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刀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正要推門進去,卻見到隔壁房間的昏黃燭光透窗而出。正是那黑衣女子和若兒的房間。
鷹刀一陣遲疑。他想起自進入憂雪山莊以來一直沒有時間看望若兒,也不知她怎麼樣了,心裡實在有些擔心,只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貿然進入女人的房間也有些不妥。
幾番思量之後,鷹刀還是輕輕敲敲門,低聲道:“姑娘,你睡了嗎?”
一陣衣衫輕響,門被打開一縫。
那黑衣女子探出頭來,雙眼緊盯著鷹刀不語,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就像是看著一個半夜爬寡婦窗戶的登徒子一樣。寡婦是她自己,登徒子卻是素有風流毛病的鷹刀鷹大公子。
鷹刀一陣尷尬,在她緊逼的眼神之下,彷彿自己真的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心裡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他舉起手來擾了擾頭,傻乎乎道:“我……我想看一看若兒,不知道可不可以?”
那黑衣女子的眼神在鷹刀的身上掃來掃去,直看得鷹刀寒毛倒豎,恨不得拔腿便跑。
就在鷹刀想要放棄的時候,她卻後退一步,淡淡道:“進來吧!”說畢,轉身朝房內走去。
鷹刀長舒一口氣,跟著她進入房內。
繡榻之上,若兒安祥地躺在那兒。在燈光的映照之下,若兒眉目如畫、清新可人,就像個熟睡的孩子。倘若不是臉色有些蒼白,誰也不會看出若兒是個重傷昏迷的病患。
鷹刀輕輕在若兒身旁坐下,溫柔地將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
此刻的若兒看上去是如此消瘦,生命在她的軀體之內是如此脆弱,就像一個易碎的花瓶,只要輕輕一觸,她便會永遠消失。
鷹刀心痛難抑,內疚的心情如一條蟲子在噬咬著他的心。如果沒有遇見自己,若兒還是個生活在漁村中的一個快樂無憂健健康康的美麗少女,可是此刻卻只能忍受著巨大傷痛的折磨。
他緩緩伸出手,想要去撫摸若兒晶瑩如玉的臉龐,但還在半空中便頓住了。
低沉且頗帶磁性的女聲響起:“不用擔心,她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只是一時流血過多,恢復的比較慢罷了。比較麻煩的是她所中的‘牽機’劇毒,如果在一個月之內還拿不到‘三葉雪桑’,那就頭痛了。”正是那黑衣女子的聲音。
鷹刀回過頭去,道:“我們明天就啟程去天魔宮。我就是搶也要把‘三葉雪桑’給弄來,只是麻煩姑娘你也千里迢迢地跟著我們一同遠去川西,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那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我救你們也未必是安著什麼好心,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鷹刀笑道:“我知道在漁村竹林中,你的出現並不是巧合,我也知道姑娘救我們必有所圖,但無論怎麼說,若兒的一條命的的確確是你救的,就算是以後你對我們有所不利,我也不會責怪你。”
鷹刀並非蠢笨之人,他早就覺得這黑衣女子在竹林中救助若兒和自己時出現的時機未免太巧了些,但她一直不說,鷹刀也只好裝聾作啞,不好意思主動提起。
那黑衣女子默然半晌,突然輕笑道:“大家都是聰明人,如果我再瞞著你我的來意,未免顯得我小氣了。也罷,我索性就明說了吧!我的確不是碰巧路過竹林,一時不忍心才救你們的。其實,我是跟著荊流雲到了那片竹林,你和無極劍陣的決戰我都一一看在眼中。當時,你使出那招‘日薄西山入’之後,我一見你的神情,憑著我專業的眼光便知道你已經受了內傷,可笑荊流雲那蠢蛋居然被你嚇走了。直到你昏倒在地的時候,我才從竹林中出來察看你們的傷勢。老實說,如果我不是看出你的傷並不嚴重,我是不會救你們的。”
鷹刀一愣,道:“為什麼?”
