括昂熱都會覺得很歡樂吧。

    “他有點尷尬,沒說什麼就走了。”曼施坦因彷彿自言自語,“一個星期後是我的生日,我忽然收到了一份生日禮物。以前我只收到過母親或者古德里安送的生日禮物,那時我母親已經過世了,古德里安的禮物則很容易分辨……他每年都會送我一頂睡帽。”

    “守夜人的禮物?”施耐德不禁也有了好奇心,“他會送什麼?”

    “一個巨大的紙箱,裡面有PS、PS2和XBOX三部遊戲機,遊戲光碟大概200多張,凡是網上還有賣的,他都買了,一臺遙控越野車,一輛自行車;《催眠曲》一張;《斯凱瑞的金色童年》一套……”

    “那好像是很有名的童書,給六歲以下兒童看的……這些是送給你孩子的?我還不知道你居然有家庭。”施耐德說。

    曼施坦因無聲的笑笑,望著窗外蔥蘢的樹木,“不,這些是送給我的。隨著紙箱有封信,大意是親愛的兒子,我知道因為你童年時代我不在你身邊讓你缺乏父愛,你因此怨恨我我非常理解。所以我一次性的把一個父親應該買給兒子的全部生日禮物都買了,從一歲的到十八歲的。還有全圌套18張賀卡。我希望這樣可以填補你童年的傷痕,要快樂起來。落款是你親愛的父親。下面還有行小字寫晚上我帶幾個漂亮的姑娘去跟你慶賀生日。果然晚上有人敲門,他雙手各提一瓶威士忌,摟著當年入學的新生裡最漂亮的幾個……準確地說他被那幾個女生扛著來了。他已經喝了不少,高興的拍著我的胸圌脯說嘿姑娘們這就是我親愛的兒子,大家看他長得多像我!然後把一個黃圌色的紙杯扣在我頭上當壽星帽,叫女生們給我和他合影。”

    “然後呢?”

    “我把整瓶酒倒在了他頭上。”

    施耐德摸圌摸鼻子:“我大概能猜到,用這種方式一次性補完兒子的童年,大概也只有他那種人才能想得出來。”

    “可是他並沒有就這樣算了,據說他對女人是吃不到就跑掉的類型,絕不願意多花一點時間。但是對我他展現了很驚人的耐心,比如我會發現我訂的餐裡多了雙面煎蛋,問廚師才知道是副校長視察廚房時‘順手’幫我煎的,他寫了郵件給校董會,表示年輕教員曼施坦因真是太優秀了,應該立刻從助理教授提升為副教授……”

    “這以權謀私非常顯眼啊。”施耐德笑。

    “簡直堪稱‘坦蕩’。但校董會還是同意了,因為這樣一個躲在鐘樓裡的危險分圌子,如果給他的兒子升職就能讓他老實點兒,何樂不為呢?我發現有人幫我支付了校內住宅的全年租金,電圌話去財務部問的時候,財務助理說副校長來幫您支付的,還特意叮囑我們不要告訴您。”

    “那她還告訴你?違反副校長的叮囑?”

    “你理解錯了,副校長的叮囑其實是這樣的,‘就這麼告訴我親愛的兒子,是副校長來幫您支付的,還特意叮囑我們不要告訴您。’”

    “理解了。”施耐德點點頭。

    “他還邀請我跟他一起,在游泳考核中當考官。”

    “哦?”

    “那是他唯一出任考官的一門考核,因為女孩們都穿著三圌點式的泳衣。”曼施坦因按了按額頭,“想象一下你父親坐在你背後,散發著一股老頭圌子的荷爾蒙氣味,激動地指點給你說你看那個胸圌部飽滿,那個臀圌部很翹,兒子你要追求這樣的女孩啊,她們才是上等的女人……”

    “哦,我父親並不是這樣的,他教育我說妻子最重要的是女性的美德。”施耐德說。

    “我父親說中圌國老話說得好,情義千斤不如胸前四兩。”

