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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雪滿弓刀)第一章 再見伊人

    鷹刀緊緊跟隨著白衣“少年”的身後進了巴東城。

    對於白衣“少年”在城門口幫助自己掩飾行跡之事,鷹刀本來應該很感激的,但很明顯,白衣少年對自己絕不會是“無償”幫忙,必有其十分險惡的圖謀在內,只看她笑嘻嘻看著自己時那種黃鼠狼對雞一般殷勤的笑容,“司馬昭之心”已昭然若揭了。

    從其行動間行雲流水腳不沾塵的身法看來,此女的武功,至少是輕功頗有獨到之處。只見她在人群之中身影飄忽,此刻還在觀賞街旁店角的花燈,下一刻卻出現在賣糖葫蘆的老漢身旁悠哉悠哉了。而那名原先隨身伺候她的錦衣女童在跟著轉了幾條街之後,突然失去了蹤跡,顯然是奉命去佈置一些對付自己的詭計。

    鷹刀由於身負天魔神功,本身內力雄厚,但自小沒有受過什麼正規的武學傳授,以至於武功招式平庸之極,便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世家子弟或者名門正派出身的弟子也可能比他高明許多,至於輕功更是稀鬆平常。

    所以,要身上挑著一擔柴的鷹刀追上白衣少年快捷飄忽的身影,其難度是可以想見的。好在那白衣少年並沒有將鷹刀甩掉的意思,故而鷹刀始終能夠緊隨其後。可是,以鷹刀這種鄉下傻小子形象並挑著柴擔滿頭大汗的在人群之中橫衝直撞,難免會引得街上行人側目──莫非,這小子發羊癲瘋嗎?

    本來,鷹刀在進城之後便應該甩開白衣少年,自己該幹什麼便去幹什麼,也好過被她牽著鼻子如小老鼠一般在城裡亂竄。雖然,表面上看來,白衣少年是對自己有恩的,她在城門口時總算是幫了自己一個小忙,但對於鷹刀這種人來說,“感恩圖報”這種事如果是在心情好的時候偶一為之倒也無妨,否則能免則免,最好是風拂水面過不留痕。

    可是,現在的情況則有些不同,不是鷹刀懷有什麼報恩的心理追在白衣少年的後面,而是鷹刀基於兩個理由而無法放棄對那白衣少年的追逐。

    一,強烈的好奇心促使鷹刀想看一看這白衣少年對自己究竟有什麼圖謀;二,畢竟和美女同行的機會不是很多,特別是這種女扮男裝之後別具一股風流的美女,毫無疑問,走在她的身後,一飽其搖曳的腰肢、綽約的風姿也是一種賞心悅目的高度享受。

    像個白痴一般跟在白衣少年的身後已近兩個時辰了。只見她如一個觀光客一樣在巴東城的大街小巷東遊西蕩,每一家店鋪都要興趣盎然地進去光顧瀏覽一番。若是中意的東西,便不論什麼價錢就這樣買了下來,但在手上把玩不了半個時辰便隨手塞到擦肩而過的行人手中。

    這種匪夷所思的舉動不但引得眾多愛揀便宜的市民眾星拱月般地追逐其後,便是鷹刀也不禁有些意動:“這婆娘這般有錢,像個散財童子般到處大撒銀錢,若是將她連錢帶人弄到手裡,來個財色兼收,那我下半輩子就吃喝不愁了,呵呵……”

    出於這種骯髒的想法,鷹刀不僅不覺得跟在她的身後是件辛苦之事,反而趁著閒暇之時大動腦筋,希望能籌謀出一個“抱得金山美人一起歸”的妙計,想到美處時,更是連那白衣少年在前方徜徉而行的身影看起來也是金晃晃的分外耀眼。

    就這樣,在轉了幾條街之後,那白衣少年在一家估衣鋪前立定。她朝店內瞄了幾眼,轉身衝著鷹刀一點頭且勾了勾手指,示意鷹刀隨著她一同進去。

    莫非這家估衣鋪之中有什麼玄機?又或者這家估衣鋪便是這白衣少年的巢穴?在店鋪之中隱藏著無數的兇險和殺機?