那黑衣女子道:“我又不是普渡眾生的觀世音菩薩,你如果是必死無疑毫無利用價值的人,我救你們幹什麼?”
鷹刀一陣苦笑,道:“說的也是,我們既不是你的親朋,也不是你的好友,你又何苦花這麼大的氣力來救我們。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我們有什麼可以讓你利用的地方?”
那黑衣女子背過身去,眼睛望著窗外低聲道:“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我要借用你的武功和智慧去對付他。”她說話的聲音雖然低沉,但語氣中卻深含著悲憤和痛苦,身軀也微微顫抖不已。
鷹刀望著眼前這個被仇恨深深炙烤著的女人,猛然恍然大悟,不由驚叫道:“荊流雲!?”
那黑衣女子回過頭來,眼中已滿含淚珠。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悲傷,是那麼的痛苦,她裸露在衣外的雙手已因為用力過猛而使得指節有些發白。
當鷹刀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腦海中依然纏繞著那黑衣女子悲憤的聲音和傷痛的眼神,久久不能揮去。雖然,她並沒有告訴鷹刀是如何與荊流雲結下深仇的,但從她的神情,鷹刀還是隱隱看出似乎和情孽有關。
男人恨一個女人的原因也許有很多種,但女人恨男人的原因卻幾乎只有一種──情變。
在這種時候,鷹刀已不能再說什麼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離開房間。在走之前,他用堅定的眼神對那黑衣女子做出了自己的承諾。在走之前,他知道了那黑衣女子的名字。
“我叫冷凝霜。冰冷的冷,凝固的凝,霜雪的霜。”
冷凝霜。一個美麗的名字。
酷夏的天氣說變就變,在一個時辰之前還是豔陽高照酷熱難當,此刻卻是雷鳴電閃大雨滂沱。
幾輛馬車冒雨疾馳而來,停在一家客棧門前。
這是一家極為普通的客棧,但卻是這個小城鎮最大的客棧。陳舊的設施,斑駁的門楣,一臉嚴肅刻板的掌櫃以及無精打采的店夥計,都顯示為什麼這家客棧會如此冷清。
這個小城鎮位於入川的交通要道上,本該興旺發達才是,但令人遺憾的是距離此地二三十里處便是巴東城。巴東城正是連接素有“天府之國”之稱的巴蜀大地和江南兩地的樞紐,它是巴蜀大地的門戶,無論入川抑或出川的客商均要在巴東中轉,故而造成了它異常的繁榮。
所以,一般的客商即便是錯過了宿頭,也要趁夜多趕幾十里路到巴東城打尖。這樣一來,這個緊靠著巴東城的小鎮的客棧生意差點也是在必然的。
如果不是雨勢太大,這幾輛馬車也一定不會選擇在這個客棧休息的。
對於難得的生意上門,掌櫃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在連聲的催促聲中,店夥計一副死了爹孃的嘴臉走到門口來招呼客人。
當先跨入客棧的是一個俊偉的青年,他懷中卻抱著一位全身裹著錦衣的美麗少女。雖然這一陣暴雨使得天氣略有些涼爽,但畢竟是酷熱的夏天,那位裹著幾層錦衣的少女卻絲毫不覺得熱,再看她臉色蒼白,軟弱無力的雙手緊緊攬著抱著她的青年的脖子,顯然是患有重病在身。
那青年衝著店夥計一笑,爽朗的笑容使人覺得分外親切,他輕聲道:“這位小哥,麻煩你先準備些熱水,再弄些好吃的來。”說完,在一張桌子坐下。
店夥計點頭答應一聲,依言去了。
接著,從馬車上陸陸續續地走下許多人。其中有十幾個黑衣大漢紛紛佔據位於那青年四周的幾張桌子,眼睛凝神注視著門外,一副戒備的神態;而一個身著湖綠色裙衫的美麗女子和另一個臉蒙黑紗的女子卻走到那青年的一桌坐下。
這幾人正是遠自憂雪山莊趕赴天魔宮的鷹刀、若兒和冷凝霜等人。侯嬴由於要抓緊時間部署天魔宮聯合會議一事,早已和楊四、萬嘯天先行一步,只留下風散花及十幾個教中好手一路護送鷹刀入川。
由於鷹刀身背“刺殺荊悲情”的罪名,故而從江南一路到此地的行程並非順風順水輕鬆而來。此時大江南北的黑白兩道無不在打鷹刀的主意。自荊流雲在漁村竹林鎩羽而歸後,便四出邀請白道武林各派協同捉拿鷹刀,更懸賞千兩黃金以換鷹刀的人頭。
在高額賞金的刺激之下,中原武林一時掀起了捕捉鷹刀的熱潮。一時間,鷹刀在中原武林的聲名鵲起,風頭之勁無人能及。
所以,從憂雪山莊一路到此地的艱辛可以想見。若非蒙綵衣一直在暗中斡旋,而且伴隨著鷹刀的天魔宮高手均非易與之輩,鷹刀只怕還陷身於各方圍剿他的勢力之中難以逃脫,哪裡能夠平安到達此地?