    施耐德沒話可說了,只好學曼施坦因手按額頭。

    “現在我們的關係還湊合,我們很少見面,我們兩人生日或者感恩節的時候,我們會聚餐。”曼施坦因說。

    “恭喜。”施耐德說。

    “雖然我承認他做了些事情試圖挽回我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但我得說跟我童年所受的痛苦相比,那些根本算不得什麼。我曾經因為行為異常和古德里安一起被圌關進兒童精神病院,沒有人來探望我,因為我的母親病得很重而那個老傢伙正在另外一個小母牛的床圌上。在精神病院中大家也互相比較,因為都沒有人來探望,我和古德里安被其他病人歧圌視,古德里安多拿了吃的,他們就圍著我們踢打。”曼施坦因輕聲說,“我無數次地發誓我絕不會原諒那個被叫做‘父親’的傢伙,我想每讓我見他一次我就打掉他一嘴牙。”

    “但你仍舊原諒了他?”

    曼施坦因點點頭:“人類的本能吧,看著他像小丑一樣為你做些多餘的事來討好你、博取你的關注,你就心軟圌了。可以把他做過的壞事錯事都抹掉,甚至母親的死,還有你積累了那麼多年的痛苦。”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呢,曼施坦因。”

    “我知道在你看來我是個很軟弱的人,不夠堅持,毅力跟你沒法比,連仇圌恨都記不住。但是,這些就是我作為人類的弱點,也是我作為人類的證明。這些就是人類世界對我的羈絆。我身上沒有龍族的暴戾,沒有殺伐的憤怒,沒有鋼鐵般的意志和精神。我是個醜陋的不完美的人類,我會淡忘仇圌恨,立場不堅定,我還禿頭……但我是個人類。”他重新倒了杯酒遞給施耐德,“現在我願意相信我的父親,如果有一天他被證明還是個混球我也不會因為相信他而後悔,每個人都得相信其他一些人,不然是活不下去的。”

    施耐德接過酒杯,搖晃著,杯中酒液盪漾。

    “校長那樣的人還會跟我父親喝酒,對酒精的迷戀有時候讓他顯得更像個人類,而不是完美無缺的、強大無比的希爾伯特-讓-昂熱。”曼施坦因跟施耐德碰了碰杯,“我說完了,這算說教麼?”

    施耐德默默地看著手圌機屏幕上閃爍的那個紅點,那是他的學圌生楚子航,擁有永不熄滅黃金瞳的異類,不知何時就會龍化,他最看重也最防範的人。學圌生在世界的對面等待他的命令,要潛下深海執行一項死生難測的任務。

    “酒友很難得,我們可以是。”曼施坦因說。

    施耐德什麼都沒說,欠身跟他碰了一下杯。

    “其實說了那麼多,雖然你疑惑是否這些血統優秀的年輕人會叛離人類,但你還是擔心他們的安全吧?”曼施坦因笑笑,“下一道深潛的命令,讓你那麼猶豫。”

    “跟對他們能力的讚賞相比,”施耐德嘶啞地說,“我寧願他們……作為普通人長大啊。”

    曼施坦因看著監控屏幕,摩尼亞赫號上的視圌頻信號越過整個太平洋傳回美國。等候命令中的三位專員都出現在屏幕上。

    “他們會長大的,”曼施坦因輕聲說,口氣如一個父親看著奔跑在花園中的孩子,“半年沒見路明非,好像長高了……”

    “喂!這群混賬在幹什麼?”曼施坦因忽然大怒。

    第四章三個二百五

    “我拿這個龍蝦!”愷撒從魚艙裡抓住那隻足重五六磅的藍龍蝦,把它高高舉起,“楚子航,你拿那隻最大的帝王蟹。路明非你把刀比在那條金槍魚頭上就可以了!美作你沒帶相機麼?手機的閃光燈能照清楚麼?”

    “喂喂,你們幾個都回到正常的名字了,為什麼我還是美作?”源稚生拿著手機,沒好氣地說。

    “那大家都繼續用假名好了,”愷撒說,“花澤類你臉上能有點表情麼?要捕魚歸來收穫巨大的感覺,總二!不要抱著金槍魚,你這樣子好像摁倒女人的強姦犯似的!”