    儘管如此猜想,但鷹刀卻毫無懼色。相對於男人來說,世間最能吸引人的東西不外乎酒、色、財、勢四種,只要擁有其中的一種便能讓人如痴如醉,視任何困難險阻為無物。

    而此刻面前的白衣少年兼具財色兩種,鷹刀如何肯輕易放過?更何況,自己像傻子般跟了這白衣少年這麼久,為得正是想一探對方對自己究竟有何圖謀,此時既然已經到了地頭,焉能就此退走?

    他放下柴擔,從柴堆之中取出大夏龍雀刀等物,昂然闊步跟入店內。雖然,一個鄉下傻小子突然從柴堆之中取出一柄華美的兵器未免有點讓他人驚異,但此刻的鷹刀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鷹刀屏息靜氣小心翼翼地步入店內,可沒多久之後便發現自己過於神經過敏了。原來這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估衣鋪,根本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如果一定要說這家估衣鋪和別的店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便是這家估衣鋪裝璜華美之極,顯然是巴東城內最大的店鋪之一。

    “嗯,這家鋪子還像個樣。這裡的衣服雖然不怎麼地,但在這種小地方也算得上是不錯的了……喂,店家……把這套、這套,還有這套……這幾套衣服給我身後的這個臭小子試一試。”白衣少年進入店鋪之後,便旁若無人地挑揀起櫃檯上的衣服來,而她口中所指的“臭小子”自然是緊隨其後進入店中的鷹刀無疑。

    鷹刀還在糊里糊塗不知所以然之時,便被熱情的夥計簇擁進一間小屋。緊接著,一陣忙碌之後,出現在白衣少年眼前的已是一個身著華麗錦服,挺秀俊偉的鷹刀了。

    “衣服不錯,就是穿在你的身上有些可惜了……店家,把這幾套衣服都給我包起來,等會兒送到城北的高升客棧天字號房。”那白衣少年給鷹刀“包裝”一番後,依然不理會鷹刀,自顧自地跨出店門而去。

    被弄得一頭霧水的鷹刀終於在一條小巷中攔住白衣少年,努力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喝道:“喂,你究竟想怎樣?”

    白衣少年毫不畏懼,悠然笑道:“我不想怎麼樣,只是有人拜託我將你帶去見她而已。”

    鷹刀眉毛一皺:“要見我的是誰?他為何不來見我,我為何要去見他?”

    白衣少年撇了撇嘴,道:“你若是不想去見她,我沒什麼意見,你別跟著我便是。不過,你可別後悔。”

    鷹刀“哼”的一聲,道:“本來,我看在你容貌秀美的份上,就是陪著你隨處走走也沒有什麼,但你如此一說,我若是再跟著你亂轉,倒顯得我沒有骨氣了。”說畢,他不再理會那白衣少年,轉身便走。

    身後風聲急響。一柄帶鞘的匕首帶著一絲寒意如利箭般越過鷹刀的肩膀,直刺牆上。

    破星之焰!?

    鷹刀望著眼前這柄本由楚靈送給自己的定情之物,後來又由自己交給護送李築和秋離水兩人去金陵養傷的傲寒,當作面見楚靈信物的破星之焰,不禁一怔。為什麼破星之焰會在她的手中?