饒是如此,鷹刀等人還是不時地遇上狙擊他們的小撮武林人士,黑白兩道都有,這也是意料中的事。如今花溪劍派掌控著江南大地,凡是能在江南立足的武林門派,多多少少和花溪劍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雖說荊悲情之死對花溪劍派有著極大的打擊,但花溪劍派偌大的基業也並非完全建立在荊悲情一人的身上,花溪劍派中依然有許多傑出的人才,他們才是真正支撐花溪劍派的棟樑,否則蒙綵衣早就趁著荊悲情身死而輕鬆佔據花溪劍派的大權了。
所以,花溪劍派在江南武林的霸主的地位並沒有因為荊悲情死了而有所動搖。有鑑於此,江南武林各派為了巴結花溪劍派而參與追捕鷹刀的行動,正是有利於自己門派利益的正確決策。估且不論這些門派在追捕鷹刀的行動是否真正出盡全力,光是這種聲勢,就可以讓鷹刀一行人隱藏行跡抱頭鼠竄。
在這之前,鷹刀和侯嬴早已估計到會有這種局面出現,最安全的做法是增派護送鷹刀入川的人手,但鷹刀是爭奪天魔宮教主之位的一招奇兵,如果增加護送的人手,勢必無法瞞過教中長老會的那幫老狐狸。這樣一來,就會增加原先爭奪教主之位計劃的變數。在儘量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之下,鷹刀只能東躲西藏像過街老鼠一般潛入巴蜀。
由於天魔宮長老會的懦弱表現,花溪劍派在覆滅無雙府之後,西進的步伐極端快捷。它的勢力在官府的暗中支援下也發展的很快,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先頭部隊已經伸展到了巴蜀大地的東陲。
巴東城向來是天魔宮控制的地盤,可如今花溪劍派卻在城中建立了幾個暗舵,雖然沒有和天魔宮正式翻臉,但暗中已有幾次不小的衝突。所以,在這巴東方圓三百里的範圍,實際上是花溪劍派和天魔宮勢力的接壤之處,也是鷹刀等人進入巴蜀的最後一道關卡,只要順利通過巴東,那麼花溪劍派鞭長莫及,便奈何他不了。
鷹刀抱著若兒,柔聲道:“若兒,這一路奔波,累了吧?等用完飯,就能休息了。”
經過近十天的時間,若兒的傷勢已大大好轉,雖然仍舊沒有什麼精神,但總算已可勉強支撐著長途跋涉了。
若兒微微一笑,低聲道:“我不累。只是你昨夜應付那些追我們的壞蛋,一直沒有好好休息,而我又是這般模樣,憑空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她說到這裡,眼中隱然有淚光出現。
她深情款款地望著鷹刀,瘦弱的小手撫摸著鷹刀的臉龐,心痛道:“你看你,沒有幾天便瘦了一圈了。”
鷹刀笑道:“你鷹大哥是鐵打的漢子,這一點點苦算得了什麼?當年我孤身一人受無雙府追殺的時候,可比現在慘多了。至少,現在我身邊有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陪著。”
若兒見鷹刀誇自己漂亮,心裡又是歡喜又是害羞,一抹嫣紅飛上眉梢,更增她的媚色。
風散花在一旁吃吃笑道:“若兒妹妹,你鷹大哥只要有女孩子陪著他,便是十天十夜不吃飯都行,更何況是可以抱著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這一點點苦對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罷了。”
鷹刀哈哈一笑,對風散花道:“你倒是很瞭解我。”
風散花輕輕撇了他一眼,嘴角眉梢俱是嫵媚的風情,口中卻道:“像你這種人,就差沒在額頭上刻著色鬼兩個字了。只要是不瞎的人,有誰看不出來?”