    楚子航保持著面癱造型,把手中的帝王蟹舉高了一點,略微表現出他對這個收穫很自豪的樣子;路明非則從那條扭動的金槍魚身上再次爬了起來,他不抱著真制服不了這大傢伙,他剛剛被金槍魚尾巴劈頭蓋臉一頓猛扇,反抗的力道遠不是被凌辱的女人能比的。背景是傳奇的“的裡雅斯特”號深潛器,畫面中的人物是三個和服男,各自抱著漁貨,燦爛微笑,感覺他們剛剛環遊世界捕魚歸來,然後那條不馴的金槍魚尾巴猛掃,楚子航和愷撒同時被掃中,失去平衡,藍龍蝦和帝王蟹砸在了身上。

    “咔嚓”一聲,這個演砸了的瞬間被鏡頭記錄下來。

    愷撒摸摸被砸痛的腦袋站起來,衝源稚生招手,“你那手機有自拍功能麼?設個自拍,美作一起來。”

    “對,美作一起來,留個合影。”楚子航拿袖子擦了擦一臉的泡沫,這是剛才帝王蟹吐他臉上的,“順帶幫路明非摁住這條魚。”

    猶豫了一下,源稚生簡單地給手機做了點設置,把它在船舷上擺好,從魚艙裡撈了一條兩尺長的加吉魚,抱著跑到那三個傢伙中間蹲下。

    他剛剛擺好姿勢,又是“咔嚓”一聲,白光閃滅,這次終於把這個漁民花樣男子組合的嘴臉都拍清楚了。

    “我也留個影!”裝備部技術人員躍躍欲試地扯掉外衣,把手在水桶中沾溼了梳理頭髮。

    “你們這是在執行任務!”曼施坦因抓過話筒大喝,“做好熱身運圌動,接下來你們將潛入深海!你們這是去日本打沙灘排球的麼?”

    摩尼亞赫號上歡騰的場面瞬間凝固,一會兒屏幕上出現了愷撒的大臉,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左左右右地看。

    “他在看什麼?”曼施坦因一愣。

    “他們不知道我們安裝了監控攝像頭,那個攝像頭是隱蔽的,他們那邊也看不到這邊的情況,只能通圌過手圌機和我們進行語圌音通話。”施耐德說,“現在你暴圌露了。”

    曼施坦因的臉色有點難看。

    “嗨!嗨!看得見我揮手麼?”愷撒的手掌幾乎把整個屏幕都遮蔽了,“曼施坦因教授麼?我聽出你的聲音了。”

    “他這是在試探我們。”施耐德低聲說。

    “喔!他們在偷圌窺我們?”路明非也興致勃勃的湊過來,乾脆把手按在針圌孔攝像頭上,屏幕一片漆黑。

    曼施坦因捂臉,這是“監圌視”好麼?跟“偷圌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黨衛軍或者克格勃的詭秘,後者則是鹹溼佬般溼答答的感覺。

    接下來屏幕上果然變得溼圌漉圌漉的,那是楚子航抱了一條小劍魚過來,正用劍魚的尖刺往攝像頭上戳。大概是攝像頭隱藏在什麼孔洞裡,他隨手找了這個工具試圖把它挖出來。

    “喂喂!”紅色聽筒裡傳來路明非的嗓門。

    “愷撒,那邊沒人說話,他們吃宵夜去了麼?”然後是路明非在跟愷撒說話,“那個洞裡到底是不是攝像頭?”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對視了一眼,施耐德接過話筒:“我是執行部施耐德,各位實行專員,你們做好下潛準備了麼?”

    短暫的悉悉索索聲之後,屏幕上重新出現了人像。曼施坦因愣了幾秒鐘,不知該擺出怎樣的表情。只是眨眼的功夫,摩尼亞赫號上重新恢復了無敵的專圌業氣氛,愷撒和裝備部的人一起給深潛器做最後的檢圌查,源稚生趴在筆記本邊記錄聲納數據,路明非看起來相當專圌業的地給楚子航檢圌查潛水服的拉鍊……這些傢伙居然瞬間換上了潛水衣!