    鷹刀轉身望著那白衣少年,眼前突然幻化出楚靈嬌柔可愛的身影。他的心忍不住一陣激動。

    那白衣少年望著鷹刀傻傻的樣子,不由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鷹刀,鷹大公子,有種的話,你就別跟著來。”

    鷹刀連眼睛也不眨半下,便從牆上將破星之焰拔下並理所當然的納入懷中。此刻的鷹刀便是那白衣少年用大鐵棒趕他走,他也是不會走的。

    巴東城北,高升客棧。

    鷹刀懷著一種興奮又忐忑不安的心情緩緩推開身前的一扇門。在來此的路途上,他一直憧憬著和楚靈見面的一刻,但真正到了觸手可及之時,他不禁又有著一種類似於近鄉情怯的複雜情緒。

    門,悄無聲息的緩緩開啟。

    如夢幻一般,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呈現在眼前。只見她背向著自己,如雲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身上披著一件淺綠色的披風,身子斜斜地倚靠在窗前,那一種慵懶無力的樣子使人忍不住想要去擁抱她,去呵護她。

    鷹刀定定地望著她削瘦修長的背影,眼中幾乎要流下淚來。分開有多久了?一百年?一千年?還是昨天?鷹刀一直以為自己對楚靈的感情並不深,至少,在這一段分開的日子裡,自己似乎沒怎麼思念著她。但是,在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原來自己對她是如此地依戀,就像孩子對母親的依戀,浪子對故鄉的依戀,雖然這種依戀看似淡淡的,但它卻像是能夠穿透時空一般,即便世事滄海桑田變幻無常,可這種愛戀的心情卻是如此深邃而恆久不變。

    情到深時情轉薄,陳年的老酒越是平淡如水越是能夠醉人。

    斜倚在窗前的楚靈猛然間若有所覺,她轉過身來看見了鷹刀正站在門口微笑著注視著自己,即便是早已知道鷹刀要來,在那一瞬間,她仍然有著一種驚心動魄的震撼。這許多日子以來,日日夜夜刻骨銘心的思念俱都化作相思淚,緩緩滑下臉頰。

    還是一樣溫暖的微笑,一樣耀如星辰的雙眼,一樣寬厚的肩膀,一樣連千斤重擔也不能使之彎曲的背脊……唯一的改變是他削瘦堅毅的臉龐上已平添了許多風霜。的確,這些日子以來,他經歷了這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又如何不令他風霜滿額?心愛的女人對他的背叛,侍妾芊芊的身死,白道諸派的追殺……無論哪一點都可以令一個人意志消沉,可他看起來卻仍是那樣的灑脫和自信,彷彿天下任何困難也不能將其擊倒……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這,才是我楚靈永愛無悔的夫婿!

    眼見自己的心上人如此頑強不屈,一種驕傲的情緒不禁浮上楚靈的心頭。隨之而來的是如瀚海一般的愛意湧上心頭,無可抑制。

    鷹刀微笑著慢慢走到楚靈的身前,以一種近乎粗魯的動作,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他沙啞著嗓子,輕輕在楚靈的耳邊道:“靈兒,你……瘦了……”

    儘管楚靈柔弱的身子已經被鷹刀緊摟著,使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她還是希望鷹刀能將她摟得再緊些。她也使盡全身力氣,拚命地緊緊摟住鷹刀,希望能將自己的身子溶入鷹刀的身體裡,這樣兩人便再也不會分開,再也不用飽嘗相思之苦了。

    多少次午夜夢迴,多少次相思斷腸,企盼的豈非正是這一刻?楚靈滿面淚痕,嗚咽道:“鷹大哥……終於見到你了。現在,我便是立刻死了,我也心滿意足……”

    說著,她輕輕放開鷹刀,舉起手來撫摸著鷹刀削瘦的臉龐,痴痴道:“鷹大哥,你也清減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這些日子以來,你一定很辛苦吧?”

    鷹刀笑道:“也不怎麼辛苦。就是常常想念靈兒的天下第一美味鮮魚湯……只要一想起你煲的魚湯,我就忍不住流口水,眼前便是有山珍海味也是覺得索然無味,如同嚼蠟。所以,我看起來才有些瘦了,這是營養不足的緣故。”

    楚靈聽他說的有趣,忍不住笑起來:“雖然知道你是在哄我,我還是很開心……唉,若是我們能這樣永遠在一起說說笑笑,那該有多好!”