若兒認真道:“風姐姐,鷹大哥其實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他是你說的那種……像風姐姐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他又怎麼會放過你?”她天性天真純潔,全然沒有意會到鷹刀和風散花只是在調侃而已。
鷹刀聽了暴笑開來,他故意用眼睛瞄了瞄風散花高聳入雲的胸脯,對若兒道:“你以為鷹大哥不想嗎?只是我要保護你,一直沒有時間去打你風姐姐的主意罷了。”
若兒不由一愣。
風散花羞紅了臉,她見到若兒一臉狐疑的樣子,忙道:“若兒妹妹,你別聽你鷹大哥胡說,他在逗你玩呢!”
她話雖是如此說,但方才鷹刀曖昧看過來的神色登時勾起了在憂雪山莊時,她和鷹刀兩人那一段“纏綿”的爭鬥。想起當日鷹刀緊摟自己時,自己怦然心動的心態,不由得身子竟然有些發軟。
心蕩神馳間,她不禁望向鷹刀,卻見鷹刀只是低聲淺笑著和若兒說話,心中猛然浮起一陣淡淡的酸意。他此刻的心中只有一個若兒,哪裡還裝得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罷了。想是這麼想,但望向鷹刀的眼神卻似有些痴了。
酒菜依然沒有上來,門外的暴雨也越來越大。
突然,一曲高昂悲壯的曲調自門外傳來,歌聲抑揚頓挫曲折動聽,門外如萬馬奔騰般的狂風驟雨竟然絲毫遮蓋不住。
有高手來了,究竟對方是敵是友?
圍在鷹刀桌旁的黑衣大漢一陣騷動,人人凝神戒備。
鷹刀眉毛一挑,大聲喊道:“店家!我們有客人來了,你還不將酒菜端上來嗎?”
菜已上,酒已溫。
滿臉驚恐之色的若兒也已被安置在冷凝霜的懷中。
鷹刀手執酒杯自斟自飲,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愜意的微笑,就像落日夕陽下,一個富貴閒人在自家庭院中,邊飲酒作樂邊靜靜等待庭院中那枝心愛的海棠花綻放出第一朵花蕾。
風散花望著鷹刀泰然自若的神情,心中不禁佩服不已。因為,從門外傳入的歌聲可以聽出,來人嗓音渾厚且在歌調轉折處渾然天成毫不費力,更驚人的是當曲調轉到細微低沉時,依然刺穿門外的狂風驟雨聲,直入門內每一個人的耳中,這等高深的內力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風散花自嘆相差甚遠無可比擬。
莫非來的不是敵人,否則鷹刀安能如此悠閒鎮靜?風散花向鷹刀遞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鷹刀低聲道:“來人是敵非友,大家小心了。”
風散花皺眉道:“你怎麼知道?”
鷹刀笑道:“此人歌聲唱到激昂處隱有殺伐之氣,當然是敵非友了。”
風散花默然,細耳聽去果然如鷹刀所說。
一時間,客棧之內人人屏息靜氣鴉雀無聲,不但那縮在牆角的老掌櫃和店夥計被這種奇異氣氛驚懾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便是坐落在四面牆上的油燈的燈光也好像預視到即將來臨的血戰而搖晃飄忽不定。
整個客棧中瀰漫著一種不安的氣息,唯有鷹刀微笑如常。
烈酒入喉,如一股熱火燃燒著鷹刀的熱血,但片刻之後,這滿腔熱血是否能依舊流淌在鷹刀的體內?