    而楚子航在嚴肅的擦圌拭自己的刀,一絲不苟,嚴肅認真,從他身上你挑不出一絲“不專圌業”的東西。肅穆悲壯,好像接下來就要切腹。

    曼施坦因不想再看下去了,這些傢伙大概是覺得攝像頭的範圍有限,本部這邊沒有看清他們剛才的舉動……

    “剛才在等待總圌部的命令,”源稚生的聲音凝重深沉,“又做了一些準備,現在隨時可以下潛了。”

    偽裝專圌業也得有個邏輯啊……做深潛任務,你專圌業地擦刀算什麼準備工作啊?

    “再次確認下潛組名單,”施耐德說,“愷撒-加圖索。”

    “到!”

    “楚子航。”

    “到!”

    “路明非。”

    “怎麼……肚子忽然疼起來了?”路明非立刻彎腰。

    “路明非!”施耐德驟然提高聲音,帶著巨大的威懾。

    “到……”路明非答得沒精打采。

    “你不是肚子痛,你是腿軟吧?”施耐德冷冷地說,“但你們三個在上飛機前都做過快速體檢,你們的健康狀況沒有問題,適合深潛。重申一下,根據學院規章,在情況緊急時,你們不必讓自己冒生命危險去救援同伴,這和雪域登山一樣。記住,在極限地區,試圖冒險救人往往只是拖累自己和整個團隊!因此情圌侶和配圌偶不能組隊下潛,好在你們三個不存在這個問題……”

    “只要不下潛,我們也可以存在這種問題……”路明非聳拉著腦袋。

    “你們能結成情圌侶麼?”施耐德冷冷地問。

    “只要不下潛,我不介意愛愷撒,也不介意愛面癱師圌兄,你讓我同時愛他們兩個在他們兩個之間猶豫不決都行啊!”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愷撒,楚子航,把路明非扔進潛水器。現在命令下達,五分鐘之後下潛。”

    “明白!”

    屏幕上愷撒和楚子航一左一右撈起撒潑打滾的路明非,往深潛器那邊走去,所有人都開始忙活了,源稚生偷空拿起最後一件帝王蟹壽司塞圌進嘴裡,細細咀嚼,滿足地吞下肚。

    “他們還是是覺得深潛有點危險而已,如果他們知道格陵蘭冰海的事圌故,還會在任務開始前這麼高興地拍照留念麼?”曼施坦因說。

    他忽然笑了起來:“可這樣一個團隊,能給你增加一點信心吧?”

    施耐德一愣。

    “這是一場洗禮,是她的新生。即使你真的告訴他們龍類可能孵化,他們也未必不敢嘗試。看著他們,比你和校長更像人類吧。人類就是這種最脆弱……也最頑強的東西,這樣元氣十足的團隊能讓你增加一點信心吧?”曼施坦因走到施耐德背後,拍拍他的肩膀。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凝視著屏幕,舉起酒杯:“其實你沒必要區別定義他們,按照中文來說,那就是三個二百五。”

    曼施坦因看不見他的臉,卻能體會到空氣中那一絲“笑”的氣息,於是他舉杯越過施耐德的肩膀,和他相碰。

    第五章格陵蘭的倖存者

    巨大的影音室裡,整面牆都是投影,幽幽的藍光照亮男人的臉。男人舒舒服服的靠在座位上,右手一罐可樂,左手拿著大桶爆米花,儼然是在私人電影院看好萊塢最新大片的愜意。

    屏幕上是糙點嚴重的畫面,摩尼亞赫號上深潛準備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路明非在那裡嘟嘟囔囔和撒潑打滾,愷撒把最後一滴貴腐酒倒進嘴裡,楚子航把長刀掛在了潛水服腰帶上。這一切通圌過另一枚隱藏攝像頭轉化成了衛星信號,世界上並不只是曼施坦因和施耐德在“偷圌窺”這組人。