    鷹刀望著楚靈猶帶淚痕的梨渦淺笑,只覺得她實在是美得無法形容,儘管兩人相識已久,本該對她的絕世容貌熟視無睹才是,但每每在不經意間,便又能發現她另有風韻雅緻之處,令人驚喜不已。

    鷹刀笑笑道:“這有何難?反正你我二人情定之約天下皆知,只待我抽空去蓬萊仙閣一行,親自向你爹爹求婚,把我們倆的婚事給辦了。這樣一來,我們不就能長相廝守了嗎?”

    鷹刀現在俗事多多,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蓬萊仙閣求婚,但為了博楚靈一笑,他便隨口說了求婚之事,實際上他的內心倒還沒有這個打算。至少,在奪取天魔宮教主之位之前,他是沒有空暇去理會和楚靈的婚事的。

    但楚靈並沒有如鷹刀所想一般興奮雀躍,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默默低下了頭。

    鷹刀正在疑惑間,卻見楚靈猛然抬起頭,兩眼專注而深情的望著鷹刀道:“鷹……鷹大哥……現在,靈兒便把自己乾乾淨淨的身子給了你吧……我們,我們在這裡……洞房花燭……”

    她越說越是害羞,臉上也泛起一陣嬌豔的紅雲,到得後來幾乎要滴出血來,但眼神卻依然清澈而堅定,顯示了她認真的決心。

    鷹刀被她的話語震撼得一陣恍惚,幾疑身在夢中。

    巴東城城東。

    望秀峰,試劍亭。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佇立在亭中,雙手後背,一襲紫色的長衫在輕風中舒捲,益發顯現出他卓然不群的超凡氣質。

    亭外一叢盛開的鮮花中,蝴蝶上下翩飛,震動的雙翅在夕陽的映照之下赫然流動著一絲瑰麗的豔色。

    “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紫衣人長嘆一聲,雙眼凝注在蝴蝶之上若有所思。突然,他雙眉一振,轉身向外望去,輕聲道:“戰雨兄,既然來了,為何猶豫再三,過門不入呢?”

    亭外長笑聲起,一道粗豪狂放不修邊幅的身影緩緩自亭外小徑的遠端出現,正是狙擊鷹刀無功而返的“狂刀”戰雨。

    只見他跨步向前走來。但令人驚異的是,他只是漫不經心的跨了三步,便已從小徑的遠端逾越過十幾丈的距離進入了亭中。

    紫衣人微微點頭,微笑道:“比之五年之前,戰雨兄的功力又精進了。只看戰雨兄這‘縮地成寸’的輕功能如此輕鬆寫意地施展出來,可以想見戰雨兄的刀法已到了‘心刀’的極至,即將跨入一個嶄新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賀。”

    戰雨淡然一笑,道:“五年之前,我遠赴東海蓬萊仙閣求戰楚兄,雖然三招之下便敗在楚兄的劍下,但也由此突破了我練習‘心刀’的瓶頸,使得我的刀法得以大成。如今,我能有此進境也是拜楚兄所賜,對於這一點我戰雨沒齒難忘。”

    原來,這紫衣人竟然是當今中原武林第一人、東海蓬萊仙閣的宗主、楚靈之父──紫衫逍遙王楚天舒?!?那麼,派遣戰雨追殺鷹刀的人豈非正是鷹刀常常掛在口邊的“便宜岳父大人”?

    楚天舒笑道:“戰雨兄何須如此?雖然當年比武你不慎敗於我的劍下,但你不也是答應替在下做一件事嗎?如此說來,你我兩人的帳早就清了,戰雨兄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戰雨長嘆道:“當年敗在楚兄劍下之後,我雖然提出可以替楚兄做一件事來當作楚兄助我突破‘心刀’瓶頸的補償,但楚兄卻一直沒有提出要我做什麼事,並且還開放蓬萊仙閣藏經樓內所有武功秘笈給我參考,使得我在那半年內獲益匪淺……說起來,楚兄非但是我的良友,更是我的良師。”