“……壯士馳白馬,殺人御狂刀。鐵蹄飛濺血,殘陽亦飄搖。天地皆蕭殺,獨我風中笑!”
歌聲越來越近。
一陣馬蹄急響,蓋過風雨之聲,來人已近。
當最後一個“笑”字傳來時,歌聲戛然而止,好像被一把斧頭從悠遠綿長的字音中部突然砍斷一樣,使人覺得很難受,有一種想吐卻吐不出來的感覺。
而恰於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於客棧門口。只見他一襲白色長衫已被雨水浸溼而緊貼在身上,顯然是冒雨疾馳而來,不過卻絲毫沒有半分的狼狽神色,溼透緊貼的衣衫反而凸顯了他賁起的肌肉蘊涵了令人不能忽視的巨大力量。
一蓬狂亂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身後,髮鬢之際猶有雨水滴下,在挺拔的濃眉之下是一雙充滿野性而明亮的大眼。但最令人注目的卻是他背在右肩上的一柄雪亮長刀,無論刀柄抑或刀身都比普通的刀要長上一尺左右,真是一柄少見的怪刀。
他的嘴角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可在別人眼中,這抹奇異的微笑反而使人覺得有一絲自心底冒出來的寒冷。
從外表看來,這人好像很年輕,最多三十出頭,但只要你留意到他眼睛的深處,就能看見一種滄桑,百年的滄桑。
一道霹靂劃過長空,映射在他的長刀之上,反照出一片閃亮的光華,這道燦爛的刀光如利箭般激射在客棧內每個人的眼中,猶如死神的微笑。恐懼已深深攫住每個人的心,更有人的身子已開始發抖,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來的人是誰。
絕世的豪雄,絕世的名刀。
“狂刀”戰雨。
當世還有誰有這般豪邁之氣,當世還有誰配擁有這柄奇形怪刀“斯人獨憔悴”?只有戰雨,身為譽滿江湖的“四大寇”之首的狂刀戰雨。
“四大寇”成名於十七年前,其時正當天魔宮在凌空行的帶領之下肆虐江南,中原武林人人自危。
在天魔宮如日中天,荊悲情草創“抗魔聯盟”時,一股新鮮的勢力在江南異軍突起,他們遊走於天魔宮和“抗魔聯盟”之間,以一擊之後便遠走他方的游擊戰術轉戰四方,誰的帳都不買,但誰也奈何不了他們。他們就是“四大寇”。
“四大寇”以戰雨的年齡最小,其時年方十八歲,比起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紅槍”喬風足足小了九歲,但由於他有著絕世的武功,以及非凡的組織才能和卓越的領袖氣質,其他三人心悅誠服地尊其為“四大寇”之首。傳言曾道,便是其他三人合力聯手也不是戰雨一人的對手,可以想見他武功的厲害。
“四大寇”是一群馬賊,他們在戰雨的帶領之下,轉戰大江南北,四海為家,專劫豪富以救濟貧窮,素有俠盜的美名。
荊悲情曾派遣使者找上戰雨,以黃金萬兩、事成之後劃湖北地區為四大寇創幫立派之勢力範圍、跟花溪劍派永結兄弟聯盟等三大優厚條件來遊說其加入“抗魔聯盟”一起對抗天魔宮。
但戰雨以“四大寇只願嘯傲山林,無意爭霸江湖,我不能以一己之私便將我手下兩百名兄弟的生命推到懸崖之上”的理由推辭了荊悲情的結盟意圖。