    “小夥子們看起來很有幹勁嘛!”男人把一粒爆米花彈進嘴裡,咧嘴,笑容粗糙得像是岩石。

    三位投影光束落在他背後,光束中彷彿漂浮的少圌女輕輕把雙肘支撐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下巴頂著他的腦門。這種漫不經心的親近不含任何刻意的成分,是相處很久的人之間才會有的。

    “我們那時候可要比他們精英很多哦,滿心覺得自己要潛下去拯救世界,又嚴肅又專圌業。你說我們怎麼沒有想到下潛前拍張照片留念呢?這樣我就能留下你們最後的樣子了。”男人輕聲說。

    少圌女不說話,輕輕地撫圌摸男人的頭髮。

    “別這樣,別用動作回答我,跟我說話。”男人說,“因為我感覺不到你的重量,我知道這時候你會摸圌我的頭……但我感覺不到,現在我才覺得活在人的心裡是多麼虛妄的事,握不到你的手,也聽不到你的聲音,我怎麼知道你在呢?”

    三維光束熄滅了,它再次亮起來的時候,落在了男人的身邊,那張空位上。少圌女換上了學圌生制圌服,蕾絲白襯衣,墨綠色滾銀邊的衣裙,深紅色的領巾,胸口掛著“半朽世界樹”的圓形黃金校徽,下方清楚地標明瞭她的入學時間,1999年9月。她的手在男人手裡了,像個母親似的笑意溫柔。

    “我一直都在。”少圌女輕聲說。

    男人扭頭看著她,沉默許久,無聲地笑笑:“Eva,幫我調出格陵蘭冰海深處的心跳信號,我要隨月份變化的數據。”

    “明白。”隨著話音,投影屏幕上的監控錄像被一張以時間為橫軸的複雜圖表取代了。男人的手在光束中虛指,不同月份不同日期的心跳信號隨之浮現。

    “把現在日本海溝的心跳信號調出來做對比。”男人又說。

    立刻又有一張新的圖表出現在屏幕上,男人把兩個心跳信號拉到一個座標軸內,仔細地比較,沉吟良久。

    “對比兩個心跳信號,格陵蘭冰海中的那個龍類胚胎要比日本海溝中的胚胎要成熟。”Eva說,“如果說前者就像人類十個月的胎兒,後者只是五個月的胎兒。”

    “我仍然不敢確定,10年圌前在格陵蘭,我們也認為那個龍類不可能被孵化,甚至有推算結果說,下潛時恰好遭遇龍類孵化的可能性只有0.016%。但0.016%的可能性,一旦發生了,就是100%的結果!”

    男人喝著可樂,同時手指在光束中飛快地寫畫。他寫畫的痕跡被圌捕捉下來顯示在屏幕右下角的記事本上,那是常人無法看懂的複雜算式和數據,他這種計算跟在草稿紙上演算一樣,並不藉助Eva強大的計算能力。

    鋪開龐大算式的同時,他嘴裡低聲唸叨著心算結果。這個看起來健壯如蠻牛的男人信賴自己的心算速度居然甚於信賴幾乎無所不能的Eva!

    “研究這些心跳信號的強弱變化和頻率,我得到了一個大概的結論。心跳信號和龍類胚胎的心臟發圌育程度相關,目前階段,日本海溝中的龍類胚胎還只有一個心室,它的心跳信號和具備完整心臟的格陵蘭冰海龍類完全不同。”Eva說。

    “按照常理,無論什麼動物,在心臟只有一個室的時候是無法建立有效的血循環的,所依它還沒到孵化期,對麼?”男人說。

    “按照常理,無論什麼動物,在心臟只有一個室的時候是無法建立有效的血循環的,所依它還沒到孵化期,對麼?”男人說。

    “但這也只是按常理推測,龍類不符合常理,我們沒有找到能夠約束龍族的規則。”Eva說,“這個種圌族整個存在於世界的規則之外。”

    “如果他們下潛的時候真的遭遇胚胎孵化,他們需要多少時間從海底脫離?”