    楚天舒道:“戰雨兄言重了。以戰雨兄的天縱之才,便是沒有我的幫助也一樣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更何況,我要戰雨兄所做的事,戰雨兄不是也去做了嗎?所以,你我二人的帳已經是清清楚楚了,誰也沒有欠誰。”

    戰雨搖頭道:“十天之前,我收到楚兄的信使,心裡是很高興的,因為我總算是可以替楚兄做一件事,也算是完成了我五年來的心願。本來,我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殺了鷹刀,但……”

    楚天舒笑道:“我知道,一定是靈兒這傻丫頭找上你,求你護得鷹刀周全……嘿嘿,這傻丫頭,她一定是知道我要殺鷹刀之後,想來想去,只有求你出面保護鷹刀,鷹刀才有活命的機會。她可不知道,受命第一個去殺鷹刀的人就是你……這樣一來,可累得戰雨兄為難了。”

    戰雨苦笑著搖頭道:“是呀!一個叫我去殺了鷹刀,一個卻叫我保護鷹刀……當靈兒淚眼汪汪求我時,我真的是很替她難過。對於一個少女來說,自己的父親要殺自己深愛的愛人,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比這種事更殘忍?楚兄,難道非要如此嗎?靈兒可是你唯一的女兒,難道你真的忍心讓她一輩子痛苦,讓她一輩子記恨於你嗎?老實說,我雖然只見過鷹刀一面,但此人天生豪勇頑強,不畏**,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堪為靈兒的良配。”

    楚天舒轉過身子背對著戰雨,眼中一絲傷痛之色一閃而過。他長嘆道:“戰雨兄,不是我要殺鷹刀,而是鷹刀非死不可。鷹刀若是不死,花溪劍派和天魔宮的衝突必然會導致整個中原武林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到那時,將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死於這次黑白兩道的大火拚之中。唉,難道我願意做出這種選擇嗎?靈兒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也希望她能開開心心的生活,但是……只恨鷹刀是殺了荊悲情的兇手,如果沒有鷹刀的人頭,我很難說服以花溪劍派為首的白道諸派退出巴蜀一帶,而花溪劍派不退走,一直進逼巴蜀,天魔宮勢難坐視不理,如此一來,這一場大火拚就無法避免了。”

    戰雨眉頭一皺道:“但以我看來,僅憑鷹刀的武功便能單槍匹馬在小花溪殺了荊悲情,這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其中有什麼隱情也未可知……”

    楚天舒搖頭道:“鷹刀絕非殺害荊悲情的真正凶手。荊悲情此人不但雄才大略智計過人,而且他的劍法造詣也頗為精深,已近人劍合一的境界。兩年前,荊悲情曾來我蓬萊仙閣,名義上是為了找我論劍,但實際上卻是邀我一同對付天魔宮。雖然他對付天魔宮的提議被我拒絕,但我相信他是不會放棄稱霸江南,乃至整個中原武林的野心的。試問,懷有如此雄心壯志的一個人,又怎麼會無端端喪生在鷹刀這樣一個無名小卒之手呢?而且,以他的武功,鷹刀又怎麼可能輕易便將他刺殺在他自己的老巢?”

    戰雨奇道:“你既然知道鷹刀是遭人陷害,為何還要取他的性命?”

    楚天舒苦笑道:“我儘管知道鷹刀是被荊悲情利用,但為了大局著想,我還是不得不殺鷹刀。因為,這一切都是荊悲情在幕後操縱,他最希望我因顧慮著親情而無暇對付他。”

    戰雨倒吸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說,荊悲情並沒有死?”

    楚天舒長嘆道:“我也希望自己的推想是錯誤的。但是從許多跡象來看,現在黑白兩道緊張的局勢都是人為製造出來的,而有這種深沉的機心、無懈可擊的計劃,以及如此勢如猛虎的恢弘氣魄,除了荊悲情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別的人。”

    戰雨想了想,道:“不明白。為何你認定這一切都是荊悲情一個人所設的局呢?”

    楚天舒笑道:“也難怪你想不明白。我如果不是當事人,我也不會想到這些的。戰雨兄,可曾記得無雙府被滅的事嗎?”