不過,真正使得戰雨揚名天下的卻是在他拒絕和荊悲情結盟的一個月之後,不知出於什麼理由,他竟然孤身一人走上天魔宮,挑戰名震四野武功蓋世的天魔宮教主凌空行。雖然最後他在第十招落敗,但以他弱冠之齡便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驚世駭俗,令天下武林震驚不已了。
凌空行因為戰雨小小年紀便能擋他全力施為的九招,而動了惜才之念沒有殺他,並大力招攬他加入天魔宮。戰雨斷然拒絕,絲毫不受凌空行以死相脅。凌空行默然半晌,狂笑贊以“我若有子,當似戰雨,吾願足矣”之語,並贈戰雨“狂刀”的名號,親送戰雨下山。
自此一戰,“狂刀”戰雨之名天下無人不曉,“四大寇”之名也日囂塵上,轟動江南。更有許多身在深閨之中,多情的江南少女內心仰慕戰雨之名,以一見戰雨為最大心願,紛紛打聽“四大寇”幾時能光顧本地,最好是光顧自己家中,也好親眼見一見心目中的英雄。
她們全然沒有顧及到,若是“四大寇”前來光顧,只怕她們家中所有的財寶均要被這位英雄給光顧去了,那時她們的父母就只有上吊一條路可走了。
但沒有人可以料到的是,自那一戰之後,“四大寇”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天上地下沒有任何一點有關他們的消息。這樣過了兩三年,就在人們逐漸將“四大寇”忘記的時候,一則驚人的消息又響遍江湖。
朝廷鎮守兩廣的“鎮遠侯”侯府被“四大寇”洗劫一空,連侯爺日常戴著的紫金冠上的綠寶石也被他們挖了去。雖然,侯府中沒有一個人身死,但堂堂的侯爺在第二天從一條臭水溝被人找到,當時尊貴的侯爺全身的肥肉上只有一條褲衩遮羞,這無疑是對朝廷天威的蔑視和挑戰。
朝廷為之震怒不已,發誓要徹查此案,絕不能姑息養奸,放過這群無法無天的賊寇。但是無論朝廷如何賣力、巡查如何嚴密,“四大寇”還是無端端在人間蒸發了。最後,在毫無頭緒下,朝廷只有不了了之。
就這樣,每當人們要忘記“四大寇”時,武林中便會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劫案喚醒大家對他們的記憶,而每件劫案之後,總是有人見到“狂刀”戰雨披散著長髮,騎著白馬,揹著長刀高歌著:“……壯士馳白馬,殺人御狂刀。鐵蹄飛濺血,殘陽亦飄搖。天地皆蕭殺,獨我風中笑!”這首經典名曲,消失在夕陽中。
這才是絕世的豪雄,這才是絕世的名刀。
無雙府的晁功綽以“劍術”稱絕武林,但鷹刀幼時加入無雙府棄劍不學,執意以刀來作自己的武器,崇拜“狂刀”戰雨是其最重要的原因。戰雨的傳說傳遍大江南北,歷經十幾年不衰,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唯有戰雨才是真正的英雄,唯有戰雨才是他學習的榜樣。
鷹刀沒有料到竟然會在這種場合下與自己少年時所崇拜的偶像見面,而最令人難受的是兩人處在對立面,是獵物,戰雨是獵人。
鷹刀強行壓制住自己激盪的心情,站起身來大聲叫道:“好,好一句‘天地皆蕭殺,獨我風中笑’!當世之中,除了戰前輩你,誰能有如此氣概?”