    “深潛器上浮需要分階段,否則壓力劇變會導致外殼開裂,至少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如果遭遇孵化,他們幾乎沒有可能從海底逃出來,龍類不會給他們半小時。他們手中連可以反擊的武圌器都沒有,在三圌峽的時候他們還有風暴魚雷。難道讓楚子航在深海釋放‘君焰’麼?”男人冷冷地說,“執行部這次太冒險了。”

    “因為校董會的壓力,”Eva說,“校董會確認了海溝中存在龍類胚胎後,立刻要求安排專員去實地考察確認,施耐德教授無法拒絕。”

    “他們期待那是一位尊貴的龍王,這樣他們也許能獲得一具龍骨,獲得世界本源的力量。”男人說,“可是加圖索家族居然捨得把家族繼承人都送進深海去冒險麼?”

    “加圖索家建議的下潛名單上只有楚子航和路明非,但是從加圖索家調出‘的裡雅斯特’號深潛器的事情被愷撒知道了,他是自己要求加入的,非常堅決。加圖索家族對此再三表示否決,但你也知道,加圖索家是沒法動圌搖愷撒的。而校方對於強烈要求加入的愷撒也沒有理由拒絕。”

    “這傢伙是迫不及待地要用更多的成功來證明自己可以脫離加圖索家吧?他不願意楚子航獨自佔有這個機會。”男人說。

    “有一件事很難解釋。”Eva說,“加圖索家不僅是不願意愷撒下潛,而是根本不願意愷撒到現場,他們提出可以讓愷撒在本部負責遠距離支持。”

    男人一愣:“他們有什麼東西要避開愷撒?”

    “準確的說,他們不願意愷撒來日本。”Eva說,“愷撒-加圖索去過地球上一半以上的國圌家,甚至剛果(金),但日本這種發達且值得旅行的國圌家他一次也沒有來過。甚至他乘坐的航班都被安排刻意地避開日本,過境都沒有。這件事我無法解釋。”

    “有圌意思。”男人沉吟,“看來對有些人來說,愷撒的腳只要踏上日本的土地,就有危險……”

    “先把我演算的結果存儲到施耐德的本地硬盤上,我從心跳數據中歸納出一個方程式,用來計算龍類孵化程度。下潛過程中必須時刻檢測龍類胚胎的心跳,一旦計算結果超過75%,必須立刻上浮。那是警戒線,說明胚胎開始孵化了。達到100%的時候,就什麼都來不及了。”男人把演算草稿拉到屏幕正中間。

    第六章海溝深處

    “報告深度。”耳圌機中傳來源稚生的聲音。

    “深度1200米,一切正常,氧氣存量90%,能見度為零。”愷撒回圌復。

    “好,繼續下潛,牢記操作規程,每下潛100米就懸浮1分鐘,讓深潛器完全適應了壓力再繼續下潛,不要操之過急。”源稚生說,“每下潛10米就向我報告一次深度,每100米檢圌查全部儀表,向我做一次大報告,得到我的同意後再繼續下潛。”

    “我靠!那我下潛8000米不是得向你報800次深度?你拿我當報數機用麼?”愷撒嘟噥著從潛水服口袋裡取出一根鋁管包裝的雪茄。一隻產自古巴的高希霜雪茄,雪茄中的皇帝,潛水器裡條件簡陋,他也因陋就簡,直接把雪茄頭咬掉,用丁烷打火機點燃。

    “老大,拜託這裡空間那麼小,你還抽雪茄,會嗆死我和麵癱師圌兄的。”路明非抱怨。

    “放心,空氣循環系統很快就會把雪茄煙霧抽走的。”736509635愷撒揮舞著雪茄,“按照這個下潛速度,我們得在海底呆足足4個小時,我總得有點東西打發時間。至於空間狹小,”他聳聳肩,“空間狹小某人不是還帶著刀下來了麼?”