    戰雨點了點頭,道:“當然。荊悲情在一夕之間便將整個鬼王府吞入自己的腹中。嘿嘿,真是好氣魄,好威風。”

    楚天舒道:“這,只是荊悲情的第一步棋。他原來的如意算盤是當無雙府被滅之後,天魔宮必然會大肆反擊,那麼黑白兩道的衝突在那時就會展開。而我那段時間恰好在幽蘭小築處理一些私人的事,等我趕到江南來時,衝突的局勢已經形成,我再怎麼努力,也是無可奈何了。可以想像,他必然留有許多後招,就等天魔宮一腳踏進他的陷阱裡去了。但是,天可憐見,這一次天魔宮居然對無雙府被滅沒有任何反應。如此一來,荊悲情不但失去西進天魔宮的藉口,連之前努力設下的許多陷阱也是白費了。而且,天魔宮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如果天魔宮離開川西老巢進入湘楚一帶,花溪劍派憑著地理熟悉的優勢再加上一些陷阱,或許還有重創天魔宮的可能,但如果要花溪劍派以一派之力孤軍進入川西,在天魔宮的地頭上打這一仗,想來荊悲情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所以,荊悲情這一招‘引蛇出洞’之計等於是失敗了。”

    戰雨讚道:“好個荊悲情,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步好棋。不過,他的野心還真是大,居然想將整個天魔宮吃掉。”

    楚天舒笑道:“棋的確是好棋。若純以爭霸江湖的遊戲來說,荊悲情可以說是天下第一人了,除了他,還沒有其他人能做得如他那樣狠、那樣準。但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荊悲情萬萬沒有料到天魔宮居然會龜縮在川西不出,坐看花溪劍派吞掉無雙府而毫無反應。這樣一來,被動的便是他自己了。首先,他動用無數人力物力用來針對天魔宮反擊時所設計的陷阱全成了白費力氣,如此一來,本派內部和他的盟友必然會對他的浪費財力頗有微詞,他算無遺策的名望也會下跌。而且,像花溪劍派這種名門大派之中一定會有荊悲情的反對勢力,這也等於給了這些反對勢力一些把柄。第二,江湖傳言這次無雙府被滅是由於花溪劍派和官府共同合作的結果。白道門派本身和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一點的確不假,也可以說是江湖中不是秘密的秘密。但是,像荊悲情這樣明目張膽的勾結官府共同對付別的門派,儘管無雙府是**,可這種行為還是令許多人反感。即便是一直默默支援花溪劍派的少林、武當等名門大派也是頗有不滿之處。第三,我一直反對有人以黑白兩道不能共存於世這種可笑的理由來進行互相爭戰的藉口。這一次荊悲情勝在設計將我拖在幽蘭小築,沒有時間來對他吞併無雙府西進天魔宮這件事做出反應,而等我趕到江南,他可能大局已定。可天不遂人願,他沒有能夠完成這件事。再加上,他兒子荊流花曾經騷擾過靈兒。有鑑於這兩件事,我便寫了一封信給他,對他進行了嚴厲的警告,如果他再隨意挑起黑白兩道的紛爭,我將動用自己手中全部的力量對付花溪劍派,包括取他那個打靈兒歪主意的兒子,荊流花的人頭。”

    戰雨笑道:“別人他可以不去理會,但楚兄你的話,他卻是不敢不聽的。哈哈!我想,收到你的信後,只怕他很難睡得著覺了。”

    楚天舒搖頭苦笑道:“也許正是我這一封充滿恐嚇意味的信使得鷹刀陷入了荊悲情的局中。”

    楚天舒頓了頓,接著道:“荊悲情接到了我這一封信,必然是寢食難安。對於他來說,雖然成功地一舉吞掉了無雙府,但接連而來的麻煩卻也多多,而我又明言不准他再有什麼動作。只要有我在他的後面制肘,給他天大的膽,他也不敢打天魔宮的主意。但是,如果他死了呢?而且,殺他的人還是靈兒的丈夫、我的女婿?”