戰雨微微一笑,眼中精光爆閃,環視客棧內的每一個人,只見除了這個出言叫好的青年之外,其他人莫不為自己眼光所懾而暗生敬畏之心。
不,還有一個人不怕戰雨,那就是被冷凝霜摟在懷中的若兒。她生於浙北的小漁村,長於浙北的小漁村,又何曾聽過戰雨的大名呢?在若兒的心中,原本以為來的是一群窮兇極惡的壞人,所以鷹刀等人才如臨大敵凝神戒備,連帶自己也害怕起來。
誰知進來的只是個渾身溼透的壯漢,雖然神色間頗為威嚴,但在她的直覺之中,戰雨並不像個壞人。所以,天真純潔的若兒不禁有些可憐起戰雨來,下這麼大的暴雨,還冒雨趕路,若是不小心傷風感冒就不好了。
於是,若兒怯生生的說:“這位大叔,你渾身都溼透了,還是趕快去換一身乾爽的衣服吧,否則感冒就不太好了。”
戰雨不由一愣,向若兒看去,見她在這酷暑之中全身依然裹著好幾件錦衣,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顯然是有重病在身,但她一雙靈動的眼睛卻滿是對自己關懷之色。
戰雨閱歷豐富,若兒對他關心的真假,他自然一眼便可以看得出來。也正是因為他看出了若兒的的確確是真心關心自己,他才不禁有些感動。儘管,他知道若兒只是因為無知,不知道自己是他們的惡夢,才關心自己的。
這個小姑娘的心腸很好,等會兒自己可要小心些,別誤傷到她。戰雨在心中盤算,人卻已走到了離鷹刀桌前三尺處站定。
若兒見戰雨並沒有去換衣裳,心裡不由有些奇怪,但見到戰雨全身上下除了一柄長刀之外什麼都沒有,不禁暗罵自己笨蛋。
她轉頭對鷹刀求道:“鷹大哥,這位大叔什麼都沒有帶,沒有乾衣服可換,我看鷹大哥你的身材和這位大叔也差不多,不如把你備用的衣裳送一套給這位大叔,好不好?哦,對了,先請大叔喝一杯酒吧,也好暖暖身子驅驅寒。”
鷹刀聽了若兒的要求不禁啼笑皆非,以戰雨的功夫便是在冬天十日十夜泡在寒水之中也是沒有絲毫問題,更何況是在這盛夏時節淋一點點雨?若是有心的話,戰雨在半柱香之內就可以用無上玄功來蒸乾身上的溼衣。
鷹刀明明知道這麼做是多此一舉,但他不願就此違背若兒的一片心意,只要若兒喜歡,就是再傻的事他也會硬著頭皮去做,因為他欠若兒太多太多了。
鷹刀斟上一杯酒恭恭敬敬的說聲:“戰前輩,請容小子敬上一杯水酒。”
他酒是可以敬,但若要說拿一套自己的舊衣服給戰雨,那難免有輕視戰雨的意思,最後的後果恐怕是當場開打。那就不是傻,而是白痴了。
酒杯在空中急旋,彷彿有人用盤子託著一般,穩穩當當地飛至戰雨身前,杯中的酒卻連一滴也沒有滲出來。
鷹刀這一手耍的極為漂亮,連戰雨的眼中也顯出一絲欣賞之意。但他眼中欣賞的神色稍縱即逝,馬上就由冷漠和狂傲取代。
戰雨大手一伸,旁人還沒有看清他手中有何動作,酒杯已被他抓在指尖。他仰頭一口喝下杯中酒,手指一彈,酒杯向鷹刀身前飛去,去勢極快,竟然隱帶呼嘯之聲,顯然其中飽含勁力。
坐在鷹刀身旁的風散花大吃一驚。戰雨這輕輕一彈,酒杯便來勢洶洶,觀其聲勢,若是一個掌握不好,便要被酒杯擊中受傷。如果這酒杯是朝自己飛來的,那自己除了退後躲開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因為自己沒有這份功力可以抵擋這個酒杯。
風散花不由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鷹刀卻依然微笑望著戰雨,連看也不看飛向自己胸口的酒杯,好像這酒杯根本不是朝自己飛來的。
就在風散花臉如死灰的時候,酒杯突然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掉了下去,平平穩穩的落在桌上。
原來戰雨只是虛晃一招,而鷹刀也已看出來了。風散花在敬佩戰雨手法巧妙、鷹刀眼光銳利的同時,也不禁有些羞慚。
戰雨向著鷹刀微微點頭以示讚許,口中卻低聲道:“鷹刀,酒已乾了,我們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