    這時候那柄長刀的刀柄正頂著路明非的後腰,隨著深潛器的搖晃一戳一戳。楚子航和他背對而坐。

    “說起來這件事,師圌兄我們這是深潛,你帶刀幹什麼?”路明非扭頭,無可奈何的看著楚子航端坐的背影。

    “也許有用得到的地方。”楚子航隨口說。

    “你還不如說‘對武士而言刀就是生命我放下刀的一天就是我切腹的一天’之類的話。師圌兄,雖然這裡是日本,可廢刀令也頒佈了一百多年啦。你準備在8000米深的水下用刀幹什麼呢?只能剖圌腹吧?”路明非嘟噥。這時候深潛器的搖晃加劇了,楚子航的刀鞘又戳了他兩下。

    從外觀上看這艘深潛器是足有15米長的龐然大物,但供人活動的水密艙只有一間小電梯大。據愷撒說水箱閥門和氧氣設備佔據了很大的空間。就是這個小小的水密艙還密佈著各種閥門和儀表,三張鋁合金安全帶的座椅幾乎是背靠著背,坐進椅子裡之後他們就像被固定在某種刑架上,挪動一下手腳都不容易,不小心就會碰到那些漆成紅色貼著“危險”警告牌的閥門杆,據說有些閥門會瞬間把氧氣全放掉什麼的……

    愷撒嘴裡叼著雪茄,雙手在操作檯上快速移動,調解各個閥門和每條管道的壓力值,重新讓深潛器穩定下來。三個人裡只有他熟悉這臺深潛器,畢竟是他家的藏品。

    “楚子航,現在再釋放100公升的氣體,我們再下潛100米。”愷撒說。

    操作深潛器下沉的閥門在楚子航手裡,每次楚子航放出多少氣體,就會有多少海水湧進來,深潛器就會下沉。協調整艘深潛器的複雜工作則在愷撒手中。作為競爭對手兩個人的合作算得上默契。分配給路明非的任務最簡單,瞭望。深潛器上下前後各有一個可以轉動方向的觀察口,兩側還有圓形的舷窗。上面裝著厚達10cm的樹脂玻璃。路明非的責任是在這些觀察口之間轉來轉去,時刻注意外面的動靜。

    外面一片漆黑。事實上超過300米深度,水面上的光就透不下來了,何況此時還是日本的夜間。深潛器自帶四部大功率的氙燈,光柱掃到的地方沒有東西,深海中的水都格外清澈。但路明非還是得在觀察口之間轉來轉去,這是必須遵守的操作規程。

    這種懸浮在空蕩蕩的世界中圌央的感覺令他有些頭皮發圌麻,令他想起那次三圌峽水庫下的行動。

    可跟這種生命禁區比起來,三圌峽水庫簡直就是度假天堂!

    “什麼都看不見,真夠嚇人的。”路明非嘟囔,在這種靜得要死的地方,說話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個活人,對他這種存在感稀薄的人來說存在感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你應該慶幸自己什麼都看不見,這時候要是外面有個人伸手跟你打招呼你就該尖圌叫了。”愷撒淡定地說。

    “我靠別嚇我!你這麼說我會出現幻覺的!”路明非的聲音發圌抖。

    “你的水下經驗不足,在這種地方一定要學會給自己心理暗示。”愷撒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古老的黃銅儀表盤,“在幽閉空間每個人都會有恐懼感。但正確的心理暗示能舒解壓力。”

    “暗示一個聽聽?”

    “比如現在壓力錶上顯示外面的水壓約等於120個大氣壓,你如果暴圌露在這個壓力之下,身上每平方釐米的受力大約120公斤,毫無疑問你會被壓得立刻癟下去,所有肺泡都被壓裂,但是你也可以這麼暗示自己,如果是一個體重50公斤的漂亮女孩穿著12cm高跟鞋,我們假設她的鞋跟面積是1平方釐米,那麼她鞋跟上的壓強大約等於現在外面水壓的一半。”

    “這個心理暗示如何能讓我脆弱的小心靈舒緩呢?”