    戰雨皺著眉頭想了想道:“如果你出面袒護鷹刀的話,那麼你說的話將沒有一個人願意聽了。嘿,荊悲情這一招是想將你孤立在白道之外,那樣一來,你將失去在黑白兩道衝突時出來斡旋干預的資格。”

    楚天舒道:“正是。但,這只是‘鷹刀是殺害荊悲情的兇手’這件事的好處之一,更重要的是,由於江南白道已無鷹刀容身之處,鷹刀若想活命,唯有投奔天魔宮。如此一來,花溪劍派便可以打著替掌門復仇的大旗,名正言順地西進川西。武林之中,復仇乃是天經地義之事,誰也無話可說,而我又因為是鷹刀岳丈的原因,對這件事不能插手,只有眼看著他聯合江南諸派合圍天魔宮。”

    戰雨笑道:“所以,荊悲情只要‘死’在鷹刀的手中,那好處實在是多多。至於是真死還是假死,又有誰去追究?便是追究,以荊悲情的聰明,又有誰能查得出什麼破綻?”

    楚天舒點了點頭道:“所以,我從種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出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荊悲情一人在背後搗鬼。現在執掌花溪劍派的荊流雲雖然名動江南,但主要是繼承父蔭之故,其本人的才幹實在有限。像這種大舉進逼川西的大動作,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荊流雲在後面推動的。”

    戰雨皺眉道:“如此看來,荊悲情沒有死這件事幾乎可以肯定了。但鷹刀不是太無辜了嗎?揹著殺人之罪的黑鍋不算,還要因此陪上一條小命!楚兄,這樣做,不是太殘忍了嗎?”

    楚天舒嘆道:“我也是騎虎難下。關於荊悲情沒死這件事只不過是我的推斷,根本沒有半點證據可以證明。但是,眼前黑白兩道衝突在即,我只要稍一猶豫,大禍便會釀成,武林中難免生靈塗炭,所有的一切都會照著荊悲情的計劃一步步實現,到那時就太遲了。以鷹刀一人的性命以及靈兒和我一生的痛苦來換取整個武林的安定平穩……縱使我心不甘情不願,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嘿嘿,荊悲情啊荊悲情,我楚家為了你的野心所犧牲的一切,終有一日會讓你償還……”說到後來,以楚天舒這種廣博的胸襟也不禁對荊悲情如此毒計起了深惡痛絕之心。畢竟,他為此失去的是自己和愛女一生的幸福。只要鷹刀一死,無論是楚靈還是他自己都不可能與“快樂”結緣了。楚靈固然會因為鷹刀之死終生痛苦,但自己身為殺害鷹刀的兇手,又有何面目去見自己最心愛的女兒?

    戰雨怒道:“楚兄,難道我們便乖乖地讓荊悲情這小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嗎?我這就去召集我‘四大寇’的兄弟,大家用武力來彈壓花溪劍派,你我兩家聯手,他們還不是給給我老老實實地退出巴蜀?”

    楚天舒苦笑道:“如果光是花溪劍派,莫說‘四大寇’,便是我蓬萊仙閣一家,荊悲情也奈何我不得。但是,在半月之前,我收到消息,哈赤蘭寧下江南了。”

    戰雨驚道:“哈赤蘭寧?藏北‘烈日法王’哈赤蘭寧?”

    楚天舒點了點頭,道:“不光是他。還有高麗武林的無上宗師‘風雷破’崔明勳也於日前造訪金陵。”

    戰雨一怔,喃喃道:“崔明勳?他也來了……如此看來,我中原武林又將掀起驚濤駭浪了……”

    楚天舒仰天長嘆道:“我隱隱有一種預感,荊悲情這次西進天魔宮在表面上好像只是中原武林黑白兩道之爭,但,也許隱藏在這層煙霧之下的東西才是真正可怕的……”

    遠處天際的夕陽已逝,黑暗即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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