    “你就想即便現在深潛器爆掉也不算什麼,暴圌露在海水中,不過相當於被無數穿著12cm細高跟鞋的美少圌女以雙倍力度踩圌踏啊!”愷撒揮舞著雪茄,“愛的踩圌踏什麼的……”

    路明非眼角抽圌動:“我對女孩們的要求沒有那麼複雜……”

    “好吧,”愷撒聳聳肩,“還有更簡單的辦法,比如,想象舷窗外跟你打招呼的奇怪物種是副校長。”

    路明非試著想象了一下,那個邋遢的老傢伙,搖擺著美圌人魚一樣的大尾巴,端著一杯威士忌向他游來……好像確實有效,頓時覺得沒什麼可怕了。

    “有效吧?”愷撒有些得意,“看恐怖片的時候你也可以用這招,當你想象吸血鬼城堡裡住著副校長,坐在泳裝雜圌志和空酒瓶中,你就全無壓力!”

    路明非正咧嘴傻笑,忽然愣了一下。短短的瞬間,大約只有半秒鐘,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舷窗上拂過,遮擋了外面氙燈的光亮……

    好像是……一頭漆黑的長髮。毫無疑問副校長不可能有一頭漆黑的長髮,他的趨勢是像兒子一樣謝頂……光亮減弱只是一瞬間的事,視野立刻恢復了清澈,燈光映照下水中空無一物。

    路明非查看了其他幾個觀察口,視野中也是空空如也。這讓他忽然緊繃的心情放鬆了一點,如果確實是什麼東西剛才貼著深潛器游過去了,那它必然還在附近水域,深潛器上的氙燈光束非常強力,周圍100米距離內的空間都被照亮了,完全不留死角,但路明非什麼都看不到。

    “他圌媽圌的是我看錯了還是怎麼的?”路明非說,“我剛才好像看到什麼東西從外面游過去了?”

    “什麼東西?”

    “一個……女人?”路明非自己都覺得這說法很扯淡。

    愷撒愣了一下,立刻趴在幾個觀察口上瞭望。

    “你看清了?”他疑惑地看著路明非。

    “沒看清,”路明非736509635搖頭,“好像是個陰影把光擋了一下。”

    愷撒看了一眼艙內壓力錶:“現在的艙內壓力偏高,這種壓力之下人有可能出現輕度幻覺。如果確實是有人從外面遊過,那麼現在正有幾百個女人以雙倍力度踩圌踏他……”

    “龍類?”路明非戰戰兢兢地說。

    “深度達到1300米,源稚生,你那裡監測到的胚胎心跳信號正常麼?”愷撒抓起對講機。

    “正常,胚胎心跳信號很穩定,暫時看不出忽然孵化的可能。”源稚生的聲音從耳圌機裡傳出,“什麼情況?”

    愷撒遲疑了幾秒鐘:“目前沒有更多可報告的東西,我們會仔細觀察……”

    他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路明非,路明非也覺察到了,臉色蒼白。深潛器的震動加劇了,更糟糕的是,他們都感覺到了輕微的失重……

    愷撒扭頭看向壓力錶,壓力錶上的數字跳動著暴增!通常壓力暴增對於深潛器來說只有一種可能,高速下潛!

    “1370米……1380米……1400米……1480……1560……”楚子航高速地報數,他們在區區十秒鐘裡完成了原本需要十分鐘的下潛!

    “愷撒!愷撒!”源稚生的聲音從耳圌機裡傳來,“我這裡顯示你們的深度正在快速增加!不要操之過急!要向我報告深度該死!”

    可以想象這傢伙在船上暴跳如雷。

    “他圌媽圌的!這深度跳得這麼快我看都看不過來了,我怎麼向你報告深度!“愷撒看著深度表,目瞪口呆。深度表分為個位、十位、百位和千位四個數字盤,個位數字盤正在飛轉,轉速快得肉圌眼無法閱讀,勉強能看清十位數字盤而已。每一秒鐘他們都下沉十米!

    “我們正在高速下潛!我們正在失去浮力!原因不明!”愷撒對著麥克風大吼。

    “這根本不是下潛好麼?”路明非慘叫,“不用自我安慰了,我們基本上就是快掉到海里的石頭……正往海溝裡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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